第九十一章 生死兩茫茫
第二日，蕭遙的臉色竟然泛起些許紅潤，居然可以下床走動，林韻知道蕭遙已是迴光返照，心中悲拗不已，卻不敢表露，在蕭遙面前仍是強顏歡笑，夏凌軒等人知道林韻和蕭遙有話要說，只是匆匆前來探視一下，便都離去，不來打擾。
林韻今日又是一身白衣，與蕭遙站在一起，猶如天上的諦仙降臨人世。今日蕭遙的狀況讓林韻覺得害怕，雖然看上去蕭遙又恢復了活力，但此時的蕭遙比昨日林韻見到的昏迷著的蕭遙，還要叫林韻害怕，彷彿隨時都起一陣風，將蕭遙吹散一般。
林韻不敢再與蕭遙對視，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在蕭遙面前落下淚來。可是林韻又不能不看蕭遙，她更害怕自己的視線只要一離開，蕭遙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往日都是蕭遙抱著林韻，林韻心安理得地在蕭遙健碩的懷抱中肆意享受。今日，林韻卻半倚在床頭，讓蕭遙靠在她的懷裡，林韻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承載蕭遙所有的愛戀。
蕭遙很聽話，任由林韻從身後將他擁緊，微笑著偎進林韻幽香、綿軟的懷抱，嗅著林韻身上淡淡的香味，感受著林韻那顆柔軟，但卻滾燙的心，強烈地跳動所帶來的震撼。
蕭遙覺得很滿足，當初林韻入住將軍府時，他們一起渡過了這一生最幸福、快樂的時光。蕭遙便明白自己此生都甘願迷失在林韻的溫柔鄉中。這一直是蕭遙夢寐以求的生活，今日，蕭遙終於又一次完全地擁有了林韻的懷抱，這種幸福將蕭遙的心填得滿滿的。如若能這般死在林韻懷中，蕭遙此生便再也沒有遺憾了。
林韻亦是感受到了蕭遙的快樂，和對自己的痴纏。今日的蕭遙，與在禹城返迴路上，途經的那個桃樹林中芳心初動時的林韻一般無二，很是黏人，還有些賴皮，但卻讓人覺察到一個無法掩飾的傷痛，林韻的心便如那日的蕭遙一般患得患失。
林韻有些恨自己，被人稱作「救世觀音，菩薩轉世」的林韻，面對自己重傷的愛人，居然束手無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遙一步一步地接近死亡。
林韻真想問問老天爺：「莫非你真是瞎了眼睛嗎？竟是讓奸佞當道，小人得志，為什麼就不能給蕭遙留下一條生路呢？」
今日，蕭遙的心情當真是很好，竟在林韻的服侍下，喝下了大半碗粥，讓林韻頓覺寬慰不少，林韻的心中便又升起了隱隱的希望，也許蕭遙今日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也許自己多在蕭遙身邊侍候一段日子，便能將蕭遙的身子調養好，也許……
吃完飯後，林韻立在桌前，將宣紙鋪開，研了磨，提筆欲寫。蕭遙亦是一身白衣，長身玉立，飄逸無雙，緩緩上前，從身後緊緊擁著林韻，輕輕握住林韻的手，二人同時提筆寫道：
「妾身如蒲草，
君當如磐石。
蒲草韌如絲，
磐石無轉移。」
這是《還珠格格》里的一首詩，在二十一世紀基本上是人盡皆知，蕭遙是這個時代的人，本應對這首詩聞所未聞的，可此時的蕭遙似與林韻心意相通，二人下筆竟是出奇的一致，絲毫沒有停頓。
放下筆，林韻回頭對著蕭遙一笑，勸道：「蕭郎！你的身子不好，還是再躺一會吧？」
蕭遙亦不反駁，乖乖地由著林韻將他扶回榻上休息，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目光卻緊緊追隨著林韻，拉住林韻的一隻手，撒嬌般地乞求道：「韻兒！你能為蕭遙再唱上一曲嗎？」
林韻心中一緊，面色卻絲毫沒有改變，俯身用自己的面頰在蕭遙的臉頰上蹭了蹭，又在他唇上親吻片刻，笑著說：「好的！蕭郎！為妻今日就再為你唱上一曲。」林韻遂輕移蓮步，踱至窗前擺放的古箏前，面對著蕭遙坐下，依舊笑意盈盈，緩緩開口唱道：
「出鞘劍殺氣盪
風起無月的戰場
千軍萬馬獨身闖
一身是膽好兒郎
兒女情前世帳
你的笑活著怎麼忘
美人淚斷人腸
這能取人性命是胭脂燙
訣別詩
兩三行
寫在三月春雨的路上
若還能打著傘走在你的身旁
訣別詩
兩三行
誰來為我黃泉路上唱
若我能死在你身旁
也不枉來人世走這趟
訣別詩
兩三行
寫在三月春雨的路上
若還能打著傘走在你的身旁
訣別詩
兩三行
誰來為我黃泉路上唱
若我能死在你身旁
也不枉來人世走這趟」
正是胡彥斌的《訣別詩》，當日城門外林韻曾為夏凌希唱《紅顏》送別，今日卻在此為蕭遙唱《訣別詩》，感覺告訴林韻，這一曲定會成為永別，但林韻心中仍有著太多不甘。
林韻本想唱首歡快點的曲子，但卻如同受到了蠱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就唱起了這首《訣別詩》。林韻心中已經有些懊悔，蕭遙卻聽得津津有味，表情甚是專註，一雙黑瑪瑙般的眼眸透著點點星光，滿足和眷戀毫不掩飾地溢滿全身，讓林韻心蕩不已。
林韻已經走回蕭遙身邊，兀自在床頭坐下，迎著蕭遙深情的雙眸，與蕭遙久久對視。林韻只想一生一世都沉醉在蕭遙的柔情之中，永遠不要再醒來。
夏凌軒、夏凌希和蕭將軍並未走遠，突聽見蕭遙所在的帳內傳來了一首蕩氣迴腸的歌曲，正是林韻所唱的《訣別詩》，這首歌與林韻以往唱的所有歌皆不相同，委婉、悠長，說不出的苦澀和悲涼，就連先前的《畫心》也是不能與之相比。
蕭將軍和夏凌軒心中皆是一震，頓感不妙，急忙快步走來，掀簾入得賬中。只見林韻正坐在塌旁，垂首望著蕭遙，目光正與蕭遙緊緊痴纏，連眾人進來都不知曉。
蕭遙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眼眸已經慢慢變得迷離，似被濃濃的煙霧籠罩，但卻依然帶著深不見底的愛戀和不舍。蕭將軍等人便知道蕭遙已是燈盡油枯，再無回還的可能了。
但見蕭遙的手緊緊地握著，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捨得鬆開，林韻便輕輕地握住了蕭遙的手，蕭遙遂攤開手掌，卻見他手中握著的正是林韻送給他的那個小猴子荷包。
林韻心裡頓時冰涼一片，不由地俯身吻上蕭遙乾裂的雙唇，淚水再也忍不住奔騰而下，滴落在蕭遙漸漸蒼白的臉頰上。
這個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俊美少年，就這樣死去了。上一次相見是生離，這一次再見竟是死別，林韻不甘心，也不能相信，她仍是吻著蕭遙已經冰涼的唇，久久不願鬆開。
「林姑娘節哀吧！遙兒已經去了！」良久，蕭將軍終是不忍，含淚上前，扶起林韻顫抖的身體，哽咽地勸道：「遙兒走的很安詳，很幸福，他自會帶著姑娘對他的深情厚愛含笑九泉的！」
林韻木訥地看著懷中的蕭遙，蕭遙面帶幸福的微笑，栩栩如生，就連微蹙的眉頭都已經舒展開來，象睡著了一樣。不由地，林韻抬手輕撫蕭遙的面頰，柔聲說道：「蕭郎！你且睡吧！為妻在此守著你！」
正自說著，林韻突覺得喉頭一甜，嘴巴里一股腥味彌散開來，不待細想，「撲哧！」一口鮮血噴出，那猩紅的血噴濺在蕭遙蒼白的面容上，噴濺在他白色的長袍上，顯得那麼詭異，那麼憂傷。
自己吐血了嗎？林韻怔怔地，只是用手指一點點想將蕭遙臉上沾著的血漬擦去，卻是怎麼也擦不完，反而越擦越多，直將蕭遙蒼白的臉塗得猩紅一片。
林韻一直以為電視上、小說里寫的都是胡說八道，為了製造悲傷氣氛故意安排的，好好的人怎麼可能吐血？現在看來倒是真的，原來自己也會吐血，來到這古代什麼都變了，林韻也變了，居然還學會了吐血。
林韻想笑，嘴角抽了一下，但怎麼也笑不出來，她只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彷彿心被掏空了一般，眼前一黑，便栽倒在蕭遙胸前。
「韻兒！」夏凌軒終於忍不住衝上前來，一把將搖搖欲墜的林韻攬進懷裡，心疼地喚道：「韻兒，你沒事吧？」
「呵呵！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呢？林軒，放心吧！我不會倒下的，至少現在不會倒下！」林韻對著夏凌軒粲然一笑，那笑容竟是艷光四射，讓夏凌軒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抽痛。林韻卻兀自繼續笑言道：「林軒你看，當日城門外分離蕭郎為我吐血，今日蕭郎身亡，我為他吐血，我們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呢！放心吧！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一定不會倒下的！」
林韻的臉上綻放著一種異樣的光彩，有些詭異，有些令人不寒而慄，更讓人覺得整顆心都被揪得生痛生痛的。
低頭看著懷中笑意盎然的小人兒，看著林韻堅定的雙眸，夏凌軒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以夏凌軒對林韻的了解，只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夏凌軒害怕，害怕林韻發生意外，害怕林韻離開他，害怕林韻變成他最不願意看見的樣子，更害怕林韻會永遠地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
林韻沒有哭，只是安靜地坐在蕭遙的身邊，緊緊握著蕭遙的一隻手，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
夏凌軒前來喚林韻吃飯，林韻象，沒有聽見一般，一臉沉醉地只是盯著蕭遙，面上還帶著一絲羞澀。
蕭將軍前來勸林韻休息，林韻竟轉身給了蕭將軍一個甜甜的笑容，還將一根手指放在唇間，「噓」林韻輕聲說道：「蕭將軍小聲一點，不要把蕭郎吵醒了！他太累了！好不容易才睡著了，你們不要吵他，好嗎？」
林韻的反應直把蕭將軍嚇得面無人色，蕭將軍趕忙退出大帳，與帳外焦躁不安的夏凌軒一同商議對策。
蕭遙已經走了五天了，可是林韻依然不讓任何人碰蕭遙，更不允許將蕭遙收斂入棺，每日里林韻只是命人運來大冰塊，將蕭遙的屍身保存完好，自己則終日守在蕭遙身邊，不讓任何人靠近。
蕭遙去世的第三天清晨，夏凌希率領八十萬大軍趕到了潼關。但是這幾日不知為何，晨國大軍靜悄悄的，竟然沒有任何動靜。
夏凌軒、夏凌希和蕭將軍急得圍著蕭遙的大帳團團轉，卻不敢上前阻止林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