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族學
崔家的族學建在單另的院落里，從外面請了琴棋書畫的夫子進來授課，具是女子，崔家的男子則是在外面的書院讀書。崔凌華十二歲進入族學，如今也不過幾年而已，學的東西雜亂且不精，所以過去常常在族親姐妹中出醜，最常嘲笑她的就是崔凌語這個二姐。
至於崔凌蓉，自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而有了才女的名聲，此外，族學里今年方才從外面重金請了位算學的夫子，這門算學是這兩年才進入女科舉的，因而老師尤其難找。
崔凌華前世的算學極差，不過在她做太子妃時，認識了一位從海外漂洋過海來的洋人，那人教了她許多算學的東西，讓她眼界開闊了許多，知道了不少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進了屋門，崔凌華便看見崔凌蓉端坐在桌邊，正在認真的翻閱著一本琴譜，早上是琴課，教琴的夫子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才女，早些年聽說是宮廷里的樂師，年紀大了求了恩典放了出來，便有許多世家大族請來府里教習。
夫子姓林，名瑩玉，年紀有三十齣頭，看上去保養得極好，尤其是一雙手，骨節分明，潔白如玉。
崔凌華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她與族裡其他表親姐妹往日里也沒有什麼交往，便沒有人來打攪她。
崔凌蓉往後瞧了一眼，憶起了母親交代的事情，咬了咬牙，卻還是沒有從自己的位子上下來。
崔凌華注意到她的動作，略有些奇怪的掃了一眼。
又過了一刻，夫子便進來了。
「咱們今日還是學《佩蘭》，咱們先前已經講過了具體的指法，這幾日沒有上課，不知你們是否生疏了，這般，你們先挨個彈一邊我聽一聽。」夫子說道。
崔凌華回憶了一下這首曲子的指法，覺得自己還能記起七八成，她後來做太子妃的時候每日都要撫琴，琴藝自然要比這些在族學里初學的女孩子強上許多。
只不過，真的是許久沒有碰琴了。
夫子考核，打頭的便是崔凌蓉，她露出略有些自得的神情，因為想到夫子今日可能會考察，她便在昨晚加緊練了幾遍，彈得很是熟練。
崔凌華一邊聽她彈，一邊回憶著指法，待她一曲奏畢，指法也回憶全了。
接下來，便是她自己了。
族學中有崔家本家和旁支各族的女孩子，但是以本家為尊，沒了崔凌語，便直接到了崔凌華。
看著面前的琴譜，崔凌華深吸了一口氣，沉下心神，彈琴是最忌三心二意，她歸攏思緒，也不看琴譜，雙手撫上調好的琴。
《佩蘭》這首琴曲化自屈原《離騷》中的「紉秋蘭以為佩」。曲調清淡質樸，是一首鳴志的曲子，佩蘭比喻自命高潔，如《離騷》中有「紉秋蘭以為佩」。
而《天聞閣琴譜》中說：「戰國時，有靈虛子者，游嵩山，遇羽人鼓琴石窗之下，鶴舞於庭，蘭馨於室，延入晤語，因授以清羽之調，名曰佩蘭。」
蘭生空谷，無人自芳；苟非幽人，誰與相將。曲調細而不迫，徐而抑揚。這幾句詩句正好形容這首琴曲的品格內涵。
崔凌華隨手撥動著琴弦，心中卻想著這曲中的深意，她前世鬱郁不得志，今生滿懷著無限的抱負和志向，渴望走出一條與前世不同的光明大道，寄情於琴，便越發覺得彈奏的流暢自然，心神與琴彷彿融為一體。
林夫子原本只是隨意聽著，她清楚崔凌華的琴技水平，待琴音淙淙流出之後，便凝神細品這琴聲之中的味道。
待到崔凌華一曲奏畢，林夫子不由得拍了拍掌。
「好，這琴曲與志向融為一體，毫無錯漏，你彈的很好。」
「多謝夫子誇獎，凌華只是今日心有所感，彈琴時竟險些忘了自己正在彈琴。」崔凌華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林夫子也知道昨天崔府出的大事，倒是不疑有他。
「你的指法略顯生澀，還需多加練習，不過能體會琴曲之意，已經十分難得了。」林夫子言語間儘是滿意與欣賞。
崔凌蓉坐在前面，背對著夫子，雙手已經緊緊的攥住。
過去，從來只有她崔凌蓉才能夠得到夫子的讚揚，這個崔凌華最近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本以為她只是開竅了，沒想到是轉了性子，竟在琴課上也搶起她的風頭！
崔凌華微微一笑，她看見了崔凌蓉的小動作，這就是她想要的。
一點一點摧毀一個天之驕女的自信，再一點一點將她踩在腳下，沒有比這更解氣的事情了。
夫子繼續聽後面的學生彈琴，崔凌華便看起了琴譜，重生這麼幾日，一直忙著許多算計，她真的許久沒有好好看看琴譜、好好練一練琴了。
待到夫子聽完最後一人的演奏，眉頭微皺，有些不滿意道，「不過三日沒有琴課，你們便這麼疏於練習，將來如何能有成就，女科舉可不是那麼好考的，今日便不再教你們新的東西了，你們回去好好練一練這一曲。」
她頓了一下，目光轉向崔凌華。
「你跟我來一下。」
語畢，她便出了屋子。
其餘人面面相覷，唯獨崔凌蓉神情極其不自然。
崔凌華應了一聲，便斂起裙擺，蓮步輕移，從崔凌蓉的身邊路過。
路過時，她低頭看了一眼，毫無意外的，看見了崔凌蓉略顯猙獰的神色。
果然年紀還不夠大，稍有些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了。崔凌華心中不屑，目光隨意掃過之後，便跟著夫子出了房門。
「進來吧。」林夫子將崔凌華帶進了她的屋子。
「是。」崔凌華略顯局促的走了進來。
「你今日彈琴彈得很好，應當是悟了琴之一道中的情與曲相融之意，我瞧你手法雖有些生疏，但是連貫而巧妙，應當是私下裡有過鑽研，這本琴譜予你，這是我在宮中偶的的孤本，奈何一直沒有一個滿意的學生，如今，便交給你了。」林夫子望著崔凌華，將一本看上去很是陳舊但是保存的很好的琴譜遞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