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她到底是什麼人
一想到這個傷疤,那些曾經做過的壞事就湧上心頭,在不斷地提醒著他,他是個恥辱的罪人。他的手指忍不住死死地捏起,幾乎要將一張上好的宣紙捏得粉碎。
帷帳內的人像是睡熟了,可以隱隱看見她臉頰上的紅暈,蕭臨心一動,按捺住了要重新進去看看她的心思,反而把身體的玄色大衣脫下,走到了錦紅色的帘子外。
屋外大雪紛飛,蕭臨死死捏著拳頭,哪怕手背處已鼓成青色也不管不顧,雪花落到了毛領遮不到的皮膚,一陣寒意,但就是這冷,讓他稍稍清醒了一點,他努力地呼了一口氣,望著白茫茫的雪花,他只覺得視線也模糊不清起來,他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說:「季麟,過來。」
一直在寒風中哆嗦著抖著脖子的季麟過來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王爺。」
「去把阿清的身世給我查清楚。」他望著遠方的山脈道,山脈是黯淡的碧青色。他的手微微捏著一串菩提佛珠。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絲微笑。「我倒要看看,她是個什麼人物、」
「王爺,您忘了?」季麟小心翼翼地說。「您知道阿清的身世啊,她是秀才家的女兒。」
「不。」蕭臨漠然地說。「我要知道她為什麼在那一天會出現在尚書府門外。」
「王爺…..」季麟低頭思忖著,時隔太久,其實已是無從查起,但主子有吩咐,身為奴才的他必須去辦。於是恭順地道。「是,我立刻去辦。」
季麟走後,雪地上留下了一片深深淺淺的腳印,蕭臨轉過頭看著屋子,眼神忽地變得凝重起來,
雲綰清只在書房內華美的貴妃榻上睡了兩天,就下床起來服侍了,她穿得單薄,只外面罩著一件薄薄的春綢桃色羅綃外套,最裡面穿著一件鵝黃色煙柳襯裙,衣著上就算草草了事,再梳了一個簡單的丫鬟髻,斜插一支碧玉鳳頭簪子,然後蓮步輕移到蕭臨身邊侍候茶水。
蕭臨也不怎麼拿正眼看她,執筆道:「你怎麼穿得這麼少?」
雲綰清遞了碗茶水恭恭敬敬地道:「奴婢現在身體發熱,穿多了只怕會捂出病來。」
其實是蠱蟲反噬太過痛苦,穿多了,她怕自己受不住。
蕭臨「嗯」了一聲便繼續晃著筆桿。
而此時,雲綰清捧著茶碗開始東張西望,祁王府的富貴是出了名的,即使她衣食住行在這裡,但細細觀看起來,仍忍不住驚嘆它的錦繡繁華,天知道王爺此刻腳下踩著的這雙泥金金龍靴子到底費了多少功夫,屋后擺著的屏風又是極有名的慧繡的,就連之前自己躺過的那張貴妃榻,那也是南越而來的,價值千金的古董。
這些都是當今聖上賞的,可這些賞賜,不知到底為王爺招惹了多少污名。
什麼「喜好奢靡」「不體會民間疾苦」「強取豪奪」這些風言風語瘋狂地傳了出去。
可這些都是皇上賞的,祁王他不得不盡心享用。
一想到這裡,雲綰清更加地替蕭臨抱起屈來,伺候茶水也更殷勤了些。
蕭臨忽然停住了。
「你的臉怎麼燒得這麼紅,嗯?」
「我….」雲綰清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掩住了戴著鐲子的那隻手腕,腳尖向後退幾步。「我沒事的,王爺。」
蕭臨襯起頭來:『「燒得這麼狠,你還穿得這麼少,是想死啊?」
「沒,沒,我沒有。」雲綰清下意識地扭動著,眼看滾燙的茶水幾乎要觸到鼻尖,她咬著牙,「王爺!」
「怎麼,還不快把大衣穿上,嗯?」
蕭臨笨拙地遞過去的一隻手,毛茸茸的大衣僵硬地停在半空,雲綰清頭上汗珠不停地滲出來,咬牙磕著頭。
「王爺…..」雲綰清帶著哭腔說。「奴婢真的燒得受不住了,您再加一件大衣,是要要了奴婢的命啊,您就饒了奴婢吧。」
「叫你穿個衣服。怎麼了。」蕭臨把她拉起來。「就要死要活的?」
「王爺….」雲綰清淚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無助地仰起頭,那眼神,真是令人心肝欲碎。她哭嚎著說,「您再加件衣服,奴婢只怕真的就活不成了啊!」
蕭臨盯著她,她近乎粉紅的身體,她還在無助地掉著淚珠兒,手掌嬌嫩得好像可以輕而易舉地揉破,眼睛已哭得粉紅,淚珠子還在不斷地墜落下來,不難想象,淚珠每一次經過那個地方,那裡就會有一次鹽水浸泡般的痛楚。
「可你燒得這麼厲害,真要本王為你請太醫不成?」
他細細地端著那張精巧的小臉,忽然覺得有了幾分趣味,病得這麼重還拖病下床前來伺候,這麼想急切地取得他的歡心嗎?
他笑了一笑,雲綰清只覺得冷汗涔涔,從頭到腳好像被潑了一盆涼水下來:「本王這裡還不缺人,你這麼趕著下來,是想做什麼?」
雲綰清只覺得窘迫難安,一張臉好像要沁出血來,她倉促地看著自己布滿細密花紋的腳尖。,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說:「奴婢….奴婢只怕王爺身前沒人服侍….所以....」
「所以,你就覺得只有你一個人通曉本王的脾性,是不是?」蕭臨笑得越發曖昧起來。
她慌張地咕咚吞咽了口口水,強忍住自己的窘迫和不安,捧著果盤道:「奴婢….只怕…..」
蕭臨大手一揮:「行了,你回去吧,本王這裡還不缺人。」
說完這句話后,雲綰清費力地看著他唇,吐出一個又一個字來,終於等到這句話了,她欣慰地想,她踉蹌了幾步,一腳拐在書桌前,險些沒站穩,她勉強扶住了桌子腿,努力地回過頭去看他:「那王爺…..奴婢就先走了….您。」
她躺在床上。
血液緩慢地流動,頭髮散亂,青絲貼在俏白的小臉上,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愛,那個母親留下的碧綠玉佩,還在她胸間掛著。
閃耀著,彷彿在訴說無言的深意。
她乾裂著嘴唇把那個玉佩抬起來。玉佩是一個觀音像,她手裡捏著,心裡回憶著她母親對她說過的話。
清兒,母親不在了,以後你看見這個玉佩,就像看著媽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