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沒良心的臭東西,忘恩負義,哼,死色狼。」雲茉氣嘟嘟地看著上官涼的背影,心裡憤憤地罵道,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一直蒙面相見的皇甫羽瑤,他對自己的態度還會這樣薄涼么?
雲茉抬了腿就要走,卻是啊了一聲,一拐一拐地拖著右腿在街上走開了,不時引來旁人怪異的目光。
「腿崴了,我背你。」上官涼回過身來,看著雲茉一臉吃力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卻是有些於心不忍起來,折轉身子便要扶她。
「不用大人費心,奴婢賤命一條,就讓奴婢厚顏無恥地走回宮好了。」雲茉飛了他一個白眼,彆扭倔強地推開了上官涼的手。
「你還真是有氣性,那句話算我說錯了,我向你道歉。」上官涼有些好笑地看了雲茉一眼,攤了攤雙手。
「什麼叫算你錯了,本來就是你錯了。大人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奴婢雖然人微言輕,可依舊還是有尊嚴的。」雲茉冷冷地哼了一聲,一臉的倨傲之色。
「你真是伶牙俐齒,不愧是皇後身邊的人。好,是我錯了,你要再這麼倔強的話,這條腿回了宮之後就等於廢掉了。我可不想回了宮,要面對皇后和太后的興師問罪,我沒有幾條命可以賠的。」上官涼釋然地笑了笑,卻是拿雲茉一點辦法也沒有,不由分說,一把摟住了雲茉的腰,將她扛到了肩背上。
「你,你幹什麼,放我下來,你占我便宜,上官大人,你這樣正派的人怎麼可以這樣?你這是強搶民女。」雲茉一邊捶著上官涼的肩膀,一邊大聲地嚷嚷起來,心中卻是溢滿了甜蜜的幸福。
「你再吵的話我可真的不管你了,沒見過你這麼難搞的丫頭片子。」上官涼的語氣裡帶著一種決絕的命令,大聲地說道。雲茉只好懨懨地住了嘴,臉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雙手環住上官涼纖長的脖頸,將頭埋在他的後背心裡,任這一路的餘暉寫意悠然地灑滿了一身。
片刻光景,已是宮門之外。九重鳳闕,亭台樓榭,古往今來,鎖住了多少紅顏麗粉的清夢春愁。綿綿的伏暑夏日已經到了盡頭,天色卻是比之前的要晚些了。上官涼背著雲茉,朗直地在鳳儀宮前停了下來。
夕陽的餘暉將鳳儀宮浸潤在一片柔淡的光華之中,這鳳儀宮裡,曾有多少權貴女子在這裡承載一生的榮耀,寫盡一世繁華滄桑。而這裡,如今居住的是大梁的第四位皇后,等待她的,將是不可預知的命數和未來。
「好了,我只能送你到這了,你自己辛苦些,跛腳進去吧。」上官涼淡淡然地笑了一下,一邊將雲茉放了下來。
「怎麼這麼快。」雲茉目光悵悵地看著眼前熟悉的草木,有些聊然地吁了口氣,側頭看向了一旁清正挺拔的上官涼,微微地抿了抿唇,如花一笑:「上官大人,謝謝你了。」
「我只是不想受連累罷了,你不用謝……」上官涼一本正經地看著雲茉,待要回絕她的謝意,雲茉已經踮腳起來,羞赧地在他的右臉上吻了一下,笑得如夏日初開的牽牛花,盈盈地道:「總之謝謝你,雲茉沒有什麼值錢的,只有這一樣東西,卻是我身上最珍貴的,謝謝你。」一邊說著,小雀似地從他身邊跳開了,一路小跑著上了台階。
上官涼怔忡在原地,目光訝異地看著眼前這個杏黃羽扇的嬌俏女子,那活潑明麗的姿容一瞬間迷亂了他的眼,擾亂了他的心神。她剛才吻他了,她把她最珍貴的東西給了自己。
上官涼悵悵地笑了笑,獃獃地摸了摸右臉,看著那歡快輕盈的身子,片刻才緩過神來:「你的腳,你可以走路?」
「我沒說我不可以走路啊,是大人你非要背我的。誰讓大人你欺負奴婢,這是奴婢對你的懲罰,活該。」雲茉俏皮地迴轉身子,眨了眨眼睛,一邊做了個鬼臉與上官涼,小跑著進了鳳儀宮裡。
「鬼丫頭。」上官涼唇角勾起一絲開懷的笑意,看著那快活奔放的身影,心情竟是說不出的輕鬆愉悅。或許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太敏感了,這個純良可愛的少女一點也不似皇后那般深沉狡詐。
在這個寂寂的黃昏斜陽里,他不知道,那個清醇俏麗的女子從此為他賠上一生的等待與幸福也無怨無悔。
寢殿里,若爽正慵懶地靠了軟榻上休息,眉眼之間帶著一絲疲倦之色。深宮裡的日子,顯得愈加的清寂無聊起來。若是受寵,每日里可以隨著皇上閑庭漫步,濃情蜜意,若是無寵,宮中的生活真的可謂度日如年了。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女人爭先恐後地要進宮來,這宮裡寂寞終老的女人還嫌少么?
雲茉見得若爽正在小寐,卻不好意思打擾了她,躡手躡腳地回了側間的卧房。
「這麼小心翼翼做什麼,天色還早著,我只是閑得慌,閉眼養神罷了,你這麼躲著我作甚?怎樣了,出宮一趟,可讓你快活了,瞧你樂不可支的樣子,遇上什麼事情了,說來與我聽聽。」若爽微微地撇撇眼角,淡淡輕輕地看向雲茉,言語之間帶著一股調笑的味道。
「哪能遇上什麼事情呀,我哪裡有樂不可支了,不過是在外頭與嫣然姐姐喝了兩口小酒罷了。」雲茉嘆了口氣,嬌嗔地斜睨了若爽一眼,自然是不想將她與上官涼的事情說與她聽了,要是讓師姐知道了,肯定是不會贊同自己這樣做的,倒不如先瞞著她為好。
「那喝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了么?情況如何?」若爽笑笑,意興闌珊地說道。
「與娘娘估料一樣,皇上和飛將軍有出兵的打算,可能就是在這幾天里了。」雲茉一本正色地說著,目光柔軟寧和。
「哦。」若爽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愴然。
「娘娘,要稟報太后么?」雲茉小心翼翼地問道,言語之間帶著一絲忐忑,從心底里,她希望聽到否決的答案。她不希望自己在上官涼的心裡是那樣一個用盡心機的形象。
「似乎你比我更緊張這件事情呀,告不告訴太后,有區別么?」若爽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雲茉一眼,吁了口氣道,「這件事情不急,看情況再說。我若貿然稟報太后,反而是刻意去巴結了她一樣,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太後有太后的心思,出不出兵,我想她自會權衡的。也許,出兵的機會佔了大半,皇上的這招離間計看似不怎麼高明,但於他來說,怎麼樣都是有所收穫的。出兵的話,可以彰顯他一代帝君的英武決斷,不出的話,飛將軍和太后左相的關係就會更加惡化,他的心也會慢慢地向著皇上這邊,兩全齊美的事情。」
「這中間還這麼複雜啊。」雲茉皺了皺眉頭,緩緩一笑,「娘娘您揣摩人的心思真是厲害,連皇上怎麼想的你都這麼清楚。」
「宮中的日子久了,想不精明點都不行了。我會揣摩皇上的心思,可是卻沒法看透你的心思。小丫頭今天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能說些給我分享一下嗎?」若爽打趣地笑了起來,婉婉地看向了雲茉。
雲茉臉色微微一紅,搖了搖頭,瞪了若爽一眼:「娘娘你就會拿我開心,不跟你說了。」言畢,小雀一般地跳開了,自回了隔壁的卧間里,兀自沉醉在與上官涼的種種糾纏里,發獃地傻笑起來。
三日後的早朝,飛將軍傅雲主動請纓前往北疆鎮守邊關,會一會匈奴的新任首領拓跋野。對於出征與否,朝臣卻是分為了兩大意見,以傅天為首的是言和派,雖然匈奴軍曾經是手下敗將,但是如今的匈奴卻是不可同日而語,他既然敢屯兵邊界,想來定是有了十足把握才敢來犯的。
大梁這幾年雖然沒有打仗,但是年成卻不怎麼好,前年瘟疫,去年南嶺水澇,今年又是西南大旱,再加上先帝的去世,國運卻是每況日下,國庫已經日趨緊張起來。
主戰派的自然是右相一派之人了,他們認為大梁現在雖然天災人禍,但是國力依然強壯,萬不能做了縮頭烏龜,讓匈奴人小瞧了去,若是打贏了這一場戰役,還可以壯大國勢,鼓舞人心,百姓也能從困苦的災年裡得到一絲精神的慰藉。
傅雲還因為這事情與傅天再次意見相左,各不相讓,父子兩沒少互相給對方臉色看。這樣的局面落在皇上的眼中,自然是萬分歡喜的。傅雲離京北上,卻是為傅家在京的兵力緩解了不少壓力。
傅天統管三軍,兵權統一由他調度。傅雲北上,必定要帶去大部分的騎兵與小半步兵,留守京城的便只有羽林軍和禁衛軍了。禁衛軍和羽林軍雖然由左權掌管,但他終究不過是一個閹人,欲意成事恐怕天下百姓皆會不恥,軍中將士也會有所異議。
傅雲的鐵甲騎軍和步兵一旦調走,傅天手上可供調遣的兵力卻是不足十分之二了。況且傅天這些年來不曾領兵打仗,軍中將士多半都聽從各自當政執事的將領,傅天想要一時間把他們全部凝聚起來也非朝夕之間的事情,而且京城各個將領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傅雷的東門將軍一職被削去,吳中當職之後,傅天在京的軍力已經是弱下很多了。
大伙兒現在還會聽令於傅天,實際上也是忌憚飛將軍傅雲的兵力,如今他遠走北疆,將領們可以各自為政,而自己可以趁此時間將兵權逐一的抓到手中來。
「太后,您意下如何?驃騎將軍請求出戰,您同意么?」燁翰看著君臣們各抒己見,微微地撩了撩眉毛,側眼看向了簾幔里的太后。
「皇上是一國之君,國家大事你自己拿主意即可,哀家沒有異議。」水晶珠簾后,人影浮動,滄幽的聲音漠漠入耳。
燁翰略略地怔了一下,有些費解地看了那淡定安然的身影一眼,出人意料的,向來主和的太后這次竟然沒有反對,倒還真是有些稀奇了。燁翰哦了一聲,看著堂下議論紛紛的朝臣,目光正色地望向傅云:「驃騎將軍傅雲,朕命你領兵二十萬,於三日後啟程前往北疆,保我大梁北邊安定,揚我大梁國威。」
「微臣領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傅雲一臉肅正地說道,伏地跪拜起來。
「皇上聖裁,皇上英明。」右相面上閃過一絲欣喜自得之色,甩了甩朝服,領著身後的一眾朝臣叩拜,鏗鏘有力的歡呼萬歲響徹金鑾殿前,顯得盛大而磅礴。
慈寧宮。
明光煦煦,和風微醉,若爽正坐了檀木架旁與徐天算對弈棋局,太后則靜靜地坐了一旁,不時地頷首微笑。余旁各自坐著蘇太妃,貴妃,另有一位昭儀和美人。
「草民又輸了,皇後娘娘果然聰慧過人。」徐天算一邊捋了捋鬍鬚,看著若爽落下的卧槽馬,搖頭緩緩而笑。
「原是先生承讓了,愧不敢當。」若爽宛然一笑,一臉恬靜怡然地看著徐天算,自謙起來。
「哈哈,能夠贏過當世高人的天算先生,大梁怕是還找不出幾個人來,而皇后竟然連著贏了天算先生三盤,當真是妙哉至極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先生,你老了咯。」太后一臉慈和讚賞地看著若爽,開懷地笑了起來。
「後生可畏,大梁有這樣的皇后,是大梁的福氣,是太后的福氣,太后能夠覓得這樣的皇后,著實慧眼識珠。」徐天算笑道。
「哀家這一輩子最高興的事情,便是讓皇後進宮了。」太后嗯了一聲,讚許地點了點頭,繼而幽幽嘆息了一聲,「千里馬也要有賞識的伯樂才行,就像先生之於哀家,皇后之於哀家。可惜呀,皇帝年少氣盛,不能體諒哀家對他的一番苦心。不過這也不打緊,三宮六院之首的始終都會是皇后,永遠也不會旁落了去。」一邊說著,太后微微地斜睨了一旁的貴妃一眼,如今已是懷胎三月,肚子已經有些微微的隆起了。
蘇太妃咬了咬唇,身子略略地顫抖了一下,安然地笑了笑:「皇后賢良淑德,品性純厚,是咱們後宮的典範。想來皇上也是一時心氣不順,遲早會發現皇后的好的,前段日子,皇上和皇后不也恩愛甜蜜了一陣子么?平常夫妻都要鬧矛盾的,何況是君王帝后了。」
「承妹妹吉言,希望如此吧。」太后嗯了一聲,輕輕地笑了笑,目光在貴妃的身上落定,「貴妃氣色看起來很好,看樣子身體調理得很不錯嘛。」
「皇上派了最好的御醫替臣妾把脈看診,吃穿用度全是上等,臣妾想不好都難了。臣妾也希望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貴妃一邊撫了撫肚皮,一臉欣慰地笑了笑,看起來甚是滿足。
「肚皮尖尖的,看樣子是個女胎了。」太后一邊端起一旁的碧螺春,扣了扣茶蓋,漫不經心地道。
「太后,肚皮尖尖的該是男胎才是,肚皮圓才是女胎。」一旁的張美人百無禁忌地開了口,毫不設防地指出了太后的錯誤。
「啪」地一聲,太后緩緩地垂了右手,慢悠悠地將茶杯放上茶几,卻是就著茶几的邊緣一放,茶杯應聲而落,清脆響亮的碎裂之音在屋子裡顯得格外的刺耳,伴隨著太后一聲懶散洋洋的哦音。
張美人當即知道自己失言了,一臉惶惶地看著太后,連著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戰戰兢兢,諾諾地道:「太后,臣妾無知,臣妾……」
「慌什麼,哀家又沒有怪你的意思,不小心打破了杯子而已,正巧著這個杯子哀家看著礙眼。」太后微微地斜睨了張美人一眼,輕描淡寫地道。
張美人慘白的面色有所鬆弛,釋然地吁了口氣,這才寬慰地坐了回去。一旁的貴妃卻是面如白紙,緊咬薄唇,瞳孔里已經沒有了顏色,微微地握了握拳,小心翼翼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心裡卻是複雜萬千起來,太后剛才的舉動,分明就是不想她懷有龍裔,不想她為皇上誕下龍子,繼承大梁的大統。
「相術之說,也不盡其然。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我們大梁的皇子公主,是皇上的福氣,也是太后的恩德。」若爽凝然而笑,語氣輕緩而柔軟,脈脈地看了貴妃一眼,復又望向一旁的徐天算,冉冉地道,「先生精通易經八卦,可算得出來貴妃娘娘懷的是皇子還是公主了?」
「皇後娘娘剛才也說了,相術之說,不盡其然,草民又怎麼能夠算得出來了,皇後娘娘可是為草民出了個難題啊。生男生女自有天道,天意不可違,強求不得。」徐天算笑得燦爛如花,搖了搖頭,目光敘敘地看著皇后。
「這世上原也有先生強求不得的事情。」若爽低低地笑了一聲,亦不再多言。
「生男又如何,生女又如何,雖說是母憑子貴,可是要是做母親的不會做人的話,那也是空歡喜一場罷了。」太后哼哼地淡笑了一聲,說得雖然無關痛癢,但是字字句句卻是聽得貴妃心裡一陣刺痛。
右相與左相大將軍一直都是死敵,左相又是太后的親哥哥,太后對自己不友善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之已經過世的太妃姑姑與太后之間的過節,即算自己在這深宮裡謹言慎行,也是不得太后的心的。
原本想著肚子里有了龍種便什麼都不怕了,可是現下來看,只怕這肚子里的龍種能不能出世也還是個未知之數。皇后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善溫婉,但是內里的手段定然是不簡單的,她能哄得了皇上對她傾心相許,自也有法子對付其他的后妃,以後一定得小心提防了皇后才是。
彼時,大家都各自散了,太后單留了若爽下來,有話要與她交代。
丹桂飄香,殿外的秋意已經日漸濃厚,桃李殷實,落落有致地掛滿了枝頭,卻是一個收穫喜慶的季節。
「你覺著貴妃肚子里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太后微微地斂了斂鳳目,面色清寡地看著若爽。
「臣妾不知。」若爽搖了搖頭,顯得不以為意。
「那你希望了?」太后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輕鄙。
「皇上至今都沒有子嗣,貴妃能夠為皇上誕下一子或是一女,都是咱們後宮的福分,也是太后的恩德。臣妾倒沒有往深里想過。太后也知道,皇上現在已經將臣妾視為眼中釘了,臣妾也不會有什麼奢求的。」若爽清清淡淡地看著太后,宛然一笑。
「你倒還真是放得開,你就沒有為你的以後想過么?你給哀家記住了,皇上身邊的女人,誰都可以生兒子,就是這個女人不可以,哼。」太后目光變得犀利冷冽起來,言語之間帶著一股勃勃的怒意。
若爽神色間帶了一絲困惑與不解,默默地低著頭,卻是緘默無言了。
「哀家知道你心善仁和,哀家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哀家太過無情了。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情,在後宮,尤其是處在你這樣的位置,一味的仁慈和忍讓只會讓你失去更多,到最後連性命也會丟掉。後宮中,最不值錢的就是仁慈。這麼多的女人為了一個男人而相聚在後宮,是不可能有什麼情意可言的,你不狠心的話,別人就會對你狠心,明白么?」太后悵然地喟嘆一聲,目光迷離地看著若爽,曾幾何時,自己也和她一樣,心善仁和,可是又能怎樣了。她的真心被帝王無情地踐踏,她的姐妹情意卻成了她人青雲直上的梯子。
「妍兒明白了,妍兒知道該怎麼做。」若爽嗯了一聲,一臉溫婉地看著太后,眸子里掠過一絲淡淡的愁傷。
這後宮里的女子,哪個不曾心善仁和,她們也會感時花濺淚,悲春傷秋地看四季循環。只是環境所逼,他們必須在這巍峨的宮廷里為自己爭取一方可以立足的天地,而這寸土之爭,勢必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殊死相搏。即便榮光萬丈的太后,想來她也是經歷過了一番後宮的腥風血雨了吧。
「明白就好,哀家再提醒你一句,下手的話要狠,不要留有禍患,斬草除根,免得將來還有第二次。」太后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一邊拍了拍若爽的肩膀,那和善的面容下,裹藏著的是一顆怎樣毒辣狠決的心。
「知道。」若爽的眸子秋水微瀾,雲淡風輕,回答得從容不迫,寧和安靜。自己已經當過一次劊子手了,再當一次也不過如是吧。
三日之後,便是驃騎將軍啟程前往北疆的日子,所有的將士整裝待發,全力以赴開往北疆。嫣然自又與雲茉於出征前日里小聚了一會,雲茉卻是從她那兒聽得了一些消息,飛將軍雖然一腔赤誠保家衛國,但是男兒鐵血亦有柔情萬丈,自駙馬死了之後,飛將軍多次上公主府求見長公主,長公主都是閉門不見。
如今又聽說長公主抑鬱成病,心裡卻是十分放不下的,每夜裡都會在公主府前等候,希望能見長公主一面。
若爽因著駙馬之死心存愧疚,如今又瞧見他們二人這樣相互折磨,心中多少存了些不忍,用過晚膳,便坐了宮車,去了公主府。
下了車,雲茉上前稟明了來意,看守的門衛見得是皇後娘娘,自然是不敢怠慢的,連連地朝著若爽跪拜,卻是愣愣地站在門口,沒有開門請人的意思。
「都知道是皇後娘娘來了,怎麼不開門?要讓娘娘陪你們一起站著到天黑么?開門。」雲茉吁了口氣,目光冷厲地看著門前的兩個守衛。
「這……這……皇後娘娘,長公主說了,她現在抱恙,任何人來都不見,皇後娘娘你還是請回吧,娘娘的盛情,卑職會替娘娘傳達給公主的。」當中的一個守衛訕訕地看了皇后一眼,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
「你們都沒有進去稟報知會長公主,怎麼知道長公主就不見皇後娘娘了。」雲茉有些好氣地看著這兩個守衛,想來長公主府中的人膽子一個個都比天大,連下人都能自作主張了。
「公主之前吩咐交代,任何人來無須稟報的,雲茉姑娘你還是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奴才了,就算是進去了,也得被公主給罵出來的。」看守的侍衛一臉無奈地望著雲茉,苦笑了一聲。
「本宮既然來了,就沒有想過要白跑一趟。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閑情使些小性子,如今公主可不比從前,沒有了先皇的寵愛,又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寡婦,擺譜地端著給誰看了。本宮還不信,這公主府我就進不得了。」若爽冷冷地哼了一聲,目光淡冷地掃了兩名侍衛一眼,一腳便將門踹開了,滿臉的慍色,跨步進了內院之中。方才的那一番言語卻是說得格外的刺耳響亮,怕是府中的人都已經聽到了。
兩名侍衛雖然謹遵公主的意思,但是皇后卻也是不敢得罪的,誰都知道,皇后是太后的人,得罪了皇后,可就是連太后也一塊得罪了,當下也只能任由皇后徑直入內,不敢多有阻攔。
「何人在外如此喧嘩,不是說好了不見客的么?怎麼就讓人闖進來了,不知道攔著么?真是!」聽得一聲略顯鬱結之音,大廳里已經盈盈地走出了一個桃紅婢女來,眉眼之間透著不耐之色,見得院中凜凜而立的若爽,面色旋即一變,潤和地笑了笑,一面見了禮。
「皇後娘娘,你怎麼來了?」婢女小桃有些受驚地說道。
「難道本宮不能來么?」若爽懶懶地挑了挑眉,意興闌珊起來,「本宮聽說長公主抱恙,所以特地前來探望,不想你們公主府的下人這都沒有通報了,就開始下逐客令了,到底是公主府呀,做下人的都這麼驕矜。」
「皇後娘娘息怒,家奴如有冒犯之處,請皇後娘娘海涵。他們也是奉了公主的命令行事罷了,皇後娘娘也知道,長公主的性子卻是不怎麼好的。」小桃面上陪著笑,敘敘地看著若爽。
「長公主性子不好,難道本宮性子就好了。」若爽哂笑了一聲,面上霜雪加劇,涔涔地道,「那麼你是不是預備就讓本宮站在這裡跟你一直耗下去了?」
「奴婢,奴婢……」小桃面色有些驚駭,傳言皇后氣勢凌人,手腕非常,如今瞧見了的確是頗有那種鳳臨天下的氣勢,這樣強勢的一個女人,也難怪不討皇上的歡心了。
「敝上清寒,皇后今兒個屈尊降貴,怕是有些委屈了。小桃說得對,本公主的性子不好,尤其不善與自己討厭憎惡之人打交道。」內廳里,一襲素色錦服的長公主趨步而出,眉目清冷,一臉倨傲地看著若爽,也不和她見禮。
「不管怎麼說,本宮還是當朝皇后,本宮想來哪裡,便去哪裡,還由不得皇姐說了算。其實本宮也不願意來的,只是念及某人,所以還是過來一趟。本宮知道皇姐痛失夫婿,心裡很難過,可是死者已矣,還望皇姐節哀順變,想來駙馬在天之靈也不願意見到皇姐傷心度日的。」若爽也不生氣,一臉正色地看著長公主。
「這一聲皇姐我還真是愧不敢當。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本公主怎麼過日子那是本公主的事情,與她人無關。你這個時候假惺惺地跑過來做什麼,要不是你,駙馬,駙馬又怎麼會死,都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如果不是你向太后告密,今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鄭妍,你記住了,你這般助紂為虐,遲早會有報應的。」長公主一臉氣急敗壞地看著若爽,卻是口不擇言起來。
「助紂為虐,公主是指太后么?哼,太后活了這麼大歲數,也未見得有何報應了,本宮素來不信報應之說,我命由天不由人。公主是個聰明人,何苦鑽牛角尖了。太后是什麼角色,公主很清楚,即算本宮不告密,你以為你們能夠得逞么?」若爽卻是不屑地笑了笑,顯得一臉的滿不在乎。
「啪」地一聲,長公主一臉烏青地看著若爽,緩步走上前來,揚起手掌就是一個耳光甩上了若爽的臉,咬牙切齒地道:「這一巴掌是替我弟弟打的,他好心好意對你,到頭來你就這樣把他的真心和尊嚴踩在腳下。你儘管得意好了,順風順水慣了,遲早會有翻船的一天的,哼。本公主不歡迎你這種居心叵測的人,請回吧。」一邊說著,一揮衣袖,做了個請的動作。
「長公主,你太過分了,娘娘她……」雲茉卻是看不過眼,正要說理辯駁,若爽已經揮了揮手,無事地笑了笑,深深地吸了口氣:「本宮只能說一句,皇上錯愛了。長公主氣也順了,想來該由本宮奉勸公主一句了,公主如今還可以悶在家裡頭,守著回憶帶著愧疚過日子,可是明天一過,說不定他朝公主面對的將是青山白骨,馬革裹屍的飛將軍了。公主現在不見飛將軍,以後怕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到時候哭都來不及了。本宮言盡於此,只是希望飛將軍可以安心出征,戰場上一旦有了牽挂與遺憾,敵人的刀槍可是嗜血不長眼的。」
言畢,若爽淡淡地看了雲茉一眼,輕輕地說:「咱們回宮吧。」人影孤落而消絕,在這衣香鬢影的黃昏里,顯得格外的清冷刺目。
長公主的身子一陣猛烈地顫抖,傲氣地背過了身去,緩緩地吸了口氣,眸子里有悵悵的光華一閃而過,捏了捏拳頭,低聲對著一旁的小桃道:「你去準備馬車,過一會我們去趟將軍府。」
「是!」小桃面上閃過一絲欣喜之色,得令退了下去。待得庭院中已經沒有了人,長公主才轉了身過來,一臉不解惑然地看著若爽落然而去的孤清麗影,明明是太后的人,明明與他們姐弟兩是死敵才是,她為什麼還要這樣不惜受辱地來公主府受自己的閑氣和臉色,這個女人,她越來越不懂了。
「娘娘,您這又是何苦了?」一路上,雲茉很是介懷長公主的那一巴掌,卻覺得十分憋屈。
「這是本宮欠她的,應該的。」若爽脈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如若不是本宮的一時心急,也不至於會是今天這個局面。」
「可是要不是您,她和飛將軍也不會有今天,他們中間將永遠隔著一個駙馬,就更加沒可能了。」雲茉嘆了口氣,面色有些傷愁。
馬車忽然間停了下來,雲茉略略地怔了一下,一邊掀了帘子來看,卻見得一身潔白如雪的男子宛若蒼松一般立在了甬道中央,肅正而祥和,卻是惠王。
雲茉會意地笑了笑,探簾而出,洒洒地看向惠王:「原來是王爺,真巧著了,娘娘這些日子剛剛做了首曲譜,有些地方銜接不好,娘娘嘮叨著要請王爺指點一二,準備得空了請王爺賜教的,不知道王爺現在有時間沒有,可否替皇後娘娘解憂了?」一邊說著,略顯俏皮地眨了眨眼。
「能夠為皇嫂分憂解難,臣弟榮幸之至。」惠王愴然而笑,文質彬彬地看著雲茉。
雲茉抿了抿唇,回頭看了車裡的若爽一眼,一邊說了一聲:「娘娘請王爺移步車內一敘。」說著便與駕車的侍衛下了馬車,惠王道了一聲遵命,緩步徐徐地向著馬車走了過來,抬了腿跳上了馬車,偏偏儒雅的身形一晃,掀簾進了車內。駕車的侍衛也是個懂分寸,放得下心的人,默默地傍著雲茉守在甬道一側,不發一言。
濛濛夜色,疏星點點,昭示著此間的多情年少。因為還未到皇城,是以這一條甬道上卻是寂寂無人的。雲茉和侍衛相對而立,替車內的人把風起來。
晚風徐徐,從甬道里泠泠而過,奏響秋夜的無邊思愁。昏黃的斜暉光華冉冉地投射進車子,染上一層迷離悵惘的情思。
若爽目光清淡地看著進入車中的惠王,卻是緘默無言。自那日蓮花台失約一事之後,他們卻是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曾見面了。若爽盈盈地看著惠王,一邊從衣袖裡掏出了一本曲譜來,淡淡地道:「這是本宮近日隨性而作的曲子,中間有些地方卻是晦澀了些,惠王精通音律,煩勞惠王幫忙看看,本宮日後定當酬謝,感激不盡。」
一面說著,若爽已經曲譜遞了過來,目光清和端正,宛若平常的宮中見禮一般。惠王溫潤的面色有些急躁,接過了曲譜揣進袖袋裡,卻是看也不看一眼,愁情地道:「難得這樣的機會,你就預備和我談音律么?」
「本宮不是請王爺來談音律的么?不然王爺要談什麼?」若爽懶懶地斜睨了惠王一眼。
「無邊夜色,當是談風月。」惠王洒然而笑,一臉深情地看著若爽,一邊拉過了她的手,小心地握在手心裡。
若爽卻是慌忙地從他的掌心裡抽脫出來,目光有些戒備:「王爺還是莊重些為好,若是想談風月,儘管去了別處,本宮現下可沒有這個心情。」話語里卻是有些淡淡的酸楚和委屈。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了別處談風月,去蓮花台上如何。」惠王一邊扯過若爽的手,便要下得馬車去。
「瘋了吧,你,幹什麼。」若爽卻是坐著不動,微微地撇了撇嘴,漠漠地哼了一聲。
「還生氣么?」惠王目光謙和朗朗,一臉戲謔地看著若爽。
「本宮是皇后,有什麼事情要值得本宮大動肝火,王爺要是有什麼話快說吧,天黑了的話,本宮就要耽誤回宮的時間了。」若爽懶懶地飛了他一個白眼,終究還是放下了矯情,噗嗤笑了一聲。
「妍兒,上次我不是有意要失約的,我……」惠王吁了口氣,表情有些惆悵和落然。
「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其實那一次你來不來,結局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區別。」若爽顯得很是無奈頹喪,幽幽地苦笑了一聲。
「怎麼會沒有區別,也許我可以阻止皇姐和皇兄這麼做的,那樣的話,駙馬也不用做出這樣的犧牲。」惠王閉了閉眼,顯得更加的清苦起來,一邊握緊了拳頭,「是我,是我害了他們,還讓你背上了良心債。」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挽回不了。其實,這一切早晚有一天也會來的。知道嗎?我很疲倦,從來沒有想過,皇權的爭鬥要付出這麼多流血的代價。太后的精明狠辣遠非我所料想的那樣,如果不是天算先生的點撥,今天我未必還能夠坐在這裡和你說話。」若爽嗤笑了一聲,瞳眸愈加凄迷惘然,皇宮是個牢籠之地,而自己不知道還要在裡面掙扎多久,是否要耗盡她的青春韶華,明天是個怎樣的變數,永遠都是一個猜不透的迷局。
「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妍兒,相信我,以後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這樣的狂風暴雨,是生是死,我都陪你扛,陪你一路走下去。」惠王鄭重其事地看著若爽,語氣堅決,謙和的目光里參雜了一絲篤定。
「嗯。」若爽寧和地笑了笑,緩緩地向著燁澤的身旁靠了過來,將頭埋在他的肩上,目光流轉,澹澹而語,「其實,我並沒有生你的氣,相反的,那天你沒有來也是件好事。百行孝為先,太妃娘娘身體抱恙,你若是過門不入,只想著和我見面的話,那也不是我喜歡的惠王。我不是一個處處以自己為中心的人,太妃身體不好,你應該多陪陪她才是。」
「你總是這麼為他人著想,從來就不懂得照顧自己。剛才,皇姐打疼你了吧。妍兒,你這又是何苦了?不若我跟皇姐將一切說明了,也省得她每次見了你都存著怒氣怨恨。」燁澤寬厚的手掌撫上她嬌嫩的花顏,愛憐不已地看著她。
「我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也許我那一巴掌可以解開長公主的心結。她已經失去了駙馬,我不想她再錯過飛將軍了,他們錯過了那麼長的時間,該是時候了。」若爽潤潤地搖了搖頭,卻是非常的坦然輕鬆。明明相愛的兩人,她不想他們在彼此的迴避中錯過,鑄就無可挽回的遺憾。
「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不用這樣遮遮掩掩了,我要我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惠王低低地嘆息了一聲,言語之間有一股說不出的蒼涼。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若爽緩緩地仰頭,目光清澈地看著燁澤,有些不舍地道,「下車吧,我該回宮了,晚了的話怕是不好。」
「我們相處的時間為什麼總是這麼短。」燁澤苦笑了一下,目光中亦是繾綣的深情,唇角一揚,「那我下車了,你好生保重,萬事小心。」說著已經掀了車簾,便要下車去。
「記得幫我看曲譜,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若爽哎了一聲,柔婉地沖著燁澤一笑。
「一定。」燁澤點了點頭,溫潤朗朗地笑開了,淺白的衣尾一擺,瓊姿玉立的身影與這淡黑的蒼穹融為一體,更顯出幾分磊落洒然來。
一旁的雲茉會意地朝著燁澤笑了笑,徐步緩緩,一邊朝著燁澤行了個禮:「勞煩王爺為皇後娘娘改曲譜了。奴婢替娘娘謝過王爺。」一面說著,已經與車衛上了馬車,娉婷裊裊地坐了回去。
車衛已經打馬揚鞭,古色裝重的宮車賓士在甬道里,滾滾的車轍之音伴隨著馬蹄的聲響,在青石板上顯得格外的響亮,大咧咧地朝著宮門的方向瀟瀟而去。
翌日晌午,驃騎將軍傅雲帶領十萬大軍開赴北疆,皇上親自於登高台上為其踐行。長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地前來為他餞別,因得昨日里若爽的那一番話卻是讓她醒悟過來,經歷了這麼多風雨,她不能再讓生命留有遺憾。
浩蕩的行軍隊伍一路向北而去,黑壓壓的一片顯得龐盛而莊重,旌旗飄飄,壯士出征就在今朝。若爽站在燁翰的身側,目光藹藹地掠過他挺拔的身姿,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然成長為一位運籌帷幄的深沉帝王,那若有若無的笑容背後,隱藏了怎樣的故事?站在皇城的最高處,俯瞰著這一片富饒強盛的土地,那是一種怎樣的大氣磅礴。
秋風瑟瑟地拂過若爽的面龐,繚亂了她的秀髮,身側的英偉帝王豪言而語:「終有一天,不單是朕腳下所踏的這一片土地是朕的,山的另一邊,海的另一邊,大漠的另一頭,都將是朕的。皇后,你信么?」
「皇上是天子,說什麼便是什麼,臣妾不敢不信。」若爽心裡一動,有些詫異地看了燁翰一眼,目光旋即恢復了寧和安靜,悠悠地吐了口氣。
「怕了么?等到那一天,不知道皇后還有沒有機會與朕在登高台上看盡這天下滄桑了,呵呵。」燁翰目光咄咄地看著若爽,語氣森森。
「是么?那等那一天來了的時候再說吧,現在,言之過早了。」若爽不卑不亢地抬眸,一臉倨傲如霜地看著燁翰,目光清澈明朗,纖直瘦弱的身影在這高台上一點也不遜色於帝王的英偉奪目。
燁翰的身子僵直了一下,目光怔忡地看著這個孤高的女子,唇角揚起一抹複雜難測的笑意,狡黠腹黑如一隻漂亮的公狐狸,心裡的那個答案更加清晰明確,這一生,能夠與他比肩的女子也只有眼前的她了吧。
眨眼間,已是十月末,秋意漸漸濃烈,宮中的一些碧樹已經開始簌簌凋零,枯葉如雨,墜落滿地,宮人們卻是忙開了。
「娘娘,葯已經拿過來了。」雲茉蓮步徐徐地進了內殿之中,將一包葯放在了桌几上,小心地攤開來,卻是暗紅色的乾花,帶著一股清新怡然的味道。
「太醫院那邊都記檔了么?」若爽嗯了一聲,小心地捏了一朵乾花在手上,慢條斯理地把玩著。
「都記檔了,剛才也給花嬤嬤看過了。」雲茉點了點頭,有些不解地看著若爽,蹙了蹙眉,「娘娘,這些紅花是要放在貴妃娘娘的補品里么?真的要這麼做么?」
「不是,這些紅花本宮要留著自個兒用,最近筋脈有些不大活絡。貴妃娘娘的補品我放的是安胎藥,這種有損陰德的事情本宮不會做的。」若爽笑得一臉的從容閑適,寬慰地看了雲茉一眼。
「可是太后那邊怎麼辦?太后已經暗示娘娘要對貴妃娘娘下手了。」雲茉顯得有些犯難,語氣顯得很是低落,「真是不明白,不管怎麼樣,都是皇室的子女,何苦要這樣做了?」
「皇宮裡,只有權力爭奪,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就像一張薄紙一樣。貴妃娘娘的姑姑與太後過節很深,右相又與左相不和,總之,貴妃娘娘的日子很難過,只怕是這孩子生出來了,也未必是什麼好事。」若爽嘆了口氣,進宮的這些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看得通透了。
雖然現在自己已經取得了太后的絕對信任,可是等待她的路途將更加的兇險難走,傅清似乎想將自己打造成她那樣手腕厲害的風雲人物,而要達到太后那樣的境界,勢必要經過後宮的一番腥風血雨的廝殺,讓后妃滑胎只不過是通向權力巔峰的墊腳石而已,這隻不過是開了個頭罷了。
「你將補品送給貴妃娘娘去吧,記著,要親眼看見她喝下去,就說,這是太后和皇后共同的賞賜,希望能夠保佑她多子多福。」若爽輕輕地將衣袖一攏,如花秀顏上漾過一絲融融的笑意,看著籃子里的烏雞鳳血湯。
「是。」雲茉得了令,微微地笑了一下,纖纖素手已經將籃子提了起來,退出了內殿之中,自帶了兩名宮女與侯在外間的花嬤嬤一同前往貴妃娘娘的昭陽殿。
昭陽殿的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件事,彼時的昭陽殿,已然浸潤在一片凄風苦雨之中,卻是比這清寂蕭冷的秋日更多了幾分薄涼與哀傷。
貴妃已經身姿伶仃地站在內殿中央,絕美的面龐上覆著一層冷冷的淡漠與蒼涼,眸子里透著些許敵視與抗拒。
太后與皇后聯合燉制補品烏雞鳳血為貴妃娘娘安胎,這看似榮耀無限的背後隱藏的又是一場怎樣的陰謀了,不言而喻,大家心裡都清楚,太后和皇后是想打掉貴妃娘娘肚子里的胎兒,而且是這樣的光明正大。
「臣妾謝過太后和皇後娘娘的一番美意,有勞花嬤嬤和雲茉姑娘了。」貴妃微微地笑了笑,春香顫抖著接過了籃子,目光有些惶然與緊張,彷彿手上拿著的是一劑致命的毒藥。
「娘娘還是趁熱喝了吧,這時辰一過,藥效就不好了,不能給娘娘安胎了。皇后已經吩咐了奴婢,要親眼看著娘娘喝了烏雞鳳血湯才能回去復命的。」雲茉纖纖而立,目光淡若秋水,語氣輕緩柔和,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抗拒。
「本宮剛剛喝過安胎藥,用量不宜過多,等晚上了本宮再讓人加熱了喝。」貴妃娘娘面色有些虛白,一邊緊張地撫了撫肚子。
「娘娘這是要違抗太后的旨意么?太后她老人家可是一番盛情好意的,娘娘要是不喝的話,太后那邊怕是說不過去的。惱了太后不高興,娘娘該知道會是個什麼後果,即便是懷有龍孫又怎樣,是龍是蟲,可不是在皇宮裡誰說了算的。」花嬤嬤目光犀利地凝視著貴妃,出口甚是逼人,卻不與貴妃含糊其辭。雲茉聽了身上也冒了一絲冷汗,到底是太後身邊的心腹,處事作風頗得太后的真傳,不給人留下任何的餘地。
「你……」貴妃一臉忿恨地看著花嬤嬤,捏了捏拳頭道:「嘴長在本宮身上,本宮有喝與不喝的權利。本宮不愛喝這樣大補的東西,不若就讓嬤嬤幫本宮喝了吧。」
「奴婢喝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奴婢會將一切如實稟報太后,到時候,貴妃娘娘恐怕要喝的就不是補品了,當年紀淑妃喝的是什麼,貴妃娘娘可有曾聽右相大人說過?」花嬤嬤訕訕地笑了笑,眸子里冷光訕訕,語氣有些寒人。
此言一出,貴妃整個身子都踉蹌著往後一退,一臉驚恐駭然地看著花嬤嬤。紀淑妃,也便是自己的姑姑,早年的時候與太后爭寵,被太後設計喝下了墮胎藥,導致終身不孕,從此整個人精神恍惚,瘋瘋癲癲的,在宮裡傷了不少人,最後被灌下鶴頂紅而死。
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也許曾經榮寵六宮,可是又能怎樣了,君心薄涼,到頭來卻是那樣凄楚惶惶的下場。這深宮裡最不牢靠的便是帝王的恩寵,今夜他還可以在你耳畔呢喃著後宮三千獨愛你一人,明天他就可以絕情殘酷地推你入地獄。
張燁翰,如今的你又在何處,即便我身上有她的影子,難道你就不能為了那一絲僅有的影子憐惜我一次么?溪貴妃心裡悵悵地想著,那期許已久的皇上駕到的聲音並未響起,只有這仲秋無邊的蕭索與孤寡之意彌散在凄冷哀愁的昭陽殿中。
「娘娘,趁熱喝吧,這是皇后親手燉制的,可別浪費了皇後娘娘一番心意。」雲茉吁了口氣,一邊從籃子里將那一盅烏雞鳳血湯呈到了貴妃的面前,目光清澈純明地看著溪貴妃,友善地笑了笑。
溪貴妃有些猶疑地看著雲茉,這個看似純真善良的宮女,自己可以信任她一次么?那個心思深沉的皇后,她真的會這麼好心僅是讓自己安胎么?
「皇後娘娘說了,貴妃娘娘體質偏寒,當是要吃這些補品的。皇後娘娘是醫藥世家,是不會判錯的。」雲茉一臉昂揚地看著貴妃,又湊近了些許,低低地道,「娘娘,放心喝吧,不會有事的。」
溪貴妃目光略顯柔軟地看了雲茉一眼,悵悵地笑了一聲,知道自己若是再這樣下去,太后追究起來的話,遭殃的可不止自己一人了,如今爹在朝中已然不及左相,太后雖然沒有對他動手,可是必然也不會任由了他在朝中與之抗衡的,她不想因為自己而牽連到整個紀家。
今天不喝,明天了,自己可以每次這樣拒絕么?不若就賭一次吧。溪貴妃右手顫顫地握緊湯勺,舀了一些起來,唇角抽動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喝了起來。
周遭的宮人面色亦是慘白一片,靜寂無聲地看著內殿中喝著烏雞鳳血湯的溪貴妃。索性到了最後,貴妃直接一飲而盡,閉了眼,任由眼角的淚水姍姍而下。
「臣妾叩謝太后和皇后的賞賜,這般美味佳肴,本宮喝得痛快。」預料中的陣痛並沒有襲來,溪貴妃反而覺得自己整個人更加精氣了不少,頷首一笑,目光藹藹地看著雲茉。
一旁的春香亦是一臉詫異地看著溪貴妃,一邊扶住了她,目光感激地看著雲茉。雲茉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緩緩後退,目光清朗純明:「娘娘愛喝便好,奴婢告退了。」一邊說著,已然轉了身去,悠悠地看著花嬤嬤,「嬤嬤,咱們走吧。」
花嬤嬤目光犀利地掃了溪貴妃一眼,唇角揚起一絲輕鄙的笑意,嗯了一聲,領著一隊宮人退出了昭陽殿。
出得殿外,長長的永巷裡,日光慘淡陰柔地照在宮牆上,斑駁了幾許陰影。這冗長凄冷的永巷中,綿延了多少宮娥的宿命。繡花鞋踏在青石板上,發出冰冷絕寂的響聲,一如這日復一日的宮中生活,乾枯而沒有生命力可言。
永巷的另一頭,紀冉溪與上官涼並肩而行,眉間帶了几絲急促與不安。上官涼的臉色亦是顯得肅穆莊嚴無比,步履沉重。
雲茉面色孤漠地看著那並肩而行的一雙男女,紀冉溪看到雲茉與花嬤嬤的時候,面色更是慘白無比,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幸得上官涼牢牢地將她扶住了。
雲茉的面上閃過一絲淡淡的酸楚來,目光飄淡地越過上官涼。上官涼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一邊慌張地放開了紀冉溪的纖腰,目光變得尷尬局促。
「你們給我姐姐喝葯了?她全喝完了?」紀冉溪有些激動地看著靜默無言的雲茉,一邊走了過來,搖著雲茉的身子,「你們會遭報應的,你這個惡毒的婢女。」說著揚起手來,就要打雲茉的耳光。
花嬤嬤趨步上前,一把扣住了紀冉溪的手腕,目光凜冷:「三小姐還是收斂些為好,這裡是皇宮,不是右相府。雲茉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一品女官,還由不得你來教訓。這樣蠻橫無知,實在是不應該常在皇宮走動的。太后和皇後娘娘賜補藥與貴妃娘娘,那是貴妃娘娘的恩德,很多人盼都盼不到了。三小姐這樣說,可是在影射太后和皇后別有深意么?就算有,那麼老身也告訴三小姐一聲,泱泱後宮,終究還是太後跟皇后說了算的。死個把人,滑個別胎,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三小姐,明白么?」
「你……」素來膽大妄為的紀冉溪也被花嬤嬤這一番寒氣森森的話語給震到了,一臉驚恐駭然地看著笑得有些滲人的花嬤嬤,顫顫地將手收了回去,目光怨尤地看了雲茉一眼,傲氣地哼了一聲,瀟然地轉身而去。
雲茉淡然而立,沉寂的眸光略略地掃過那一身銀白的侍衛戎裝,迎上他有些凄落不解的眼神,兩兩相望,卻是沉默無言。
他黯然失落的表情已然告訴了她,在他的心裡,自己想必也和三小姐心中所想的那般,早已經不是什麼心慈仁善的豆蔻女子了。雲茉苦楚地笑了一聲,忽然理解了師姐心中的無奈與蕭楚,他們只能忍氣吞聲地吃下命運給他們的苦果,沒有任何辯駁的機會。
終究,他們還是各自背轉了身去,走向了屬於彼此的宿命輪迴。明明是咫尺的距離,彷彿隔了千山萬水,秋日的淡冷光華黯淡了他們風華的背影。
轉眼便是兩日,後宮之中依舊一如既往的平靜寧和,並沒有生出什麼風浪來。昭陽殿那邊傳來了消息,當日晚上皇上還親自去了貴妃的寢居,兩人卻是恩愛和睦,絲毫沒有聽到貴妃流產的風聲。
及至第三日的早晨,卻有風雨滿樓之勢,貴妃娘娘一覺醒來之後便覺得頭暈乏力,太醫風急火燎地前去看病,發現貴妃腹中的胎兒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胎死腹中,必須用藥將胎兒強行打掉,否則的話對身體損害很大。
貴妃娘娘怎麼也不肯打掉胎兒,寧死也不相信自己懷的孩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有了,終究還是皇上前去,心悅誠服地勸說之下,才讓貴妃娘娘緩過勁來,同意了打胎。
原本喜慶洋洋的昭陽殿一下子變得凄風苦雨起來,宮中流言四起,是太后授意了皇后將貴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給打掉的。
若爽卻是置若罔聞,每日里賦閑在鳳儀宮中,研磨作畫,樂得自在,閑暇了的時候便去太后那邊聽佛理禪,與徐天算下棋解悶。
貴妃躺在床上修養便是數日,每日里都是精神恍惚,燁翰只得天天過來陪她,開解她一番,對於孩子流產一事,也不願意多提。自己先在太后的尾巴上拔了毛,如今她只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溪貴妃也只能將這一份委屈憋悶在心裡,孩子的犧牲換來帝王日夜的不離不棄,總算不枉他在自己的肚子里呆了三個月之久。只是一想到孩子的死,她的心就無端地生出一股恨意來。彷彿在這一個秋天,那個文弱纖婉的貴妃娘娘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若爽這個時候自然不想去探望慰問,徒增了別人對她的恨意。
這日里,若爽獨自一人去了御花園小坐。秋日的御花園雖然仍有些花在綻放,但終究沒有了春日裡的那份喜氣艷麗,在這蕭蕭的冷秋,平添了幾許惆悵感懷來,宮裡的太監宮女見了若爽無不是戰戰兢兢,惶惶不安,私下裡議論著皇后的狠辣陰毒。
若爽正斜斜地倚了欄杆,看著清波池中自由翱翔的小金鯉,閑適宛然地笑了笑,綠色的輕紗織錦給這秋日增了幾分朝氣與活力。
忽而間背後有急劇的殺氣卷了過來,若爽眸光驟變,暗自斂了內力在手,緩緩地回過身來,卻見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凌厲剛猛地朝著她指了過來,與此同時,身側有另一股力量迴旋而來,銀白的長劍反削過去,撞開了刺向若爽的劍鋒。來人正直挺拔,威武昂揚,卻是東門將軍吳中。而行刺之人卻是一身玄色華服的袍子,面若中秋之月,皎皎冷人,厲冽的眸子里是一股森森的寒氣。
「紀大人,小心了,咱們可是說好了,比武點到即止,你可是差一點就傷到皇後娘娘了。」吳中淡淡地笑了笑,一邊迴轉身來,歉意地看著若爽,「剛才讓皇後娘娘受驚了,是臣等的疏忽,不知娘娘也在此處,驚擾冒犯了娘娘,請娘娘責罰。」
「下次注意便好,無事。」若爽吁了口氣,一邊擺了擺手,目光流轉,沉寂宛然地看向對面的玄色男子,「紀大人,可是右相的長子,貴妃妹妹的兄長,如今的刑部尚書紀廣漠。」
「正是微臣,微臣叩見皇後娘娘,請娘娘責罰臣的一時失手。」紀廣漠收了劍回鞘,一面向著若爽見禮請罪,方才還是戾氣盈身的他頃刻間就變成了知禮守節的王公貴族。
若爽當然明白他不是什麼失手,多半是沖著貴妃的事情來找自己撒氣來了,只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敢在宮廷里對當朝的皇后動手,足見其膽大妄為,這個看似張狂魯莽的男子,恐怕未必就如表面所見的那樣簡單吧。
「那要是紀大人剛才如果失手到底的話,有想過會是什麼後果么?」若爽嫣然而笑,美目盈盈,半帶調侃地說著,「說句實在話,要不是剛才吳將軍說你們是在切磋武藝,本宮還以為紀大人是要為貴妃娘娘鳴不平了,聽了宮中的謠言,認為是本宮一手促成了靈溪妹妹的流產,要來為靈溪妹妹討個說話,或是為靈溪妹妹出口惡氣了。」
紀廣漠身子略略地顫抖了一下,有些尷尬失措地看著若爽,傳言果然不假,皇後果然是這後宮之中難得的厲害人物,莫說是她的手腕如何高明了,單是她這樣似怒非怒地一問,竟是叫自己有些啞口無言了。
這個步步為營的女子,果然是極不簡單的,原本心裡存著的那一絲不平和怨恨此刻間卻因為皇后這樣隨性閑適的交談而煙消雲散。她既然這般不避忌,如要對付貴妃,自也不會出那樣陰損的招數。
吳中也一時間僵在了那裡,不知道要如何化解這個局促而尷尬的場面,亦不明白若爽心中想要做些什麼。
「那麼臣敢問皇后,是否問心無愧,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貴妃的事情么?貴妃的滑胎,與皇後娘娘沒有任何的關係么?」紀廣漠坦蕩昂揚地抬頭,看著眼前風華無雙的皇后。
「紀大人,請慎言。」吳中一臉焦灼地看著若爽,目光迴轉至紀廣漠的身上,他也太口無遮攔了些,居然敢當面如此質問皇后。
秋風拂面,這看似無意的一番反問,彷彿斂了無盡的波瀾兇險。若爽清姿獨立地看著紀廣漠,微微地挑了挑眉,心裡也對這個有些平潤的男子刮目相看起來,不愧是刑部的尚書,說話的口氣與作風無不彰顯著辦案的風格。
「身正不怕影子歪,本宮自然是不會做這樣的小人行徑。貴妃的滑胎,與本宮半點關係也沒有,紀大人信么?」若爽眉目清冷,一臉正色無畏地看著紀廣漠,回答得甚是乾脆坦然。
「微臣當然相信,皇後娘娘是人中龍鳳,又怎麼會做出這樣有傷國體的事情。」紀廣漠沒有片刻的疑慮,回答得亦是爽朗明快,一臉正氣凜然地看著若爽。
「難得紀大人不怨恨本宮,皇上的眼光,果然是獨到不錯的。本宮倒有一事相問,倘若他朝紀大人身邊的親人犯了事,紀大人能否像今日對本宮這般無畏權勢,無畏親情了。」若爽嗯了一聲,讚賞地點了點頭,言笑晏晏地看著紀廣漠。
「自然是大義滅親,秉公執法了。微臣既然深受皇恩,坐在了這個位置上,就一定不會辜負皇上的厚愛。」紀廣漠一字一句地說著,鏗鏘有力,目光澹澹。
「紀大人的為人,本宮折服。」若爽寧婉而笑,微微地欠了欠身子,一邊看向了吳中,「吳將軍既然要和大人在此切磋武藝,本宮便先回了,不打擾二位。」一邊說著,提了裙袂,冉冉地看了紀廣漠一眼,消失在路徑隱香處,獨留有些怔忡惑然的兩個男子。
「你也膽子忒大了些,敢如此質問皇后。」吳中心有餘悸地看著紀廣漠,語氣中有些責備之意。
「習慣了,本官當了這個刑部尚書後,就有了這種職業病。」紀廣漠雙手抱胸,笑得甚是洒脫自然,「皇後果然是別有風範,皇上太不懂得珍惜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又怎麼知道皇上……」吳中面色有些寡然,悵然地吁了口氣,眸子里忽而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哀傷。
「什麼叫別有風範,她就是個無惡不作的女人,姐姐真是可憐,就這樣被她給毀了,大哥你還來誇讚她。」聽得一聲嬌憤之音,卻是紀家三小姐紀冉溪過來了,一路分花拂柳,俏麗的面容上添了幾許惱意。
「三小姐慎言,隔牆有耳,不然是要吃苦頭的。」吳中面色有些淡淡的不快,紀家三小姐為人驕橫無禮已是不怪,卻沒有想到她到了宮裡還是這樣口舌沒遮,實在讓人歡喜不起來。
「怎麼了,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又不是我一個人說,宮裡的人哪個不曉得是她送了補藥過來,害得姐姐流產的。」紀冉溪懨懨地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也是嘛,你這個東門將軍是皇後娘娘一手提拔起來的,在你眼裡,她自然是你的活菩薩大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