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逆

謀逆

魏珣醒來數日,因身子尤虛,陛下恩准留在府中修養,不必參與每日的朝會。

他留在府中,卻也不曾去見過杜若,當是近鄉情怯。只是問過鄭嬤嬤,知曉她如今搬到了溯源軒。

那是府內距離蘅蕪台最遠的一間殿閣。

鄭嬤嬤道,「王妃還小,一股孩子氣,整日就是烹茶插花敲鼓玩樂。卻也懂事,搬去那邊,不會擾了殿下。待殿下養好身子,讓王妃再搬回來便是。」

魏珣瞧著鄭嬤嬤說這話時,猶豫又不甘的神色,便知是是哄著他的。她哪是為了怕打擾自己!

他已經確定了□□分,只還抱著些許的祈盼,但願她不記得前塵往事。

而於杜若而言,魏珣不來尋她,她自是求之不得。面上真如鄭嬤嬤所言,每日休閑度日,喝茶玩樂。然暗地裡,她調出了暗子營中天干最後一位首領阿癸入王府助她。

原是不久前,她晨起練鼓,無意發現了異象。府中信鴿,每日專人飼養著,寅時飛去,辰時召回,但她卻總覺得連日回來的鴿子不太對勁。

這一日,阿癸進得府中,依著信鴿的飛勢,高低,毛羽,眼神,速度確定當日飛回的信鴿與出去的不是同一批。

杜若又召來打更的阿辛詢問情報,果然這些日子除了信王府原本的幕僚親衛,還有不少喬裝者入了王府。

阿辛道,「那些都是練家子,從走姿儀容看,當是行軍之人。」

聯想前院魏珣書房內近日進進出出的屬臣,杜若默默無語,卻也大抵明白了。那些信鴿當是遠行傳訊而去,用如此障眼之法,自是不可告人之事。而那些喬裝的軍人,若沒猜錯,當是得了訊息從邊關疾馬趕回的屬將。

天子座下,長子嫡子皆在,魏珣本就是靠著軍功賢名上位,如今左手被廢,承大統的希望便極其渺茫。

看眼前情形,魏珣是存了謀逆之心,準備背水一戰。

杜若驀然想起那日凌瀾守在魏珣身側的話,凌氏嫁女只嫁為君者。一時間,心中更加鄙夷!

魏珣得勢之時,便想著娶她正大光明爭得帝位,再娶凌瀾。如今大道行不了,又起如此反骨,無論成敗都搭著整個杜氏,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思及此處,杜若趕緊修書,讓阿辛和阿癸兩人將信送至太尉府。

*

而此刻魏珣的書房內,確實來回進出各路部下,今日更是文臣武將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因為今早朝堂之上,謝頌安再提立儲之事,竟是連一直中立的凌仲胥都有了推舉端王魏瀧之意。更奇怪的是,杜廣臨竟不曾有任何言語,只說全憑聖意。

然而這些天魏珣自進了這書房,只是偶爾摸過毫無知覺的左臂,始終未發一言。

蔡廷、蘇鄂等一干謀士向對面的將領遞過眼色,諸將拱手秉承:已有數小股部隊逐一潛入京內,若是動手尚有勝算。

蔡廷又言,「太醫院中也已控制大半,隨時可以推翻殿下手疾之事,且如今陛下病情更重了。若是再拖延,肅王端王在前,局勢只怕更加不妙……」

「父皇病情又重了?」魏珣終於開了口。

「對,太醫院瞞著消息,但到底舌頭太多,難以一口。」蔡廷悄聲道,「怕是過不了這個夏天了。」

魏珣有片刻的恍惚,半晌方才開口,「父皇可還會立本王為太子?」

「殿下,搏一搏比陛下立詔勝算更大些。」蔡廷繼續勸道。

「都散了吧!」良久,魏珣再次開口,「邊關諸將往來奔波,官升半介,眼下即刻悄聲返回邊關,就當從未來過鄴都。」

「殿……」蔡廷還欲開口,魏珣只笑著給他理了理衣襟,溫和道,「辛苦子明了,給本王放了這麼些天信鴿,回府歇息吧。」

「還有,將門前禁令撤了,親王府邸,到底不是軍事要地,無需這般多的守衛。」

一時間,房內寂寂,最後由著蔡廷領頭退去。

魏珣立在庭院中,望著西頭朱檐的一角,他是想拱手山河討她歡,卻也從未想過要以造反謀逆奪得山河。

她那般孤傲清正的女子,大約也是看不上的。

再者,同室操戈絕非上策。他戍守邊關多年,與將士們幾乎同寢同飲。多少人拋家舍子投身軍中,多少鮮血白骨澆灌成堅固城防,多少廝殺淬鍊才得了如今的銀甲鐵騎,難道就要這樣拿來給他為了私情私利而奉為犧牲嗎?

他們可以為了家國寸土,死在戰場,但絕不能因為主上私利而染上同胞的血。同樣的,若是君主無能,若是他的兄長無德,他可以放手一搏。可是他的三哥,本就名正言順,本就也有賢良名聲,胸中韜略,他就為了一己之私反他嗎?

他想,他當是做不到的。

故而醒來的這些天,他雖未上朝,卻也知曉朝中風向,部下屬臣時有勸誡,他尚且猶豫。直到今日,他看著部下的法子,條條皆是反路。便徹底下了決心,不做君主做周公。

何況前世里,自己在她眼中,本就是個亂臣賊子,今生若再這般,大概便再也沒有說清楚的時候了。

魏珣再度摸上已廢的左肩,他這一生,原也是因她才生了帝王的念頭,如今又因她捨去,自然也沒什麼。

而此刻,他唯一所想的是,該如何解開前世心結,讓她知曉當年並非她所見的那樣。

*

還未思及片刻,便有守衛綁著個人拖到前來。

「怎麼回事?」魏珣問。

「此人半個時辰前,說奉王妃之命要出府。因為禁令尤在,本讓他得了通行手令再放出行。不想他竟欲躍牆而出。」守衛回道,「他還有一同夥,二人伸手敏捷,那人已經逃脫。若非李大人,他也已經逃了。」

說著,那守衛拱手而跪,「卑職無能,殿下恕罪。」

「殿下!不怪護院,這二人確是高手,只怕是哪方的探子。」此番開口的人是李昀,他是魏珣親衛,當日魏珣遇刺,最先趕到的也是他。此番他是回府復命的,正好撞見二人想要越牆,正同府中守衛打在一起。便出手制住,卻到底還是逃走了一個。

「王妃身邊當不會有這樣的人。」

王妃身邊如何沒有這樣的人!

魏珣苦笑。

他已經看清了對方面目,容色清雋,腰間別著鑼鼓,左足微跛,那是杜若的暗子營天干第八位,負責情報的打更人阿辛。

也是前世里,最後要了他命的人。

魏珣嘆了口氣,蔡廷啊蔡廷,下令作主倒是挺快,如今讓他去撤個禁令,竟是如此拖拉。

攔誰不好,攔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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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不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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