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將儀 四
出了洛家的帳篷走了些許時候,隔著榮世侯家的帳篷,仰目便可望見禁衛營的旗幟高揚在前,永安一顆心也逐漸安定下來,把腰牌遞給聞家的守衛,正欲穿過,忽聽得由遠及近傳來好一陣馬蹄嘈雜的動靜,中間還夾雜著獵犬此起彼伏的吠聲,銀鈴金屬互擊的錯綜嘹響,轉眼間那大群人馬已馳過眼前。那被擁在中間的人,與環繞其側的隨從,皆是風塵僕僕,面上卻頗興緻高昂,根本不曾注意到邊上站著的永安,只揚起塵土逸逸,簇擁著徑入營中去了。
直到主帳前,那隊人整齊劃一的停了下,早有一位紫袍銀冠的少年聽到馬聲出得帳來,此時迎謁上去,攀扯住領頭白馬的韁繩,抬頭對馬上人笑道:「大哥、楊大哥好,今日有何收穫?」
那匹馬上之人翻身下馬,把馬鞭順手仍給身邊趕上來牽馬的隨侍,摟住少年的肩笑著問,「你這麼早便回來了?」說著拿眼指了下另匹馬上跳下,正穩健走到兩人跟前的男子道,「自己去問你岷岏大哥罷。」
少年便離了哥哥,對著楊岷岏得體一笑,爽然道,「甚好,先不如請入帳歇息,緩緩后慢慢講給聞捷聽。」說著半引路半陪伴,三人說笑著走進主帳。
永安外圍遙看見此中情形,在原地恍惚了半響,剛剛因表兄的事有所轉機而稍釋的心又沉將下去,捏著腰牌的手竟失了知覺,只握著牌向禁軍營踱。到了禁軍左營,那裡即使接了牌,仍盤問了半天,還有人一路陪伴貼著邊繞過軍營,直看到永安離開,方復返回。
過了午時,永安才終回到皇營,眾人見到她平安無事,知道自己腦袋皆保住了,驚喜異常,不敢遲疑忙帶她到劉湛面前。劉湛正坐在帳中的案后,一見永安,眼中原籠罩的焦灼之色頓時被激動之情攪亂,面上卻陡然一寒,站起身朝下怒聲嚴厲道,「你跑到哪裡去了。」
永安低首咬唇不言,劉湛目光凜寒著掃過下面,板起臉道,「都給我下去。」那些侍衛內官不敢多留,依次退出帳外,劉湛這才繞過桌案走到永安面前,理了理思緒正欲開口,卻看到她的雙肩正微微顫抖起來,一邊抬起頭來,讓那雙早被雨澤潤得微紅的杏花眼看著自己,一邊輕聲叫到,「皇兄……」後面便凝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方才趙潤來請高營的搜查令,說你遭人暗算,可是真的?那屍體已被發現,就是不見你的蹤影。」劉湛放緩語氣道,一雙眼睛把關心的神情靜靜落在她的身上,「你可曾受傷?」
永安巴巴著又叫了一聲,「皇兄……」說著一五一十的把被刺的那段說了一遍,只完全隱去高營的經歷,只講自己僥倖逃生,一個人摸了回來。
「是誰,竟然敢。」劉湛頓時臉色蒼白,牙齒中狠狠擠出幾個字。
永安又垂下面去,沒了言語,劉湛似意會永安所指,兩人便隔著那一步之遙,說近不近,說遠又不遠的距離,在這略顯空蕩的帳營中各自默然。許久劉湛平緩下語氣,帶著撫慰的口吻道:「這事我定會去查,以後要為你多派人保護,你也當自己小心。」
永安聽了這保證,便復抬了頭起來,遠山般的黛眉尚掩映著藏不住的驚懼與委屈,口中卻只是和言順語,「永安錯了,永安知道了。」
那言語,隱隱添著幾分不信任的冰冷,帶著痛心的嘲諷,與無可奈何的反抗。劉湛聽聞,心中一動,眼前恍惚,只覺得她與她母親又相近了幾分,思緒飛到故人,不忍再想。幸永安在旁淡淡引開話題般的輕問,「皇兄方才是在看奏章?我可有煩擾到。」
「永安,我早允許你自由進出思政殿。」劉湛緩緩說,又忍不住溫言補充,「只要是你,不用怕擾到我。」
永安稍稍偏頭避開劉湛的目光,只把眼神飄忽的落在龍案那堆積的公文上,低語輕問,「皇兄繼續看,我只在這裡安靜呆著可好。」
「那多悶得慌。」劉湛面上掠過一道淡淡的寵溺,「出去也有人可以說說話。」
永安的眼神更加虛渺,只覺得投入了如寒潭般冷邃而無可預知的遠方,嘴裡卻喃喃輕道:「我怕,只有皇兄這裡最安全。」
劉湛心一緊,胸中升起無限歉意,半晌無言後方說,「你不嫌膩味,便在這裡呆著吧。」
得到允許,永安果然就在劉湛身邊坐下來,一言不發的看他批閱奏章。不知不覺便到了掌燈時分,劉湛停在一份奏章上好久未落筆,思慮了一會,只咳嗽一聲,隨手放到另一邊。永安見狀便試探問道,「皇兄在猶豫什麼。」
「兵部尚書邢伍莘告老,我在考慮讓誰替他的位置。」劉湛隨口道。
永安拿手指不經意的輕撫過侍衛服擺上那糙著細膩皮膚的綉紋,倚在椅上又好似不經意的問道:「那皇兄心中有何人選?」
劉湛轉臉過去望著她笑道:「你又不曉得這些人的,問這個做什麼?」
永安便嚴肅起表情,坐正了說:「皇兄經常在我耳邊提那些事,我也曾聽到過一兩個名字呢。」
她雖面色認真,卻顯見著是少女那嬌稚可愛的較真顏色,劉湛便半開玩笑的說了幾個名字,問,「你覺著誰好?」永安含笑不言,又問,「那邢伍莘這裡薦的是誰?」劉湛又說了一個名字。
永安繼續笑道,「那他有何不好,皇兄不想用他。」
聽到這裡,劉湛不由拿眼掃了永安一下,那帶著猜疑的銳利目光直掃得永安心尖一寒,連笑容都略微僵住,只儘力維持著,方聽到劉湛緩慢又模糊敷衍道,「他在兵部的資歷尚不夠,回宮后尚需與議政商量。」說著拿手去取下一本奏章,明著是不想再談。
就在這一空隙,忽聽到永安在身邊輕道,「皇兄不是皇帝么,任用罷免一個官員,也不能自己做主?」聲音雖細弱,卻字字清晰堅硬,在這寂靜的空間聽得分外明白。
劉湛的手竟便離了那奏章,收了回來,乾脆搭在龍椅的扶手上,自己也暫松下整個下午那緊繃的狀態,向後靠在椅背上,「最後自然是我做主,但仍需參考議政們的意見,否則必定會因專斷而目盲。」
「永安只想問,若提資歷不夠,現任的兵部侍郎,資歷又夠不夠。若是力有未逮,為何仍居此位,若是稱得上這個位子,既然皇兄有所猶豫,定是心裡沒有其他能力尤為突出之人,為何此時不升他?」
「你說何順?」劉湛冷冷一笑,「只恐怕楊延那群人總是要捉出他的短處來。」
「升降之事,皆應由皇兄決定。臣子不過是個臣子,若是干出違逆的事來,皇兄也可隨意罷免,自古沒有倒過來的。一兩個臣子,便想與天下作對,未免太不自量力。」永安端坐道,「皇兄只應多考慮牽連到的百姓民生,天下百姓可是不能隨意罷免的。」
劉湛淡笑,「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想法,倒是變著法子勸我勤政。」隨即面色又一冷,鎖住眉鋒,低沉了聲說道,「那些人並不是你說的一兩個臣子那麼簡單。」
永安聽了,方張口欲辯,已被劉湛搶過話去,沉緩道,「你平日少想點這些事,對你並無多大用處。」說完,隱約似微微嘆了口氣,那一聲悵惋也便在嗓子深處輕輕一探,便被壓抑住,就這麼散在胸中。
不知為何,永安只覺得此時劉湛看著自己的目光也隨之猛的一灼,不由微提高聲音正色提醒道,「皇兄。」
劉湛的手指卻置若罔聞的輕輕抬起,貼近永安的臉頰,糾纏進她腦後束起的長發,慢慢感受著那一路順滑,降至後頸的高度,指尖便勾起一縷青絲,捋到永安面前,指搭著那柔軟的青絲就順勢收了回來,收到唇前,才停了動作。空留那光可鑒人的細細一股烏髮在面對面的兩人之間,極為脆弱的懸著。
永安儘力平穩心底的驚惶,企圖讓一雙黑瞳與劉湛的目光波瀾不驚的相對,畢竟還是掩不住,只得咬住唇閉了眼,覆下樊籬般濃密的睫毛,手緊緊握住座椅的扶手,卻感到臉頰止不住的灼燒起來。
便在此時,在帳外忽傳來一聲拖長的聲音,「陛下。」
空蕩蕩的帳中立刻被這略顯尖細的聲音填滿,那一縷黑亮也一瞬間失去支持擺落下來,劃破了無一物的空氣,軟軟一擊,竟把那濃餳的曖昧,如春夢秋雲般,擊的霎時銷散,空空隱存有一股發端的甜香,纏繞在劉湛復放回扶手上的指尖。只聽劉湛恢復嚴冷的命令道:「進來。」
外邊的阮公公聽到,便掀了帳簾進來,眼光早瞥見永安坐在劉湛身邊,於是也向她行了個禮,「見過公主。」才自躬身稟告道,「楊延大人求見。」
永安只覺被阮公公眼中釀著的那道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窘慚無地,面色一片蒼白,冷著臉站起身漠漠道,「那臣妹先告退了。」說著出得帳來,只看見一位中年男子被領著走進帳中。在與自己擦身而過時,那銳利的目光無意中落到自己身上。讓她只感到心上頓時一冷,整個下午縮在帳中的慵倦身體隨之一醒,腦中的精神也立刻集中至一點,那男人卻面露嚴肅尊敬的表情,對著永安唇語,「見過公主。」永安竟被其氣勢主導,下意識的微微點頭,於是那男人不易覺察的輕輕一笑,復轉過頭走過。
只留下永安一人,站在原地,獵場視野開闊,四下望去,只見那蒼蒼天幕被積雲掩著,彷彿被扯低了般,層層翳翳的堆在遠處的密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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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艱難的在坑底爬爬爬,,,小端現在在旮旯里幹什麼咧?
端:人家在養傷么。。。(搖小儀)儀,儀,我如果破相了,你會嫌棄我么。
儀:(一邊搖,一邊握住手裡的茶杯)不會。
端:真的不會嫌棄么?
儀:真的真的不會嫌棄-.-。
端:(害羞的甜蜜的幸福的偎倚)儀,你真好。
儀:(端正的鎮定的得意的喝茶)其實基本上,如果我要看美女的話,每天對著鏡子就夠了。。。
(小端,你掀桌子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