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梅
天已入九,這日飄飄洒洒一夜霰雪,待得次日清晨已是大晴,抬目可見湛藍天空寒澈清冷,籠在皇宮高牆內的碧瓦飛甍之上。永安剛剛踏入賢妃所居的美瑤宮,一個身著素服的男孩便等不及趨前迎了出來,一邊口內喚著「皇姑。」
劉湛向來極少駕臨美瑤宮,然而自從三皇子劉熹遷入,因念及早逝的麗妃,竟來得頻繁了好些。賢妃原本膝下無子,忽聞劉湛將劉熹指給她撫養,欣喜異常。故也極愛這個孩子,直拿他當作掌上明珠一般,悉心□□。她素來行事莊重靜默,為人謙和守禮,與永安倒也甚為相合。今日正是永安與其約好,帶了畫具來教劉熹畫畫。
雖已經過了七七,劉熹尚未除孝,依舊一身縞素,襯得樣貌愈發清爽。永安見他未罩外衣便迎至院內,忙將手從白貂手籠抽出,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仔細凍著了。」說著將他領回內室,又對賢妃道:「方才來時,見御花園的紅梅已先發了幾支,金蕊絳衣,極是可人,不若今日趁巧去觀梅作畫,可好?」劉熹聽聞,興奮得拍了一下手,忽想到賢妃叮囑他要行事穩重,忙垂下手來,可臉上已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賢妃見狀微微一笑。雖然雪霽,初晴時涼意反而更甚,她忙起身命人取出禦寒的披風手爐等一應事物,尚不放心,又先行一步,親自帶人去布置作畫的場地。永安留在宮內,細細問了劉熹這幾日的課業,劉熹一一從容對答,她頷首微笑,誇讚了后又問熹皇子身側隨侍的琚瓊,「熹兒素來頑皮,最近可又闖出什麼禍來。」
琚瓊掩唇輕輕笑道:「公主您不知道,三皇子如今穩重多了,不過前日他去書房學習時,還捉弄了太子洗馬大人,當著弟弟們的面,請教洗馬大人洗馬的口訣。」
劉熹想到當時情形,格格笑開,「太子洗馬的面色霎時便白了。」
琚瓊又接著道:「然後小殿下還騙洗馬大人太子傳召,害人家足足在東宮外候了三個時辰。幸虧聞大人沒去陛下那裡告狀。」
永安也欲失笑,卻嚴了語氣責備道,「太子洗馬怎麼也是從五品的官員,還是你太子哥哥身邊的臣子,也是好戲弄的么,你怎能如此頑劣。」
劉熹斂起笑容,認真盯住永安,一本正經道:「皇姑,熹兒只是氣他構陷過你。」
永安臉色一冷,昔日印信一事曾蒙麗妃洛雲搭救,他們自然知道其中蹊蹺,此刻看劉熹這般恨恨的表情,她料得麗妃也對劉熹說過一些事,忙低聲止住他的話鋒,「熹兒,這話切不可再說。」
本以為會受到褒獎,沒承想反被永安斥止,劉熹黯然低下頭去,紅著臉默默無語。
永安見他沮喪,不由消融了臉上寒色,抬臂將他攏在身前,「皇姑謝謝熹兒。」停了停,又道,「然而,此類惡作劇於事無益。」
劉熹偏頭若有所思,黑澈的眼睛眨了眨,慢慢點了點頭。永安這才站起身道:「咱們快去御花園罷,不能讓賢妃娘娘久候了。」
他們相攜來到御花園內時,梅園內已經圍上了一圈擋禦寒風的帷幔,除了已在園中置放好的小几軟墊以及一應畫具,賢妃還特意令宮人搬了個小泥爐來,以便就近在身側點茶。她早早收了梅瓣上的積雪煎茶,此刻水恰煮至一沸,在岑寂的冬園內微微有聲。晴光下紅梅灼灼芳華,披著淡淡的銀妝,在蟠曲枝條上參差雜綴,風姿綽約。永安興緻甚高,便挑了一枝折下,因手邊並無花瓶可用,就地取過洗筆用的窄口瓷瓶,中間填上枝頭白雪,並插入梅枝,吩咐惜兮給思政殿送過去。
阮元在思政殿外接著惜兮送去的梅花,臉上添了一分喜色。今日劉湛似乎因為政事心情不佳,在下面服侍的太監宮女皆斂聲屏氣,小心伺候著,殿上自晨起便一片死寂。阮元趁機向殿內稟報道:「陛下,永安公主給您送了一枝早梅來。」
劉湛正為給北方五關士兵的冬衣毛氈的製備和調度被延誤而大光其火,連拘了幾個涉事的失職官員,責令大理寺讞決。聽到阮元的話倒是心中一軟,便喚他拿進來。只見漆木托盤上,那枝紅梅盛放在一個冬日層雲般色澤濃厚的青灰釉瓷瓶中,襯得緋顏尤為濃艷,因屋內溫暖,瓶中白雪漸漸開始融化,讓瓷瓶周身凝上了薄薄一層細密的水珠,宛如青青欲雨之徵。紅梅攜來的細若遊絲的幽香,和著傲然綻放的梅瓣上飄逸出的清冷冰涼,讓劉湛倏的精神一振,想到許久未去御花園了,竟不知早梅已經開放,便暫棄了案上的那些令人煩心的奏章,擺駕御花園而去。
御花園內,永安正握著劉熹的紫毫,教他如何畫梅瓣,賢妃在一側低頭看他們作畫,並為二人磨墨。諸人見劉湛來,紛紛離位行禮。劉湛俯身端詳案上的畫,摸摸劉熹的頭笑道:「熹兒又長進了。」賢妃見劉湛說話時臉色有幾分蒼白,恐園中風疾凍著聖駕,趕忙起身令人取劉湛喜飲的九州春來,親手為他暖酒。劉湛又看了看永安,「自從上次畢思齊沒放你的主簿,你便沒進過宮,怎麼,現在不氣了?」
永安仰頭回答:「臣妹事後思量,此事確是臣妹做的不對,皇兄當日申斥的不錯,畢思齊也有他的道理。」她雖話里是道歉的意思,然而臉上卻沒有半點慚愧悔改的顏色。那薄嗔淺怒的可愛神情倒是劉湛自她小時便看慣的,他明白她這麼說,已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不禁莞爾:「你能認識到這些,朕心甚慰。」
望見劉湛展顏,永安卻擰起眉黛,帶著十二分的嬌嗔道,「雖然臣妹錯了,但臣妹就這麼一個能幹的主簿,要是陸芳最終被治罪,皇兄要再賠臣妹一個主簿。」
劉湛開懷笑道:「朕賠你十個主簿,保證你都滿意,可好?」
他本以為永安會釋懷,可永安談到陸芳,臉色卻明顯漸漸黯淡下去,「其實陸芳在瓊州的時候,也有給臣妹寫來信件,提到民生之艱難哀苦,若非親見親聞,實在很難想象。」
「他信里如何說?」劉湛問道。
「易子而食,原來並不只是書中之言。」回想信中字句,永安不由垂下雙眸,那纖長眼睫被寒氣肆虐,微微顫抖起來。
劉湛面色陡寒:「賑災糧食不是分發下去了么?」
永安搖搖頭,「賑災之糧只是揚湯止沸。無論豐年歉年,民間稅賦催逼甚緊,地方上又各種巧立名目。臣妹想,瓊州為我大吳的富庶之地,尚且如此,那常罹兵燹的登州又該如何。」她觀察劉湛的神色,見他緊蹙眉頭,便又接著道:「皇兄還記得周德銘是如何被罷官的么?當初臣妹只覺得他奏疏里的那些話危言聳聽,只是希冀用驚世駭俗之言以諫博名。現在卻漸漸明白他的道理,不用猛葯,難以治沉痾。」
劉湛見劉熹踞坐在墊上,早就把筆丟到了一邊,正上身筆直,眨著眼睛聆聽永安所說,也莊嚴神情頷首道:「難得你能想到這些。」
永安輕輕嘆了口氣,「臣妹其實心有愧疚,之前墨杜一戰,臣妹只是一味的窮兵黷武,以盤剝百姓之力,成己之功。臣妹的婢女前幾日出去採辦,恰巧撞見因為工部拖欠工錢,有軍器監的工人鬧事。臣妹不禁有些擔心,若是狼煙再起,以如今的國庫,不加賦稅,還能支撐得起另一場大戰么?」比起剛才認錯的言不由衷,她的這番話倒像是發自肺腑,「臣妹也讀過曹相的文章,他與周老先生是同年,政見也頗有相似。他曾提出要重新丈量土地,讓天下那些長久以來私自鯨吞田地的大戶們也按真實田畝納稅,聽說光是這項就能每年給國庫帶來至少幾十萬兩的稅賦。皇兄準備採納曹相的建議么?」
劉湛默然不答。光是拿瓊州來說,便有不少被併入免稅大戶而瞞報的田地,此外還有虛報的土地,被洪水淹去的土地,等等不一而足,這些導致的賦稅,統統都要加諸瓊州百姓的身上。因賈淮犯事,如今瓊州刺史出缺,他尚未欽點官員接篆,曹治勛和楊延各自舉薦了人選,他仍在猶豫,也不是沒有想過採納曹治勛所言,利用任命瓊州刺史的機會,重新整頓瓊州貪腐的官場,在瓊州率先丈量土地。這些自然不便與永安講,便只是道:「清查天下土地,豈能如說說般輕鬆。」
永安看了手邊的劉熹一眼,「臣妹也知道正是如此,光是一個河工便能牽連到瓊州刺史,如此更是會有太多掣肘。然而北狄始終對我國虎視眈眈,雖前幾年吃了敗仗,依舊要提防他們捲土重來。若不及早準備,整頓吏治,改革弊政,到那時候,內憂外患,一起襲來,又將如何應對。皇兄春秋鼎盛,正是大有可為之機,讓太子熹兒他們和子孫們今後能生活在一個更加昌盛的國家。」
最後那句微微觸動劉湛,他也把目光投向劉熹,「熹兒,你怎麼看?」
劉熹正聽的入神,見父皇問到自己,便大膽的說道,「兒臣想,這便是『知其不可而為之』吧。」
劉湛目中光芒一閃,卻沒有說話。正好賢妃的九州春已暖好,倒在酒盅里端了上來,劉湛一飲而盡,胸中果然騰上一股熱氣,把寒意沖淡許多。他察覺待了許久,也該回思政殿了,這話頭也就就此打住。
沒幾日,瓊州新任刺史的人選定下了現任諫議大夫的章鶴臣。離京前夕,照例入宮陛見,劉湛一番勉勵,讓章鶴臣出門時依舊心情澎湃,沒走幾步,正撞見大理寺卿傅彥站在階下候見。兩人互相見了禮,不便多言,聖上便傳傅彥進去,同他議了冬季物資調配不及時,五關士兵差點嘩變一事的審理結果。議完傅彥卻不就走,而是躊躇道,「臣還有件事,關於永安公主。」
劉湛劍眉一挑,繞回案后,「何事?」
「臣——自瓊州聽到了些坊間議論。」傅彥頓了頓,躬身道,「此次陸芳替永安公主施粥賑災,在昌業一帶頗有令名。有些百姓不知從何處聽說了永安公主的陸主簿和賈淮一道被下了獄的消息,又不明就裡,私下裡便有了各種傳聞,雖盡皆是些無憑無據的胡亂猜測,於朝廷清譽,總是不好。」
劉湛靜靜聽著,冷冷看了一眼傅彥,未曾說話。傅彥又斟酌道:「陸芳口供,並不認識謝翩轀,也不知道他身份,只是在河邊救起來個溺水者,以為也是災民而已。臣等認為,他的案情,本與瓊州貪腐無關,倒是可以儘早結案。」
劉湛揮揮衣袖,「這是小事,本是你們審案,擬定了遞個奏摺上來便是。」
傅彥笑了笑,「臣倒是認為,這個案子不應只由臣等來擬判。陛下不若俯順輿情,明詔嘉賞陸芳與永安公主,一則堵住瓊州散布謠言之人的嘴巴,二則為天下人樹立個捐出私財幫國家渡過災難的楷模,三則為陸芳瓊州一行定論,以防小人今後拿此事再挑事端。」
想到陸芳是永安府上的愛臣,永安在這其中也頗受委屈,如此處理倒也周全妥當。劉湛的眉頭舒展了些,「行了,下去罷。」
兩日後的午後,永安照例在三問軒內臨帖,冬景蕭索,萬物凋零,一片清寂中反而更容易收心斂性,不一會一篇已寫完。她撂下筆,順手抓起案上的茶盞,卻發現茶已經涼了。抬頭看去,惜兮佇立在側,卻悵然若失的望著窗外的臘梅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輕咳一聲,惜兮才恍過神來,忙收了案上茶盞歉然道:「公主恕罪,奴婢這就去換了熱茶來。」
正在此時,門房趕著來報,說陸主簿已經被放了出來,到了採薇園門口了。惜兮乍聞這個消息,不禁猝喜,得了永安允許,徑出到大門接了哥哥。陸芳自刑部大牢放出,未及回到住處,先掙扎著來見公主。於是惜兮便先帶他到了自己屋內稍加修整,才扶著來到公主面前。
永安在軒內卻已經開始臨下一帖,宛如沒發現惜兮兄妹已經進來,只是低頭專心運筆。惜兮又不敢出聲驚擾公主,直到陸芳堪堪要支撐不住,永安才恰好丟了筆,抬目看到他倆,立刻粉面含霜怒斥道:「陸芳,你在昌業自作主張乾的好事!」
陸芳自知這次全是自己不慎,作為永安公主身邊親近之人,卻陷入大獄,落入仇家之手,儘管他嚴刑之下也不曾供認什麼,已是萬分兇險。剛剛又聽妹妹說公主最後找了曹相,在推舉章鶴臣繼任瓊州刺史中出力,才換了他回來,公主如此生氣也是情理之中。他忙跪下俯身道:「謝公主救命之恩,此事皆是屬下之錯,請公主責罰,芳萬死不辭。」
惜兮見哥哥跪下,忙也一同跪下向公主求情,「公主,此事哥哥也是被邢承光陷害。」
永安寒著臉沒說話,緩緩走到她面前,玉指在她肩上虛虛一抬,方冷嗤道:「你去把你哥哥扶起來,他在牢里關了那麼久,再跪骨頭都散了罷,口口聲聲說結草銜環,骨頭散了還怎麼還我的人情。」
惜兮忙站起身,把哥哥扶離冰涼的地面。果然看見陸芳雙頰慘白,額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借著她力氣的手臂也在竭力壓制著顫抖。
永安顯然也注意到了陸芳的虛弱,不忍再苛責,「惜兮,今日你先帶你哥哥回去休息罷——路遠,這裡我的狐白裘先披上。金楓,你去找徐平泰來。」
惜兮陪著哥哥慢慢回到採薇園後街的宅院,自高郡跟隨永安回天京併入了太醫院的軍醫徐平泰,和陸芳的好友盧令遠已經雙雙等候在了那裡。接陸芳回屋,徐平泰立刻著手為他查看傷口,陸芳轉頭對惜兮勉強笑道:「要不你先回去給公主復命。」
惜兮知道她在此處不方便徐平泰檢查,雖是憂心哥哥,也只得先行離去。徐平泰的臉色卻愈來愈差,正欲發作,陸芳苦笑道:「好歹撿回一條命。」
「你這條命還沒撿回來!你現在什麼事情都不準做,就給我好好靜養。」徐平泰一邊說,一邊熟練地幫陸芳將外傷處上藥,並且包紮好。隨後走至桌旁,斟酌著拿起筆準備寫藥方,卻發現這屋子裡經久不住人,不僅筆頭凍得僵硬,硯里也是空的,他沒那麼多耐心,便道:「我直接去抓了葯來罷。」說著重新披上大氅自出了門。
屋內只剩下盧令遠與陸芳。盧令遠見好友臉色一直陰沉著,不由勸道,「瓊州這麼大的案子朝里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公主救你出來也是不易。」
「我知道。」陸芳低低道,「我雖經歷牢獄之災,好歹換回了謝翩轀一條性命。只是為了我,公主不該行此險棋。公主與楊家已有血仇,又與洛家交惡,此刻只應蟄伏,趁兩系相爭,暗中培植勢力。而曹相政見激進,怕此次舉薦章鶴臣去瓊州,也是意圖掀起一番風雨,公主實在不該攪進去。」
盧令遠倒若無其事的依舊笑道:「若是怕被株連,咱們大不了回家,又不是賣了身在這府里,上頭斗翻了天關你我何事。你看咱們久不回去一次,小游一個人都無聊的雲遊去了。」
陸芳皺起眉,「小盧……」
「溪盛,你當真以為公主只是為了救你么?」盧令遠這才收起笑容,晃了晃腦袋認真道,「你啊,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她自己心裡不認同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去做的。」他的手指在桌沿輕快的點了點,「依我看,我回家左右過的是劫富濟貧的營生。此次也是劫富濟貧,不過生意做大點,有何分別?」說著嘿嘿美道,「這小公主可太對我胃口了。」
明白好友說的他無法反駁,陸芳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煩躁的隨手拾起案上的毛筆,自手腕到手指卻一點也使不上勁,只覺得筆管雖攥在手裡,卻不住微微顫抖,一股涼意直攫上他的心頭,直欲狠狠將這毛筆摜在地上,可那落地聲卻嘲諷般的綿軟無力。
盧令遠俯身將筆拾起,陸芳卻在一旁冷笑,「一個公主府主簿,卻連筆也握不住,還有何用?」
輪到盧令遠皺起眉頭,抓住陸芳的手,勸道:「你別亂想了,好好養傷。」
陸芳默然,反握住盧令遠的手,直視著他低聲道:「小盧,有件事,麻煩你去辦。自瓊州押回來的途中,我日夜與賈淮關押在一處,聽他有時話里會無意中漏出點怨氣,似乎大有深意。你去找兩個伶俐可靠的人,幫我去瓊州秘密查點事。」
賈淮本是洛成的親信,也是由他舉薦任瓊州刺史。陸芳如此說,應該是掌握了一些扳倒洛成的蛛絲馬跡。盧令遠心裡一凜,「此事要稟知公主么?」
陸芳已是不堪勞累,輕輕閉上眼睛,「先查吧,現在還不是時候。」漫說陛下尚需留著洛成與楊延制衡,就連他自己這些天來也未想分明,若是聞小姐真的重回自由之身,那妹妹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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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儀很渣,小儀很渣,小儀很渣!重要的話說三次。
我為什麼要把小端嫁掉,我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