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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道人見方相子方寸大亂,反手劈砍過去,方相子恍惚回神,倉促間以手中笛子阻擋,只聽見「咔嚓」一聲脆響,那笛子頓時斷裂成了兩截。方相子怔怔看著自己手中的笛子,眼睛里盡都是空洞。

十幾年前,初入師門的時候,師傅少司命曾摸著他的腦袋說:「小鬼頭,你雖然天資聰穎,但畢竟年紀小,氣蘊不足,用蠻力打架打不過別人,不如捨棄修鍊外功,專攻內術,或可大有所成。」

少司命還給了他一個笛子,據他所說乃是尋遍天下才找到了孟宗竹,經過九九八十一天鍛造才得到這一根驅魔短笛,吹奏出來的笛聲能夠降服中低等的妖精鬼怪,讓他們心智混亂,苦不堪言。

可是到了後來,方相子從觀里宮的打掃仕女處了解到,這隻不過是後山竹林撿到的一根差點修成精的妖怪,這妖怪被雷劈死了,被少司命撿了回來鍛造成一根竹笛。

方相子得知真相的時候曾把竹笛直接丟入山谷,但晚上睡覺的時候它又回來了。又重新把它丟入溪水之中,可第二天又出現在房間內的桌子上。

方相子去問少司命,他的師傅少司命優哉游哉地說:「都怪你長得太可愛,依附在短笛上的精靈一眼就相中了你,不肯離你而去,你就收下它當你的法器吧,觀離宮每個道士都有自己的法器,你是獨一個不到十歲就有了自己的法器的天才少年,打破了師傅我的記錄。」

方相子問:「師傅你的法器是什麼?」

少司命若有所思地答:「是一根畫筆,也是很小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怎麼甩也甩不掉,可能我的前世是一個畫師吧,不然怎麼會老跟著我?」

「但為何從未聽說過此事?」方相子追問。他一來觀離宮就鑽入了宮內的典籍庫房,閱遍庫內的全書,卻從未找到相關記載,而且問在觀離宮服侍已久的仕女,這些仕女以及老媽子都未曾提過少司命法器的事情。

「你還小,」少司命又揉著方相子的腦袋說,「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陸道人見方相子竹笛已毀,也稍稍冷怔了片刻,十分歉然道:「方相子,我陸能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為了我徒弟實在迫不得已,若是能以死謝罪,我死不足惜。但要日後賠你,因為我要確保我徒弟能活著離開。」

方相子左右手分別拿著竹笛,低頭垂眸看了許久,手中微微用力握著斷掉的笛子,再抬首的時候,眼睛已經變了顏色。

「既然你和妖邪為伍,我就把你一起收了,免得你禍害他人。」方相子冷冷道,他望著那顆金蛋的位置,剛剛恍惚的一瞥間,他似乎看見了婆娑大咒,似乎看見了少司命,但是如今那裡已然空了一塊,沒有人,更沒有少司命。

難道又是幻覺?

方相子暫時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還是空無一物。

師傅怎麼可能還活著……

都是這些妖精鬼怪害了師傅,大司命說得對,對這些人絕對不能心慈手軟,否則會傷害到我們身邊的人。

陸道人見到他瞳色漸深,隱隱之間似乎有種幽靜的藍色顯現,心道「不好」。因為他知道方相子年紀輕輕就能列入「三賢」之一絕非浪得虛名,他自創「驅魔咒」,威力雖然可能比不上少司命的「婆娑大咒」但也足以令百妖折服,此咒一出,無論是人還是妖,都要灰飛煙滅。

據說「驅魔咒」乃是由「婆娑大咒」演變而來,少司命未曾傳授任何人「婆娑大咒」,連方相子懇求都可以置之不理,故而方相子自己仿照「婆娑大咒」練成了「驅魔咒」,只不過婆娑大咒較為溫和,可以替人驅除妖邪而不傷害人本身,但驅魔咒卻不同,中了咒之後,雖然可以驅逐邪祟,但中了邪祟之人輕則重傷,重則丟掉性命,因此方相子也盡量控制使用此咒法。

但眼前顯然殺心已起,斷裂的短笛讓他憤怒,已然顧不得許多。

面對有些發瘋了的方相子,陸道人緊咬牙關,他雖然身經百戰,但面對如此年輕卻又可怕的敵人,握著劍的手已然在微微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可他不能慫,站在他背後躲在暗處的,是他的徒弟和朋友。

在大殿之後一牆之隔的地方,顧離人奄奄一息地趴在雲中君的肩頭,雲中君曾嫌惡地推開她的腦袋,但過了一會兒她又靠了過來。無奈之下,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雲中君只好讓她靠著。

畢竟外面有個不好對付的方相子。

如果按照以前的全妖力時期的自己,雲中君根本不怕這樣的毛頭小鬼,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陸雲深沒死,自己連水之妖力也只能使用八分,對付一般道士綽綽有餘,可是對付方相子,大概——還不成。

而且身邊的這個小畫師古里古怪,她不但有收盡天下妖魔鬼怪的《白澤圖》,還會少司命獨創的婆娑大咒,這人到底是運氣好還是——別有隱情?

雲中君眯了眯眼睛,危險地看著趴在自己肩頭的這個人。

以防萬一,還是殺了她罷。

剛一抬手,又覺得不妥。

這人能使用《白澤圖》,以後在收回妖力的過程中大有助力。而且她還會婆娑大咒,雖然用不了幾次,但嚇唬嚇唬低等道士還行。仔細想來,留著她的命比殺了她要好。

正在雲中君游移不定的時候,站在邊上的陸雲深直直地盯著她。

雲中君忽視他的目光,雖然使用了婆娑大咒,要回了陸雲深的一點意識,但是這人畢竟深受水妖影響,而且顧離人的婆娑大咒根本不到家,於是就造成了陸雲深七分人樣三分妖性的局面。簡單來說,他還是個半人半妖,但總體勉強算是個人。

陸雲深略顯呆愣地看著面前靠在一起的兩個女子,著白衣赤足的這一位簡直美得不像話,縱然身入道門許久,培養了道心,但還是忍不住心旗搖曳,被她隨便瞧上一眼,就覺得心跳加速,噗通噗通亂。

膚如凝脂,顧盼生輝,眉如新月,唇如粉櫻。

陸雲深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如痴如醉。

雲中君被瞧得不甚舒服,覺得這人還不如被水鬼繼續纏著木訥著舒坦,思忖要不要乾脆挖掉他的眼睛的時候,剛一抬手,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了手腕。

「你還沒斷氣?」雲中君鄙夷地問。

拉住她手腕的就是顧離人,雲中君一直嫌惡被人碰觸,但此刻或許難得發一次善心,沒有推開顧離人。

顧離人抓著她手腕處的指端冰涼,完全不似活人該有的溫度。雲中君微微蹙眉,想著這人到底還能不能活。

顧離人有氣無力地扯起一絲笑容:「剛剛差點斷氣,幸好有你扶著,我覺得好像又好了一些。」她將雲中君的手拉了回來,繼續道,「外面兩個道長還在打架,你在這裡動用了妖力,小心戴著面具的那位道長發現了你,來找你的麻煩。」

雲中君冷哼:「我還怕了他不成?」

顧離人微笑:「你自然不會怕他,但是雲中君,你聽我一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很怕那位道長來找我的麻煩,我怕他追問他的師傅少司命的事情,更怕他讓我叫他師叔。我一個小畫師,不想和這些高高在上的道長們有牽扯,更何況現在我和你一路,你也不想我被他們帶走吧。」

雲中君抿了抿唇,覺得小畫師所說極有道理。

但是外頭的陸道人顯然撐不了多久,如果到時候方相子闖了進來,他們還是要面對,還是避免不了一場惡戰。

「我有個辦法。」顧離人看穿了雲中君的顧慮,「周圍有很多雕像,你借我一點妖力。」

「借給你妖力?」

顧離人餘光瞅著陸雲深,轉過身趴在雲中君的肩頭,湊近她耳邊低聲呢喃說,「我畫符,你在符上施加妖力,讓這些雕像動起來,幫助陸道長對抗方相子。」

雲中君耳朵被顧離人說話的時候的溫溫熱熱的氣息吹拂,耳根有點酥癢,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有點癢。

一瞬間,久遠的記憶復又撲面而來。

「師傅,你不揭開面具如何吃烤魚?」雲中君十分好奇少司命的長相,拖著腮幫盤膝坐著,等待著少司命自揭面具,展現真容。

少司命答:「哦,是要揭開才能吃。」

於是雲中君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清楚一些。她和少司命都在屋子裡,中間隔了一張矮桌,她坐在少司命的旁邊。卻見少司命將面具稍稍往上揭開了一些,但只露出下巴和鼻子就停住了,上半張臉依舊藏在面具之後。

雲中君十分失望,但還是沒有放棄,借著倒酒的功夫,側首壓低了腦袋,企圖從下方攻破,看見少司命的真顏。

少司命的嘴唇很薄,顯得人很淡薄。鼻樑很高,唇角總是噙著微微的笑意,像是永遠不會生氣的樣子。

這也難怪,少司命是少年天才,手掌觀離宮的大權,自創婆娑大咒,為道門所景仰崇拜,她應該沒有什麼煩心事,自然應該常常笑著。

「你想看我的臉?」少司命直接問。

雲中君已經快趴在桌子上了,她額角的鬢髮即將掃到桌上的烤魚,以及她快要碰翻了手邊的陳年佳釀。

少司命不得不伸手扶住她,讓她不要倒在矮桌之上,平白浪費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但是這樣一來,少司命也不得不彎腰,她正一手扶在雲中君的背後,一手撐著矮桌,力壓著雲中君,與她面面相覷。

雲中君自然不關心桌上的菜色好壞,她只想知道少司命的模樣,於是藉機想要揭開她的面具。少司命此刻騰不出手來,眼見著自己的面具就要被揭開,情急之下,她湊近了雲中君,靠在了她的肩頭,將她拉起牢牢抱在懷中。

於是雲中君坐在了少司命的懷裡,被少司命抱著,半晌動彈不得。她揪住自己的裙裾,不知道為何,總覺得心裡有些緊張。

原來少司命身上很香。

當時的少司命說:「雲中君,不要太好奇了。」

眼前的顧離人說:「雲中君,你鬆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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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元氣滿滿的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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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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