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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畫師,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雲中君淡淡的口吻,看似漫不經心,但目光一直專註地盯著前方樹梢,連葉子落在頭上都不知曉。

顧離人替她拿下葉子丟開,眼睫輕抬,也是淡淡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記性不太好。但是如果我曾經見過你,我不會不記得你,因為你長得很漂亮,不會讓人忘記的。可是雲中君,像你這樣的大妖怪,也有機會見我這樣的俗人嗎?」

雲中君被問住,這段時間回憶起來的都是一些關於少司命的零碎記憶,至於過往如何生活,在哪裡生活,她還是沒有頭緒。

包裹著陸雲深跟著雲中君穿梭在林子里的小破布這時候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顧離人頭也不回:「先出了迷霧森林,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晚上再趕路吧。」

白溶裔追問:「你真不管陸道長了?」

「你看我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去管別人。」顧離人嘆口氣。

「陸道長會怎樣?」

顧離人若有所思:「大概會被方相子捉住,帶回道門訊問,要麼不堪折磨自盡,要麼面臨無窮盡的囚禁……」

觀離宮有個地方,幽深不見五指,看不見天,也聽不見聲音,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人身處其間,不出七日就會瘋魔,那地方不知道是誰發明出來的人間煉獄,會叫人生死不能。

白溶裔哼了一聲,非常不恥道:「道門總說我們妖怪為非作歹,可是他們折磨人的玩意兒其實也不少,幸好不是我落在他們手裡,否則就讓我灰飛煙滅算了。」

顧離人聽過他的抱怨的話就算了,就當耳邊風。論怕死她顧離人居第一,小破布一定是第二,他們一人一妖,不相上下。

至於陸道人——

顧離人回過頭望著越來越遠的來時的路,眸子驟深。

如果只是方相子處理此事還會留有餘地,若是那個人親自來了,他一定會想辦法逼迫陸道人說出所見所聞,因此陸道人絕對不能開口。他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為了避免落入那人手中出賣自己,他最終會選擇……

顧離人閉上了眼睛,不忍再去回想。陸道人把陸雲深託付給了自己,帶著這麼一個累贅,實在心煩又無奈。

在幾個人和幾隻妖沒命逃跑的時候,在青山鎮的方相子已然捉住了陸道人。

陸道人被一群道士圍著,身上被綁著,雖然被拳打腳踢逼問陸雲深的下落,但是無論如何也不開口,他只是悶然坐著不發一聲。

方相子退到一邊瞧著陸道人,心思飄忽到了別處。

剛剛一剎那瞧見的人影很像師傅少司命,瞧見的道術也很像少司命的婆娑大咒,但是卻各處都有不同,究竟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自己看走了眼,還是說——師傅沒死,他還活著?!

遠處霧茫茫一片,人和妖都不見了蹤跡,正在方相子愣神的當頭,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方相子一聽見這個聲音,不由得渾身一顫。

其他道士還在圍著陸道人逼問,只有他聽得見這個聲音,他就是觀離宮的大司命。

「方相子,雲中君可還在湖底?」他問,聲音出奇地年輕但又沉穩,似是巨鼎一樣無法撼動。

方相子如實回答:「啟稟大司命,雲中君已然解除封印,不在湖底。」

「何人解除了她的封印?」

「弟子不知。」

「雲中君去往何處?」

「弟子還在追查。」

大司命停頓片刻道:「把陸道人帶回觀離宮,由我親自審問。」

方相子剛要答應,卻聽見陸道人的聲音冒出:「老子才不跟你們回去,要回也是回我七星台,你們憑什麼押我去觀離宮?!」

他居然從人群中突圍而出,跌跌撞撞倒在地上仰著頭說。

方相子的眸子沉了沉,正色道:「事關大妖怪雲中君,三宮九台早有約定都交由觀離宮處置,你自然要跟我回觀離宮。若你還有疑問,自可等你們七星台的人過來,到時候還是一樣的結果。」

他所言非虛,如果等到七星台的人過來,陸道人所面對的除了外道門的逼迫外,還會被自己的師兄弟所逼迫,情況不會變好,只會更加不堪。

「你是不是在和大司命傳音?」陸道人問。

「是又如何?」

陸道人慘笑,沖著少司命招招手,「你過來,我有話要和大司命說。」

方相子正在猶豫,卻聽見大司命應允了,於是俯身過去聽陸道人要說什麼。

陸道人吐掉嘴裡的一口淤血說:「大司命,當年你們逼迫少司命鎮殺雲中君,可曾後悔?」

方相子想不到他居然膽敢直接頂撞,當年的事情知情者不多,大司命也曾下令不得再提,所以這十年間未曾有人再提過,只是在道門之間口口相傳,偶爾提起,逐漸地有很多細節甚至對發生過的事情模稜兩可,乃至於真相一再模糊。

陸道人算是知情人之一,此刻他居然重提此事,怕是另有圖謀。

本以為大司命不會理會,卻出乎意料地,他回答了陸道人的問題:「我從不後悔,但你為何會有此一問?除了雲中君之外,你還見過何人?」

方相子聞言,不禁一怔。

大司命心中所想的那人是否和自己一樣?

陸道人搖頭答:「你不要扯開話題,你對當年的事情不後悔,我卻後悔了。我後悔當年目睹了這件事的發生卻無所作為,我後悔聽信你們的一面之詞,覺得妖怪就是妖怪,必須要除掉。今日我才體會到少司命當時的處境,什麼叫眾叛親離,什麼叫孤立無援,什麼叫做不得已而為之……我全都感受到了。少司命當年的猶豫不決、心有袒護,我也全都體會到了。大司命,你總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您說的話沒有人不聽從,但是我今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不會告訴你,我想讓你也熟悉熟悉什麼叫做求而不得。」

「方相子,阻止他自盡。」大司命立即命令道。

但是等到方相子伸手掐住他的下顎行動的時候,已然來不及。

陸道人決然利落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口中吐出黑紅色的血,仰面對著方相子「嘿嘿」一笑,腦袋無力地歪倒在一側,不一會兒臉上血色盡褪,失去了生機。

方相子眼眸里有東西一閃而過,他遙遙望著迷霧森林的方向,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耳朵里大司命的聲音響起:「能使陸道人這樣維護的人應當也和雲中君有關,方相子,你可曾看見什麼人或者見到過什麼異樣的事情?」

方相子略一思忖,垂首恭敬道:「不曾發現異樣。」

大司命道:「你先把人送回七星台,然後回宮復命。」

「那雲中君——」

「我另有安排。」

「是。」

臨山鎮的房東老婆婆勉為其難地再次收留了顧離人,只不過這次這個畫師又帶了許許多多人過來住,其中一個姑娘還長得非常漂亮,只是乾瘦了一些,瞧著不太好生養。

跟著小畫師來的一個年輕俊俏但臉上帶了刀疤破壞了美感的道長把隨身佩劍押下,這才騰出兩個房間,一間給漂亮姑娘和另外一位老人家住,其次一間給小道長和小畫師。

房東老婆婆把小道長的佩劍懸挂在房間內,這些道士的劍都有降魔的效果,比外頭臨街叫賣符咒的老頭子的東西強上許多,老婆婆暗戳戳搓了搓手,自覺這回算是賺到了。

陸雲深醒來后不再折騰,據白溶裔說這是半人半妖的後遺症,一個人成為半妖后總有點神叨叨的後遺症,比如說會夢遊,會見到月亮嚎叫,又或者見到漂亮美女總想啃人家脖子……陸雲深的後遺症估計是到了晚上睜著眼睛睡覺,怪滲人的。

顧離人把白溶裔泡在乾淨的溪水裡,過了一會兒用皂角搓乾淨,再給他抖一抖平整了晾曬起來,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定能夠重新變成一塊乾淨清香的小……破布。

等顧離人收拾鼓搗完小破布后,轉身一抬眸,赫然發現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在老婆婆家柴房的屋頂上,欣賞月光。

瞅見邊上擺著的一個□□,顧離人猶豫再三,慢騰騰地爬了上去陪著雲中君一起坐著。

「睡不著?」顧離人問。

雲中君側臉對著她,托腮「嗯」了一聲。

從青山鎮帶出來的半人半妖的老婆婆會打呼,她本不用睡眠,原本只是想躺著,但也躺不住。只好在屋頂坐著興許還能安靜一小會兒。

月光清澈明凈,歲月靜好。

雲中君道:「那個老道士已然死了,我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顧離人「嗯」了一聲。

雲中君又道:「《白澤圖》有何指示?」

顧離人搖頭:「暫時沒有響動,《白澤圖》只會在妖怪出現的時候有反應,換言之,我們需要主動接近妖怪才行。但是我發現了陸雲深的一個用處……」

「什麼用處?」

顧離人指著下頭夢遊出來的陸雲深說:「你看他面朝的方向,據此十里地有一處城叫做柳城,陸雲深憑藉體內的妖氣可以感應到你其他喪失的妖力的方位,我們可以按照他的指引拿回你的妖力。」

雲中君問:「為何你會知道這些?」

顧離人微笑:「自然是《白澤圖》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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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雲中君打怪升級之路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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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系畫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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