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顧離人徒步走了一上午才汗涔涔地趕到了柳城，一到城門口發現兩隻妖怪和半人半妖正在悠閑地等著。

白溶裔變乾淨了之後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再載人飛過來，雲中君莫名其妙搞高冷不願意背顧離人，於是顧離人只好「借用」了青山鎮老婆婆家的一隻小毛驢，拋下半妖老婆婆，騎著毛驢領著半妖陸道人和大妖怪雲中君來到了柳城。

在柳城城門口之前，顧離人摸著腦袋對面前的景象感到困惑：「我記得上一次來這裡還是楊柳依依，小橋流水，怎麼這次來外頭都是荒漠一片，而且整座城池還籠罩著一股黃色的霧氣？」

雲中君懶洋洋地抱手靠在一棵枯樹榦上，側首道：「《白澤圖》不是什麼都會告訴你么？不打開瞧一瞧？」

顧離人連忙打開《白澤圖》，匆匆翻了幾頁，一無所獲，抖著圖愁眉苦臉道：「《白澤圖》會不會壞了？怎麼什麼都沒顯現？」

她瞅著杵在前頭的陸雲深，這傢伙之前還叫嚷著回去找師傅，後來經過顧離人的深刻剖析之後，總算答應留下來跟著他們，反正他也沒有其他去處。

白溶裔對人之間的情感問題十分好奇，也十分困惑，他眼巴巴找到機會問顧離人，為何小陸道長不吵著回去找師傅了？

顧離人耐心地和他解釋：「陸道長十有八九已經死了，就算沒死，按照小陸道長現在的修為回去，恐怕還沒見到方相子就掛在半途。現在他唯一的依仗就是雲中君，等雲中君找回全部妖力，就可以殺上觀離宮，為他師傅陸道長報仇雪恨。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小陸道長畢竟年輕，很好騙……哦不對，他的腦筋轉動得很快，能屈能伸才是有為青年。」

白溶裔聽了半晌，點頭稱讚道：「你這個大騙子。」

顧離人把他揪出來，懸空擱置在一個泥潭之上，「你說什麼？」

白溶裔慫了，「大俠，我錯了，請饒命。」

顧離人滿意地把白溶裔收回來揣好，想著這裡霧蒙蒙地灰塵一定很大，到時候小破布還能擦擦桌椅，非常有用處。

於是倆妖怪和一隻半妖以及一個人進入了黃沙霧氣籠罩之下的柳城。

顧離人捂著口鼻咳嗽了半天之後，發覺自己到了另一番天地。

這柳城之內花紅柳綠，如同春天，百花齊放，地上有特地布置的溝渠，在小城內四處流淌著，風景十分優美。

陸雲深正在面無表情地欣賞美景，就連白溶裔也忍不住出來呼吸新鮮空氣，這時候顧離人和雲中君同時正色說：「這裡不對勁。」

白溶裔扭頭就問：「哪裡不對？」

顧離人和雲中君對視一眼，還是顧離人道：「和剛去的臨山鎮一樣，沒有人氣。四周都很安靜，除了水流和花香之外，沒有什麼活物的景象。」

雲中君卻默不作聲撿起石子彈到一扇打開的窗戶，那窗戶后的人影被嚇了一跳，弄出不小的動靜。

雲中君拍掉手上的灰塵道：「有東西躲在屋子裡。」

陸雲深是個悶葫蘆，話不多，現在變成半人半妖，話就更少了。

白溶裔卻是個話癆，搭腔道：「大白天的，為什麼人都要躲在屋子裡？」

顧離人爽快地走上前帶路說：「我們在這裡瞎猜沒有用，去問問不就清楚了。」

於是在顧離人的帶領下，聚集到了那戶不幸被雲中君彈中窗戶的人家。敲了半天總算露出一條門縫，裡面有個小孩，這孩子的眼睛滴溜溜地在門口的幾個人身上打轉。在瞧見顧離人笑嘻嘻的一張病容的臉的之後，他嚇得要關門。

顧離人把雲中君推到門口，想要用美女姐姐的美□□惑，但是小孩更不吃這一套，直接「啪嗒」一下關好門。

顧離人奇怪，怎麼雲中君的美貌這回不起作用了？明明以前可以蠱惑男女老少、妖精鬼怪都不在話下，被鎮壓了十年之後，莫非人間的審美觀已經改變？

見著邊上的窗戶還沒關，顧離人又打上了鑽窗戶的主意。

裡面的小孩兒也想到了，正要關窗的時候，卻見到外頭一個道士打扮、臉上有刀疤的少年。

是陸雲深。

陸雲深一手撐住窗戶不讓小孩繼續關上，一臉冷漠地瞪著小孩。

本以為小孩會繼續使勁關窗，但奇怪的是他放棄了掙扎，站在窗前打量著陸雲深。

「你是——道士？」

陸雲深緩慢點頭：「嗯。」

「那他們不是妖怪？」

陸雲深正思量著怎麼回答的時候，顧離人湊了過來，笑嘻嘻說：「我們當然不是妖怪了，這位是七星台大名鼎鼎的陸道長，你看他身上的衣著和裝扮，你再看他臉上的這條疤痕，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了。」

小孩還在猶豫，顧離人繼續說：「你父母在何處？就你一個人嗎？」

「我父母都去了柳家堡，鎮里的人都在裡頭。」

「那為何你不去？他們都去做什麼？」顧離人十分不解。

「外面有妖怪，所以大人們都去了堡里躲避妖怪。我本來也在裡面，因為小紅在外面，我不放心，所以出來找小紅，然後就回不去了……」小男孩聲音越來越弱。

陸雲深瞅了小男孩一眼，正要說點什麼，卻見顧離人一轉身用力推了推正門。她力氣十分小，推不開這門，只好求助雲中君，雲中君隨便揮動袖子，那原本不結實的木門就被強烈的厲風刮開，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木屑木塊。

陸雲深皺眉問：「你做什麼？」

顧離人一步踏入房子中回首答：「這孩子說了，外頭有妖怪，我們躲在屋裡安全一些。」

陸雲深正義凌然：「孩子的父母不在家，我們擅自闖入不妥。」

「有什麼妥不妥的，他的爹娘都住進了柳家堡，拋下這一個孩子在這裡孤苦伶仃，我們路過此地借住，順便幫忙照顧照顧孩子，十分公平。」

陸雲深明知道她這是歪理邪說，卻是嘴笨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得跟進去盯著一點顧離人的所作所為。實然他更關注的是雲中君，自醒來后瞧見雲中君的第一眼起，他還以為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後來得知這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妖怪雲中君，十分震驚。

但是雲中君帶著一個凡人畫師上路，到半途還解救自己，至今為止尚未見到她傷害任何人，這令陸雲深踟躕不決。最終還是顧離人的一句話點醒了他，他的師傅陸道人在觀離宮手中，唯有靠著雲中君，他才能替陸道人報仇。

雲中君一直忽視陸雲深，跟著顧離人進入屋子，屋子十分整潔，床上亂放著大紅花被褥，只是廚房沒有煙火氣，再見這孩子枯瘦如柴，就知道他應該餓了許久。

「你後來有沒有找到小紅？」顧離人坐在一張板凳上先是揉腿，再是打開了衣櫃門看著裡面疊放地整整齊齊的衣裳，眉頭輕輕挑起，覺得這裡的人穿得怪花哨的。

小男孩穿著破爛的衣裳，臉上也灰撲撲地，一雙大眼睛在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分外大，在見到一群人就這麼闖入之後錯愕了很久，等到顧離人問話了才攢著衣角鼓起勇氣回答：「可能小紅也被妖怪抓走了……」

「你說的妖怪長啥樣子？有何特徵？為何我們來的時候都沒見到？」

「妖怪只在晚上出沒，白天的時候不會過來，他們會和外面的黃沙霧氣一起進來，我們從未真正見到過他們，但是人一旦被黃沙霧氣吞沒，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乾屍，什麼都沒了……」小男孩回憶起了看見乾屍的恐怖畫面，碩大的眼淚珠子撲簌簌地往下掉。

顧離人最見不得孩子哭，轉了話題盯著地面道：「照你這麼說，人們都躲在柳家堡是因為妖怪不進柳家堡？」

「嗯，柳家堡有道長看守著，妖怪害怕道長。」小男孩用手背擦掉眼淚，小花臉變得更花。

「你之前說進入柳家堡有條件，具體是什麼樣的條件？」顧離人追問。

小男孩答：「柳堡主說，免費收下漂亮的姑娘，至於男子，需要提供道門用具，他們認為有價值的方可進入。你們之中，這位道長和這位小姐姐可以進去，至於你——可能要被丟在外頭。」

白溶裔悶笑出來：「哈哈哈，顧離人，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顧離人憤憤：「閉嘴。」

白溶裔：「若不然你恢復女兒身，或許柳堡主眼瞎，還能讓你作為漂亮姑娘進去躲避躲避。」

顧離人緩緩道：「我如今還怕什麼妖魔鬼怪，天底下最厲害的妖怪雲中君就在我身邊，小小黃沙霧氣她隨便揮一揮衣袖就能清理乾淨。」

可是雲中君不買她的賬，正朝著門外走。

顧離人趕緊追上：「雲中君，你去哪裡？」

雲中君冷冷道：「去柳家堡。」

顧離人順著她的視線望見了城中半山腰上的一座高聳巍峨的建築，心道這大概就是柳家堡了，果然氣派。「你去柳家堡做什麼？」

雲中君答：「人都在那裡，去問路。」

陸雲深也隨之跟上。

顧離人見他們都要去，只得追隨。臨走前想起這裡還有個小朋友，她回過頭抱起小男孩，小男孩原先還掙扎了一下，撲騰著想讓顧離人放開他。

顧離人在他耳邊低聲問：「小妖怪，你真的想要離開？」

小男孩稍微冷靜了一些，停止掙扎。

顧離人微微笑：「別亂動，否則我會用降妖符貼在你額頭。」

小男孩的臉色頓時變了，僵硬著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人？」

「第一，你的影子實在太胖了，和你的人形不符，你忘記影藏你的影子。其次，這間房子的主人家裡確實有一個孩子，但這個孩子是個小女孩，你看被褥這麼花，衣櫃里的衣裳也如此花，你可別和我說你喜歡穿帶花的衣裳和小肚兜，我可不信。」

小男孩慢慢露出細密尖銳的牙齒，獰笑道：「你想帶我去哪裡？」

「剛剛都已經說了，我帶你去柳家堡找那位道長，看看怎麼收拾你。你現在被我貼了定身符，在我揭下符咒之前你無法動彈，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顧離人得意洋洋地抱著小妖怪去往柳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