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色婚禮(7)
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帶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另外一個線索的調查。第二天中午,剛吃完午飯,葉茜的摩托車聲便從院子外傳來。「怎麼樣了?有結果了沒有?」我用餐巾紙簡單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油漬著急地問道。
「查到了,這個品牌的安全套在市面上並沒有售賣的。」「當真?」聽到這個消息,我激動不已。如果是市面上的大眾流通貨,查起來相對較難,但是如果是通過特殊渠道才能搞來,那就有很強的針對性。「別高興得太早,先聽我把話說完。」葉茜十分可氣地說半句,留半句。「根據調查,這些安全套全部是我們市計生部門採購的免費發放的安全套。各個區縣的計生部門的倉庫里都有,而且還發出去不少。」「我×,等於沒說。全市發那麼多,到哪裡查?」我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椅子上。「還有一個消息,很蹊蹺,但不知道跟咱們這起案件有沒有關係。」葉茜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什麼消息?」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們刑警隊在走訪的過程中收到一條群眾舉報,昨天凌晨三點鐘左右,有一名男子在山城小區南側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搶走了一個拾荒者的棉襖。根據拾荒者反映,當時這個人全身濕透,頭髮都結成了冰,凍得打哆嗦。」
「他們刑警隊那邊有沒有深入調查這條線索?」「調查了,由於天色昏暗的原因,拾荒者根本沒有注意到對方長什麼樣。」
「案發時間段發生這種情況……」明哥喃喃自語。「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明哥邊說話邊搖頭。「冷主任……」葉茜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明哥收起捏著下巴的右手,抬頭對我們說道:「我不相信這是巧合,所以這條線必須要查下去。」「好!」我們異口同聲。
「如果他是嫌疑人,那只有一種解釋,他在作案的過程中身上沾染了血跡,為了不引起注意,選擇在某個地方洗乾淨衣服上的血漬,因為全身濕漉漉的,再加上天氣寒冷的原因,才會有此舉動。」明哥開始猜測其中的原因。
「很有可能。」「葉茜,拾荒者的所在地你知道在哪裡么?」明哥問。「嗯,我知道。」
「好,你帶路,我們去現場看看。」說完,我們五個人鑽進勘查車,很快找到了拾荒者所居住的地方。
這是一條荒廢的小巷道,巷道呈東西走向,入口在巷道西側靠馬路的地方,東側則是一個死胡同,巷道的兩邊都是一些拆得半半拉拉的民房,拾荒者依著一塊搖搖欲墜的樓板,搭建了一個臨時的窩棚用來禦寒。
「釘鞋印!」這兩天我已經被案發現場的幾排不規則的印記弄得焦頭爛額,這種鞋印就像是掃描圖像一樣,存儲在我的腦中,我剛一下車,就被地面上的這種鞋印給吸引了,漲紅著臉失聲喊了出來。
明哥走到一串鞋印旁邊,俯下身子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看來,這個搶棉襖的真是嫌疑人。」
十四
「咦,點狀鞋印外圍有溝泥?」老賢用手捏取了一團青灰色的半固態泥土放在手中來回揉搓,一股騷臭味從他的指尖傳來。
明哥也把鼻尖湊上前聞了聞。「嗯,是溝泥。」
明哥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走到那位蓬頭垢面的拾荒者跟前問道:「大爺,我問一下,昨天搶你衣服的那個人有沒有穿外套?」
「沒有,他要穿外套,還搶我的棉襖弄啥?」「什麼樣的棉襖,你能形容一下么?」明哥壓低了聲音。「紅的,有白杠杠的那一種,我前幾天剛從垃圾桶里撿的,自己還沒捨得穿呢,就被這小王八羔子給我搶走了。」拾荒者很是氣憤。明哥聽完轉身對著胖磊說道:「你現在聯繫刑警隊的人,根據這位老大爺形容的衣著,讓他們沿著周邊調取監控,應該可以找到嫌疑人的蹤跡。」「明白。」說完明哥打開手機,點擊谷歌地圖,地圖上顯示出一個閃著藍色光點的小圓圈,圓圈標註的位置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理坐標。「這個巷子如此破舊不堪,平時不會有多少人過來,釘鞋鞋印上的溝泥很顯然是嫌疑人帶來的。跟我想的一樣,兇手很可能在作案之後,跑到附近的某個池塘沖洗身上的血跡。」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頓了一會兒,接著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手機屏幕上做了一個拉大的手勢,然後很確定地說道:「最近的一個池塘就在案發現場東南邊六百米的地方,到我們這兒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十米,天氣這麼冷,嫌疑人渾身濕漉漉的,應該跑不了多遠,咱們去看看。」
我們跳上車,發動機幾乎還沒轉兩下,就到達了預定目標。池塘並不是很大,長寬也就十幾米,是一個死水塘,池塘的周圍是幾塊稀疏的農田,農田裡看不到任何開墾的跡象。在我們雲汐市這種現象很普遍,這些土地基本上都是被開發商買走準備建小區之用,但由於資金鏈斷裂等種種原因,只能荒在這裡。我們沿著池塘走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處泥土塌陷嚴重的地方。老賢擼起袖子,把手伸進冰涼的水中,從池塘里摳出了一塊青灰色塘泥,放在鼻尖嗅了嗅,接著很確定地說道:
「明哥,就是這個味道,跟嫌疑人鞋印上的一樣。」「什麼?賢哥,這都能聞出來?」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光是聞,還要觀察。」老賢把沾有泥土的手放入水中涮了幾下,向我解釋:
「這裡是死水,池塘中的礦物質成分很穩定,因此泥土的顏色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這是其一。其二,由於水質被污染的程度不同,泥土的氣味也會有所不同。比如,建在化肥廠附近的池塘,它的泥土就有種刺鼻的硫化物氣味,而不是正常的腐臭味。這裡距離山區不遠,平時沒有什麼人過來,所有我可以確定我的判斷。」老賢甩干手中的水,將凍得通紅的右手重新插在口袋之中。
「下一步怎麼辦?」我望了一眼正盯著池塘發獃的明哥。他忽然回過神來,抬頭環顧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四周:「我們的推斷沒錯,嫌疑人的外套上一定是沾上了血跡,我懷疑他把帶血的衣服扔進了這個池塘中。所以,需要通知打撈隊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說完,他掏出手機向市局的相關領導彙報,由他們出面抽調打撈隊。我們科室作為全市辦理命案的金字招牌,市局對我們那是有求必應,前後也就一個多小時的工夫,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專業打撈人員帶著設備站在了池塘的周圍。
我們幾個則蹲在一旁,緊緊地盯著一件件被打撈上來的物品。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打撈進行了半個小時以後,一件沾染有大片血跡的白色夾克衫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夾克中還裹著一塊磚頭。老賢如獲至寶,從自己的箱子中,拿出一個大號的物證袋,將衣物小心翼翼地裝在袋子當中。「現在分兩步走,」明哥開始發話,「國賢,你抓緊時間將這件衣服上的DNA提取出來。」「好!」
「剛才刑警隊那邊來電話了,沿途的監控錄像已經全部調去了,焦磊,你用最快的速度給我分析出結果。」
「OK!」胖磊提了提褲子,很有信心地回答。
別看胖磊這個人邋邋遢遢有點好吃懶做的樣子,就連他的QQ簽名都是「皮帶已經是一種裝飾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一個凡角。在整個的命案勘查中,他要用相機全程記錄;而且每一個物證在提取之前,都需要拍照固定,這只是第一步;照片拍攝回去之後,他還要按照順序排列、修剪,以及歸類。
除了拍攝照片,他還要處理視頻證據,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瀏覽海量的視頻信息,在視頻中找到對破案有關鍵性作用的那一小段。有時候看了幾個小時,有用的地方可能就是一個零點一秒的閃影。所以光視頻這項工作,沒有極大的耐心,就肯定做不來。
最後一項富有技術含量的活就是圖像的處理,比如在視頻中看到某個車牌號碼不清晰,胖磊就可以利用他的專業技能,把車牌上的數字顯現出來。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像素太差的視頻,神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回到單位,百感交集地等待了幾個小時,老賢的結果最先反饋出來,我們從池塘中打撈上來的衣服中檢出了兩種DNA,一種是死者的,另外一種DNA信息不詳,通過分析遺傳物質,其基因型為XY型,也就是男性,如果不出意外,可以基本確定,這就是嫌疑人的DNA。
這個陌生的DNA我們並不掌握,但好就好在,現在已經有了抓手。此時胖磊的電腦桌前擺放著幾塊黑色的移動硬碟,一段段帶著時間和日期的視頻片段被他拖入到了專門的播放器內。看著胖磊臉上凝重的表情,我沒有去打攪他,只是時不時地往他的水杯中加點熱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躺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自己的身上蓋上了厚厚的毛毯,而原本坐在電腦前的胖磊卻不見蹤影。
正當我要起身尋找時,胖磊風風火火地抓著一塊硬碟走進了辦公室。「什麼情況?」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視頻調得不全,嫌疑人跟丟了,我剛才又去調了幾處視頻,看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完整的軌跡。」胖磊一邊說,一邊將硬碟接到電腦上,電腦的音響里發出「叮咚」一聲。
「你接著睡一會兒吧,一會兒開飯我喊你。」胖磊沖我笑了笑。「算了吧,案件破不掉,睡也睡不安穩。」我從口袋中掏出兩支煙,甩給胖磊一支,自己點了一支,盤坐在沙發上抽了起來。胖磊的注意力很快又被監控視頻吸引了過去,沒有再理會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面前的煙灰缸內擺滿了煙頭。「斷了!」我剛想再續一根,便聽見胖磊凄慘的一聲喊叫。
十五
「什麼?斷了?」聽他這麼說,我根本顧不上穿鞋,赤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踩著冰涼的瓷磚地面,幾步跨到了他的面前。
「怎麼斷的?」「我用視頻跟蹤了嫌疑人一路,最終發現他進了這個巷子,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胖磊用筆帽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一個模糊不清的畫面對我說道。「這是哪裡?」「東苑村,一個城中村,村子里居住著幾千人,四通八達,這周圍的監控我都看了,沒見嫌疑人出來過,說明他很有可能居住在此。但是這裡的人員流動性很大,多為外來務工人員,排查起來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咱們不知道情況,貿然前往,很容易打草驚蛇。」胖磊說出了他的顧慮。
「磊哥,不行咱倆先穿便裝去探探底,在我們科室里,就咱倆長相最不像警察,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如果調查不出什麼結果,就調人來封鎖村子,一個一個驗DNA,我就不信他還能飛了。」我氣得咬牙切齒。
「你就不怕給老賢累死,還一個一個驗DNA。不過你說得對,不去調查,想再多都沒用,換衣服去一趟。」打定主意的胖磊從衣櫃里拿出便服吃力地套在身上。
準備就緒,我們倆開著明哥的那輛破普桑,朝目的地奔去。現在正是下午五點多鐘,也是整個東苑村人口最為集中的時刻,白天上班的人已經下班,晚上上班的人才起床,整個巷子到處是人頭攢動。
我跟胖磊仔細地觀察著來往的每一張面孔,沒有一個人可以納入嫌疑範圍。
就這樣,我們兩人一路向西走到了東苑村的腹地。城中村由於沒有任何規劃管理,所以走到哪裡都是垃圾滿天飛。隨著越來越深入,空氣中的酸臭味也跟著濃重了起來。
「這他奶奶已經不是用髒亂差可以形容的了!」胖磊捏著鼻子埋怨地說道。
「實在沒頭緒就要辛苦老賢了!」我的心裡已經做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別想那些沒用的,不行咱們回去把情況先彙報給明哥再說!」胖磊已經失去了再走下去的耐心。可能是因為空氣中臭味過於濃重,當我和胖磊打算停下腳步時,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夾雜在其中有些刺鼻。我循著味道找去,一個掛著「牛國青診所」招牌的小型醫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磊哥,咱們這一路走來,有沒有發現第二家醫院?」我小聲問道。「你沒看到牌子上方的一行小字么?」在他的提醒下,我眯著眼睛掃視了一眼:東苑村社區衛生醫療服務站。
看到這一行字,我明白了胖磊的意思。像這種掛著正規牌子的衛生服務站,一個社區只給設一個,也就是說,整個東苑村,可能只有這一個醫院。
「乳膠手套、手術刀、嫻熟的刀功、計生部門免費的安全套包裝袋。」這些名詞在我的腦海中如同放電影般一一滑過。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是巧合,秘密估計就隱藏在這家診所之中。「磊哥,咱們兩個進去目標有點大,我先進去『打一頭』(暗語,就是調查一下的意思)。」「嗯,去吧,小心點。」胖磊很自然地假裝行人和我在診所門口分開。診所由三間門面房組成,目測光樓下的面積就有兩百多個平方,一進門是問診間,一位年紀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穿著白大褂,手中戴著乳膠手套正在問診。房間兩側牆面的椅子上,坐滿了等待就診的病人。
問診間的左手邊是注射室,有不少病人正在打點滴,問診間的右手邊是另外一間注射室,兩間的區別在於一個放置的是椅子,而另一個放置的是床鋪。
問診間正對大門的位置,還有一個樓梯通向二樓,樓梯的正上方掛著一個亮燈的指示牌,牌子上寫著「二樓手術室,閑人免進」。可以說這間社區醫院是頗具規模。
看到前面最少還有十幾人在排隊,我假裝胃疼,走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身邊坐了下來,這位大媽就是我選定的目標。
之所以選擇大媽,是因為按照我們的工作經驗,這類人最為熱心腸,要想套話,幾乎一套一個準,而且來這裡看病的人大多都住在附近,年紀大的人對這裡的情況掌握得肯定更為細緻一些。
「阿姨好!」嘴甜到哪裡都受用,坐在我身邊的大媽笑嘻嘻地轉過頭來打量著我。
「小夥子,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阿姨,我胃疼。」我咬著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