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神的歌謠
曾經,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百百遺留在世界上的,是「思念」的片段。
存在於心的居所。
鈴鈴鈴。
丹尼爾紅色項圈上,那顆大得誇張的鈴鐺,響起像是歌唱的鈴聲。
「嗨。」
丹尼爾這麼說著。
「真是好久不見了,丹尼爾。」
丹尼爾的面前,有一隻碧綠眼睛的灰貓。
「是啊,尼可。」
尼可是暗的侍魔,曾經是丹尼爾的好友。
原本已經決定不再見面了。
原本覺得已經無法見面了。
然而,為什麼?
「你應該知道的。你的主人和我的主人從世界上消失,因而造成影響。」
「嗯,我也正在調查這件事。」
世界受到的影響。這樣的異狀正逐漸擴大。
百百從世界上消失之後,曾經與她相關的人,或者是這些相關的人所重視的人,都消失無蹤並且沒有回來。不只如此,連百百曾經存在的事實也正在消失。
或許總有一天,丹尼爾與尼可,也會失去百百與暗的記憶。
「我不要這樣。」
尼可以哽咽的聲音細語著。
成為侍魔之後,它們的思念就無從交集了。
丹尼爾的主人,是百百。
尼可的主人,是暗。
它們服侍的主人,各自被稱為「異端死神」與「唯一的存在」,在死神之中屬於特別的死神。
它們的心中,各自懷抱著堅定的情感。
丹尼爾非常喜歡百百,尼可則是竭盡所能效忠暗。各自懷抱著不同心意服侍主人。
然而,暗害怕著自己的「影」。
害怕著與自己外型相同的另一個自己,百百。
擁有敵意的暗,以及對於暗深感興趣的百百。丹尼爾與尼可的心意,在兩者之間搖曳不定。
彼此的心意。
堅定的心意。
心意相互衝突產生爭執,使得它們分開了。
然而,在這個時候,
它們的心意相同。
想要再一次,
見到百百。
見到暗。
「找吧。我們一起找。」丹尼爾這麼說著。
「謝謝你,丹尼爾。」
尼可露出僵硬笨拙的笑容,並且低頭致意。
「不用道謝,尼可。我們是朋友吧?」
丹尼爾也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們,能再度成為朋友嗎?
百百與暗,以及丹尼爾與尼可曾經隸屬的「死神局」,也位於世界異狀的影響之中。
原本為數眾多的死神,如今幾乎全部消失了。百百與暗曾經是死神,或許是因為世界忘了這件事,所以世界也失去了死神。
但也因此,得以查閱死神局的機密資料。
可以得知至今不明白的事情,得知一直無法解開的謎團。然而,並沒有查出讓百百與暗回到這個世界的方法。
知道方法的人,或許就只有百百與暗。
即使如此,
丹尼爾與尼可,依然一起走遍世界。
這個世界,真的很需要百百與暗。
明明需要她們,卻失去了她們。或許世界正「重新建構」成為不需要百百與暗的世界。然而……
丹尼爾與尼可都如此認為。
「思念不會消失。絕對無法抹滅。」
曾經與百百來往的人們,並沒有因此出現明顯的改變。
不過,他們至少都往前進了一點。原本害怕回首從前的人們,變得敢於行動。
百百遺留下來的東西。
——思念的片段。
讓人與人相連的東西。
即使看不見形體,也是令人「珍惜」的東西。丹尼爾明白這一點。
尼可也是。
丹尼爾與百百,尼可與暗,彼此連結在一起。以某種無形的東西相連。
放心。
大家,肯定會回來。
回到這個世界。
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愛之歌。
LoveForever
——女孩,我的女孩。我們還走得動,一同攜手前進吧。與你相約,在明天。
這個世界,原本就不是獨一無二。
人們所認知的世界,就只是個人的世界。或者只局限於某人從外在角度認知的範圍。
——假設。
這個世界,是某人所做的夢。世界的開始是夢的開始,世界的終結是夢的終結。世界的開始與終結,會隨著清醒而來。
此外,有另一個人做了一個夢。這也是另一個世界。各自的世界就這麼各自成立。
既然沒辦法證明這是夢,就無法推翻這個假設。
換句話說,有多少夢,就有多少世界。
基於這樣的假設,
——捕充。
說明一下夢與心的關係。
夢境反映著心境。要是心變得懦弱,夢就會隨著增強,或者是變化為惡夢。要是連續產生這種狀況,心境與夢境將會無法取得平衡,使得心落入黑暗之中。
依照這樣的解釋,進行更進一步的,
——假設。
開頭提到,世界並非獨一無二,而且存在著個人本身的世界,以及外部(第三者)所見的世界。
個人A正在做夢,這個夢是世界A。由於是個人A的世界,因此這個世界里肯定存在著個人A。
個人A認識個人B,個人B正在做夢,這個夢是世界B。個人B認識個人A,所以B的世界當然存在著個人A。
反過來也可以成立。個人A的世界,存在著個人B。
是的。
換句話說,在複數的世界之中,存在著複數卻單一的個人A。個人B也一樣在複數的世界,以複數卻單一的方式存在著。
當然,要是個人A與個人B都認識個人C,就代表又有另一個複數卻單一的人,存在於這些複數的世界。
然而。
各人對各人抱持著主觀的印象,而且應該有著些許的差異。
比如說,
有一個人,認為A是「很有個性的人」。
然而,另一個人認為A是「平凡的人」。
也因此,在複數世界里,同時存在著彼此相異,卻擁有同等性質與「靈魂」的同一人物。
然而無論是在同一個世界,或者是在複數的世界,完全相同的人物並不存在。
假設位於不同世界的同一人物,基於某種契機而存在於同一個世界。那麼,即使他們是同一人物,也並非完全相同。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即使是外型完全相同的雙胞胎,個性也有所差異。然而,外表完全不同,「靈魂」與「性質」卻相同的例子也可能存在,因此這種說法並非完全適用。此時最重要的關鍵就是「姓名」。姓名甚至可以決定命運。關於這方面會另外提及。
基於這樣的假設,
——想像。
相異世界的複數同一人物,存在於相同的世界。
即使同一人物各自遇見彼此,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因為他們各自會將對方認知為不同的「個人」。
然而,這些人物所存在的世界就不一樣了,世界會感到困擾。
「自己是哪個人物所存在的世界?」這樣。
世界是受到個人的認知而存在的(這方面也會在之後補充),然而個人即使沒有受到世界的認知也能存在。只要個人認知個人就行了。
這麼一來,世界就必須決定「這個人屬於自己的世界,還是其他的世界」。然而這些人都是同一人,所以會造成世界的混亂。
世界並非獨一無二。
個人也並非獨一無二。
世界所認知的個人獨一無二。
然而,一個人所認知的世界並非獨一無二。
這種狀況肯定會招致各種混亂。
如果現在所做的夢,是另一個人正在做的夢,你會有什麼感覺?
會覺得夢中的自己不像自己,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吧。
要如何處理這股異樣感?這必須由你來決定。
要抹滅這股異樣感?還是接受這股異樣感?
要否定他人的夢?還是接受他人的夢,當成是自己的夢?
你,會怎麼做?
「——就是這樣。然後,接下來……」
「慢、慢著!可以……稍微等一下嗎……」
黑崎可莉興高采烈發表著「這個世界可能是某人的夢」「同一世界的複數同一人物」「世界所認知的個人,個人所認知的世界,兩者之間的差異」這種像是科學又像是幻想科學,看似很有邏輯卻不符合邏輯的知識,至今已經經過一段時間了。
原本以為這個艱深又異想天開,打從一開始就要絞盡腦汁才能理解的話題已經告一段落,可莉卻間不容髮打算繼續說下去。
總之,原上誠剛暫時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了。要是繼續讓她講這種莫名其妙的理論,只會讓現在的混亂變本加厲罷了。
所有人就這麼繃緊身體,坐在剛才會合的那間等候室里的沙發。
他們各自進行自我介紹,並日分享這間詭異醫院與世界的情報。可莉在討論的過程覺醒了。
明明看起來很好吃,入口之後卻使得嘴裡充斥著一幅地獄般的光景。誠剛就是露出這種複雜的表情雙手抱胸。
「唔~……」
往旁邊看去,宮崎繪子也露出相同的表情呻吟著。察覺到彼此的慘狀,不由得有種「喔喔,同志!」這樣的想法,但除此之外並不相同。
令誠剛與繪子煩惱的當事人可莉,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好有趣的生物……」這種認知。深金色的捲髮、額頭上宛如天線的小辮子加上藍色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動畫里的角色,何況她是罕見的混血兒,說起話來也有些結巴所以很可愛。原本他們如此認為,不過似乎是誤會了。
雖然外表與內在都給人輕飄飄的感覺,不過可莉似乎是那種碰到喜歡或擅長的事物就會發揮「特殊能力」的天才角色。對於自身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及羽毛剪短髮的神秘(電波)少女敘違的內容,她比任何人都來得迅速吸收,並且以自己的方式消化。
「我之前看過一本書是這麼寫的……」
接下來她說出口的一內容,不知道是否該以異想天開來形容,而且可怕的是她幾乎都背下來了。明明長年住在國外所以說話不甚流利,卻只有在這個時候說得滔滔不絕,加上又是這樣的內容,所以給人的印象極為強烈。
喜歡靈異、科幻與超自然現象的可莉,在迤說這段理論的時候,大大的藍色雙眼就像是LED一樣閃閃發亮,這是毋庸置疑的。
說到一個段落之後,誠剛與繪子聽得頭昏眼花,至於和可莉在一起的另一個人——水者瑞美則是……
「換句話說,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應該說世界比較正確。這個世界是複數的某人所做的夢。是這個意思嗎?」
她確實理解了這個理論。
如外表所示,她完全展現出賢淑溫柔的大小姐風格。仔細一看,眼鏡後方的雙眼與嘴唇很工整,睫毛也很長,可惜她戴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這副眼鏡當然有度數,原本就料想她是雍容華貴又用功向學,事實也果真如此。她很快就解讀了可莉的艱深說法,讓誠剛與繪子也聽得懂。不,其實追根究柢依然聽不懂…:
「大致懂了,所以可莉……就先別說了。」
但已經足以讓誠剛與繪子這麼認為了。
誠剛與繪子自認已經掌握大致的狀況,因而得以加入討論。
「那麼,就繼續吧。」
擔任領導者的,是在場唯一的成年人,臨時講師原上誠剛(26)。
「你、你是老師?好輕浮!你這副模樣是老師?頭髮太長了吧!」
但誠剛完全沒有老師的模樣,甚至令繪子如此驚訝。
雖然服裝儀容整整齊齊,卻給人「輕浮」的印象。這是在場女性成員們一致的感想。
「我也這麼認為。還有,我目前只是臨時講師,之後就不一定了……」
即使如此,為了把這群外表與個性截然不同的人們整合起來,他依然自然而然成為中心人物,令眾人認為他不愧是「老師」。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這個世界……?」
宮崎繪子開朗又充滿活力,加上個性悠哉,比起美麗更給人可愛的印象。全都是高一學生的女性成員們,無論外表與個性都大不相同,但繪子是最早和大家解開心防的人。
即使是非常怕生的瑞美與可莉,對於有點像是自己某個朋友的繪子也有種親近感,因而很快就成為朋友。不只是因為彼此同樣經歷著神奇的體驗而產生「同伴」意識,繪子親和的個性才是最大的原因。
誠剛也是如此。
「和『他』的朋友好像。」
「與『他』有著相似之處。」
不擅長面對異性的瑞美與可莉,也很快就習慣了誠剛的存在。
誠剛比所有人年長,又是「老師」,即使是面對異性,也因為之前經常和晚輩或學生來往而早已習慣,最重要的是,誠剛有著不拘小節與愛管閑事的個性,完全就是「看到別人有困難就無法坐視不管」的類型。
誠剛與繪子成為領導者,帶領著聚集在這裡的眾人。
不過,有一個人依然難以捉摸——羽毛剪短髮的神秘電波少女。
她擁有關於這個世界的情報。
「依照調查結果的假設與推測。」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可莉之所以察覺到這個世界的可能性並加以說明,也是根據少女的情報。
雖然沒有詢問名字,但由於剛才自然而然就進行了自我介紹,眾人都認為「或許有人知道她的名字」。然而事實上沒人知道。在眾人的心目中,她依然是羽毛剪短髮的神秘(電波)無名少女。
是謎。
一切都是謎。
她大多數的時間都悶不吭聲,偶爾開口也只是簡短說聲「對」。但有時候卻怱然像是接收到電波一樣,說出長長的一段話。如果只看她接收電波的這一點,可莉與她還挺相近的,不過以這名少女的狀況,她擁有更為獨特且異質的感覺。就像是刻意裝出來的……
此外,只知道她是高一學生,對這個世界似乎挺熟悉的,就只有這些籠統的情報。少女很少主動說出關於自己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無妨。對眾人而言,少女的存在有著很大的份量。
雖然少女擁有的情報複雜難解,不過俗話說聚沙成塔,不對,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只要眾人一起解讀,就可以得知更多很重要的事情。
只要五人同心協力,或許就可以離開這裡。
少女令眾人如此心想。
眾人交換情報之後,得知了一些事情。
——五人在原本世界的年月、時間與地點都不同。
雖然這裡是醫院,不過似乎是各種空間組合而成,即使進入隔壁房間,也會通往不同的地方。
眾人原本所在的世界,與這裡不同。
不過,
「這裡並非截然不同的世界」。這是可莉的說法。
雖然與眾人原本世界的時間與地點不同,卻擁有許多共通之處。
「世界是複數存在的,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誠剛輕聲說著。
「或許吧……不只是我們所知道的地點與時間,各式各樣的地方。生活著各式各樣的人。」
繪子說完之後,將目光移向眾人。
自己周遭的聯繫。
陌生的長相。
陌生的制服。
陌生的學校。
陌生的場所。
陌生的時間。
一切都如此陌生。
能夠掌握一切的人,肯定不存在吧。
畢竟各人生活至今的時間都不一樣,思考的事情與想法也不一樣。
各自擁有著不同的「思念」。
「每個人,都各自活在不同的世界。」
瑞美感覺至今總是在思考關於自己的事情。
別人對自己有什麼看法?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的人?至今瑞美總是在思考這種事情,卻很少想過自己為什麼會讓他人有這種看法,做了什麼事情令他人有這種看法。
疼愛瑞美的爺爺,曾經教導她許多事情,指引她許多可能性。
然而,瑞美卻斷定「反正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這不就等於自己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
世界明明如此遼闊。
世界明明多不可數。
各自的世界。
各自的——
「我擁有『珍惜』的回憶。」
可莉笑了。
自己,身在何處?
明明位於這裡,明明也位於那裡,卻感覺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曾經孤單一人。
最喜歡的奶奶過世之後,再度孤單一人。
曾經想要再度聽見奶奶的聲音,而朝著天空許願。
然而有人告訴她,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
不孤單的世界開心又有趣,鮮艷而美麗,充滿閃亮的光輝與各種期待。
若是在回憶之中,就可以和奶奶重逢。
嶄新的,懷念的,回憶逐漸增加。
今後,繼續增加「珍惜的回憶」吧。
「——我,也有回憶。」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這麼說著。雖然表情沒有變化,卻有種東西經由話語傳向眾人。
「曾經得到珍惜的事物。與回憶一起得到的事物。」
少女,曾經一無所有。
沒有想要守護的事物,沒有珍惜的事物,也沒有回憶,什麼都沒有。
只是個空殼子。
然而,她得到了回憶。
得到了珍惜的事物。
再也不是空殼子了。
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受到了原諒。
第一次。
生而在世。
理解到生而在世的意義。
謝謝。
「她」所給的事物。
珍惜的東西,珍惜的事情。
為了「她」。
也為了自己。
「所以,要離開這裡。」
少女這麼說著。這份想法發出堅定無比的響聲。
傳達出去。
串連起來。
眾人點了點頭。
各自擁有的,各自的思念。
四人來到這個地方,或許存在著某種意義。
在某處,某些東西連結在一起。
那是,「思念」的記憶。
繪子連結的,是邂逅。
誠剛連結的,是過去、現在,與未來。
瑞美連結的,是朋友,是人與人。
可莉連結的,是夢境,心境,與好奇心。
羽毛剪短髮少女連結的,是眾人的「思念」片段。
以及,
珍惜的事物。
願望,只有一個。
「回去吧。回到大家的歸宿。」
宮崎繪子。
原上誠剛。
水者瑞美。
黑崎可莉。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彼此的共通之處……
幾乎沒有。
就只是在這天,湊巧來到了醫院。
湊巧在這一瞬間,打開各自的門。
內心所想的,是自己珍惜的人。
這使得「她」的「心」,在某種影響之下產生共鳴。
湊巧。
只不過是一場偶然。
「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繪子如此說著。
如今,就像這樣,眾人身處於奇妙的體驗之中。
如今,就像這樣,眾人聚集起來,在陌生醫院的陌生等候室,一起坐在沙發上討論。
這張沙發,坐著繪子與誠剛。對面的沙發,坐著瑞美、可莉與神秘少女。
「像這樣遇見某人並且共同努力,我不希望這只是一種巧合或偶然。我想要挺起胸膛大聲說,我們的相遇是有意義的。」
繪子如此心想。
「說得也是。」
「思思,沒錯沒錯!」
瑞美與可莉手牽手做出回應。
「那麼,就要讓這個願望實現才行。首先,要想像接下來該怎麼做……」
誠剛自然而然像是要請求協助,將視線投向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少女微微點了點頭。
「你們所有人,肯定曾經在某個地方,與『她』有所關連。」
繪子、誠剛、瑞美與可莉,各自搜尋著自己的記憶。
「醫院」
「思念」
對於這兩個關鍵字,眾人的心底有所反應。
繪子、瑞美與可莉,當時位於醫院。誠剛對醫院殘留著強烈的「思念」,並且在開門的時候回想起來。
至於「她」這個關鍵字,在眾人內心的最深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是很不明確,透明無形。
只是遺忘了嗎?
還是完全不認識?
「放心。強烈的思念不會消失,肯定存在於心底。」
少女對潛入記憶之海的眾人,投以這樣的話語。
就在這個時候。
————鈴。
是鈴聲。
宛如在遠方,又宛如在耳朵深處,輕聲響起。
「……這是……!」
在誠剛的記憶之中,溫柔滑過記憶一角的神秘聲響。
覆蓋著一層薄霧。
快要回想起來了,卻想不起來。
似曾相識。
記憶之外。
存在於那裡的東西。
純白的……
「花?」
純白的花朵,綻放著。
外型,改變了。
「女孩?」
化為一名女孩。
純白外型的女孩。
「我為什麼會忘記?」
一名,穿著紅鞋的女孩。
「——我想起來了!」
純白的女孩。
帶著黑貓的,死神。
愛管閑事又愛哭,宛如天使的純白死種。
「為什麼……我會忘記?這種事情,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世上居然有死神……而且還是純白的外型。」
誠剛像是呻吟般輕聲說著。
「我也是……她曾經令我察覺到許許多多珍惜的事物……」
瑞美露出幾乎要落淚的傷心表情。自己居然忘記「她」的存在,使得瑞美受到沉重的打擊。
「這個女生,我或許曾經在夢裡見過……」
可莉也認識「她」。「她」曾經為可莉帶來已故奶奶的「聲音」。
而且,讓可莉遇見了他。
——為什麼,會忘記這件事?
明明存在於眾人心中,卻遺忘得像是沒發生過這回事。
「並不是遺忘。」
然而,羽毛剪短髮少女如此說著。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
「原因在於你們所屬世界里的『她』不在了。所以這個世界的你們,才會失去關於『她』的記憶。然而這裡是『她』們的思念與內心創造出來的空間,所以你們可以回想起來。」
「就像可莉剛才提到的『夢境』理論嗎?」
誠剛如此詢問。
「對。」
少女簡短回答並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這裡所說的『她』……和我們曾經過見的純白女孩有關?」
誠剛雙手抱胸皺起眉頭。
綜合少女和可莉的說法,瑞美察覺了。
「這位『她』以及純白的她,是同一人嗎?」
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個女孩在醫院裡吧?所以,這裡才會出問題。」
可莉像是要補充般說著。
少女點了點頭。
「我所認識的『她』在這裡。而且,你們認識的『她』也在這裡。」
複數的同一人物位於相同的世界,導致世界混亂。
而且,也導致眾人被捲入。
這就是他們位於這裡的原因。
「可是,關於那個純白女孩,我們一下子想得起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這是為什麼?」
誠剛如此詢問。即使解決一個問題,也馬上浮現下一個問題。這裡存在著許多超乎常理的現象。
「剛才說過了,世界正在混亂。如果只有『她』和『她』,或許世界不會混亂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我所認識的『她』原本也是獨一無二,如果成對的另一個『她』也是如此,就可以得知世界混亂的原因了。」
「意思是,我們所認識的『她』,與另一個不同的『她』,如今都位於這個世界——也就是這裡嗎?」
瑞美將黑框眼鏡扶正並且如此詢問。
「光沒有影的陪襯,就無法成為光;影沒有光的輝映,就無法成為影。」
少女輕聲說著。就像是在自言自語,音量小得只能讓眾人勉強聽見。
少女的這番話,究竟是具體的事實還是抽象的概念,目前依然無從確認。
隨即,少女再度說道:
「可能是我所認識的『她』,將另一個『她』吸引了過來,也可能是相反的狀況……不過肯定與複數的『她』有關。至少我所認識的『她』,與你們所認識的『她』擁有相同的名字。這件事目前也大幅影響著這個世界。因為名字對於『存在』而言,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誠剛等人曾經過見的純白女孩,與少女所說的「她」,正在相互影響著。
而且,可能不是只有這兩個「她」。
「不應該繼續存在的我,之所以能夠存在於這裡,也是這個影響的一部分……因為還沒有把名字還回去……」
少女再度輕聲說著。少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無法傳達內心情感的變化,然而只有現在,少女看起來有些感傷。
既然少女看起來是這個樣子,或許大家正擁有相同的心情,並且展露著相同的表情吧
回想起來了。
宛如花瓣飛散凋零般舞動,將靈魂送往天堂的死神。
奪走他人生命的時候,會代替他人流淚的異端死神,純白的女孩。
走在人生的路上,難免會遇到叉路。在這種時候應該走哪一條路?
「只要你做出選擇,那條路就會專屬於你。」
在人們如此迷惘的時候,她會如此訴說,並且在後方輕推一把。
人們會迷惘,轉身向後,思考著要前進還是後退。
「回首來時路並不是一件壞事,因為這是你曾經走過的路。無論回頭還是前進,這都是專屬於你的路。」
她會如此訴說,給予些許的勇氣。
踏出一步的力量。
這股力量,或許不是來自於言語。
純白的死神,或許沒有現身。
不過,她會無聲無息陪伴在身邊守護。
異端死神。
純白的女孩。
沒有人認識她。
任何人的身旁,都有她。
——然而,
只有一個人,從剛才就沒辦法加入大家的話題……
「…………為什麼?」
只有繪子和大家不一樣。
「可是我沒有見過她耶……?不、那個,我確實曾經聽別人提過,這個女孩讓他再度見到姐姐……」
大家似乎都有直接或隱約見過純白的死神,不過只有繪子未曾見過。
只有我被排擠?
來錯地方了?
這樣不就像是只有我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
難、難道說,只有我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的?
內心滿是不安的情緒。
繪子過於困惑的模樣,使得身旁坐在同一張沙發的誠剛輕拍她的肩膀。
「振作一點吧。」
誠剛只是不經意以平常對待學生的方式這麼做。然而,在這一瞬間,
————鈴。
「——……!」
繪子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
「唔、喂……」
誠剛也愣了一下並且呼喚繪子,但她沒有反應。
繪子就像是眼神失焦看著遠方全身僵硬,好幾秒都沒有呼吸。
「繪子小姐……?」
「繪子?」
瑞美與可莉也擔心地開口詢問。此時,繪子總算隱約有所反應了。
「……對不起。」
然而,她忽然如此道歉。
誠剛、瑞美與可莉詫異轉頭相視。
「……誠……誠剛先生的……回憶……」
「我、我的回憶?」
「對不起。我看到了……」
繪子說完之後,眼中開始浮現大顆的淚水,之後就只是重複說著「怎麼辦」與「對不起」。
「怎麼了?」
誠剛溫柔對她說著,並且伸出手想要輕撫她的頭。
「……不、不可以!要是我又擅自看了你的回憶……」
然而繪子表達拒絕之意,並且再度落淚。
「所以說,到底怎麼了?」
並不是因為自己是老師,誠剛以一個人的身分,以一名男性的身分對待繪子。大概是誠剛溫柔的聲音稍微安撫繪子的心吧,她說:
「……對不起……剛才,誠剛先生的思念……流進了我的心……」
「這是怎麼回事——」
誠剛看向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不清楚。不過,或許是『她』的影響。思念與思念產生共鳴,並且單方面流入。因為這裡是以記憶與思念組成的空間。」
少女的這番話,使得誠剛心想原來如此。接著誠剛輕輕撫摸繪子的頭。
「沒關係的,我不在意。」
「……咦?」
繪子感到困惑。
「我說,沒關係的。只不過是看到我的回憶。不、其實我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了。」
誠剛露出像是在害羞,卻極為溫柔的笑容。
「可、可是,那、那個,像是七星小姐、明日梨小妹妹,啊、我擅自說出來了……對不起!」
自己擅自闖入別人的內心與回憶之中。繪子心中出現這樣的罪惡感。
繪子剛才看見的,是誠剛的回憶。
曾經發生的往事。
無比珍惜的回憶。
與「她」共度的每一天。
失去之後才察覺的思念。
哀傷、惆悵、沉重。
想要成為畫家,卻放棄了。
成為學校的老師。
和以前的自己一樣,雙眼蘊含著哀傷神色的女孩。
與這名女孩一起製作的雪人。
笑容。
許許多多的笑容。
幸福的笑容。
「沒關係的。」
誠剛露出微笑。
「你想想,我們已經不是『外人』了吧?」
他這麼說著。
「——那、那個!我、我也這麼認為!」
是瑞美。她忽然站了起來。
「打、打擾了!」
並且緊緊握住繪子的手。
「等、等一下,咦?咦?」
雖然不像誠剛那時候的反應,但繪子凝視著瑞美,露出驚訝的眼神。
「請你也看我的回憶吧,沒關係的!」
「為、為什麼?」
「不、那個,就是……該怎麼說呢,像這種時候該說要相互分享嗎……?」
由於瑞美幾乎沒有多想就握住繪子的手,因此自己也無法說明自己的這個行動,只是覺得非這麼做不可。
「那我也要~!」
可莉露出可愛的笑容,觸碰繪子與瑞美的手。
「也看我的吧!」
「可莉……」
繪子看向兩人。
接著,
「不介意的話,我的也可以給你看。」
羽毛剪短髮少女,以筆直的視線看向這裡。
雖然講得像是在開玩笑,但繪子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淚水再度滿溢而出。
不過,這次是開心的淚水。
即使眼前朦朧得看不見大家的臉,
「各位……謝謝你們……」
哭成淚人兒的繪子,還是露出了笑容。
繪子剛才觸碰的,誠剛的回憶。
原本肯定是不能令人輕易觸碰的東西。
每個人各自擁有一些不想被觸碰,不願意觸碰的記憶。
這可能是傷痕,或是尚未癒合的傷口。
「沒有痛楚的記憶並不存在。」
誠剛這麼說著。
為什麼?
人們會失去珍惜的事物。
珍惜的事物,必須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會察覺那是自己的寶物。
不過,還會再度得到珍惜的事物。
可能是邂逅,是回憶,是戀情,是愛情,是有形的東西,或是無形的東西。
「即使如此,還是希望能活在當下。」
位於這裡的眾人,都是如此。
如此祈願著。
所以,試著要離開這裡。
為了回到自己珍惜的人們所在的,珍惜的場所。
「謝謝你願意為我落淚。」
誠剛撫摸著繪子的頭髮。
他也曾經對「公主」這麼做過。
接著繪子拭去淚水看向誠剛,看向眾人。
「我在誠剛先生的回憶里,看見了純白的女孩。」
愛管閑事的純白死神。
以前聽過事迹之後,繪子自行想像的這名純白存在,就像是一名天使。
在回憶里看見的那名純白女孩也宛如花朵,就像是一名天使。繪子如此心想。
此外,還有一件事。
——繪子回想起另一件事。
關於這間醫院的事情。
「我最初來到這間醫院的時候,遇見一隻神秘的小兔子。」
「兔子?」
聽到醫院裡居然有兔子,使得瑞美歪過腦袋。然而這裡並不是平凡的醫院,或許這隻兔子代表著某種含意,因此瑞美立即更改了想法。
是的,繪子當時看到的是……
「我原本也覺得醫院裡怎麼會有兔子,後來我追著那隻兔子跑,最後來到……-
一間病房。
孤零零的病房。
記載病房號碼以及住院患者姓名的門牌,就像是空間損壞一樣無法確認。
當時,她打開了那扇門。
在門后,
「有一名和純白女孩很像的女孩。」
只在轉瞬之間。
不是看錯或是幻覺,那個身影,在繪子心中留下真實的觸感。
那是一名,宛如天使的女孩。
「……啊、那間病房,我好像也去過……!」
誠剛也回想起來了。
門牌所在的空間有所損傷的病房。
與她當年住的病房,極為相似的場所。
感覺,某些事物連結起來了。
「或許,那裡存在著某些提示……甚至是答案。」
瑞美如此說著。
「那麼,就去找那個和純白女孩很像的女孩吧!」
隨即可莉迅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應該說,她站到了沙發上。
動作很激烈,裙子輕盈飄動,幾乎都快要走光了。
「可、可莉小姐……!」
因此瑞美連忙伸手按住可莉的裙子。
明明處於這種狀況,可莉與瑞美的溫馨互動,依然令人會心一笑。
但,
然而,
只不過,
或許是因為心情放鬆而隱約察覺吧。
總之,察覺到了這件事。
「……可是,要怎麼前往『她』所在的地方?」
繪子愣在原地。
她是追著兔子偶然抵達那間病房的。然而即使打開門,依然會通往其他不同的地方,要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就算這麼說,難道只要隨便開門,就可以前往那間病房嗎?
「——只有這個辦法。」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如此說著。
「這裡就像是『她』的夢境,再這樣下去,這個空間將會永遠存在,或者是開始影響現實世界。要是世界出現混亂,並且認定這樣的混亂才正常,世界就再也無法復原。讓世界恢復為真正模樣的關鍵,就是位於這裡的——你們。你們擁有她的『思念』片段。」
「……真的嗎……」
誠剛發出呻吟。其他人也是相同的想法,只是沒發出聲音而已。
來到這裡之後,似乎得知了天大的事實。
要是維持現狀,非但無法回到原本的世界,甚至連原本的世界都可能成為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