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春

天下無春

槐樹里,永誠書鋪後院。

姬朝安聽見瓷器碎裂,大步衝進西廂房中,見到紅白綠黑各色碎瓷、藥丸鋪了滿地。

灰色毛球就在這片狼藉中同姬朝安四目相對。

姬朝安道:「你……」

就見小槐樹低頭扒拉幾下,飛快地吞下兩粒白色的丸藥,又去尋第三粒。

姬朝安急忙衝過去,一把抓著兔子耳朵將它拎起來,只見三瓣嘴中間白色藥丸一閃而逝,兔頭艱難揚起,脖子伸得老長,險些被藥丸噎住。

姬朝安又好氣又好笑,捏住兔嘴將藥丸掏出來,慌亂間被兔子咬了一口,食指根頓時湧出鮮血。

他痛得脫力,灰兔順勢掉落在地,滾了一圈才爬起來,慌不擇路地朝門外跑去。

姬朝安情急之下脫口喊道:「高槐!站住!」

灰兔剎住腳步,僵在距離門口半尺之地,突然回過頭來,一雙黑曜石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小童,目光冰冷刺目。

事已至此,別無選擇。

姬朝安暗暗嘆了口氣,蹲下||身來,朝那灰兔伸出手,低聲道:「高槐,你過來。」

隨著他伸手,灰兔矮下身子,又朝後退半步。

姬朝安便不耐煩,皺眉道:「你這兔子,不知好歹。我若要害你,不用大費周章,當初將你扔在陸家村裡自生自滅就是,何必牽腸掛肚地回去接你?」

姬朝安說到牽腸掛肚四個字時,灰兔雖然一動不動,只狠狠瞪著他,耳朵跟尾巴卻都抖得厲害。

姬朝安瞧見,想了想又道:「心驚膽戰。」

這次沒有動靜。

姬朝安又道:「我擔心你。」

耳朵遂抖了抖。

姬朝安再試:「我雖然知曉你身份而有所隱瞞,卻是有苦衷的。九律衛來搜查時,我連院子都燒了,用三十多隻兔子換你平安;你被那黃老頭捉走,我不惜深入魔窟,冒著被欽原毒殺的危險也要救你,我待你之心,天地可鑒。」

小灰兔耳朵尾巴都抖了起來。

姬朝安再放緩語調,柔聲道:「這些藥丸,我並非捨不得,而是你肉身微弱,受不住藥力,連療傷的藥丸都要捏碎了分次服用。你這樣濫用靈藥,只怕傷及自身,是以才不讓你多吃,小槐樹,我如今與你相依為命,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扔下我一個人可如何是好?我——」小童突然哽咽,「你明知道,我早就離不開你了。」

小灰兔耳朵尾巴抖得愈發激烈,視線落在姬朝安白皙手指沾染的血跡上。

它義無反顧地跑了回來,還來不及跳進那小童懷裡,就覺得耳朵一緊,被提到了半空。

一張漂亮面孔陰雲密布,正一面磨著牙,一面冷冷盯著它,彷彿正琢磨要從哪裡下刀剝皮。

小灰兔努力蹬踹掙扎,然而弱點被制,全無反抗之力,只得慌張地吱吱亂叫。

姬朝安一巴掌拍在兔子毛茸茸的臀側,冷笑道:「膽兒肥了,吃我的睡我的用我的穿我的,還罵我是騙子?天天教你念書學道理,道理都被你拉出去了?鍊氣養靈何等兇險的事?我每日對你耳提面命全當耳旁風,竟連靈藥也敢亂吃?若是想自尋死路,何必自爆經脈這麼麻煩,你寫個死字,我這就將你剝皮放血,殺了燉鍋兔肉胡蘿蔔煲,也算報答我這些時日的養育之恩。」

灰兔卻掙扎得愈加劇烈,不死不休一般兇猛,姬朝安險些抓不住耳朵。

他才要加倍訓斥,卻察覺手裡提著的耳朵部位陡然滾燙如燒紅的火炭,他吃痛鬆了手,兔子再度落地,這次卻朝著屋子裡沒頭沒腦地衝去,衝到半途四肢一軟,摔倒在地,又四肢踢蹬,痙攣般地抽搐起來。

姬朝安一顆心險些跳出胸腔,追著滿屋亂滾的兔子摸了幾下,只覺皮毛乾燥宛若烈日暴晒了十天十夜的刺球,辣辣地扎手。再往下壓,小小的兔軀宛如沸騰湯鍋里載沉載浮的一塊肉,只觸碰就燙手至極。

兔肉煲,竟一語成讖?

姬朝安慌亂之中難免胡思亂想,只一瞬便冷靜下來。這應當是那瓶刻著「天地有正氣」五個篆字的補元丹,據贈葯的少年劍修說,是他親手所煉的上品,藥性純良溫和,築基后可長期服用,大有裨益。

要點在於:築基之後。

被重重封印鎮壓的上古凶獸,虛不受補,藥力亂竄,渾身燙得如著火,若換成尋常兔子,不,縱使是尋常的凡人,恐怕早就經受不住、經脈爆裂而亡了。

姬朝安再是懊悔未曾將靈藥鎖起來,如今也遲了。

他只得去拿了床被子,往兔子當頭扔下,徹底裹住后,又拿了些要用的物事,連被子帶兔子一道抱起來出了房門,拉開屋外的地窖蓋子,埋頭鑽了進去。

地窖內,有一間姬柳特意加固過的庫房,四周砌的都是符紋磚,整個屋子一年四季都乾燥陰涼,專用來存放珍貴書籍。

只是經歷抄撿后,藏書蕩然無存,還是這次重開書鋪,姬朝安自友商處收來了些珍本、孤本,連同其餘書籍一起存在庫中,如今還空著大半。

姬朝安將被褥團放在地上,貼著兔子的部分棉布跟內里的棉絮變得焦黑,兔子依然煩躁不安地拚命掙動,彷彿不死不休。

補元丹效果未免也太好了。

姬朝安壓下內心憂慮,反鎖上庫房大門,取出從軒六刀、黃壽那裡得到的靈石,按著海波紋的走勢擺了個簡易的符紋,房中頓時水影騰騰,又陰寒了幾分。

唯獨在灰兔身邊,水影呲呲地響,彷彿冰水淋上滾燙鐵板,激發出陣陣白霧,轉眼就充斥庫房,熱浪滾滾、霧氣蒸熏得皮膚通紅。

姬朝安喘息都覺得困難,啞聲道:「高槐,忍著。」

他拔出那柄青色靈劍,掐了個劍訣,突然橫掃,凜冽劍風呼嘯著劃開白霧,白色水汽滾滾如雲團凝結,很快又重新匯聚完整。

靈劍劍身亮起微薄青光,冷冽如霜,所過之處,白雲支離破碎。

熱烘烘的水汽被劍鋒掃過再度轉冷,包圍在灰兔全身,重又呲呲作響,化作白霧蒸騰。

如此循環了不知多少次,姬朝安氣喘吁吁,嬌小身子挪騰轉移,一柄劍彷彿追著兔子揮砍,卻每每自擦身而過,切開熱霧時,也有隱約劍意滲透灰兔身軀,帶走一絲暴走的藥力。

庫房內漸漸由熱轉冷。

水汽凝結,竟化作細雪飄落。

姬朝安一聲低喝,劍身光芒暴漲半尺,陡然擴散到整個庫房。

寒梅勝雪,天地無春。

平地陡然而起的狂風卷著白色冰晶,將灰兔團團包圍在其中,宛若風卷白梅,紛紛揚揚灑落。

由極熱化為極寒,又從極寒轉為極熱,彼此角力爭鬥。

姬朝安中途已經吞服了六次養氣丸,再受不住藥力和靈力消耗,靈劍咣當落地,他整個人也頹然倒在地上,四肢攤開,連動一動手指頭也做不到。

那團不時變化角力的旋風之中,有一團巴掌大的兔形陰影正像泥團般拉扯變換。

姬朝安眯了眯眼,只當自己是看錯了。

然而風雪之中,當真有個人形正向他走來。

彷彿陰陽相隔般模糊的人影,自白梅般的雪片中顯現出了剛毅俊美的容顏。

長發整齊收束成高高的馬尾,發中、發尾也綁著幾條玄黑髮帶免得散亂,一直垂到了腳踝。

那男子身形頎長挺拔,一身金紅兩色的絢爛鎧甲有如驕陽奪目,卻壓不住容顏的華美俊逸,臉頰上有血跡尚來不及抹去,愈發為那絕色的容貌增添了幾分妖冶陰鬱的美艷。

他邁步走來時,不知為何令人生出股近似不祥的恐懼感,如災厄來襲、如大禍臨頭。

這是成年犼與生俱來、揮之不去的不祥之兆,姬朝安與他同床共枕多年,與結髮夫妻沒有兩樣,對此再熟悉不過。

這是上一世、成年後、令四靈國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的高槐。

姬朝安瞳孔猛然收縮,竟憑空生出股力氣,撐著上身坐了起來。

正巧與那男子雙目對視了一眼,高槐彷彿也見著了他,微微勾起嘴角,通身的凶煞氣頓時無影無蹤,目光中蘊著數不盡的柔情。

他彷彿聽見高槐成年後那醇厚得能撫動心弦的誘人嗓音在低語:「……還……」

還(huan)?

再一個錯眼,風雪陡然轉弱,那人影便沒了蹤影。

姬朝安精疲力竭,也跟著昏迷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胸口一團沉甸甸的物事壓得憋悶醒來。

旋即打了個寒戰,他忙坐起身,胸口那團毛球咚地滾到了地上。

庫房不僅陰冷,還因為海波紋而顯得潮濕,姬朝安顧不上心疼藏書,而是摸了摸滾到地上的毛糰子。

比往常大了一圈,毛皮又濕又冷,在他手掌底下一動不動。

姬朝安心頭髮沉,小心翼翼將灰兔提起來,平日里活潑亂蹦的四肢俱都無力偏軟地懸空垂墜,沒有半點聲息。

姬朝安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顫抖地將小槐樹抱在懷中,突然低聲笑起來:「歪打正著,果真長大一點了,這是傷春鎖鬆了一點,果然靈氣增強就能動搖封印。只是此舉太過兇險,往後切莫冒險,要按部就班,跟我一道鍊氣。小槐樹,你急什麼?我們日子長著呢,慢慢兒地跟我練,往後乖一點,好不好?」

他一面說,一面輕撫灰兔冷冰冰的皮毛,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水泊中,頓了頓,又續道,「我……做了個夢,又看見你了。還是那股子凶神惡煞的模樣,能嚇哭小孩。可是風太大,你說了什麼,我聽不清楚,就聽了個還字。還人情?還債?萬里長徵人未還?還是夫妻雙雙把家還?」

他說著自己也失笑,將變大的兔子塞進懷裡,衣襟鼓鼓囊囊,已經有些裝不下了。

姬朝安嘆道:「你這個頭不大不小,放出去不放心,又不能隨身藏著,更容易被捉走了。」

他吃力地站起身,扯了扯半濕的衣袍,打開書庫的門。

外頭地窖里備著蠟燭,他取火摺子點燃了,坐在小凳子上,小心翼翼扯開衣襟又看一眼,那灰兔雙目緊閉,全無聲息。

姬朝安靜靜坐著,拿手指一下下撥弄兔子耳朵尖,低聲道:「小槐樹,不要死,不要死。」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姬朝安昏昏沉沉中,被兩條冰涼的手臂纏住了頸子。

他陡然驚醒,才發現懷中愈發沉甸甸,腿上跨坐了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孩,未著寸縷,唯獨頸子上戴著個精緻的淡紫綉符,緞子似的黑髮一直披散到姬朝安膝頭。

剩餘不足一寸的蠟燭火焰閃爍,將明未明,照得那小童臉部輪廓曖昧不清。

他兩手懸高,環住姬朝安的頸子,頭枕在懷中,含混說道:「冷。」

那是姬朝安從未曾聽過的、幼年高槐的嗓音。

姬朝安挪動僵硬雙臂,環住了那小童後背,輕輕拍了拍,為取暖般來回摩挲後背,心中全是茫然無措。

呆了片刻,他不得不吃力地抱著小槐樹站起身,吹熄了蠟燭,順著台階往地窖之外走去。

才推開地窖蓋子,刺目陽光投射進來,晃得他眼睛疼。

怎麼他在庫房裡忙了許久,外頭卻仍是白晝?

姬朝安揉揉眼,稍作適應,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小滿怒火中燒的喝罵聲:「站住!哪裡來的野小子,怎麼往別人家裡亂闖!後院不能進……站住!」

咣一聲巨響傳來,有人踢開後院門,小滿怒罵聲變成了悶哼,似是吃了大虧。

隨後一個少年聲音響起來:「姬朝安!姬朝安!你出來!」

姬朝安低嘆,愈發覺得煩惱。

他對地窖外的吵鬧充耳不聞,先退下台階,將小槐樹放在凳子上。

小童手臂收緊,繞著他頸子勒住不放,姬朝安道:「外頭有人鬧事,你先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小童仰頭盯著他,一雙眼依然留著灰兔的影子,黑曜石般的瞳孔又深又亮。

手臂仍是紋絲不動。

姬朝安皺眉道:「鬆手。」

小童眨巴眼睛,不僅手臂纏緊,連腿也勾住姬朝安腰身,莬絲花一般繞在他身上不肯動。

姬朝安嘆道:「小槐樹,這是我們的家,我費了多少力氣才守住的,你還怕我離家出走不成?快鬆開,外頭那隻毒鳥若是弄壞了家裡什麼東西,我唯你是問!」

小槐樹怔然,又是委屈又是不滿,卻仍是迫於淫威鬆了手。

姬朝安安撫揉揉他的頭,重新點上蠟燭,這才左手提著劍,走出了地窖。

在院中大喊大叫的少年見到姬朝安現身,立時住了口,厲聲道:「姬朝安!將我師父的遺物還來!」

姬朝安慢條斯理整了整尚未乾透的衣衫,說道:「這位哥哥來得匆忙,我來不及整理儀容,失禮了。聲音中氣十足,想來傷勢也痊癒了,只是還不曾請教這位哥哥名字?」

那少年一身黑衣,髮髻周圍碎發蓬亂、袖口衣擺儘是皺褶,見姬朝安一本正經在整理衣衫,不由也有樣學樣,用力撫了撫衣服上的皺褶。

隨後道:「我、我沒有名字。」

姬朝安先走向倒在院門口的小滿,見他雙眸緊閉,伸手試了試脈搏。

那少年吶吶道:「我、我沒有殺他……就用了一掌,誰知他這麼不經打。」

姬朝安嘆道:「小滿哥雖然不曾修行,身子骨卻健壯,能一口氣砍三十根柴,你只用一掌就劈暈了他。」

那少年兩手握拳,咬牙道:「他是你的同夥,就算殺了也是罪有應得,我不道歉!姬朝安,快將我師父的遺物交出來!」

姬朝安道:「軒六刀那個窮酸,遺物也沒什麼好東西,交給你未嘗不可,只是,我有條件。」

那少年怒道:「你害死我師父,我不怪你,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你還有臉提條件?」

姬朝安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師父亦如是,這你也不怪我,哥哥心裡,到底還是明白的。」

那少年眉頭深鎖,胸口劇烈起伏,死死咬著牙不說話。

姬朝安道:「這位哥哥……對了,你也不能老占我便宜,要我喚你哥哥,往後行走江湖,也總要有個名字才行。既然是世間罕有的欽原鳥,就以原為姓,既然還感念軒六刀養育你的那點恩情,不如……就叫原七。」

那少年道:「多管閑事!」

姬朝安卻順桿爬得快,立時改口道:「原七,我只問你一件事,你答得合我心意,我就將遺物還你。」

原七道:「何事?」

姬朝安道:「你們進京拐騙少女,是誰指使的?」

原七勃然大怒,握著拳沖向姬朝安,被姬朝安側身閃過,他再度追上,拳頭揮得虎虎生風,厲聲道:「你血口噴人!欺人太甚!我、我師父和黃伯,不過是做點小局騙點小錢,雖然上不得檯面,可從不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姬朝安穩穩避開,一面說道:「原來此事軒六刀瞞著你,約莫怕你知曉了反倒不肯合作。罷了,當我血口噴人,那……你可曾見過軒六刀同什麼人時常見面?多半態度恭敬,著意討好?」

原七突然停了手,瞪著姬朝安不說話,神色變換不定。

「師父……」原七艱澀開口,「進京后娶了師娘,就偏愛對各家的年輕小姐們下毒……驅邪都帶著師娘同行,出入后宅,我本以為只是湊巧……」

「前幾日,有一戶曾經請師父驅邪的人家,小女兒不見了,正四處打聽,還托到了師父這裡。」

他吞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滑動,嘴唇顫抖起來,望著姬朝安的眼神又是憤恨又是悲痛,「我本以為、只是湊巧……只是……湊巧……」

姬朝安也站定了,冷漠問道:「原七,軒六刀可曾見過什麼人?」

原七原本失魂落魄,聞言卻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咯咯笑了起來。

他原本尚算英俊的面容陡然扭曲猙獰,「對了,我昨日來的時候,瞧見他了。」

姬朝安一驚。

原七道:「我昨日就打算找你討要師父遺物,誰知有個貴氣十足的小子先我一步進了書鋪,外頭守著好幾十的人手。我不甘心,就在外頭等了一陣子。那小子出了鋪子后,人手陸續撤走,其中就有個眼熟的大哥,師父同那大哥見過幾次,如你所說……對那大哥畢恭畢敬,每次談話,都將我支開。」

他盯著姬朝安,笑容滿面,「我一時好奇,就跟了上去。那大哥隨同貴氣十足的小子上了馬車,最後一行人全部進了皇宮。」

姬朝安沉吟片刻,回房取出軒六刀的荷包,扔給原七,說道:「你留在洛京不安全,早些離開罷。」

原七抓著荷包,遲疑片刻,說道:「你也知曉了此事,同樣不安全……」

姬朝安搖頭道:「只要你不供出我來就無妨。」

原七後退兩步,嘴唇開闔顫抖,最終仍是一言不發,轉身跑出了院門。

姬朝安眯著眼打量頭上,正緩緩移向天頂的日頭,喃喃道:「原來……已經過了一整夜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又把帝君養歪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我又把帝君養歪了
上一章下一章

天下無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