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養均衡
馬車停在後院門口,夥計將十二個油紙包放在院門口,姬朝安道過謝,見馬車走遠了,這才自己分三次將貨物搬運進後院。
小槐樹藥力耗盡,又退回兔身模樣,約莫是嗅到了油紙包里的海產氣息,抖著耳朵從窗子里跳了出來。
姬朝安才道:「等等,這些還……」
話音未落,小槐樹就跳上油紙包,張嘴撕開油紙,叼住了一顆青黑的牡蠣,咔擦一聲咬開,又接連咔擦咔擦幾聲,連殼帶肉吞吃乾淨。緊接著又瞄準下一顆。
姬朝安匆匆關上院門,上前抓起兔耳朵,見它通身都沾著牡蠣殼的渣子,懸空時還叼著塊肉,飛快動著三瓣嘴,轉眼就吃得乾乾淨淨,隨即不滿地亂踢四肢,「吱!!」
姬朝安板著臉道:「我這兩日為了你累死累活,你幫不上忙就罷了,還盡給我添亂!我平素里莫非虧待你了?見點葷腥怎麼就這樣渾然忘我?」
小槐樹道:「吱吱吱吱!」
姬朝安皺眉道:「茹毛飲血,是蠻荒所為,你姑且也算個靈族,豈能自甘墮落,當個禽畜?急什麼?我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靈食,自然都是你的。你若再把渣子咬得滿院子都是,我就全拿去送給小滿、阿霖兩個夥計。」
小槐樹眼神幾欲噴火,兩隻小前爪在半空揮得留下殘影,姬朝安忙將它抱回懷裡,順了順後背絨毛:「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說著玩,不送人。」
他輕拍灰兔後背,如同哄嬰兒般晃了晃身子,不由失笑道:「我在夢裡,可不曾見過你這般撒潑的小模樣……」
小槐樹埋頭在姬朝安懷中,又憤怒叫了一聲:「吱!」
姬朝安同他解釋,為何知曉真名高槐的理由,全賴給了夢境。
他說在夢中,亦曾收養過灰兔,多年之後,灰兔成了有羽國的上柱國大將軍,感念姬朝安幼時照料他的恩德,贈他良田千頃、白銀萬兩、華屋美宅還有成千的奴僕,後來他便在大將軍高槐的庇護下,有成群的嬌妻美妾、孝子賢孫伺候著,舒舒服服活到了三百餘歲才壽終正寢。
姬朝安嘆道:「小槐樹啊小槐樹,雖然不知道夢裡是真是假,我總歸是照料了你。往後你若真成了大將軍,切莫忘記送我田地、銀兩、宅子,雖然不必當真千傾田、萬兩銀,五百傾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小槐樹信了多少,姬朝安編得連自己都快信了。
若往後當真如此,倒也不賴。
不過當務之急……姬朝安愁眉不展地望著成堆的油紙包,跟平鋪在青磚地上晾曬的上百本書冊,輕輕嘆了口氣,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幾個可靠的人手應付每日雜務。
小滿雖然忠心,但以他如今的爛漫心性,容易被套話,尚需加以調理。
宋霖……另有用處。
他犯著愁,將小槐樹放回屋中,穿過兩重院子,去到鋪面里,說道:「今日就先關店,早些回去壓壓驚。」
宋霖自然沒有異議,小滿卻愁容滿面說道:「東家,你這樣隨心所欲,想幾時關門就幾時關門可不成,更何況那小子來鬧了一趟,今日連一個客人都沒有。這樣入不敷出如何是好……」
姬朝安笑道:「萬事開頭難,總會慢慢有起色的。今日暫且回吧。」
既然東家都發話,兩個夥計便聽從,將店鋪打掃歸置整齊了,便告辭離去。
姬朝安這才鎖上大門,回去處置那堆買十斤送兩斤的神仙菜和買了兩根,三堂嫂又額外贈送兩根的仙人胡蘿蔔。
到了晚飯時,姬朝安坐在飯廳大圓桌邊,悠悠吃著海鮮粥,灰兔趴在桌子另一頭,全身炸毛,憤怒瞪著面前三個白瓷小圓碗。
一碗清炒胡蘿蔔絲;
一碗神仙菜燉胡蘿蔔塊,零零星星三兩塊貝肉可憐兮兮散落在橘色的胡蘿蔔塊縫隙里;
一碗生胡蘿蔔丁。
小槐樹看見姬朝安一勺粥里大半都是神仙菜,愈發尖利地叫起來:「吱!!」
不過他學得乖,哪怕怒火衝破天靈蓋,也不敢撞開碗衝過去搶——撞翻碗要被關籠子里三日,還只有白菜蘿蔔吃。
姬朝安溫柔笑道:「我說到做到——胡蘿蔔都是你的。這可是十兩銀子一根的靈蔬,你若是有一絲一毫浪費,我就把你綁起來,通通灌到嘴裡,再拿筷子搗進喉嚨。」
小槐樹耳朵耷拉下來,小心翼翼從燉胡蘿蔔塊中間,先挑出貝肉吃掉了。
宋霖家住與槐樹里相鄰的花葉里,同小滿作別後,他卻沒有回家,而是搭了輛拉貨馬車,趕到了白楊里一家小客棧。
小二見了他頓時笑容滿面:「客官裡邊兒請,打尖還是住店?」
宋霖道:「我朋友訂好了房,丙字六號。」
店小二眼神微斂,仍是笑道:「哦,知道,知道,客官這邊走,客官留神腳下。」
宋霖上了樓,來到丙字六號房跟前,輕輕敲了敲門,得到允准后,這才低著頭恭恭敬敬走進去。
才一進門,頓時嗅到了清冽香氣,宛若突然置身百花爭艷的山谷,還有山鳥啁啾、溪水輕吟,令人身心頓時蕩滌一新。
與簡陋客棧截然不同,房中鋪著柔軟厚實的絨毯,傢具也俱是精品,一道無數顆水滴樣水晶珠子串成的帘子擋住了內室風光。
帘子兩邊各站著一名配刀的藍袍侍衛。
宋霖乖乖在帘子跟前止住腳步,拱手行禮道:「見過大人。」
帘子後頭傳來個懶洋洋的少年聲音,「怎麼提前過來了?」
宋霖道:「東家犯懶,提前關了鋪子,小的就立刻過來了。」
那少年道:「哦,怎麼樣?」
宋霖道:「鬧事者約莫是哪家書商的親戚,訛了些銀子便走了,東家不服氣,去里正大人那裡告了一狀。回來時買了不少東西,是窮桑堂的送貨馬車送回來的。」
那少年問道:「買了些什麼?可有養育靈獸的用具?」
宋霖遲疑道:「貨物俱用油紙包著……小的、小的看不出來。」
那少年嘖了一聲,「廢物。」
宋霖面露慚色低下頭。
那少年抿了口茶水,說道:「罷了,你也才去幾日,他警惕你是應當的。你覺得那小孩如何?」
宋霖沉吟片刻,才說道:「散漫隨意,不堪大用。」
簾后少年輕輕笑起來,語調里全是不以為然的輕蔑,「哦?就這麼一個小傢伙,也值得表哥特意派人盯著?」
宋霖畢恭畢敬,並不搭話。
少年道:「下去吧,既然表哥說你可用,我姑且再用用,做事機靈些。」
宋霖微微躬身,卻道:「大人,小的愚鈍,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人。」
少年雖然不耐煩,卻好像得到了誰的提示,容忍下來,應道:「講。」
宋霖就問道:「大人為何……要阻止小的去找巡捕救人?」
少年厲聲道:「放肆!這也是你能問的?滾!」
宋霖忙行禮退了出去,他望著不起眼的灰色木門,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離開客棧,回家去了。
之後幾日姬朝安都閉門不出,先將尋人的名單整理出來,算了算現有財產和預計的花費,愈發覺得入不敷出,便將御賜的珍珠、如意拿去窮桑堂,托掌柜幫忙,找適合的商行寄售。
珍珠被小槐樹磨牙咬碎了一半,還剩一半,姬朝安拿走時,灰兔吱吱怒叫,被姬朝安關進籠子里,並勸道:「勤儉持家,珍珠換了錢給你買好吃的,磨牙就用貝殼便是,我都給你留著的。」
灰兔懵懵懂懂,卻知道姬朝安定下的事無從更改,只得委委屈屈讓了步。一面在心中描繪美夢,待他成了上柱國大將軍,要將珍珠堆滿一倉庫,靈肉堆滿一倉庫,想吃多少吃多少。還要禁止全國售賣胡蘿蔔,叫這令人厭惡的蔬菜從此絕跡。
小槐樹做著美夢打瞌睡時,姬朝安依然在忙碌。
返潮的書冊晾乾之後,他一本一本翻看過才收回庫中。幫忙搬運的小滿起初不解,問道:「這些書都是驗過才買回來的,莫非還有什麼不妥?」
姬朝安道:「我不放心,多查一遍,無非是費點力氣罷了。」
小滿頓時兩眼放光:「這麼多書一目十行都看完了,東家乃天生神童,懸空書院第一子也比不過東家!」
姬朝安苦笑搖頭,上一世他進了誠意伯府,在族學里不知聽了多少嘲諷、受了多少為難。連族學的夫子也看不起他血脈低劣、又是要嫁人的,不指望為姬氏增光,識得些字,看得懂人情信函、持家賬本便是,話里話外都趕他去同女眷一起念書。
姬朝安憋著口氣,懸樑刺股、刻苦念書,月月考核都是族學第一,將姬朝甯及其同黨氣得半死。
哪來多少的天生神童,不過是將付出的血汗藏起來罷了。
而這次機緣巧合的入庫複查,竟當真被姬朝安查出了問題。
他挑揀出合計十五本書,單獨放在一邊,小滿頓時神色緊張:「怎、怎麼?這些都……?」
姬朝安神色自若笑道:「不礙事,我挑些書自己讀,秋闈之後,朝陽學宮再開,總要去試試。」
小滿對他的話全部深信不疑,頓時露出肅然起敬的表情來。
姬朝安抱著書回房,眼神倏地冷下來。
這些書分別來自三家書商,若是就這麼擺上鋪面售賣,被當場抓獲,一頂天大的帽子又要扣下來。前有其父私印邪典,後有其子售賣□□,屬於累犯,他這書鋪就再開不下去了。
姬朝安第二日就將書冊裝進包袱里,背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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