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槐樹

兩個小槐樹

姬朝安心中愈發焦急,好在隨著時間靜止效果減弱,滿樹的時之果也漸漸縮小、藍色光流宛如解凍的雪底小溪,帶著清新爽朗的氣味奔回源頭——姬朝安的手腕之中。

姬朝安身形也從成年漸漸縮回到幼童時期,然而再快也快不過女妖逃離的速度。

女妖細長枯瘦的四肢一邁便近半丈,幾息間便到了觀景台邊緣,沖著姬朝安嘻嘻一笑,露出蠟黃枯萎嘴唇下尖利牙齒,「承蒙款待!」

她說道,隨即跳上欄杆,曲腿沉腰,猛然彈跳,朝船外躍去。

而此時,殘留樹上的時之果堪堪消失,那株一人多高的樹木則從頂冠處開始消散,姬朝安依然被藍色細絲禁錮在樹旁,眼睜睜看著女妖帶著滿背的幽藍時之果,如同抱籽蟹般歪歪扭扭跳了出去。

他盛怒之下,朝樹榦狠狠踢了一腳。

旋即聽見一聲慘呼,那女妖竟飛了回來,嘭一聲重重摔在了甲板,被她偷走的時之果摔得散落了十餘個,落地便化作一片藍色光霧,飄向姬朝安,隱沒不見蹤影。

姬朝安反倒怔住,扭頭看看消失得只剩半截的樹樁子,又扭頭看看那女妖,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補一腳。

下一瞬他便知道自己想得左了。

自女妖飛來的方位,赫然出現一道暗紅身影,彷彿暗沉死寂的夜空中豁然撕裂開的血痕。

那人挺拔朗闊,遠比常人要高一頭,穿一身宛若血跡乾涸顏色的暗紅錦衣,長發用玄黑髮帶整齊收束,手持通體漆黑的長戟。

姬朝安的容貌本就極出色,而這男子則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俊美。

精雕細琢的容顏如名匠傾注一生心血的傑作,然而那奪目美色之下隱藏著這世間最殘暴的猛獸。帶著自內而外散發的、彷彿要吞噬世間萬物的狂暴,與能征服一切的強橫威壓感,光是如今現身,就彷彿令得天地為之放緩了呼吸。

他自凌空處走上觀景台,見那女妖仍翻身拔腿要跑,手腕微揚,輕描淡寫得彷彿只是擲出根筷子,重逾千斤的長戟發出挾持風雷的沉沉呼嘯聲,噗地一聲,輕易刺穿了女妖後背與甲板,如若只是肉釺子穿透片薄肉。

時之果尚未落地便化為霧氣,有如一隻只周身縈繞藍色螢光的蝴蝶成群飛翔姬朝安,悄然回歸正位。

那人步伐未停,一路向姬朝安走近。

才現身時,樹樁留著半截、姬朝安還是十七八歲少年人模樣,幾步之間走近,那株曾經掠奪光陰、結出時之果的大樹已然消弭無蹤,而姬朝安則恢復了十歲幼童的正常個頭。

藍色細線與環繞周圍的翩翩藍蝶群也消失無蹤。

姬朝安遂落入那男子兩手之中,被托舉過頭,兩腳懸空,無處安放。

他氣白了臉,抬腳胡亂踢蹬:「放手!」

反倒被那男子一把抱進了懷裡,熟悉的濃烈血腥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小臉蛋皺成了團。

那人低沉嘆道:「你過得好,我便放心了。」

姬朝安道:「你……當真是高槐?」

不是小槐樹,而是……「那個高槐」。

高槐將他托在懷裡,輕佻勾了勾下頜,遂被滿臉怒容的姬朝安拍開手,只笑道:「當真是我。我有沒有……惹你生氣?」

前一個「我」是高槐,后一個「我」卻是問的小槐樹,姬朝安只覺與他交談頭大無比,板著臉道:「每日氣我三次,遲早趕出去。」

高槐仍是眼含笑意,通身肅殺之氣盡被溫存替代,如猛虎收起了利爪,凶獸藏起了獠牙,「原來當年你這麼小……無妨的,若不聽話,只管打罵便是,就是別趕出去。我皮粗肉厚心眼小,你打我罵我都不要緊,你若不要我,如觸逆鱗,我年紀小時,更不懂克制,只怕為你惹來大禍。」

這肆無忌憚的威脅,令姬朝安當即變了臉,一把推在他胸膛上,卻推拒不開。

本就是常年纏綿的伴侶,姬朝安深知他的強硬霸道與不容抗拒,只是如今二人差距愈發如天塹一般深遠。

他只得暫且壓抑怒火,磨著牙問道:「少胡說八道,我且問你,為何你會在此地現身?為何你知曉我的身份?既然光陰倒轉、那高槐今年實歲十五歲、心智五歲,尚未解開封印,你又從何而來……」

他越問越發地滿頭霧水,一團亂麻,高槐卻只輕輕伸出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光陰之河浩浩蕩蕩,掌控河流者,自然有大能。朝安,我時日無多,且聽我幾句。我在久善寺留了東西給你,去尋小沙彌不滅。」

話說一半時,他便將姬朝安放下,說完整句時,身形只剩一點飄渺虛影。

姬朝安抬手急匆匆欲抓,卻抓了個空,急急問道:「等等!你究竟如何做到的?百年後留的東西、上一世留的東西,如何能交到百年前的我手中?高槐!你竟一直瞞著我?!你說要還我,究竟是要還什麼?」

高槐卻輕聲笑道:「明日上元節,我帶你去關州撫天樓賞燈。」

話未說完,人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就連釘著女妖的那柄長戟也一道消失不見蹤影。

那女妖眼珠子亂轉,眼看著威脅不再、而那能淬鍊出無數時之果的小童則一副魂飛魄散般的怔愣神色,頓時貪念又生,簌簌地順著甲板往姬朝安衝去。

誰知才衝到半途又被斜刺里殺來的陰影給狠狠撞翻,後背伸出的骨手被喀嚓喀嚓盡數折斷。

女妖發出尖利刺耳的叫聲,手臂亂舞著胡亂打了上去,「混帳東西!你們!!一個個的!全欺負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襲擊她的竟是個沒穿衣服的少年,一頭蓬亂黑髮下,是雙冷酷漠然的雙眼,五官驚人美麗,神態兇悍,卻隱隱如未開智的猛獸般,渾然不將嗜血殘虐當一回事。

少年一把抓住那女妖的左手手腕,如同摔打洗衣般扯著一條手臂將她砸來砸去,每一次都將女妖砸得渾身肌膚裂開無數傷口,連甲板都被砸出了裂紋。

驚天動地的打砸聲中,女妖的傷口泛出藍光,卻總在將溢未溢時,猛地收縮回去。

女妖口齒模糊,滿嘴的尖牙都撞沒了,卻仍是厲聲笑道:「休想……休想拿回去!你越傷我,時之果消化便越快,等我死了,你的時之果一個也回不去!」

少年奇道:「你這東西還真有點骨氣,骨頭全碎了也不討饒。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先討饒,還是先被我摔死。」

說完換成兩隻手,愈發加大力氣將那女妖往甲板重重砸去。

這兩個東西,一個桀驁冥頑,一個天生殘暴,姬朝安被氣得牙疼,卻一時間沒什麼好主意,只是眼前場景著實吵鬧,只得說了句:「小槐樹,先停手!」

那少年正是小槐樹,聽見姬朝安這句話,反倒變本加厲,扯著女妖手起妖落,打樁一樣連砸了四五次,喀嚓一聲,女妖整條左臂齊肩脫落,他急忙扔了手臂,換成抓住腳踝。

姬朝安險些呆住,這小東西出去一趟,吃飽了回來,竟敢忤逆他的命令了,他厲聲道:「小槐樹!」

少年抬手往下砸的動作陡然一僵。

姬朝安道:「你這樣不過白白折磨她,我有要緊物事被她偷走,不如剖開肚子看看……」

女妖聽聞時,原本垂死的身軀又有了動靜,軟塌塌地蠕動著,發出成串尖叫,詭譎得令人作嘔。

少年卻道:「剛剛有男人抱著你!我都看見了,拚命飛也飛不過來,非要他走了,你才要我過來。還……還這樣對我!」

姬朝安頓住。

小槐樹竟看見了前世的高槐?

傳聞光陰之河中,若自己與自己相遇,將兩相毀滅,并行成能吞噬萬物的大漩渦。

然而如今四周靜謐,連時間靜止的結界依然留有餘威,鯨船中人正以幾息一個動作的緩慢速度恢復著常態。

不過姬朝安無暇多想,只道:「你看錯了!若再羅嗦,耽誤正事,我饒不了你!」

少年頓時滿臉漲紅,神色又是憤怒又是哀傷地瞪著姬朝安,連身形都有些不穩。

姬朝安心中焦急,索性去那具早已氣絕的財神怪物身邊,拔出了寶劍,走向女妖,冷聲說道:「罷了,我自己動手。」

一個女聲卻突然自頭頂飄下來,喟然一嘆,幽幽道:「你們再這樣亂折騰,丟失的時之果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一條白色身影從天頂方向徐徐下落,荼白色衣袂翩然,宛若天女降臨,無聲無息,輕盈落在女妖頭旁邊,卻背對著姬朝安、小槐樹二人,右手寬袖往後一甩,扔出片黑色雲團樣的物事。

那物事緩緩飄來,不帶半絲殺氣,姬朝安看得清楚,原來是件玄黑的長袍。

他小心用劍鞘挑住,聽那女子說道:「叫他……先穿上衣服。」

小槐樹也聽得明白,冷嗤一聲:「你不知道躲在一旁偷看了多久,該看不該看的都被你看了個精光,到現在卻來裝模作樣,我偏不穿!不舒服!」

那女子嗓音轉冷:「穿上。」

小槐樹用更冷的嗓音回道:「說不穿就不穿!殺了我也不穿!你不願看,挖了自己的眼珠子便是!」

姬朝安咳嗽一聲,將那衣衫接在手中,只覺入手滑軟細膩,隱有溫潤靈氣蘊含其中,是件煉製過的護身法器,尋不出什麼陷阱。

他再咳嗽一聲,轉手將衣服遞給小槐樹,柔聲道:「穿上,當心著涼。」

小槐樹傲慢得沒邊兒的表情頓時變成了乖巧,哦了一聲,伸出兩隻手,「你來穿,我不會。」

姬朝安仰頭看著一身坦蕩蕩撒嬌的少年,只得任勞任怨替他穿上黑衫,繫緊腰帶。

這邊整理衣服時,那白衣女子已經背對著二人,後退兩步彎下腰去,手放在女妖頭頂輕輕摩挲。

女妖痛苦至極的喘息低嚎漸漸平息下去,傷口被藍光充盈,那些藍光脫離了女妖身軀,匯聚成一人高的一團雲煙,飄向姬朝安,眨眼沒入他的身體,只留下一道若有似無的淡藍煙霧,繞著姬朝安轉了轉,迷途般在四下里徜徉片刻,又縮回了女妖軀殼之內。

那女子等小槐樹穿好了衣服,這才施施然轉過身來。

長相如清淡水墨畫一般,清掃峨嵋淺畫眼,嘴唇很薄,閉合如刀鋒般銳利,唯有眼神清亮柔和。

姬朝安的視線落在她腰間垂著的玉佩上。

玄黑底上以金漆填塗著一個古篆體的「滅」字,銀勾鐵划,如刀劍交錯。

姬朝安猛地抬頭,不錯眼地盯著那女子,一面握緊了手中劍柄。

「滅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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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這種時候還是繁體字更有氣勢hhhh:滅!

2-小槐樹果奔耍流||氓

3-大槐樹回家耍流||氓(撫天樓賞燈幹了點啥有在第六章一筆帶過)

4-捉了下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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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把帝君養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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