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松間沙路凈無泥 上

第9章 松間沙路凈無泥 上

之後好幾天,王意如的都稱病,不出門,不去榮春堂請安。老太太既沒來請,也不來問罪,長房兩個小的,像是被遺忘了一樣。

倒是二奶奶黃氏回來,聽庶女說起了老太太讓王意如說情,王意如沒同意的事兒,心中有些怨老太太。隔日請安明裡暗裡諷刺老太太偏心三房的孩子,就連庶出的王意璉都惦記著人家愛吃粽子糖。

嘴裡說著要幫意璟求得長房的允許,去做插班生,偏偏做的事情卻是把長房往死里得罪,眼下長房最能說上話的小五氣得不輕,揚言瘋了才去給大哥說情,這都是老太太做下的好事!

真是求人不如求己,還不如意穗意蕊和長房近乎。

這明裡暗裡的抱怨把老太太氣得不輕,直言黃氏是個善妒的掃把星,白眼狼。

得了便宜的三房偷笑在心裡,自是不會和黃氏一般見識,卻是早早地就把做得的樣衣送來給二少爺和五小姐試穿。

二房得到消息立馬讓王意穗做了十支不同樣式的乾花髮飾送來。一時間長房成了香餑餑。

王意如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這世上能用錢買來的殷勤都十假的,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黃氏和劉氏對她好,不過是有所圖罷了。

倒是王意璞,對於變得受歡迎十分不適應,各種擔心其中有詐。

這天,兄妹倆正在學琴,王意如笨拙僵硬的手指和對曲譜一竅不通的樣子讓王意璞終於有了當老師的成就感。

「你這手型不對,撫琴不是真的撫摸琴弦,摸是摸不出聲音的,要靠手指指尖和指腹配合用力,像這樣……你瞧著我好像沒有用力,其實我都在用力,還有這樣……不要相信輕攏慢捻抹復挑,那都是觀眾眼裡看到的景象,真正彈奏的人,手指的每一個動作都不是隨意為之,都是有力的。尤其是初學者,不要怕用力過猛,只有用力了,出聲了,才能通過聲音來判斷輕重,放心,琴弦沒那麼容易斷。」王意璞耐心指導著。

王意如聞言,終於放大了膽子,試著彈出了幾個音,聲如裂帛,可她卻很高興:「真的出聲了!」

「嗯,然後就是找准每個音的位置,這是個需要反覆練習和確認的過程,你不能心急。還有,你這個手型,試著每天握握生雞蛋找找感覺吧。」王意璞笑著說:「你慢慢練,等你找准了音,我大約也就找到了適合你彈的琴,實在不行,我請老師找業內最好的師傅給你定做一張琴。」

「就我這水平,何必去糟蹋好琴……哥哥你太誇張了!」王意如長嘆一聲:「這種門外漢的感覺真是糟糕,怎麼我瞧你撫琴就這麼容易呢?」

「我瞧你讀書認字更容易。」王意璞耿耿於懷道:「我啟蒙時,父親曾氣得罰我一天不準吃飯,只為了認一個字。」

「哦?什麼字這麼難?把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哥哥逼得一天沒飯吃?」王意如笑問。

「那時我四歲,父親將我抱在膝上,教我認「」媗」字可我……哎,不提也罷。」王意璞一臉落寞。

林媗,王意璞生母的名字,也是父親心頭白月光的名字。王意璞四歲時,林媗還在,他們一家三口正是幸福美滿的時候。

想到這裡,王意如下意識撥了一下琴弦,錚的一聲炸響把王意璞從思緒里拉了回來。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楓葉的聲音:「小姐,倚梅園的白茶姐姐來了,說是有事尋二少爺。」一聽到白茶這名字,王意如眼前一亮,王意璞卻是眉頭一皺:「她來做什麼?讓她回去!」

「別呀,哥哥,讓她進來,瞧瞧她來做什麼。」王意如按住王意璞的手,對外面吩咐了一句:「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白茶提著一個籃子進來,打眼瞧見兩人便上前行禮:「奴婢白茶見過五小姐,給少爺請安。」

「你來作什麼?」王意璞皺眉問道,很是不耐煩。

「回少爺的話,方才三房的錦畫姐姐給您送改好的衣裳來,說是讓您試穿,奴婢瞧著富貴和吉祥都不在院里,便自作主張過來尋您了,少爺莫惱,衣裳在這兒,奴婢這就回去了。」說罷放下籃子道了個萬福真準備走人。

「白茶,你原是在祖母身邊服侍的?」王意如叫住她。

「是,奴婢的母親,是花媽媽,白茶是老太太賜的名。」白茶一點兒都沒藏著掖著。

「原來是你是花媽媽的女兒,這麼看是有幾分像她。」王意如點頭道:「祖母不喜歡哥哥,卻把你送到倚梅園,呵呵,你可真不幸。」

「奴婢覺得挺好的,沒什麼不幸,少爺雖有意避著,卻也免了奴婢許多雜役,只讓奴婢每日照顧園中那些花木,奴婢心裡感激少爺還來不及呢!」白茶一臉的認真。

「哦?這麼說來,你一點兒都不想離開咯?」王意如笑著問她:「你娘可是琢磨著走我的門路,好讓我哥早早地放了你,好讓你早點嫁人呢!」

「奴婢,奴婢還小,奴婢不想嫁人,求五小姐……不,求少爺再留奴婢兩年吧!求您了!」白茶忽然痛哭流涕給王意璞跪下了:「少爺!奴婢雖然來自榮春堂,可奴婢從沒有向老太太說過您半句不好的話,也沒動過任何不該有的心思,少爺!求您再留奴婢兩年,別趕我出去!」

王意璞被她嚇得倒退三步:「你,你這是做什麼?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我……」

「白茶,你這副做派做給誰看,你是家生子,婚事該由祖母做主,哪裡由得你說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祖母若要你嫁,哥哥又怎能留你?那日你娘見了我殷勤得很,我瞧著她是必要辦成此事的,求我不成,她也會去求老太太,你遲早要走的。」王意如沒好氣道。

「這……」白茶一下子臉色蒼白,跌坐在地上:「娘,你這是做什麼啊!這,這是要我去死嗎?罷了……我……」

「哎,你可別,你現在還是倚梅園的丫鬟,你若死了,我哥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白茶,你告訴我,為什麼不想離開倚梅園?只是不想嫁人嗎?」

「五小姐,五小姐你救救奴婢,奴婢不願出賣二少爺,可奴婢更不願嫁與那賀瘌子,他,他就是個變態!」白茶哭到崩潰。

賀瘌子是王家看後門的門僮,王意如對他並不熟悉,只知道他丑得厲害,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白茶平時雖不做事,卻是倚梅園一等大丫鬟,那賀瘌子卻是三等下人,老太太怎麼會有意將白茶配給他?

那一世,哥哥在王家時最大的劫數,發生在王意如死後,長房被排擠到邊角,後來平城舉行元旦詩畫大會,王家大少爺與二少爺一同受邀,畫是平日舊作,詩要臨場發揮。

就是這個白茶,偷了哥哥準備好的畫作,拿去給老太太,之後轉給了王意璟,又借口走水,一把火點了倚梅園的書房,害得哥哥為了救幾本古籍燒傷了側臉,從此戴上了面具。王意璟卻憑藉哥哥的畫名噪一時。

雖說這給以後的意璞先生增添了許多神秘色彩,也最終沒影響到他娶妻生子,可到底是毀容了。

王意如彼時成了鬼,眼看著哥哥遭此橫禍卻相救不得,心裡恨不能將白茶拖下水頂替了自己。偏偏父親先出手,命吉祥二十大板直接送白茶歸了西,一點兒辯白的機會都沒給她,讓王意如沒了用武之地。

眼下她重生歸來,自是要搶先處理了白茶,將危險扼殺在搖籃里。

所以,她故意讓夏梔去告訴白茶的母親,白茶在倚梅園很遭人厭,大爺一直囑咐二少爺早早抓住白茶的錯處,只等大爺回來,怕是就要被打發出去了。

且以大爺的手段,必會先尋老太太要了她的奴籍,大爺是絕對不會允許老太太有任何機會利用丫鬟對二少爺不利的。

花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了,對於老太太與長房的齟齬,和對二少爺的厭惡知之甚深,夏梔只需捕風捉影隨便說說,就能把她嚇出冷汗。

白茶若真是被大爺打發出去或是處死了,自己可就虧大了,這女兒可是她的小金庫啊!

事實上夏梔也沒說謊,父親的確不放心白茶,總想著打發她出去,後來也確實打發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後來老太太又用了什麼手段來威脅白茶,使得她重回故地,做下這等惡事。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嫁人了才對,難道,是賀瘌子?

這信息量有點大,王意如有些吃不準:「白茶,你需知道,哥哥是不可能替你去向祖母求情的。」

「奴婢明白……」白茶低聲說。「不過,你在倚梅園這兩年,的確很規矩,沒做對哥哥不利的事。所以爹爹和哥哥都不會主動趕你出去,你娘和老太太那邊,就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王意如實事求是道:「還有,你方才提到賀瘌子,他只是個門僮,祖母怎麼會將你許配給他?你想多了!」

「五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賀瘌子,他,他就是個變態!平日便是那窯子里的常客,沾染了臟病不說,還,還……」白茶說到這裡,臉色蒼白如紙:「奴婢丟了汗巾帶子,被他拾了去,問他討要時方知他竟有收藏女人內衣的嗜好,更可怕的是,他竟拿著我的汗巾帶子跑到我娘跟前說我跟他有染,如果我不嫁他,他就拿著東西去見老太太……」

「你這話說得挺順溜的,可惜破綻太多,你說他是窯子里的常客,你怎麼知道的?他有臟病你又是也么知道的?他既然有收藏內衣的癖好,就肯定有許多收藏,為什麼只拿著你的內衣去威脅你娘,而不是威脅其他人?別告訴我他只你一個可威脅對象,那樣的話,你嫁了他也算是全了他的痴心了。」

王意如冷笑道:「你把那賀瘌子說得如此不堪,與他有過節的你,不見得多麼冰清玉潔。我哥哥是心軟又好騙,可你莫忘了,爹爹最是護短,你今兒這番哭訴落到他耳朵里……」

「五小姐!奴婢冤枉!奴婢是乾淨的!那賀瘌子的事,是他自己炫耀給我聽的,他的那些收藏,是我親眼所見!至於他有臟病,是因為我,我見過他手臂上有紅斑,我去問了大夫,大夫說有可能是臟病,我,我並不確定……五小姐!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對了,奴婢,奴婢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在,五小姐可以驗看!」白茶一邊說著,一邊迫不及待要去解扣子,嚇得王意璞幾乎要逃出去。

「綉珠,夏梔!把人拉出去!尋幾個媽媽把她扒乾淨了好好驗看一番!」王意如冷著臉吩咐道。

當下白茶就被拉出去了,王意璞驚魂未定:「妹妹,這,這可怎麼辦才好?這樣的人,我是不敢留的!不如,不如現在就打發出去?」

「哥哥,你鎮定點兒!慌什麼?不過是個丫鬟,你是她主子,怎麼處置都不為過,瞧把你慌得!」王意如白了一眼自家哥哥:「哥哥平日若是留個心眼兒,早該發現她不對了,也不用我讓人去試探花媽媽。」

「你早就知道她是花媽媽的女兒?那你方才……」王意璞驚了:「她平時的確都離得我遠遠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沒聽爹爹的話,早早尋個錯處將她打發了。」王意如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你覺得她省事兒,想著留著她,祖母就不會再想想著給倚梅園添人是不是?」

「是!」王意璞有些面紅,覺得妹妹教訓他絲毫不違和,這件事,的確是他欠考慮,沒想到這白茶竟引來了這個多麻煩。

一想到這裡,他心裡咯噔一下,不對啊!為什麼妹妹在聽見窯子,臟病這種污穢的詞語時一點都沒有不適應,還順著又給說出來了?

「妹妹,方才白茶說的那些話,污穢不堪,你……」王意璞盯著她的臉看:「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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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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