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的風

且說那採薇國因薔薇花王的壯大而好比被捆住了一樣，充滿了不自在。人們每天唯一務必要做的就是拿鐮刀剷除它們，給自己騰出個下腳之地，這樣一來，剷除薔薇花佔據了人們的大部分時間，再沒有空隙去管理農作物，連睡覺的時間都非常狹緊，日復一日，採薇國不久便一副民不聊生的跡象。百姓之災，國君之哀！雖然郁有求的身體在濃郁的翠綠氛圍當中愈發硬朗了起來，宮裡的大小用度卻都成了不得不思考的問題，百姓無糧食可交，他只好讓人打開國庫，每日取些銀子，至鄰邦蜜花國去運輸食物，食物有限，他便令每個人減小食量，連他自己也是，好分發給更多的民眾，不至於飢腸轆轆。

唯有皇太后例外，郁有求寧願自己吃點苦，也不會讓皇太后也跟著忍飢挨餓。從郁採薇他們離開后，郁有求常待在羽扇宮陪皇太后聊天，少數政務交給郁博義打理。「哀家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等稀奇事。」皇太后流著眼淚說，語調十分哀苦，「早知道那秧子能長出禍國殃民的勢來。還不早把它砍了。」

「這些事，誰又能預料的出來，朕覺得那薔薇花太過邪性，怎麼鏟都鏟不完，就這麼一直瘋長下去！」郁有求嘆息道。

「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等國庫的銀子一用完，那採薇國就毀於一旦了！」

「母后，您不用如此沮喪，採薇、浩斌他們就是採薇國的希望。採薇有神力附身，一定能解決的。」郁有求回過頭望著榻上心憂的老太太，安慰道。

皇太后說：「但願如此，哀家的好孫女兒的名字，就是按著國名起的，希望這一切真的不會長久，蝴蝶仙子會施救的……」

那活潑伸張的藤蔓好像形狀奇怪的精靈，不停的跳著舞，碩大濃密的枝葉以樸實無華的光彩掩映去了皇宮以往的朱甍碧瓦，金貴富麗，也沒有了閑聊的身影，每個侍女侍從都在應主子的命令，剷除枝蔓，忙個不迭。

而採薇國所以被薔薇花興奮的氣勢遮掩，追其根由，是因此薔薇年久通靈，成了精怪，又系雄性。愛美幻之物。因郁採薇最愛之地乃就是它的蔭下，植物中，薔薇是最可愛的，想名中都帶個「薇」字，便暗忖關係，把它認作是宿命之花。日久天長，那有了靈性的薔薇幻其形影出現在郁採薇的夢中，原只為見一見夢境的她，聊表相思之苦，不想採薇驚它形體，贊它顏貌，在它瓣上印下深深一吻，徹底打動了它的心！一時竟高興的忘了形，只顧自己快活，無盡伸延，抒發那心中被激發的情感，使勁生長，才覺得快慰！便造成了這大苦巨災。

郁採薇一行人說說笑笑，剛開始他們不談正題，只相互打趣，花如夢、小蝶的話引子最多，他們不常待在宮裡，和宮裡的朋友們見了才會分外親切。郁採薇注視著郁柳回和司徒赫婭，不無愧疚的說：「你們一對新婚燕爾，怎麼也跟了來，不在家互述恩愛，倒跟著跑到這荒涼地！」

郁柳回笑道：「兒女情長應該在任何狀況之下，永遠被放在一邊。」

「二嫂，你聽聽，他都不把你放在心上，快點罵他吧！」

赫婭掩嘴笑了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公主，你就別怪他了，是我一心要隨你們來的。我一來，他自然也跟著，真正的愛情不是坐在家裡胡訴衷情，應該是要同甘共苦。」

郁採薇笑道：「同甘共苦啊！的確是這樣，不過，三嫂怎麼沒有跟來，三哥，你把她怎麼了！」

郁得歡茫然抬起頭，道：「我能把她怎麼樣？她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絕對不可能出來餐風宿露的。」他略有些閃躲，悶悶的樣子。

郁採薇最在意的是張守成，他竟丟下問春一個人在家，不知道她會有多傷。而她也不好意思在人前說他什麼，只好裝作肚子疼，大叫著：「好難受！真討厭，我該去哪裡呀！」

「公主公主，你怎麼了，肚子疼，我幫你揉揉！」小蝶忙過來攙扶道。

高浩斌和張守成也都湊上來問：「要不要緊？」

「當然要緊，我想上茅房。哪裡有茅房呀！」她捧著肚子很痛苦似的叫喚著。眾人左顧右盼，四面都是叢林，只好說：「那些藤蔓都交織的密不透風，又沒人出門，公主就去那裡吧。」花如夢指著旁邊的叢林。

小蝶就要扶她去，她卻不要小蝶，上去挽住張守成的胳膊，就讓他陪自己去。張守成相當吃驚，這種不好意思的事，他一個男人怎麼好陪著，旁人也都不好說什麼，郁採薇解釋道：「叢林里多的是野獸猛禽，小蝶那弱女子根本看不住，所以……」

「我懂了，」張守成道，「你是要我給你巡視周圍有沒有野獸出沒，當然沒問題！」兩人便去了，他們幾個在路上等著。

一進入有遮掩的地方，郁採薇就撂開他的手，氣憤憤的瞪著他，張守成驚異不已，問：「採薇，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郁採薇低下眼睛，鄭重其事的說：「你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張守成一怔，原來她借肚子疼來跟自己說別的事，「我不回去。既然來了就絕不會再回去！」他果斷道。

郁採薇知道他脾氣執拗，「趁現在還沒走出太遠，守成，難道你忍心丟下他們母子嗎？他們可是你的妻兒，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不能如此自私，你要想想問春的感受。」

「要知道，你才是張守成生命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問春在我娘那裡，不會有事的，你不必為他們擔心。如果你叫我來只是為了叫我回去，那你真是白費心機了，採薇，我會永遠陪著你走下去，請你不要不顧我的感受就趕我走。」他祈求的神色，憂傷的目光，堅定的語氣。

採薇道：「一個女人最渴望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能夠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我的命運已然是不堪，我不想再連累了你的幸福，你怎麼都不明白？讓別人顧念你的感受的同時，也請你想想別人的感受，不然就太自私了。」

張守成毅然道：「我情願做個自私的人。你說你不想連累我的幸福，那麼我告訴你，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夠感受到真正的幸福。我想問，你就不在乎高浩斌的幸福了嗎？為什麼不把他趕回去，反而很欣慰的樣子？說真的，他那樣一點都不像一個哥哥。而像一個恪忠的丈夫！」

突然之間，聽得頭頂及四周的碩大枝葉受到颶風催使似的用力搖晃起來，煽起颶風，這種悶熱的天氣似乎很需要風的參入，不過風力甚大，吹得採薇立刻抽出翅膀來，趔趄著伸手抓住一根粗藤。張守成只得撲過去，抱住採薇的肩膀，面孔貼著她的側臉，道：「哪來的這怪風，吹起來不要命了！」

郁採薇很久很久沒這麼被他抱著，記得第一次，還是犯花痴症的時候，但也僅僅那一次！即使做了好幾年的夫妻，兩人卻從沒靠的這麼近過，這種感受得到他氣息的親昵，弄得她不禁臉紅，但想他有可能是被風吹過來的。而不是故意的，便沒推他，只大聲道：「不知道呢！」她感到頭頂的那片葉子旋轉的厲害，觸電的風車一般，又道，「這風來的邪，好像是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這葉子也稀奇，它好像在發怒！好像想一口把我們吞下去！」

張守成的眼睛被眯的睜不開，欲看那葉子卻怎麼也看不清，耳朵也發出嗡嗡的鳴響，冥冥中彷彿有個憤怒而悲傷的聲音在說：「採薇公主沒有丈夫，她冰清玉潔，美勝天仙，你們這幫濁物，沒有一個能與她相配！」

張守成正驚訝為何會聽見如此言語，颶風化作一無形巨斧，把他們兩個劈分開來！「啊！」張守成迸了出去，摔在正往這邊趕來的高浩斌等人腳下，他們嚇了一跳。

說那藤蔓下只剩採薇一人，巨斧幻化成一個亭亭而立的男子，如水中月影般清輝四溢，他只有輪廓，而不存在真正的形體。他附在採薇的背後，就像被一股冷冰冰的氣流貼著，他乃就是薔薇花王的一股靈氣，可千變萬化，比白雲清透。比空氣明澈。他那亦真亦幻的模樣極其俊美清麗，宛如一個女子，他依附在她的身體上，感到世間至美莫過此刻！

「他是誰！」採薇覺得有東西在身後蠕動，轉頭往後一瞧，就瞧見他伏在自己肩上的臉，狹長的龍眉鳳目，美玉雕琢般的鼻樑，淺笑的淡淡的唇！她更詫異了。又不免看的痴迷。好比水芙蓉身後一根納故吐翠的新楊柳枝。

眾人見是張守成，慌忙蹲下身問他發生何事，因何如此。張守成慌亂的說了剛才的情況，他們趕緊跑過去，只見郁採薇怔怔的望著空中，手抬在半空中，手指半握，好像在抓著什麼東西，看上去卻儼然什麼都沒有的樣子！風。早已化為溫暖的氣流把她縈繞，那個男子也已被她輕輕推開，而他捨不得放開她的手。

「採薇！」高浩斌跑了過去，花如夢他們也跟了去，張守成沒有受一點傷。

郁採薇猛一回神，打了個哆嗦，看著高浩斌，高浩斌又急切問她：「採薇，你沒事吧？」

「沒……沒事！」她吞聲道，「你們也還好吧？」

小蝶上前關切道：「公主，你不是肚子痛嗎？怎麼聽駙馬爺說，你根本就是裝的！」

「誰，誰裝了！我才沒呢。」郁採薇低頭小聲道。

郁得歡道：「好了，別竟說些沒用的。採薇，你如今長得二十歲，怎麼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沒個正經。」

採薇越發臉紅了，「哼」了一聲，然後大家都說起剛才那陣風，就像郁採薇說的，那不是從一個方向來的風，可誰也不明白什麼風會從四面八方吹過來，單這點，就足以讓他們費番腦筋去猜想。「會不會是薔薇花發出來的！」花如夢大聲道。

郁採薇的臉一緊，高浩斌道：「一定是這樣的。薔薇花似乎非常憤恨我們這個國家，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麼會產生憤恨，可是我看出它並不想致我們於死地，而是想儘可能的玩弄我們。」

是不是玩弄，郁採薇也說不清楚，她可以肯定的是，剛才那個水一樣的男子就是風變得，而風的確是薔薇花製造的。這麼說，那個男子也是從薔薇花來的？！難道這薔薇不是植物，而是人！甚或是個妖精！她越想越覺得薔薇花的無限生長這種行為絕非單純，會不會是某個具有至高法力的男子，因愛或因恨。才利用薔薇花故意難為人的！她回想著那男子的模樣，想不出在哪裡見過他，他的舉動，分明在向自己示愛！可自己為什麼就是對他沒有印象呢？他不會一直在暗戀自己吧！「真奇怪，他居然喜歡我，我竟不認得他，他根本不像人間的人，是天上的人！」她忘我的、沉醉的自言自語。

高浩斌字字聽得清楚，馬上問：「你說什麼？」眾人也都看向採薇，採薇愣了一下，然後羞怯怯的試圖躲開這個問題。

高浩斌又問：「什麼人間的人，天上的人？他喜歡你，你喜歡他？他是誰！」

「不用緊張，公主，你大可慢慢說。」赫婭也注意到她有些魂不守舍。

郁採薇遲疑了片刻，終於說：「他喜歡我，我喜歡他，我可沒說這句。至於人間的人。天上的人，不過是慨嘆罷了！六哥，多疑可不是你的性格，可是你的眼神，好像在懷疑我什麼。」

張守成解釋說：「採薇可能被那陣颶風給嚇壞了，一時才說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對，就是這樣的。」採薇撫著胸口，說。

高浩斌轉而問張守成：「她叫你去究竟有什麼事？」

「這個……」

「說就是了，省得讓大伙兒猜疑。」花如夢拍拍他的肩膀，道。

張守成看了看郁採薇，神情沮喪，不禁低下頭去，道：「你們問公主吧。」

諸位俱把目光投向郁採薇，郁採薇乾脆道：「我想讓他回宮去。」

小蝶忍不住笑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還背著我們。哎，公主真見外了，不把我們當朋友了！」

「怎麼會呢，」郁採薇忙道，「我只是想多說他幾句，你知道，他不會聽的，私底下都不聽，人前好更不理了。」

張守成大聲道：「不論在何時何地，我都不會答應你回去的，除非我們一起，否則誓死不歸！」

郁得歡道：「人世間的痴情種並不是多的隨處可見，郁採薇，你別以為自己永遠會被簇擁著，每個人都有孤獨的時候，如果你害怕孤獨，就要在不孤獨的時候珍惜身邊的人。有些人或許怎麼趕都趕不走，但一旦趕走了，或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不要等到失去了才來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葯的！」

張守成接著道：「正是如此。」

郁採薇看了下張守成，又看向高浩斌，腦子裡卻想著薔薇花王！朦朦朧朧，似乎還記得，之所以在夢中印下一吻，是因著迷於他的第二感所致！她非常忌諱自己對除高浩斌以外的第二個男人動心，然會不會怦然心動，在一瞬間把心間蓬勃的愛泉轉傾另一個人身上，好像不是意志說了算，而是慾望做的主。

他們漫無目的的行走，接道上鋪滿青翠的枝蔓，許多人在拎著鐮刀揮臂砍它們，郁採薇卻不知如何才能救他們，因神力只能暫時使藤蔓退縮，走後它們還會長出來，不可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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