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矛盾之情
高浩斌不再說話,側過臉去揚向夜空,濃厚的雲層在那輪圓月前來來往往,旁邊偶爾有一兩顆星星在閃爍。
靜寂的氛圍里只剩下蟋蟀在草叢裡西索的聲音,郁採薇以為他會反駁,卻是意想不到的安靜。她不禁打了個冷戰,彎身站起來,停頓了片刻便回房去了。
房裡人正在進行茶餘飯後的說笑,這些天的緊張情緒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盡情玩樂是必須的。「採薇,你怎麼了?」張守成發現她興緻勃勃的出去卻悶悶不樂的回來,走過去問。
郁採薇一心只想著王,而王只是個會致使別人幹壞事的透明氣體,她心情為此也為高浩斌不予搭話而不好,都沒有聽到張守成的問話,只丟了魂似的走進內室。張守成愈加擔心她,便跟著,郁採薇進了屋便轉身關門,不想正碰了張守成的額頭,「啊!」他低叫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問道:「你為什麼不和他們說話去,跟著我幹嘛?」
張守成道:「六皇子也在外面?」
郁採薇點頭「嗯」了一聲。又問:「你想和他聊天啊,他在井邊坐著,去找啊?」
「你臉色不好!」張守成盯著她,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我身體不舒服,你走吧,我要睡去了。」說著便要關門。
「哎!」張守成手抓在門框上,不想被趕出去,「讓我進去吧,只有三間房而已,我們是夫妻,理應在同一個房間的。」
郁採薇沉沉的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就跟二哥亦或是三哥擠一擠,就一個晚上罷了。」
她的聲音冷的讓人發抖,張守成只好放下手,門砰然關上。
「一個人在這裡吹冷風,感覺很凄涼吧。」張守成過來道,在高浩斌旁邊坐下。
高浩斌看了他一眼,笑說:「怎麼是一個人,你不是也來了嗎。」頓了頓,又接著說,「凄涼要比熱鬧好,晚上的時候,一個人在夜幕下坐著,感受輕風的撫弄,月色的明凈,心情就會變得平靜有條理,在無暇中是個思索的機會。」
「你在想什麼?」
「想很多,過去、現在,未來。清楚的和模糊的。」
「你也在想王吧。」
高浩斌心下一震,自己努力掩藏,竟還是這麼容易被看穿,遂說:「王,就是模糊的,想不明白捉摸不著的。」
黑暗中,悲傷只有一副輪廓,在黑幢幢的月影下一起一伏。「採薇,好像真的很喜歡他。」張守成緩緩說。
高浩斌嘆了口氣:「真的。」
「你為什麼這麼傷心的樣子?發生這種事,感到傷心難過的應該是我才對,我是他的丈夫!作為一個丈夫,擁有這樣不貞的妻子。」張守成稍微激動的大聲道。
高浩斌好似聞風不驚的水面,冷酷而又沉著:「你娶了問春,甚至還是她幫你張羅的,你這個丈夫,似乎也不是很忠貞。」
「我!」張守成瞪大眼睛,稍後又恢復常態,「我和她不一樣。倒是你,六皇子,有個關於你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什麼?」
「三年多了,你為什麼不成婚?皇上多次要給你娶妻,你都斷然拒絕,現在採薇喜歡上一個男人,你卻躲在這裡黯然神傷,究竟什麼意思?」
「應該是換我問你什麼意思才對!你說這些話,到底什麼意思。」
「你心裡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如果你這個哥哥,是像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樣的,也許我永遠都不會這樣質問你。可是偏不是想象中的那樣,你跟她的關係,真是莫名其妙,剪不斷理還亂,到死也不會比現在更明了一點。」
高浩斌無法替自己辯解什麼,事實就擺在那裡,拿什麼去遮掩?他立起身,欲走又回:「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對待她。如果我是你,我甘願放棄一切。」
張守成憤懣道:「連全國上下幾千萬人的性命也放棄嗎?」
高浩斌從沒有這樣自私過:「是的。」他完全站在張守成的位置來回答這個問題,只要能看見自己心愛的人自由自在,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是存是亡又有什麼關係!
張守成一下子站起來,瞪著他,大聲道:「你不是高浩斌!高浩斌是心繫任何一個人的安危的!」
他靜靜的答:「我本來就不是高浩斌,我是郁珏,是一塊美玉,在水面上漂浮而不在陸地上行走。」語畢便離開了。
張守成氣呼呼的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真被高浩斌氣了一頓。更氣人的是,今晚還必須跟高浩斌睡在同一個房間,另外還有郁柳回和郁得歡、花如夢,剩下一間房只有司徒赫婭和小蝶。
「採薇去赫婭她們那裡睡就好了,也不用我們五個擠在一塊,守成,你也可以去跟採薇同房,幹嘛留在這裡佔床位。」花如夢邊打地鋪邊說。
張守成解釋道:「她已經先睡了。我不想去吵醒她!湊合一個晚上吧。」說著便枕頭睡了。
花如夢佞著鼻子道:「以我的意見,就算是一個時辰,也要舒舒服服的過。」
郁柳回鼻子里笑了一下,說:「忍耐忍耐就是了,戶主給我們騰出這三間房,已是很不容易,就不要說東道西的了。」他在高浩斌旁邊躺下,臉上滿掛笑容,使高浩斌訝異不已,顯得非常生分。郁得歡在郁柳回的另一邊,從愛咋呼的小蝶口中得知,在他死後郁柳回跟高浩斌翻臉,高浩斌差點就以死明志,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便說:「對不起。」
另兩個皇子一愣,「何出此言?」
郁得歡解釋道:「就是在我臨死之前,當時不覺得,如今回頭細想,的確是夠魯莽的,我誤會你了,郁珏,我當時該意識到你是為我好才是,讓你受委屈了。」
高浩斌斜躺在榻上,聽他這一說,忙笑道:「你能夠理解就太好了。」
郁柳回頓時抓住他的手,自責道:「是我的錯,我實在不該那樣對你!珏。你打我一頓吧。」
高浩斌說:「你並沒有什麼錯。三哥你們一起相處了二十幾年,而我只不過是憑空冒出來的,三哥之死,對你的打擊非同小可,只說了些氣話便放過我。對我來說是難得的恩惠!」
郁柳回坐起來,雙臂攬住兩個兄弟的肩膀,道:「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他們幾個握手言歡。
張守成和花如夢看了深感欣慰,也對其拳頭來。
郁採薇自己一人在一間空房裡,感到空虛寂寞,起來打開窗戶,涼爽的夜風撲面而來,撫弄著她長長的黑髮。眨了眨星目,仰頭看向萬里長空,「為什麼,夜空也顯得非常孤單寂寞,寂寞女人的長發一般。空蕩蕩的,丟了魂魄的醉漢一樣,如果,王出現在這裡,會是什麼樣子的!」郁採薇的奇思妙想馳騁在無際夜空下——她突然看到那邊的牆角里窩著一個人的影子,他的頭髮很長,身材很高很瘦,下巴尖削的好比冰山的稜角那樣峻峭。
郁採薇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幽幽的月光使得這幅情景很駭人,但她還是止不住好奇心要走過去,看他到底是誰!她到底希望他是王,希望他能夠向自己傾訴衷腸。即使要脫自己的衣服也不會拒絕,只要是王親自來,她一定百依百順。
王,真的是王。郁採薇立即和他蹲在一塊,問他為什麼要在這裡。王柔緩的抬起頭,目光輕如春天早晨的薄霧,笑如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胸中千言萬語,而她能夠意會的卻不過寥寥幾句。「我忘了你不會說話,」郁採薇繞著耳後,道,「但薇女王怎麼就聽得懂?」
王默默地看著她,像在看一朵雛菊。
「啊對了!」郁採薇突然叫道。王蹙了下眉,她繼續道:「你不是可以千變萬化嗎?看見天空上的雲沒有,雲可以變成任意一種形狀,有時候像馬,有時候像山,有時候像騾子;你比雲更能變吧!因為雲不可能變出漂亮的薔薇花和心形。你卻能,那你也一定會變成字來的!是不是?」
王只管蹙眉,郁採薇遂撿起一根木棍,在鬆軟的土地上劃出筆畫,然後指著它對王說:「這是你的名字,你就照它的樣子,變一個看看?」
王領會了,瞬間變成一個「王」字,白蒙蒙的線條仿若銀子嵌在空氣中,郁採薇跳起來拍手叫好:「太好了!我們以後可以用這種辦法進行交流。真好,你想說什麼就變出來,我看後會用語言回答你!」
王又變作了人的形狀,扇的樹葉婆娑作響,郁採薇笑說:「我認為『風』這個名字更適合你。」
王瞬間化作一股風圍繞採薇嬉戲,將她托在空中,她很久沒這麼快活了!王可以帶給她許多從未享受過的快樂,被風撫弄著,勝似任何一雙男人的手;她想要夜來香,王就一下子捧著一束香氣撩人的夜來香,撒在她的身邊,再弄起一股風,使花兒在空中蝴蝶般飛舞,她樂得忘乎所以;最後,她坐在岩石上,想靜靜的給他說一會兒話,王卻幻成多個字告訴她:「黎明即將到來,明天的行程不易。安睡吧。」
「我一點都不困呢!」郁採薇笑道,「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不一樣,你……」不聽她說完,王便幻出一個大大的心,心的中間還夾著一個「吻」字。
郁採薇頓時漲紅了臉,她想知道的,就是他還愛自己嗎。一股風使她的雙腳離開地面,她被送進屋子裡。輕輕地放在床上。接著,她腰上的衣帶開了,她忽的收緊了心房,屏住呼吸,等待著王進行下一個動作,或者說,她非常渴望他的下一個動作。但是王讓她失望了!他只是幫她脫了外衣而已,便就扯被子蓋上她的身體,后坐在床沿上。淡淡的微笑著,望著她明凈的面龐。
郁採薇忍不住伸手去抓他,什麼都抓不到,他那樣急切,抓來抓去,王竟不見了!
她猛然睜開眼睛,四下里黑乎乎的,墨一樣的夜色湧入她的眼球,想剛才不是在窗戶內站著嗎?為何現在身處床上?難道那不是想象也不是夢,而是真的!
次日清晨,他們在農人家裡用了早飯便要出發,不想人們留的切,非要郁採薇再休息一天再走,郁採薇不應,倒想讓小蝶和赫婭留著住幾日,跟了也無用反成累贅。高浩斌也如此想,道:「少一個人就少一分危險,你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倒叫人擔驚受怕。」
「不如安心在這裡待著,就像這一次,不過用了七天時間罷了。農民伯伯這麼忙,你們要是有心,也可以幫著做活兒,到時候給你們算一份功勞,豈不是好?」郁採薇笑道。
小蝶撅著嘴道:「好是好,公主,你們別忘了,這次要不是我幫著花如夢,他定不能夠到花梗的呢!見大利而忽略小益,差勁死了。」
花如夢本想趁機得意得意,小蝶卻如此損他,真感到沒了面子,因大聲道:「沒有你我會爬的更快呢!」
「你說什麼!」小蝶叫道。
司徒赫婭開口道:「就別去罷,倒給他們添了麻煩,不能全心放在正事上面。柳回,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七天時間一過,還不見你們的蹤影,不管是死是活,我們都會去找你們!」
接下來,郁柳回和赫婭,花如夢和小蝶,分別去別處單獨告別,高浩斌等人在院內等著。張守成靠在一棵榆樹上,目光著在天際,郁採薇則和郁得歡說話,將高浩斌撂在一邊。高浩斌乾脆去門外候著,戶主在跟一群人議論他們,說他們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是全國人民的救星。他聽入耳的不光是這種讚揚,還有:「六皇子跟公主之前是一對戀人,眼看著就要成婚了,忽然有人站出來說他們是親兄妹,這事真讓人鬧心!不知是真的假的。是真的話,還真讓高貴的皇族臉上蒙羞,血脈上遭污染。但如今看來,六皇子跟公主大大方方的出雙入對,不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臉皮真真是塘泥做的呢!」
突然被一聲「吱嘎」的怪響打斷,農婦們方才住了嘴,一看那邊竟站著六皇子,忙散開了。高浩斌憤懣不已,一惱竟將旁邊的木頭柱子抓坯了,戶主回過頭堆笑道:「六皇子殿下,您沒事吧?」
高浩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予回答,戶主忙撤身去了。
那小蝶痴愛花如夢之極,此次他離去定是讓她懸著心,在人前又不好多說的,一兩人獨處,小蝶早已熱淚盈眶,花如夢吃驚不小:「幹什麼哭,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
「人家捨不得你嘛!」小蝶邊哭邊拭淚,嬌泣嚶嚶。
「我還以為什麼事,原來是這!」花如夢笑道,「有皇子公主一塊,你自不必擔心的。我保證,過不了幾天,就給你帶回來個跟現在一樣的花如夢。別哭了,不過你哭得樣子倒挺好看的!」
「啊!大壞蛋!」小蝶捶他道,「那我就天天哭給你看。」
「不要,好看是好看,但就是不喜歡苦瓜臉!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要吐血了。小蝴蝶,笑一個,笑一個嘛!我還是想記住你笑的樣子。」
「討厭!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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