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畫像
他們拿王無計可施,最後只好說:「你如此愛她,將來一定不會傷害她的,無論她做錯了什麼,你都可以原諒她的,對嗎?」
王自信滿滿的:「錯誤不屬於她。」
高浩斌張守成相互對視了一眼,又問:「世界上的人,沒有不犯錯誤的,公主也無法避免,如果她當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對她怎麼樣?」
王凝神思索了片刻,不予回答,翹起唇角微微笑了笑,彷彿在說「我會對她笑」等話,隨後消失不見。「什麼意思,那傢伙究竟什麼意思嘛!」張守成不解的撓撓頭,高浩斌垂立著雙臂,頗受打擊的樣子,步子變得很重,一步一步的邁向前。「總之,他要我別靠近採薇,那是絕對做不到的。他以為他是誰,說什麼我都會聽嗎?不免太妄自尊大了!」張守成止不住的發牢騷。
高浩斌終於說:「他似乎沒有妄自尊大,他的力量的確超乎我們所想。就像上一次,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差一點把我掐死,當時如果不是採薇,我一定會變成死鬼。」
「你什麼意思?」張守成感到脊梁骨涼颼颼的,摸著自己的脖子,驚恐不已。
「我怕你也著了他的道兒,為保證自身安全,你只能暫且委屈下。不要違背他的話,否則不幸的只有自己。」高浩斌鄭重其事的說。
「為什麼,真不甘心!」張守成憤恨的捶向粗糙的樹身,免不得被嗆起一叢皮。
「不甘心有什麼用。」高浩斌不禁嘆了口氣。
「難不成我們得永遠做他的傀儡!那這樣的話,我寧願去死,也不願虐待自己讓別人快活。」張守成是又氣又怕,不想受委屈又沒有足夠的膽量。
「精怪一類的生物,大都是活的時間越長越精,壽命自然也在增長。不過,我不可能到死也找不到解決他的辦法的。」
「萬一找不到呢?」張守成憂心忡忡的問。
高浩斌轉過頭,看著他,遲疑道:「那就只好任他去,畢竟,我們的公主似乎很喜歡他。」
「你不是說,採薇只是心血來潮才喜歡他的嗎,過一段時間。她就會產生厭倦,那時候,如果王還死纏著她不放,我們該採取什麼措施。」
高浩斌也無良策,只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說罷,便徑直走了。
他們無精打採的回到住處,此時,郁採薇剛寫好了信在托戶主的兒子送至宮裡去,轉身見高浩斌張守成過來,便攔住問:「怎麼好像很沒有精神似的,而且去的時間也不算長,怎麼不練了?練好了好跟王對抗呀!」
「你別取笑我們了,我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張守成怒氣沖沖的說。
郁採薇不禁一愣,笑道:「別說的那麼好聽,什麼為了我,六哥慪不過王,所以一定要找機會修理人家一頓。現在是怎麼了,好像是大敗而歸,見識過王的威力了?清楚自己的力量跟他比起來是多麼微不足道了?」
高浩斌遂笑說:「蜉蝣可以撼大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儘管現在跟王比起來,我只是星星之火,不過總有一天會發展成為燎原之勢。」
「不愧是六哥,向來都不甘懼於人下。」郁採薇笑道,「但如果只是為了那件事就讓你如此火氣,我可以勸王,讓他來給你道歉,且以後不會再這麼衝動。」
「不用,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抵消的。」高浩斌說。張守成緊接附和:「對,不是隨便幾句話就可以抵消的。」
「他也得罪你了?」郁採薇問張守成。
「可不是嗎,豈止是得罪,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噯喲!是什麼讓你如此憤怒。」
「問你自己吧,我憤怒的一切理由都可以在你身上找到。或者說,如果不是你的輕浮,就不會有王,也不會有如今這大災大難。」張守成毫不客氣的口吻,好像在指責郁採薇,連高浩斌也不由得驚訝,他一向是通情達理、溫文爾雅的,尤其是對郁採薇!現在也是尤其,性質卻大大的改變。
郁採薇不禁深思起來,張守成說的的確是對的,如果沒有自己,就不會有那一吻,沒有那一吻,就不會有今天這等事。他們一定會好好的待在宮裡。不為這等事所煩憂。「對,沒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錯!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就算生命再美,我也不會選擇活著。」她慢慢低下頭,感傷的說。
張守成慌忙說「對不起,」高浩斌道:「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沒有如果,何必說那些話。」
「是是,都怪我一時衝動,採薇,你別生氣,你想罵我打我都可以,只要能讓你消消氣。」
郁採薇抬起頭卻問:「你們剛才是不是遇見王了?」
「你猜的真准,的確是的,我們遇見他了。」張守成唯唯的說。
「有沒有對你們怎麼樣?」她急切的問。
「我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嗎,就說明他沒有對我們怎麼樣,倒是我先動手的,無奈削不掉他一根頭髮,聽到這些很開心吧?」高浩斌說。
「聽到你們都安然無事,我當然高興。」她說,「對了。剛才我給宮裡寫了封信,告訴皇阿瑪我們的狀況,還有就是花酒爺和鐵蛋兒,赫婭答應讓他們移居蜜花國,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
「那就好。」他沉聲說了三個字,便往屋裡去了,張守成則跟她說起話來。郁採薇把他領進了自己屋內,張守成發現了那張畫,恍的以為那是真的王,一下子拿起硯台就砸過去,郁採薇驚叫一聲,看見硯台里的墨水全潑在了畫上,既難過又氣憤,傷心的是畫沒了,氣的是張守成,不禁大發雷霆。
張守成哪裡曉得那是張畫而已,還為給王英俊的面容塗上了邋裡邋遢的黑鬍子而自鳴得意,卻聽郁採薇氣惱的斥責,得知那是張畫,因說道:「早知道是張畫罷了,我根本不會這樣做,就算要把他給毀了,也會事先徵得你的同意!」
「這是王送給我的第一件東西。卻被你給糟蹋了,今後我還有什麼臉去見他,還有什麼理由說『他是從畫裡面走出來的!』」郁採薇捧著畫哭道,腮幫全被染紅了。
「要不,我送給你一個一模一樣的?別難過,看你流淚我會心痛。」張守成勸慰道。
「你故意惹我,還在這裡虛情假意,裝什麼!我才不要你畫的,你畫的再好,也不如王的任意一筆。」郁採薇抱著畫痛徹心扉,眼淚汪汪,彷彿她的世界里除了王是珍貴的,別人都是草芥。
張守成有些傷悲,又說:「我當然不會畫的跟他一模一樣,我畫一個我自己,送給你。好不好?雖不能彌補,好歹可以給你一點點安慰。」
郁採薇瞅了他一眼,啜泣道:「我不要,只有王才能夠讓我開心。」
「難道他就沒有讓你哭泣過嗎!」張守成氣急敗壞,站起身大聲道。
郁採薇也叫道:「幹嘛那麼大聲!對,他從來沒有讓我傷心過,從來沒有!不像你們,總是讓我傷心流淚。」
張守成冷笑:「沒有眼淚的愛情不是真愛。」
郁採薇怔了怔,喃喃道:「什麼,沒有眼淚,就不是真愛?哪裡看來的理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看來,你跟王是好朋友或者兄妹的可能性更大點。」
「不,我那麼喜歡他,許多許多喜歡加在一起,就是愛。我愛王,王也愛我。」
「那不是愛!有眼淚的愛情才是真的,就像現在,你是因我而哭的。」
「你不會認為我有多麼愛你吧。」郁採薇抬起頭望著他,冷笑道。
張守成揚起眉毛說:「我當然可以那麼認為!」
「那我告訴你,我的眼淚是為王而流的,也許以後的淚水都是如此,直至源泉乾涸,眼睛變得晦暗無光。」她復低下頭。幽幽的沉吟著。
張守成無顏待下去,甩袖而去,不想郁柳回他們全都聚集在門外,都是聞聲而來,且聽見了起事的緣由。「別管她,她氣急了才會說那些話,別放在心上。」郁柳回勸慰道。
張守成不理,繞過他們出大門去了。
他們回到房裡。一個個搖頭嘆息,紛紛將矛頭指向王,說他是鬼魅,採薇中了毒蠱,所以才會變得絕情,不可理喻。
高浩斌由此看出,郁採薇絕不只是玩玩而已,她好像真的愛上了王。他想到這兒。不禁愁腸百結,嫉妒、怨憤,曾以為她對自己的愛會到天荒地老,以為她那些信誓旦旦全部是真的,時間,當真鑒定了愛情的真偽。就像一枚價值昂貴的金戒指,迷上它華麗的外表,便誠摯愛惜,渴望能夠天長地久。時間一分一秒劃過,金戒指的華麗光澤褪色,多麼難以置信,又多麼悲哀。他就是那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對她信以為真后,遭到無情的欺騙,被當做賭注的一生,從此暗淡無光,對她愛恨交加。然不倫戀是這世界上最悲苦的一種戀愛,有時候連自己都不敢向自己承認。他想:「之前那些年,她苦苦追尋我,無數次的傾訴坦白,都被我嚴厲拒絕,她一定很傷心很傷心,現在,是對我的懲罰罷!」
當晚,張守成喝醉酒回來,高浩斌正欲去找他,他能夠體會他的糾結心情。「沒事吧,怎麼喝那麼多酒。」高浩斌扶他回房,他不依,便在旁邊的馬廄邊坐了下來,張守成淚流滿面,醉的一塌糊塗。實際他並沒喝多少酒,被眼淚灌醉而已。
「他一直跟著我,一直跟著我……」張守成斷斷續續的囁嚅著,「誰,誰跟著你?」高浩斌問。
「還能有誰,就是那個強取豪奪的強盜吧!」
「他跟著你幹什麼?」
「我故意氣他,說那張畫被我揉碎了,採薇慫恿我這麼做。他馬上說狠話,什麼『你要是敢這麼做,今晚就別想回去了,躺在小路上被狼吃了才好。』老子發誓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走回去,瞧,他也沒敢把老子怎麼樣!」
「哪裡學來的這一嘴粗話,張守成,你根本沒醉,去洗把臉清醒清醒。明天還要趕路。」高浩斌知道那些都是他自己編派的,催促道。
張守成苦笑:「你怎麼知道我沒醉……知我者,莫若六皇子呀!我不進屋去了,就在這馬廄旁邊,在馬廄里也沒關係,哈哈……圖個清爽。」
高浩斌只好去井邊汲了一桶水,提過來兜頭澆在張守成身上,頃刻間張守成變成了落湯雞,倒是一下子跳了起來!張著嘴,用手抹去臉上的水,胡亂啐了幾句,高浩斌大聲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跟廢物沒什麼區別,振作起來,改變你想改變的!」
張守成淚眼迷離,苦笑:「改變我想改變的?那麼,我一直都在努力改變,為什麼,她到現在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反而朝著反方向演進?!」
高浩斌也苦笑:「她性格倔強,想改變她就好比拿羽毛去鑽石頭。」
「我在試圖改變一件不可能改變的東西!」
「除非,她自己願意改變自己。」
「你說這些話真的叫我絕望。」張守成把臉埋進一側的黑暗裡。
高浩斌上前去抱住他,勸道:「別絕望,任何時候,只要心存希望,那些看上去沒辦法改變的事情,興許會自然而然的產生變化。」
「也只能這樣了……我們好像同病相憐,真奇怪,大舅子跟妹夫同病相憐,這是哪一種病。」
高浩斌乾脆推開他,低著頭進屋去了。張守成不再討厭他,極少數之前一直把他視為情敵,他一直關心自己,就像好朋友好哥們兒,難道是因為王的關係?
王在孤零零的洞窟里思索了許久,想以後除非郁採薇願意,絕不會對她做任何她反抗的事情,如此她就不會傷心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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