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戚闊聽他這麼安慰自己,有些感動:「多謝王爺寬慰。」
蕭繇認真道:「倒也不是寬慰你。我性子倔,天生不認命,若認命,早已成黃泉枯骨。我皇兄亦是如此,你看他都能從一介庶民重登九五之巔,他是信命的人嗎?」
戚闊抬眼看著他,嘴角揚了上去。
蕭彧在家望穿秋水,等了又等,剛等到西戎敗退長安的消息,又等來蕭繇重傷剛脫險的消息,剛剛才放寬的心馬上又揪了起來,蕭繇不會有事吧?
他的去信尚未抵達長安,便又接到了蕭繇要回京的消息。這自然是喜事一樁,不過同時也收到裴凜之不能回京的消息。
蕭彧內心很複雜,既高興,又難過,不知道何時才能與凜之重聚。
蕭繇回來的時間比蕭彧預期的要早上數天,因為他們走的不是陸路,而是從荊州乘船順流直下,幾天功夫便到了建業。
蕭繇帶著隨行的人馬進了城,蕭彧得知消息的時候,只趕得及在宮門外迎接他們。
蕭繇從馬上一躍而下,走到蕭彧跟前,抱拳就要跪下,被蕭彧抓住了胳膊:「跟朕還整這些虛的。讓朕看看,傷好了?」
「喏,看吧,已經好了。」蕭繇扭過頭,側著脖子給他看,左側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紅色疤痕,縫合的針腳不那麼勻稱整齊。
蕭彧說:「這個位置都傷到主動脈了吧。」
「什麼是主動脈?傷到血管了,被小戚大夫縫起來了,命大,沒死了。嘿嘿。」蕭繇笑得賤兮兮的。
蕭彧聽見他的話:「是戚闊救了你?」
「對,小戚大夫呢?」蕭繇扭頭去找戚闊。
人群中的戚闊趕緊過來了,他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戚闊參見陛下!」說著就朝地上跪拜下去。
蕭彧趕緊將人托起來:「快快請起!多謝戚大夫救了朕的皇弟,朕要重重賞你。」
蕭繇在一旁笑著說:「皇兄,我早就問過了,他想要什麼獎賞,他說不要別的什麼,就想跟皇兄再聊聊天。」
蕭彧一愣,然後仰頭哈哈笑起來:「要求竟是如此簡單?好說好說,回頭朕定安排時間與戚大夫好好聊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戚闊眼睛亮晶晶的:「謝陛下!」
蕭彧挽起蕭繇的胳膊:「走吧,回去給皇弟接風洗塵。順便將西戎與吐谷渾的情況都與我詳細說說。」
蕭繇抬腳走了幾步,想起來什麼,回頭看一眼站在原地的戚闊,朝他招手:「小戚大夫,一起啊。」
蕭彧回首笑道:「一起來吧。」
戚闊這才抬腳跟上來。
蕭彧安排蕭繇與將士們在宮中沐浴更衣,其中也包括戚闊。其後設宴為大家接風洗塵。
戚闊職位最低,坐在最下首,蕭繇朝他招手:「小戚大夫,坐我旁邊來。」
戚闊有些猶豫,他可不敢跟王爺平起平坐,蕭繇說:「你不是要同我皇兄說話嗎?我這兒離得近。」
主席上的蕭彧笑眯眯道:「戚大夫過來坐吧。」
戚闊這才移到蕭繇旁邊,悄悄看了蕭彧一眼。
蕭繇說:「不必拘謹,皇兄特別好說話,你隨意就好。吃菜。」說著還給戚闊夾了一塊肉。
戚闊靦腆笑了一下:「多謝王爺。」
蕭彧舉起酒杯給大家敬完酒,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吃菜,一邊好奇地觀察蕭繇與戚闊。
蕭繇他是了解的,雖然嘴上愛叭叭,但從來都是生人勿近,極少跟人這麼親近,看樣子他對這個小大夫印象很好。
戚闊也是個令人驚訝的人,看起來斯斯文文,誰知道竟會對人體解剖興趣濃厚,十五六歲的年紀,完全不懼解剖人體,這膽識非一般人能有。
也多虧他,才救了蕭繇一命。蕭繇脖子上那個傷口,看起來不大,事實上那是大動脈所在,只要動脈斷裂,不及時止血,必死無疑。虧得自他跟戚闊聊過縫合術,沒想到竟會派上用場,冥冥中天註定吧。
戚闊注意到蕭彧正在看自己,趕緊抬起頭來,沖他笑了一下。
蕭彧笑道:「戚大夫想吃什麼喝什麼隨意。」
蕭繇扭頭看一眼身邊的戚闊,見他耳朵都紅了,有些不滿地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小戚大夫,你該不會是仰慕我皇兄吧?」
戚闊往旁邊一仰,瞪大眼睛看著他,結結巴巴道:「王、王爺,此話怎講?我只是崇拜陛下。」
蕭繇笑道:「那還差不多,別生歪心思,我家皇兄早就心有所屬,敢打他主意,有人會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戚闊大為窘迫:「王爺說笑了,我與陛下皆為男子,如何、如何……」
蕭繇挑眉,壓低聲音說:「我不信小戚大夫沒聽說過龍陽斷袖之癖。」
戚闊瞳孔都縮了起來,捂住嘴小聲地說:「王爺,此乃大不敬。」
蕭繇坐直身體,端起酒杯:「呵呵,喝酒。」說著在戚闊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戚闊趕緊端起酒杯喝酒。
蕭彧看他倆湊在一塊竊竊私語,挑眉笑了笑,難不成蕭繇看上這小大夫了?不應該啊,他不是喜歡異性嗎?不過這小大夫長得唇紅齒白的,模樣怪好看的。
阿平坐在蕭彧旁邊,陪他一起應酬,小聲地問:「爹爹,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蕭彧聽他提起裴凜之,微微嘆了口氣:「待你皇叔回長安后,他方能歸來,還需數月吧。想你師父了?」
阿平認真道:「有師父在,爹爹笑得開心些。」
蕭彧聽見兒子這話,抬手摸摸他的腦袋:「你在,爹爹也是開心的。」
阿平聞言,趕緊給他夾菜:「爹爹,嘗嘗這炭炙羊肉,味道極好。」
「謝謝兒子。」蕭彧夾起阿平給他夾的肉吃了。
阿平十一歲了,已是個半大少年,開始發育,身體瘦長瘦長的,臉型也逐漸退去嬰兒肥,有了少年人的模樣,是個英俊少年,長得與蕭彧有兩三分相似,輪廓更為英挺一些。
他而今在學塾上六年級,課後由朝中大臣王啟與閔翀給他授課,講述歷史禮儀與經濟之道。蕭彧自己則負責給他思想啟蒙,灌輸給他現代思維。
一個國家道路走向何方,取決於這個國家的掌舵人,阿平作為將來的掌舵者,思想必須要有先進性與前瞻性。
蕭彧與阿平的相處模式比普通人家的父子都要親密,他幾乎不嚴苛他,更不與他擺君臣架子,父子就該像朋友一樣和睦相處。
孩子從小被愛包圍,內心便會陽光積極,日後便不會在治國安邦上因為性格缺陷而走歪路。
當然,也讓孩子了解黑暗與醜陋,並加以積極引導,對黑暗與醜陋採取正確的態度。
蕭彧處理政事也不避諱阿平,有時候甚至還會問取他的意見,讓他積极參与,算作是提前見習,畢竟未來這些都得他親自來處理。
有時候蕭彧也會覺得對不起阿平,小小年紀,就要背負這麼多東西,要習文練武,學習治國安邦之策,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出門,一輩子可能都得拘囿在宮室與皇城之中。
接風宴上,大家觥籌交錯,相談甚歡,話說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
散席的時候,蕭彧對喝得面紅耳赤的蕭繇說:「阿繇,今日喝多了,就別回府了,在宮中歇息吧。」
蕭繇打了個飽嗝:「不用,我府上的人一直在宮外等著。」他扭頭去看旁邊的戚闊,戚闊的酒量比他還差,這會兒已經趴在桌上了。
蕭繇打了個哈欠,彎下腰,將手伸到戚闊腋下,將人扶了起來:「小戚大夫,別在這裡睡了。回家了。」
蕭彧說:「真不在宮裡過夜?」
「不用。」蕭繇將戚闊的胳膊扛在肩上,扶著他朝外走去,抬起手背著蕭彧揮揮,「皇兄,回見!」
「來個人送王爺出去。」蕭彧囑咐。
眾人都散了,蕭彧回到書房,開始看蕭繇給自己捎帶的信。
這次的信內容很多,公私都有,提及了與吐谷渾談判的方案,秦州渭州涼州等地的治理情況,也提及了皇宮重建的問題,還提及找到了蕭胤的墳塋,問是要將他歸葬建業,還是就在長安重新安葬。
蕭彧抬起頭,溫柔地叫了一聲:「阿平。」
正在一旁看奏摺的阿平抬起頭來:「爹爹叫我?」
蕭彧猶豫片刻,還是說了:「你師父找到了你生父的墓地。」
阿平臉上神色有點黯然:「哦。」他太小離開生父,對他毫無印象,但他知道,生父是愛他的,所以才將他送至爹爹這兒,得到了最好的庇護和關愛。
蕭彧說:「你是想將你爹爹遷回來與你娘親合葬呢,還是就在長安安葬了?」
阿平問:「爹爹,咱們往後是不是要遷都長安?」
蕭彧點頭:「我是這麼打算的。」
「那就讓他留在長安吧,等以後將我娘親也遷過去,讓他們合葬一塊兒。我爹娘一生凄苦,留在長安,日後我還能常去拜祭他們。」
「好,就聽你的。咱們阿平長大了,會安排事了。」
「跟爹爹學了這麼久,若是還沒有點長進,就該罰了。」
蕭彧笑了起來,甚感欣慰。
翌日早朝過後,蕭繇問蕭彧:「皇兄何時有空?」
蕭彧不解地看著他:「有事?」
蕭繇頓時不滿起來:「當然有事,皇兄貴人多忘事,你忘記昨日答應我什麼了?」
蕭彧皺起眉頭想了想:「哦,你說那個戚大夫?」
蕭繇笑起來:「對。人小戚大夫還等著你召見呢,你務必抽個空跟人聊聊。這是我允諾他的,可不能食言。」
蕭彧笑起來:「你這麼緊張作甚?我幾時說不見了?」
「我想讓皇兄現在就召見他。」
蕭彧看他急切的樣子:「現在?我剛上完朝,政事還未處理好。」
「你現在給個口諭,午後再召見也成。」
蕭彧點頭:「行吧,那就午後。」
蕭繇嘴角揚起來,很快又被拉了下去:「行,那我現在便去告知他。」說完轉身匆匆離開。
蕭彧看著他的背影,心說蕭繇對戚闊莫不是真有什麼異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