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182章
午後,蕭繇果真帶著戚闊來了。
天氣有些熱,蕭彧便在御花園的水榭中接待他們,一邊垂釣,一邊聊天。
水榭之下,荷葉挨挨擠擠,綴連成一片碧波,觸目生涼,白蓮如在碧波中蕩漾的明星。熏風徐來,清香陣陣,暑意都消減不少。
蕭繇在蕭彧旁邊坐下:「皇兄,你這池子中有什麼可釣的?」
蕭彧側頭看他一眼,莞爾:「釣勝於魚。」這荷塘中有魚有蝦有蟹有蛙,他也不在乎能釣上什麼,就為了一個樂子。
「無聊。」
蕭彧說:「那便聊天唄。戚大夫,你釣魚不?」
戚闊趕緊行禮:「陛下,臣沒釣過魚,不會釣。」
蕭彧還沒接話,蕭繇便嚷了起來:「不會吧,小戚大夫居然連魚都沒釣過?!」
戚闊看了蕭繇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背對著他的蕭彧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說:「想必戚大夫從小就在苦讀醫書,沒時間玩樂。」
戚闊驚訝地看著蕭彧的背影,拱手道:「陛下料事如神,臣自幼便被長輩要求學醫,沒釣過魚。」
蕭繇「嘖嘖」了兩聲:「沒想到你竟比我還慘。來來,釣竿給你,讓你體驗體驗釣魚的滋味。」他站起來,將手中的釣竿塞進戚闊手裡。
戚闊被他抓住手腕強行塞進釣竿,掙也掙不過,對方力氣太大了,帶著粗繭的手磨得手腕還有點疼:「王爺自己釣吧。」
蕭繇得意地說:「我小時可跟你們不一樣,釣魚摸鳥蛋的事可沒少干過。現在給你們回味一下童年。」
蕭彧聞言笑起來:「戚大夫,坐吧。」
戚闊可不敢跟蕭彧平起平坐,只敢在一旁蹲著。
蕭彧也不強求,便開始與他閑聊。戚闊感興趣的話題,無外乎人體的奧秘與外科手術。
蕭彧雖對人體沒深入了解過,但拜信息時代的優勢,對人體結構還是有一些了解的,這些內容對當今的人來說,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譚。
蕭彧說出的這些道道兒,其實是相當驚世駭俗的,甚至還有些大逆不道。不過他現在位高權重重,就算說了,也沒人敢質疑指責他,何況他只是私下裡將這些分享給戚闊,讓他少走彎路,這對醫學研究是一大助益。
蕭繇在一旁看蕭彧與戚闊侃侃而談,說的都是些非常奇怪的內容,他聽得無比驚訝,忍不住插嘴:「皇兄,你如何知道這些奇怪的內容?」
蕭彧斜睨他一眼:「自書上得來的。」
「居然有這樣有趣的書,我如何不知?」
蕭彧說:「你小時都在釣魚斗狗,哪有時間看書?」
蕭繇撓撓頭:「說的也是。不過皇兄,那書現在還有嗎?找來給小戚大夫看看唄。」
蕭彧嘆了口氣:「我倒是想,無奈建業宮被蕭禕一把火燒了,多少珍本善本都被付之一炬,實在令人痛心。」
蕭繇頓時咬牙切齒:「這殺千刀的蕭禕,最該被一把火燒了的就是他自己。」
蕭彧說:「也無妨,戚大夫以後可以自己繪製,也算是留給後人的財富了。」
戚闊聽到這裡,激動得有些手抖:「陛下認為臣可以嗎?」
蕭彧微微一笑:「為何不可?有些事,總是要有人去做的。」
戚闊滿臉都是興奮的紅暈:「那臣定不辜負陛下賞識,好好做一本人體解剖圖。」
蕭繇在一旁聽得咋舌:「小戚大夫,看你唇紅齒白斯文瘦弱,竟會對這麼血腥的東西感興趣,實在是、實在是……」
戚闊回頭看他:「實在是如何?」
蕭繇笑嘻嘻道:「你有這樣的癖好,哪家姑娘敢嫁你?」
戚闊聞言,氣呼呼地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蕭彧聽著兩人的對話,雖然沒轉頭去看,但也猜了到這兩人之間有點什麼,因為戚闊對蕭繇的態度完全不像對自己這麼拘謹恭敬。
蕭繇說:「小戚大夫喜歡研究人體,又愛給人治療外傷,往後將跟著本王罷。本王常在外征戰,你有大量的機會研究這些。」
戚闊其實是心動的,他需要研究人體,肯定不能用袍澤的遺體,最好就是敵人的。而且他研究這些,在世人看來那完全就上大逆不道,蕭繇是王爺,只要他發了話,自己這麼做自然就沒人敢反對。
蕭彧也說:「我看這建議不錯,戚大夫不妨考慮一下?」
蕭繇殷切地看著戚闊。
戚闊小聲地說:「我會考慮的。」
蕭彧本想跟蕭繇多聊聊西戎與吐谷渾的情況,誰知並不好找人,蕭繇每次上完朝就走,也不像從前那樣總來宮中溜達。
這日上完朝,蕭彧剛說完退朝,便趕緊出聲:「皇弟留步!」
正抬腳要走人的蕭繇停下來:「皇兄可有事?」
蕭彧微笑:「你最近繁忙,也沒陪我好好聊聊天。今日中午留下來陪我用膳?」
蕭繇臉上賠笑:「皇兄,我今日有約,改天行嗎?明日,不,後日吧,後日來陪皇兄喝酒聊天。」
蕭彧問:「你最近忙什麼呢?」
蕭繇嘿嘿笑:「一點私事。」
蕭彧看他笑得心虛,做出瞭然的表情:「行,那去吧。」看來真是喜事將近,這可是好事一樁,這麼多年了,他終於走出來了。
蕭繇也不客氣,抬腳就走。今日他要陪戚闊去孤獨園義診,上完朝已經不早了,他怕去得遲了耽誤戚闊的正事,本來他就不太願意自己跟著他,還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同意的。
過了幾日,蕭繇才赴蕭彧的約。蕭彧發現他有點鬱鬱寡歡,頓感意外:「碰到煩心事了?」
蕭繇長嘆一聲:「有酒嗎?」
蕭彧意外道:「大白天喝酒?」
「喝酒還分時辰?給我上幾壺好酒來。」蕭繇囑咐左右。
蕭彧說:「給王爺上一壺酒吧,順便弄點下酒菜。這幾日你不是挺高興么。」
蕭繇看了一眼還在一旁立著的向陽,擺擺手:「你先出去。」
向陽有些遲疑地看著蕭彧,蕭彧說:「向陽先出去吧。」蕭繇定是有些心裡話要說。
見向陽出去了,蕭繇才開口:「皇兄何時發現自己喜歡裴凜之的?」
蕭彧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他,他歪著頭想了許久,具體什麼時間已經說不上來了,待發現凜之喜歡自己的時候,自己喜歡他應當有些日子了,他呵呵一笑:「忘了,在一起久了,一切都自然而然了。」
蕭繇問:「就沒掙扎過?」
蕭彧想起當初的猶豫,笑道:「自然掙扎過。」
「但你們最後還是決定在一起。」
「人生一世能有幾十載,不願遺恨罷了。」
蕭繇聽到這裡,怔了半晌:「皇兄說得有理。」
蕭彧斜睨他:「可是遇到心悅之人?」
蕭繇笑一笑:「以後與皇兄說。」
「那便盡人事罷。」
蕭繇說:「皇兄為我頒一道聖旨罷,三日後我便啟程。」
「如此匆忙?」蕭彧倒是吃了一驚。
蕭繇說:「打仗布局貴在神速。」
蕭彧挑起眉,現下並無戰事,他所指的布局是針對什麼呢?這倒令人回味了。
接下來幾日,兄弟二人就長安那邊的狀況談了許多。蕭繇將裴凜之換回來,長安便由蕭繇主事,如何與吐谷渾、東戎以及柔然打交道,如何治理秦、渭、涼等州,都是他要操心的。
這日傍晚,兄弟二人談完正事,準備用晚膳,蕭繇突然起身:「皇兄,我不吃了,還有點私事。」
蕭彧很意外:「已經是飯點了,還去哪裡?」
蕭繇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擺擺手:「不必理會我,我自有安排。」
蕭繇迎著晚霞出了宮門,翻身上了馬,問親隨:「戚大夫今日都去了何處?」
親隨答:「上午去了太醫館,下去在本草堂坐診,方才才回去。」
蕭繇一夾馬腹,朝戚闊的住處奔去。
戚闊從自家醫館回來,沐浴更衣,穿著寬鬆的長衫,準備吃飯,此時家中僕人來報:「少爺,王爺來了。」
戚闊皺眉,說:「說我此時正在忙,不見。」
蕭繇人已經到了門口,笑道:「小戚大夫忙什麼?」
戚闊看著他:「王爺,雖然我人微言輕,但這好歹是私宅,不請自來說不過去吧。」
蕭繇說:「你看我端著身份來壓制你了?出入友人家中,難道也需通報?小戚大夫未免太疏離,這樣可是交不到朋友的。」
戚闊說:「王爺此次來,所為何事?」
蕭繇看著桌上的菜,就是簡單的兩葷一素,分量也不多,笑道:「可不巧了,我尚未用飯,正好趕上用飯,不請我吃個飯?」
戚闊看著他:「王爺不請自來,我們並未提前準備飯菜。」
「不用提前準備,你吃什麼我便吃什麼。」蕭繇已經在桌邊坐下來,等著主人給他拿碗筷。
戚闊十分無奈:「飯做得不夠,恕不能招待王爺。」
蕭繇說:「這好解決,我請小戚大夫吃飯吧,巷子外的鴻賓樓就挺不錯。」
戚闊說:「王爺有話直說吧。」
蕭繇看著他:「明日我便啟程去長安了,今日特地來知會小戚大夫,你還同我們一道去嗎?」
戚闊愣住了:「這麼快?」
蕭繇淡淡一笑:「對,皇兄要求的,聖旨都發了。你若是想去,今晚便收拾行囊,明日巳時發船。當然,小戚大夫不願意去也能理解,畢竟年紀到了,是該成親了。」
戚闊臉有點發紅,囁嚅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蕭繇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又將視線落在他的領口,他只穿了一件鬆鬆垮垮的長衫,腰間隨意系了一個繩扣,領口露出一大片,房裡亮著油燈,被暈黃的燈光一照,自有一股別樣的風情。
蕭繇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視線移開,站起身來:「話已捎到,那我便告辭了,小戚大夫趕緊用飯吧。」
戚闊急忙抬頭看著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挽留的話,待蕭繇走了,他的肩垮了下來,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自從那日叔父當著蕭繇的面,同他提及給他合了一位八字相配的女子,他同意去說媒之後,蕭繇就再也沒出現過。今日出現,竟是來道別的,當然,也不算是道別,而是來通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