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元清濯訕訕地退回去。目光瞥眼姜偃,又瞄向小皇帝,總覺得陛下這得意洋洋的狀態,像是在挑釁姜偃作為烏鴉嘴國師的權威。
畢竟,姜偃一語成讖的幾率……幾乎是百試百靈。
小皇帝很快繞過了這節,問起姜偃:「先生,榷茶的事你怎麼看。」
姜偃眼帘微闔,置於胸腹與腿間的雙臂緩慢而有力抬起,展袖行禮道:「看來陛下是已經決定了。」
小皇帝的雙眸鎖著姜偃,黑色的眼珠漆黑得宛如兩滴濃墨。
須臾片刻之後,他撫掌失笑,露出少年的純摯與自負:「知朕者,莫如國師!」
他敲了敲下巴:「朕還要確立關於增收查稅的稅法,這個倒不難,讓內閣的去忙活吧,就是尚缺一個榷茶使。」他的目光在元清濯與姜偃身上掃過一圈,最終停在了皇姐身上:「皇姐,你可有想要舉薦之人哪?」
若問姜偃也就罷了,居然還問到自己頭上來了,元清濯正襟危坐如實告知:「陛下,我不在京中三年,京都的發展一日千里,大小官員都韭菜似的早都又換了一茬兒了,陛下把這種事拿來問我,想必是問錯了人。」
小皇帝微微頷首,不過並不氣餒,揚起唇露出兩粒雪白的牙:「朕倒有一個人選。去年高中的殿試三甲,那文庚寅朕還尚未用他,原只是覺得這人才華特殊一時有些無處安放,朕思來想去就給耽擱了,如今正好把這個好差事給他。此人才高自傲,有幾分手腕,應是不會教朕失望。皇姐怕不知道,先生或許知道此人?」
元清濯心想她怎會不知道,這人不就是徐嫮的夫君么。
之前梁都傳聞,那狀元郎是為了攀附權貴,愛慕榮利,才想著與顯國公府結親,可是沒想到人家氣節高,成婚之後除了那狀元頭銜,依舊沒依靠裙帶獲得一官半職。
如今得到陛下賞識和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她簡直快要忍不住為城府頗深的小皇帝叫好了。
可是他仍是不滿意,一動不動地凝視姜偃:「先生今日還沒有說,朕的這個決定好不好呢。」
不知道小皇帝哪裡來的執念,彷彿就非得讓姜偃承認他深思熟慮之後想出的主意是神來之筆。
姜偃垂袖道:「陛下心中已有答案,國庫空虛迫於眉睫,除此之外,些許民怨罷了無足輕重。況且官商勾結由來已久,壓榨百姓亦是常有之事,若建立榷茶,禁民私賣,不失為打擊商客的妙手。」
小皇帝笑眯雙眸:「先生果然懂朕。」
好像,不管小皇帝的主意是昏招還是妙手,只要得到了姜偃的承認的,便都可以放手去實行,比輔政大臣的話還管用。
這點讓元清濯著實有些擔憂。姜偃他心裡怎會沒有桿秤呢,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過多地指點陛下做事,在含元殿發表意見,於他實在大有不利。也不過是因為他手中沒有實權,陛下才不會忌憚罷了。
她的擔憂怕讓小皇帝發覺,便藏得極深。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笑吟吟地替小皇帝剝起了栗子。
皇宮大內的吃食保管得好,昨年的栗子還是很香,臨行前她還抓了幾大把偷藏到兜里了。
姜偃的馬車在宮門等候,只能相與步行而出。
天密布彤雲,往天上看,重重貝闕珠宮輝煌而巍峨,翻湧的流雲攜著風雷之勢蠢蠢欲動。憑她一個外行來看,怎麼看都像是在醞釀著一場聲勢浩大的雷雨。
於是她格外留意姜偃的腿腳,怕他有任何不適,雖是在宮裡,她也會當眾抱他出去的。
但姜偃步伐穩健,不急也不緩,好像絲毫不受影響。
令她雖然奇怪,不過更多還是舒了口氣。
宮門停著的馬車卻不止一駕,除了姜偃的,還有別人的,上面有信陵侯徽記。元清濯一眼就認了出來,暗道一聲冤家路窄。
正想與姜偃離去,以免被礙事之人追上,猝不及防她才登上馬車,身後驀然響起戚蘭若宛如銀鈴聲脆的黃鶯嗓:「國師與公主這是要打道回府么。」
元清濯擠皺了柳眉,回眸,只見戚蘭若步履雍容地從宮中出來。她想了起來,現秦太妃乃是信陵侯的親妹妹。算起來也是戚氏的小姑子了。
她回以微笑:「正是。」
說罷便鑽進了馬車,氣嘟嘟地坐到了姜偃身旁。
他握著醫經,也聽出了外間來人是誰,低聲道:「公主,走吧。」
元清濯點點頭,讓鏡熒駕車而去。
馬車內坐著還是心神不寧,反觀姜偃,舒適地捧卷而讀,墨發如瀑,尾端用雪白流雲紋銀質髮帶纏住,幾乎是一伸手便能給他薅下來的那種輕鬆與愜意。
長而輕薄的道袍,大袖與下裾均垂感極佳,輕落在馬車木板上,覆住了底下雲履。像是教他上車之後打理過一樣,垂得工工整整,並且顛簸了一路了也紋絲不亂。
果然不愧是戚蘭若念念不忘的皎皎空中孤月輪。
想到戚蘭若,她便實在忍不住有些動肝火。
原本京畿道上一遇,彼此都沒佔到什麼便宜,元清濯也不想與之計較,顯得自己公主之尊卻太過小家子氣。誰料到,戚蘭若居然敢欺負她身邊的橘兮。
這人真的很病態,若是不喜歡信陵侯不嫁不就完了,她年紀輕輕,卻要侍奉五十歲的老頭子,她若不答應,她家裡人還能綁著她去不成?既然嫁人了,就應該做到對丈夫忠貞,背夫對別的男人做這些小動作也忒不光彩了,實非貴女所為。
「先生。」
元清濯突然喚了一聲姜偃,嬌軟窈窕的身子往身旁挪了挪,朝他親密狎昵地靠近了些,玉指輕輕搭在他雪袖上,弄褶了姜偃上車之始便沒有一絲凌亂的裳服。
她偏偏還要得寸進尺,朱唇更湊近了些,姜偃握住書卷的手腕已傳出輕微的顫抖。
「公主。」
他試圖用提醒她適可而止的方式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她的紅唇幾乎快要抵住他的臉了。
姜偃的指尖已經掐進了書縫,另一隻手也抓緊了袖袍邊沿,細微急促地打著令她沒有察覺的顫。
公主挑起了紅唇,綻出盛開的笑容:「先生,你幫我詛咒一下,戚氏出門掉錢袋,好不好?」
「……」
公主用純真無辜的清溪般的明眸望著他,近在咫尺,微微上彎,狀如小扇,一開一闔的。
用了很久,姜偃慢慢鬆開了緊繃的十根手指,面上波瀾不驚,甚至有些冷肅:「公主,臣的話也並非次次都會靈驗,恐怕讓公主失望。」
要是以前他這麼說她或許還信是巧合,但經歷了老鼠事件、風箏事件之後,她對姜偃不得不心服口服。方才只是在含元殿里,小皇帝畢竟是真龍天子,不奏效也是正常的。
「我不信。」
她不依不饒地搖了搖頭,隨後便像撒嬌似的雙臂環住了姜偃的胳膊,這一抱,便感到姜偃有些緊繃。
她訝異得好像是窺破了什麼陰私,紅唇已經合不攏了。
姜偃不自然地抽回衣袖,臉色依舊沉若深水。
「先生,你天天給我表演這個,還害得我被老鼠啃腳指頭,多惡毒啊,現在就讓你詛咒一下信陵夫人掉個錢袋,你就推三阻四的。」說罷鼓起了臉,不悅地盯住他,「難道比起我,你更喜歡戚蘭若?喜歡有夫之婦?那又是什麼癖好……」
然後她便發覺姜偃抬手揉了揉額角,彷彿開始頭痛了。
她當即眉開眼笑,喜滋滋地湊上去,再度環住他臂膀:「我才不信呢,要不你現在就表演一個,你現在說,『我要詛咒馬車壞掉』,如果不能讓我們坐的這輛馬車壞掉,我就信你,以前那些都是巧合。什麼言靈更是子虛烏有。」
姜偃抬目深凝著她,片刻之後,姜偃像是無奈至極,慢慢舒了口氣:「我詛咒,詛咒馬車壞掉!」
元清濯雙臂撐住車壁,望著頂頭蓬蓋耳聽八方,警惕馬車突然崩壞了她好抱著先生飛出去。
結果,馬車平穩地駛入鬧市,無事發生。
元清濯的心驚訝不定,鬆了抵住車壁的雙臂。
只見姜偃早已拾回了醫經,神色自若,好像早已料到他這次不會成功。
元清濯奇了:「咦,怎麼會呢?神棍不靈了?真的不靈了?看來先生你也沒我想得那麼神啊……」
話音未落,一道猶如摧枯拉朽的木質斷裂聲,伴隨著猛烈的一陣幾乎要將人甩出去的巨大勢能響起。
「先生!」
猝不及防,姜偃整個人已經歪在了身右的車壁上,元清濯怕他摔傷或是磕傷了那珍貴的腦袋,一把探腰將人抱住。
可那馬車就像是被突然抽去了骨頭,一陣劇烈搖晃之後,幾乎完全傾倒翻地,元清濯腳下沒有著力點,被迫朝著姜偃滑了過去,雙臂摟住他腰,天旋地轉之後,她方才一直用來撩撥他的性感紅唇,不偏不倚地朝他貼了過去。
彼此都是瞬間睜大了眼睛。
柔軟的唇肉相碰時,元清濯從閉眼不敢看到瞪大眼,到喘息稍定,回過心神。
她已經將人緊緊壓在了車壁上。
姜郎的肌肉綳得好緊,完全像是隱忍的姿態了。
可他恢復得好快,臉色立時就冷冰冰的了,目光彷彿威脅著她拿開臟嘴。
哼。
小模樣到現在還矜持?
長公主不但不拿開,她手一緊,從濕潤的檀口慢慢滑出條溫熱的丁香小舌,輕輕地,沿著姜偃如弓的上唇蜻蜓點水地描摹了一下。
「……」
※※※※※※※※※※※※※※※※※※※※
公主:小模樣還挺矜持,不是說不靈了?這就是半推半就欲拒還迎機智騙吻,好,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