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鏡熒跳下車探看馬車突發意外狀況,開權蹲在地上試圖撥了下深陷入地縫脫軌的馬車輪,紋絲不動。他便只好仰脖告訴鏡熒。
「車輪卡死了,釘螺也壞了。」
鏡熒蹙眉:「我去看先生!」
他疾步奔到姜偃的馬車前,喚了一聲,見無動靜,定了定神。馬車已經歪倒在鬧市的路邊,這會兒人煙正盛,已經聚攏了幾隻好奇腦袋過來了,鏡熒實屬無奈,手顫巍巍伸向車門,拉開。
元清濯與姜偃同時沿著車板滑了出去。
她愕然意識到,原來方才自己是將姜偃壓在車門上。
此刻車門一拉開,兩個人頓時順著坡滑了一截,正探了半個身子出去。
比她更驚訝的是鏡熒,鏡熒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先生的肩,一見先生與公主一色的大紅唇,和溢出唇肉的緋紅口脂,愣住了,怔怔地道了一聲:「打、打擾了。」
姜偃俊秀漆黑的長眉微凝,不悅地泛起了皺褶,手架在公主的兩腰軟肉間,試圖將她推離。
公主看起來精瘦,但全身暗肌隱隱賁張,蘊滿精悍的力道。
他這一推之下,竟然無法將她撼動一分。
長公主明眸撲朔,嘴角綴著盈盈笑意,溫柔如水地望著他。
周圍的人越圍越多,最後是鏡熒出聲提醒,元清濯方回過神來,不希望自己和姜偃親密被這麼多人圍觀,會傷男人自尊的。她擰了一下眉頭,立刻跪坐起來,長腿邁下傾倒的馬車。
開權與鏡熒也忙將他們先生也扶了下來。
雖然眼下鬢髮微亂,衣履沾塵,形容實是有些狼狽,可不知道怎麼,元清濯卻感到很好笑。
尤其是方才吻住他唇的時候,似乎看見了一向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先生,露出了一絲慌亂。她環住他腰身的時候,清楚地丈量了一下,約摸只比她寬個兩寸,照他這個身量實在算是纖瘦。但肌理曲線起伏緊實有力,綳得毫不敢放鬆,幾近隱忍。
絲毫都看不出來,先生於明面上孱弱雋秀,手無縛雞之力,但脫下裳也是風流內蘊呢。
他方才欲拒還迎推那兩下,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娘子。實在嬌媚極了。
長公主自顧自腦補享受了番美人風情,猝不及防被鏡熒提醒:「公主,不知道為何馬車突然壞了,車輪脫落,楔釘也不知滾到哪裡去了,一時半會怕是修不好,只怕要委屈公主步行打道回府了。」
關於馬車為什麼會壞這個問題……元清濯偷瞄了一眼姜偃。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從姜偃適才的表現來看,他是真的以為他的烏鴉嘴不會靈驗。
事實結果顯然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姜偃避過了長公主待要深究目光,轉面看向了別處。
元清濯順著他目之所及望去,前方市列珠璣,戶陳羅綺,正是整座梁都最為繁華的朱雀橋一帶。
若如此步行回府,一路行經朱雀橋,也是不錯。
「先生,我們步行而上你看可好?」
馬車壞了,姜偃無法說不好。
他看起來像是非常勉為其難,只能頷首答應。
兩個小童子落在後頭修車。
鏡熒說那話時,只是為了公主能夠離開,莫在大街上給先生難堪。
沒想到公主竟然留了下來,還邀先生同游朱雀橋,真是失策。
事已至此,除了埋頭修車,助先生早脫苦海,也沒別的辦法了。
朱雀橋邊,紅葯輕搖。
沿途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兩岸皆是錦衣香履的年輕男女。
依稀可見,有少年如柳,腰如束素,婀娜多姿,正緩緩從橋邊走過……
元清濯多看了兩眼。
聽到身後跟著的不遠不近的腳步聲忽然沒了,姜偃回眸,公主停在橋邊望著那少年如醉如痴。被他盯著也不知,堪稱陶醉忘我。
姜偃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朝前走去了。
元清濯只是多看了兩眼那少年,一扭頭就見先生走到橋中央去了,自己居然落後了一大截,暗道不妙,急忙提裙要追去。
姜偃停在了橋上。
他欲伸足下橋,只是被人堵住了。
堵住姜偃的是個手捧鮮花的少女,看衣著打扮也不俗,算是有點兒背景。
元清濯也瞬時停了腳步,一拳頭砸向自己腦袋:元清濯啊元清濯,你這個臭毛病能不能改改,那少年有姜偃好看么,你就撇下他看別的男人。姜偃這麼好看的男人,你不看牢了自然有的是人惦記!
姜偃平視著前方,目光卻似乎又沒有落在少女身上,而是對著少女頭上的一彎柳影,枝頭的一隻黃鸝。
可從元清濯這個視角看上去,他就是在看那個少女。
萬沒想到善惡到頭終有報,時候一到,立即來報。
她呷了一口老醋,憋得胸悶腦脹,咬牙切齒。
就在她打翻醋罈,酸不溜秋之際,那少女動了。
她捧著花,步履款款地走向姜偃。
「這束花是我親手採的,送給這位公子。」
元清濯凝睛一看。
好傢夥,芍藥,又是芍藥!
姜偃道:「你是誰?」
少女沒想到,人長得好看也就要了命了,聲音竟然也是獨一份的好聽,這不是奪了魂了么。
她羞答答地,只垂著頭欲將花往他懷裡送,嘴上還磕磕絆絆地道:「公子你人生得好看,聲音也好聽,奴家唐突,想邀公子游湖,不知公子可否賞臉……」
大魏民風開化,尤其這些年《早婚十二則》頒布,國家更鼓勵少年男女們自由交往。這個女孩兒對她一見傾心的男子提出這個要求,其實也不算是太過分。
但是這也要看男子是否答應,願意與她游湖。
元清濯就在那等著姜偃拒絕。她想,姜偃如此眼高於頂,連公主她都不假辭色,何況是面前姿色平平的少女。
可是,姜偃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立刻拒絕她:「好看么。」
那少女呆住了。
這、這還不好看嗎?為什麼這麼好看的男子,對自己的外貌好像居然沒有一點信心?
她點頭如搗蒜:「嗯嗯!」
說著便繼續給他塞花。
眼看事態越來越不對,元清濯終於綳不住了,她幾步上了前,「哎喲」一聲便朝著姜偃的懷裡跌了進去。
姜偃臂膀托住了她的胳膊,退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知道她戲多,卻不知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這位公子,奴家頭暈,立不住了,扶奴家一把……」
元清濯單手撐額,身子軟若春水,幾乎要一灘化在姜偃懷裡。
他扶住她胳膊,使她不至於滑落。
對面的少女既驚怔又氣惱,忍不住跺腳:「我先來的!你是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撒開他!」
元清濯眯了眯明眸,面頰浮著一層薄薄的紅暈,麗如瑰雲。一截兒春水盪波似的小蠻腰擰來扭去,在她心儀的郎君身上胡亂蹭動。
少女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神情像要活吞了元清濯一樣。
元清濯只是覺得她還怪可愛的,愈發想氣她,小腰舞得更帶勁兒了。
姜偃攬住她腰,聲音低沉了許多:「別亂扭,好回了。」
他對她說話時,好像一點兒都不客氣,可卻又像是摻雜了太過熟稔才有的縱容。
元清濯一下聽了話,不扭了,端莊地站好,手臂仍然抱著他胳膊不鬆開,看也不看那少女,嬌滴滴地哼哼:「先生,我們走吧。我怕一會兒又下雨了,你難受。」
「……嗯。」
當姜偃一眼都沒有看她,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從她身邊經過時,少女終於忍不住了,她歇斯底里地跺腳吼:「你們、你們太不把我放在眼底了!」
兩人停在了橋下,不約而同地轉身。
「我爹是四品正議大夫,你們敢這麼欺負我!」
少女紅著眼,底氣滿滿地控訴。
元清濯不得不提醒她:「是你主動湊上來的,我們沒打你沒罵你也沒逼你,怎麼就成欺負你了?」
少女眼眶通紅,哽咽著道:「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根本就是一夥兒的……從來沒人敢這麼拂我的面子,我要告訴我爹去……你們敢不敢留下你們的名字!」
元清濯猶豫了下,沒決定。
姜郎不太喜歡高調,事了拂衣去才是明智選擇。
姜偃負手停在橋下,道袍博帶輕颺,聲音冷淡:「在下姓姜,單名偃,草字天師。」
那少女如同當場被打了一記悶棍,獃滯不能言語了。
京都混的,誰人不知國師名諱?
元清濯見他說了,想了想,決意也自報家門,遂溫婉莞爾:「在下姓元,賤名清濯,小字白蓮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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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橋邊野草花,確實是野草野花挺多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