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他應該是要告訴朕,天地如一籠屜,朕的子民現在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小皇帝自信地揚眉。

「朕花了好幾天才參悟出來,立刻召集大臣,鞭打下果然有人漏了風。」

他對自己的解釋相當有把握。

元清濯目光頂著漆紅御案上漸漸乾涸的字,起初是一動不動,慢慢地,她蹙了眉毛:「我看沒那麼容易。你這個蒸字原意是折麻秸竹木架火上燒烤,但字形卻無火,這種構字你太傅教過吧,省火的構造法。咱們那位異母兄弟的小字你還記不記得叫什麼?」

小皇帝微愣。

她皇姐不得不一指頭戳他腦門上:「難怪愚笨,這也猜不出。元昭宜生下來就五行旺火,火氣過旺容易燒身,他便得了個名兒去火。這個蒸字,恰好說的是他。你先生定是在告誡你,警惕這人,已有風吹草動。你信我。」

說完連元清濯自己都鬱悶了,姜偃看起來這是耳聰目明什麼都知道,但他卻不肯直言其事,彷彿是為明哲保身。這本沒有錯,但他其實也不必委婉地與小皇帝打啞謎,很容易弄得兩頭不是人。

小皇帝恍然大悟:「是這樣?」

元清濯不拂他面子:「皇帝理解得也對,結合起來看大約就是正確答案了。你的這位先生可好生奇怪,心倒是好的,就是有些神神道道,像個神棍。」

小皇帝仰倒在龍椅上,捶椅大笑:「皇姐你絕對是第一個說先生是個神棍的人,可知他有多厲害!」

聽他由始至終維護姜偃,元清濯心裡愈發生了憂患意識。小皇帝還小,易受狡徒蠱惑,萬一姜偃存心不良,必將構成大患。

她琢磨了一路的語言藝術,一個衝動緊張之下,絲毫沒派上用場,最後還是打了記直球。

「恕我直言,陛下身邊有賢臣無數,陛下為何如此信賴姜偃?」

先帝遺詔里為小皇帝留了幾個元老級別的輔政大臣,宰相太傅六部尚書,此皆良實,志慮忠純,他們難道不值得陛下信靠。姜偃出身不明,沒有經過科舉就被提為國師,既為國師,就該只做好分內之事,測算天時,占卜國運,而不是當對陛下的思想成長影響最大的教書先生。這一點姜偃已經越界了。

小皇帝的眼瞼一下便猶如山體滑坡坍拉下來,表情變得無比郁喪:「皇姐,當一個皇帝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你真以為那些輔政大臣就是好人嗎?他們之間的黨派之爭,才最是厲害。朕十一歲繼位,父母早亡,姐姐為國征戰在外,兄弟各自就封,就這些大臣,誰不把朕看作軟柿子,想拿捏朕一把?基本上都是老叟戲頑童,欺朕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他們手裡個個握有實權,常常行越俎代庖之事,不讓朕知道民間境況。朕是越來越覺得,朕不像一個皇帝,倒像是任由他們耍弄的傀儡。他們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呢。」

這三年,她征戰在外,只知戰場險惡,刀光劍影,斷手與斷腳齊飛,人隨時能身首異處,卻沒有空思慮弟弟的處境。

她早該有警覺,父皇還在世時,因沉湎仙丹鍊氣,身體每況愈下而不得不在國事上仰仗諸位心腹大臣,那時候似乎就有了這樣的苗頭。小皇帝即位,人心不齊,正是私權滋生最佳的土壤。

難怪他不得不找一個跳脫朝局外的,除了重頭銜而無半分實權的姜偃,與他吐露心聲。

「國師料事如神不說,最解氣的是,朕讓國師說,讓他們出門掉錢袋!」

「……」

好惡毒的詛咒。

玩笑之後,元清濯卻不得不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如果老臣們結黨對立,心懷鬼胎,陛下能夠信任誰?以往小皇帝沒有父母姐姐撐腰,她如今回來了,自然要站到他的身後,助他撐過親政后最為艱難的歲月。

小皇帝希望姜偃來幫幫他。

那好,那就讓姜偃來幫他。

舉目之下,也確實無人可信。

「國師對朕無二心,朕其實非常清楚,也非常信任他。外事不決,都可以拿來問他。」

元清濯回神,點頭,手掌摸向小皇帝後腦勺上的髮髻,「皇弟你既然這麼寵信他,那皇姐就捨身取義,替你將他拉過來。」

「嗯?」小皇帝一聽,頓時咳嗽一聲,神色微妙起來,水靈靈的黑葡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身旁的皇姐。

元清濯也是一聲輕咳:「你不是也知道么,你姐姐從小就是個舞刀弄劍的大老粗,給你行軍打仗陣前衝鋒可以,這耍心思伎倆……我委實不太擅長啊,哈哈,等你先生做了你姐夫,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誰還能胳膊肘往外拐,你說是不?」

「噢——」

小皇帝的嘴巴滾圓,瞭然於心的樣子。隨後,他費力抬起胳膊,雙拳捏緊手肘向下,給皇姐比劃了個預祝成功的手勢。

元清濯回府後就開始琢磨如何拉攏姜偃。

暮色昏昏時,窗外老柳吐綠,歸鴉棲息於巢,聒噪嘶鳴,而她卻連午膳也沒用。

兩個貼身婢女急著來勸,不吃飯哪裡有力氣來想事,公主要保重自個兒身子。

元清濯問她倆:「我這麼美,在梁都能不能排得上號?」

銀迢怔然,回過了味來后立刻來吹捧:「誰不知道,公主是咱們梁都第一美人啊,還有誰能夠比公主還美。」

說完還不夠,拉著橘兮也一併阿諛奉承,極盡誇張之能事。

元清濯本來就對自己的容色頗有自信,讓她倆滔滔不絕地誇了小半時辰,愈發信心勃發。

「那好,那就這麼定了!」她拍拍兩膝長身而起,面朝著不斷沉落的暈紅夕陽懶洋洋抻了個腰。

銀迢大惑不解:「公主定什麼了?」

元清濯道:「駙馬選定了。」

不待兩婢女驚異,她又捏捏酸痛的胳膊,道:「我這幾日還沒歇過來,等歇過來了,就一鼓作氣拿下姜偃。這兩天你們替我跑跑腿,看看聽泉府周邊百步以內有沒有什麼好宅院,物色好了回來報我一聲。俗話說得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本公主要和國師比鄰而居。」

公主這定是為了方便下手。

兩美婢對望一眼,心領神會,表面上銀迢一口答應替公主辦這事。

但真出門辦事時,銀迢心中也在發愁,要是三年前那位被公主糟蹋了的公子不再出現也好,公主就可以心安理得嫁人了。只是那國師看起來光風霽月一塵不染,猶如隱逸君子,不知道是否世俗,不能接受公主已非完璧。

若是不能,他疑心公主殿下成婚以前是個喜歡胡搞的女人,礙於過往不堪的名聲,公主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蒼天憐見,軍營里她是不知道,但前頭那一十六年,公主就只喜歡對美男子占點口頭便宜,她真正睡過的,就那一個!

上天保佑,那個少年再不要出現了。

兢兢業業為公主辦事,還真叫她物色到了一個絕佳之所。

聽泉府是皇家御賜給國師的府邸,已歷三代,每十年就要翻修一次,地處偏遠,周邊環境清幽,背後臨溪,名曰松溪,溪後有山,常年空山掛綠,飛瀑流珠,故名聽泉府。

聽泉府周邊沒什麼宅院,只唯獨幾十年前翻修時劃出了間二進小院,被廢置不用,老是老舊了點兒,但收拾收拾,還能住人。

接到消息之後元清濯立刻對小院進行了實地考察。地理條件還不錯,西邊與聽泉府不過一牆之隔,極是親密,家裡邊的老鼠都是一個窩裡爬出來的。

「買,這地我要了!」

長公主出手闊綽,拿出家裡幾年的積蓄順手就給盤了下來。

這兩天調了敬武長公主府里所有下人過來清掃打理。

這麼大的手筆,這麼大的動靜,聽泉府不可能不有所耳聞。

昨日璇璣觀星,先生似又發現了以前從沒見過的一團星宿,可惜的是模糊不清,先生用了一晚的功夫,這星宿圖到現在還沒繪製完工。姜偃已經十個時辰沒能入眠了,身旁的童子鏡熒悉心替他添著茶水。

開權咋咋呼呼地奔了進來:「先生,你要好好地管一管,那個什麼公主,都搬到咱們隔壁來了。」

姜偃低頭繪圖,猶如未聞,筆尖都沒停頓半下。

鏡熒以目示意他不要多話,偏開權是個看不懂眼色的,氣呼呼的,小拳頭收緊,胸膛一震一震的:「先生難道不知道嗎,那公主風流成性,見一個愛一個,最好貪圖男子的美色,生活荒淫.糜亂,就算是去了戰場,在軍營里那麼多男人,她也是本性難移……」

「先生,她這一次用這麼大手筆接近先生,八成就是又貪圖先生的美色,若是先生心志不堅受她蠱惑,一定和其他人一樣,被得到了就被立刻棄如敝履。」

姜偃手中的筆晃了晃,筆尖於素宣上留下了難以抹除的墨團。鏡熒見狀,心知開權誤了先生一整晚的心血,目光責備開權,令他速速閉口。

開權一愣,這下終於看懂了他的臉色,見先生伏案靜默不動,他輕輕縮了縮脖子,鴕鳥似的藏起來了。

屋內檀香裊娜,靜謐之中傳來姜偃沉緩的咽音。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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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疼死我阿偃了,公主你大豬蹄子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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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嗜我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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