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慌意亂,玩得一手好計謀(5)
「你好,隊長。」寶柒輕聲兒說著,心臟糾結如麻。
ZMI她不太熟悉,因為太過保密。除了知道它是軍內唯一一個專管國內外軍事情報的部門之外,僅僅從二叔那時得到過一些小道消息——據說ZMI軍情部門會在每一支部隊都安插上他們的自己人,用來了解軍內的情況,不過外人卻永遠不會知道他們之中的誰是ZMI的人。
她還記得,當初提到ZMI的時候,冷梟用了一個比較妥帖又容易理解的形容詞兒,形象比喻過它的存在,兩個字——軍統。
她對ZMI不熟,然而對於權少皇這個名字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為他正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莫測得永遠沒有人能弄懂他做事兒節奏的堂哥。
儘管權少皇是她的堂哥,她卻不太敢與他的目光對視。
對,雖然二叔說,她是權家人。
可那樣兒的權家人身份,對於她來說,實在太過難堪。
「小七。」權少皇的聲音有些輕,有些啞,明明是一個親熱的稱呼,可話裡面卻真切地透露出刻在骨頭上的疏離,「你可以叫我四哥。」
四哥?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反倒把生病的冷老爺子給驚住了。
他脊背突兀地僵硬了一下,撐著雙肘坐起來,有些吃驚地望了望寶柒,又望了望面色平靜的權少皇,「你們認識?怎麼回事兒?」
薄而涼的唇緊緊抿著,權少皇沒有解釋,目光里像蟄伏著深不可測的情緒,卻永遠不想讓人窺測般難明。
寶柒呢?
事實上,她也在吃驚。
因為在她的印象里,她一直以為權少皇是排行老大的,就連血狼也偶爾稱呼他為大哥,怎麼他會說自己是四哥呢?
心裡的疑惑,脫口而出。
「你,你排行不是在老大嗎?怎麼會是老四?」
不料……
剛才還滿臉平靜的男人,一被她的問題觸到便驟然變了臉色,一雙比孤鷹還要銳利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陰鷙得讓她覺得自己的話似乎讓他不愉快了,可他壓抑著沒有表現出那不愉快來。
「這個你不必要知道,你若喜歡叫我大哥也行。」
寶柒無語了,一個排行罷了,至於有那麼神秘嗎?
好吧,事實上,大哥也好,四哥也罷,其實她都不想叫。
她現在更關心的事兒是冷梟的問題。
「請問,你是不是有冷梟的確切消息了?」
轉瞬間,權少皇陰沉的眸子,又鬆開了些許,一道狹長的眼尾劃出淡淡的陰芒,卻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而是抬腕看了看時間。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他直接抬步就走人。
這個怪人!
就連冷老爺子,他都沒打一聲兒招呼。
咽了咽口水,寶柒記得二叔說過,布蘭登就是他的手下的特工,也知道他正是ZMI情報部門的老大,那麼他知道的東西肯定很多。為了冷梟的事兒,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賣乖。
「四哥,等等,你還沒有回答我……」
轉過頭來,權少皇目光深邃地看向她,一雙深幽的黑眸里閃過不易察覺的黯色,一種寶柒無法描述的審視。那種眼光就像她看電視劇時見到的那種特工老大一樣,明明他看著她,卻又好像他壓根兒就沒有在看她,只不過在透過她在看其他的東西。
這種感覺有些怪,看得她毛蹭蹭的心裡有些發寒。
然而……
更加發寒的是,就在這個瞬間,他已經披著外套大步離開了。
什麼意思?
頹然地看向冷老頭子,寶柒吸了一口氣,將那抹慌亂壓下去,穩住了情緒,目光切切地問:「冷梟他是不是……是不是出啥事兒了?他……權少皇他是不是說了什麼?」
氣血往上一涌,冷老爺子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聲音有了涼意,「剛才我去ZMI,正是在和他討論這個問題。」
「什麼問題?二叔他……」
欲言又止。
寶柒揪緊了手指,心跳下意識地加快了。
她想問,又怕問。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嘆了一口長氣,冷老爺子現在沒有瞞她的意思,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ZMI得到消息,有一架屬於R國曼陀羅組織的私人直升機,在A國的南部空中發生爆炸后墜毀……現在他們得到的消息是,直升機上除了有曼陀羅組織的首腦上野尋之外,還有一名中國籍男子……根據目擊者描繪,疑似……疑似我們家梟子。」
什麼?疑似冷梟?
嘭!
冷老爺子好不容易吐出來的話,宛如一道極重極響的驚雷,直接就劈中了寶柒的心臟,轟隆隆在她脆弱的心裡爆炸開了。
怎麼可能呀?
上野尋被炸死了……也就死了。
二叔又怎麼會和他在同一架直升機上發生爆炸墜毀?
她搖了搖頭,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手死死絞著自己的衣擺,「呵,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冷梟他怎麼會?」
一句一句,她反覆說著不可能,腦海里全是直升機爆炸的畫面,嘭嘭嘭,炸得她的心臟支離破碎,分解般疼痛。
閔老頭兒是說過的,冷梟有可能在曼陀羅組織的手裡。
可是上野尋他,他上次不是和二叔合作過嗎?他不是……不是……二叔不是說那也是國家機密嗎?這中間,到底怎麼回事兒?
難道是上野尋想從他們手裡救出二叔,然後被R國政府扶持的曼陀羅另一派發現……於是他們設計炸毀了直升機,讓他和二叔都……都……
囁嚅著唇,耷拉著腦袋,寶柒不敢去想象那個「死」字兒。
目光怔怔地看著冷老爺子,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小七,你先別急,我已經派人去A國與他們交涉尋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反饋回來的……」在她的注視下,冷老爺子不停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剛剛搶救過來的他,再次胸悶頭痛起來,呼吸喘急。
寶柒回過神兒來了,湊過去扶著他躺下,又倒了水喂他喝下,勉強地安慰他。
「我相信二叔他會沒事兒的,你也別太擔心了,照顧自己吧。」
「哎!」
「你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寶柒心裡蹦豆般難受著,可是現在她沒有別的選擇。
家裡還有兩個小的,眼前又有一個老的,她哪怕就要崩潰了,卻不得不偽裝出堅強來應付。冷老爺子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太好,現在如果她也哭哭啼啼地亂了陣腳,那冷家豈不是都亂套了嗎?
「小七……老二他……要是真在飛機上可咋辦啊?」
「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兒的。你別想太多了,你先把身體養好,養好了身體,他就回來了啊……。」
「哎,小七,現在換你來安慰我了,以前的事兒,都是我對不住你……」
「沒這回事兒了,都過去了。」
老人畢竟是老人,叨叨起來前塵往事沒完沒了。
寶柒心不在焉地安慰,也說不出什麼有建議性的話來。
冷老爺子突然岔開了話題:「小七,你跟我說說,你怎麼會和權家扯得上關係的?」
瞳仁兒微微一閃,透過窗外不太明亮的光線,寶柒心情更加黯淡了,整個臉暗沉一片。
該怎麼說出口呢?
既然老爺子不知道寶媽發生過那些事情,她自然不想解釋那麼多。
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她咬了咬唇,避重就輕地回了一句。
「權家那個男人……我是說權少皇的二伯,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就這麼一句,對於老爺子來說足夠聽懂了。
至少他能夠理解到,和寶鑲玉生下寶柒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愣了幾秒,大概想到了冷奎,冷老爺子灰白的臉又陰沉了幾分。心裡有些不舒服,可畢竟事過境遷了。他沒有多問什麼,點了點頭又嘆息了。
「原來你竟然是權家的孩子,可憐了我家老大。」
雙手撫了一下臉,寶柒對他現在的態度完全能夠接受。略微平息了一下糟亂的情緒,她問:「權家孩子有很多嗎?權少皇還有一個弟弟……如果他排行第四的話,那豈不是上頭還有三個哥哥或者姐姐什麼的?」
神色怪異地瞄著她,冷老爺子對於她竟然是權家人這點兒,好像一時間還不太能夠適應過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頭告訴她。
「權氏這個家族我了解得也不多,他們在國外也有很大的勢力,在國內的能量更大。我僅僅知道他有一個大姐嫁給了分管政法安全和保密情報工作的……」
那個人的身份不宜多說,在短暫停頓后,冷老爺子又接著說:「他還有一個弟弟就在紅刺,至於有沒有其他兄弟嗎,我沒有聽說過……不過我們老輩兒都叫他權老四,為什麼他排行第四,也沒有人知道。」
「這樣啊?」
寶柒心裡狐疑。
那個姐夫是誰她心裡已經瞭然了,可對於那個怪人如此忌諱自己的排行,她卻有些弄不懂了。
不過,連冷老爺子都不知道的事兒,估計除了權少皇或者權家人,誰又能知道呢?
不敢去想,消息還是很快傳回來了。
那一天,京都城下了一整天的雪。
在飛雪連天的上午,寶柒接到電話,在聽到真實的消息時,她的手機都差點兒掉到了地上了。
爆炸的直升機上,中國籍男子真的是冷梟本人。
在他們趕到A國的時候,現場已經被那邊的人給處理了。然而,因為飛機失事地附近,有一種叫做禿鷲的食肉動物,在飛機殘骸周圍沒有發現屍體,只留下了飛機殘骸和部分衣物殘片兒。
根據飛機黑匣子和衣服殘片兒上的皮膚角質檢測,他們在A國就證實了,在飛機爆炸之前,冷梟本人確實就在直升機上。當時他和上野尋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在打鬥的過程中,駕駛員試圖著陸的時候起了火,隨即引發了油箱的爆炸,機毀人亡。
直升機上一共有七個人,除了已經確定犧牲的冷梟。同時死亡的人,還有曼陀羅組織的首腦上野尋和他的大總管金大仁。
也就是說,那些人都在爆炸的時候沒有了。
握著手機,寶柒不相信這個消息。
更不敢相信,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她和二叔就這樣天人永隔了,甚至他都沒有和她說句再見……
她不信,絕對不信。
然而……
事實擺在眼前,又讓她不得不相信。
去A國帶著冷梟的遺物回來的那天,是一個周末。
去國際機場的汽車一路飛馳著,離機場的距離越近,寶柒的心跳就越來越快,快得幾乎要跳離胸腔了。
蒼白著臉色,她心情沉重地走近航站樓時,見到了有好幾名士兵把守住出口,神色莊重而嚴肅。而等待的人裡面,除了她和冷老爺子,冷可心之外,還有好些紅刺的戰友和一些來迎接烈士遺物回家的人。
飛機到了,一行四人穿著軍裝,徐徐走了過來。打頭的那人手裡,捧著一個方正的紅布包裹。說是遺物,其實也就是簡單用紅布包裹著的一些衣服和冷梟的隨身用品。
瞪大了眼睛,寶柒不太敢相信,那就是她的二叔。不管走到哪裡都威風凜凜的二叔,會就這樣被一塊紅布就給包住了未來和餘生。
「二叔……」冷可心再次泣不成聲了。
哽咽著喉嚨,冷老爺子青烏著嘴唇,「老二,老二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啊……爹有罪,你爹我有罪啊!」
嘴唇動了又動,寶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扶著顫顫歪歪的冷老爺子,強壓著心裡一陣陣襲過來的悲愴,從那個少校的手裡接過了那個紅布包裹,緊緊地捧在了懷裡。從航站樓出來,一路到停車場,一路上抱著紅彤彤的包裹,她吸收著一干人的視線,心裡麻木得像要死掉或者崩塌。
裡面確實是二叔的東西,有染了血的衣服碎片兒,還有他隨身的軍用手錶和刻了紅刺名字的軍刀。
不敢用力去拿,寶柒的臉白得沒有了一絲兒的血色。
「姐,姐啊……」冷可心挽著她,聲音一直在發抖,「我們家是招誰惹誰了啊,嗚……嗚……」
「可心,別哭……」
輕輕地說了一聲,寶柒的聲音有些遙遠。
事實上,她不知道自己說了,還是沒有說。
而旁邊的冷可心,早已淚水連連。
回到家裡,收斂起那些遺物,一家人的心情,大悲大慟到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不過短短的時光,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更沒有留下一個完整的存在,就那麼帶著她的愛,她的想念和她一切的一切,就這麼永遠地消失了嗎?
輕輕捏著那帶血的碎片條兒,寶柒覺得彷彿在握著他的手,彷彿看到他的手背上被鮮血染紅了的樣子,心都破碎掉了。眼睛紅的,紅得像被血滲透過,可她半滴淚水都出不來。
「二叔,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你這個男人,怎麼能失言呢?不是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嗎?」
「兒子的大名兒都還沒有取呢,你怎麼能這樣走?」
耳朵邊有人在說話。
她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別人。
她的世界,其實一直很安靜。
安靜得只有冷梟和她說過的那些話,再沒有了其他。
二叔留給她的東西和說過的話,太多太多,多得都像那朵野薔薇一般,在她身體上烙了印,深入到骨髓里。
薔薇花……
玻璃暖房……
天蠍島的山洞和溫泉池……
津門海邊兒的炮樓……
不再住人的帝景山莊……
他們婚後的甜蜜鳥巢……
每一個夜晚的耳鬢廝磨……
每一次親吻的纏綿悱惻……
她又想到了在兒子的滿月宴上,冷梟設計了老頭子將那傳家玉給了兒子,他說,「這玉代表了冷家的半壁江山,就算有一天沒有了我。誰也不敢把你和孩子怎麼樣了。」
那時候,他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嗎?
在那個小小的情侶餐館兒里,他威脅她吃東西時惡劣的樣子,末了又苦哈哈地排隊老半天,就為了拿到那一對兒「一輩子+一輩子=兩輩子」的情侶套餐杯。
那時候,他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嗎?
在臨別時的軍事指揮所帳篷里,他說,「好好地照顧自己。」
還有他明明不好意思,卻又偏偏在她轉身的時候喊住她。
「寶柒,我也愛你。」
他的話言猶在耳,人怎麼能就沒有了呢?
而那時候,他又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嗎?
四月一日。
春風不度,冬季還涼。
這一天,冷梟烈士的追悼儀式在京都市某革命公墓隆重舉行。
英雄遠行,沉痛扼腕,哀樂齊鳴。
英雄春秋樹楷模,宏圖大志作表率。
下午兩點三十分,盛大的追悼儀式正式開始了,在黃白兩色的菊花點綴的靈堂里,寄託著哀思。全軍各大領導班子,各大軍區的代表,紅刺特戰隊各戰隊的代表,京都市市委政府各大班子的領導,部隊官兵代表還有社會各界群眾,各大新聞媒體記者千餘人參加了追悼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