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見我
「讓你明知這天氣變來變去還不帶傘,這下好了,染了風寒,活該你吃藥受罪。」和敬看著面對苦藥直皺眉的瓔珞,埋怨道,「說好了來玩的,現在你倒成了病人。」
瓔珞也只想感嘆一句世事無常,她本以為那天不過是下場小雨,淋了也沒什麼事。沒想到病來如山倒,回去后就燒了起來,前前後後喝了幾天苦藥才好上許多。
小姑娘們輪流來看望了她一番,不過都怕過了病氣,就連和敬都被隔開了,她自己也是整整過了三天才與瓔珞說上話。
瓔珞自覺慚愧,如此這般倒是攪了大家遊玩的興緻,她回去后定要準備些禮物送與眾人致歉。
還好這身子骨不錯,不至於讓她躺在床上癱著什麼事都不做,但和敬仍不讓她在剪紙上費太多神,怕她傷了眼睛。
「公主怎麼把我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丁點委屈都不讓我受。」瓔珞一口氣喝完了她最不想喝的葯,拿起蜜餞解苦。
「好端端來玩,你卻病了,我哪裡還有什麼興緻。」和敬撇嘴,「你可是本宮的貴客,鐲子都拿了的……」
瓔珞察覺和敬好像隱瞞了什麼,但見和敬驚覺自己失言,卻是怎麼問都不再說了。她心裡通透,猜她許是和皇後娘娘說了什麼,總之與傅恆有關係,沒準是要考校她合不合格。
「我讓小舅舅來看看你?」和敬說道。
「不了吧。」瓔珞搖頭,見和敬困惑,她只好解釋,「公主可知道漢武帝時期的李夫人?」
和敬想了會這才恍然:「李夫人病重時不讓漢武帝去看,是想讓他在心底留下自己最美好的模樣。」她眼睛滴溜溜地在瓔珞身上轉了一圈:「我覺得大可不必,小舅舅又不是拘泥於外貌的人。」
傅恆的確不會那樣,她前生染了重病,傅恆不僅去照顧了她,還偷吻了她。但那時候傅恆很喜歡她,現在瓔珞可沒那麼自信,她不想輕易冒險,只好用這個理由搪塞。
「你果真是喜歡他。」和敬得意道,「只是瓔珞,你上次在馬車上贊我小舅舅好看時我便想說一句話了,我們都知道他人不錯,但你可知有句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瓔珞微怔,她沒想到和敬小小年紀居然懂得這麼多,果然不愧是嫡長公主,這下她未來額駙要是哄和敬開心,估計要費上老大工夫了吧。
「但是公主你自己都說了,情人眼中出西施,這關鍵的地方在於——情人二字。」
她和傅恆又不是情人,出什麼西施。
和敬咬唇,發覺她還是說不過瓔珞,正好和婉差人尋她有事,於是和敬就叮囑了宮女一番,捏著帕子走人了。
瓔珞看著手腕上的鐲子發獃,想到至今為止她與傅恆的幾次接觸,不禁有些頭疼……這病來的可真不巧,希望傅恆不要以為是自己故意躲著他,說完模稜兩可的話就吊著跑了才好啊。
傅恆自然是聽說瓔珞病了的,他當時就站起來想過去探望,但又覺知道這不合禮。和敬體貼地送來了消息,告知他瓔珞的病情之後,他這才鬆了口氣。
他其實在平湖秋月外面默默看過幾次,就是沒有進屋探望,今天湊巧和敬出來,在他掉頭離開之前驚喜地喊了聲「小舅舅」,讓傅恆沒辦法只好止住腳步:「公主是要去找和婉公主?」
「是啊。」和敬點點頭,露出瞭然的神色:「小舅舅要想去看瓔珞的話,我可以把宮女叫走的,不過你肯定覺得這是於禮不合。」
傅恆見她這幅模樣就知道瓔珞的病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卻見和敬揮揮手屏退宮女們,讓她們躲遠了一些,心知小外甥女有話要說。
「想問小舅舅一個問題。」和敬說道,「你覺得瓔珞好看嗎?」
這問題問的唐突,但答案卻是好答,傅恆說道:「這個問題有些逾越……」
和敬樂了:「好了,我知道小舅舅的答案了,你臉上都寫著了。」
既是覺著好看,那就太好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都覺得對方好看——那成為有情人還會遠嗎?
傅恆愣了一瞬,他臉上有什麼神情嗎?
和敬又道:「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今日我便送小舅舅一句話吧。」她停了一會,見傅恆神色認真地看著自己,於是也不再裝神秘,「就是稼軒先生的一句詩。」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和敬說完就道別離開了,留下傅恆品起了這句話。既然和敬方才提到了瓔珞,她與瓔珞關係要好朝夕相處,定然知道一些瓔珞的想法。
所以是,他對瓔珞有些好感,而瓔珞也對他如此……果真這般?
傅恆心情大好,回去時遇到海蘭察,海蘭察看了都不禁詫異:「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傅恆你小子今天居然都會傻笑了?」
有這麼明顯嗎?
傅恆懶得理他,卻又想知道朋友的看法,於是問海蘭察:「倘若有姑娘與你有意,你當如何?」
海蘭察把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恍然道:「那當然要看我對她有沒有好感了,若是兩情相悅確定了心意,那邊想辦法請婚唄!比如傅恆你就可以去告知皇後娘娘。」
只告訴皇后還不行,他還得告訴阿瑪額娘,然後去找溫惠貴太妃才好。但目前這朦朦朧朧沒戳破的好感不過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得等問過瓔珞之後再做決定。
不然太過於唐突了,又不知瓜爾佳氏那邊的想法,就不能完完全全做到尊重瓔珞的看法了。所以一切不能操之過急,如果一從圓明園回去就告訴皇后,姐姐定會以為他們在圓明園發生了什麼,以為瓔珞是個輕浮的姑娘……且等一個契機,在姐姐見過瓔珞之後再說也不遲,和敬那邊也要叮囑一二。
正在養病的瓔珞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是等到和敬公主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唇邊掛著笑:「瓔珞啊瓔珞,你以後定要好好感謝本宮。」
半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在瓔珞與和敬給壽祺貴太妃的禮物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一行人啟程回了紫禁城。先去給皇后請了安,兩位公主留下,其他人便都回了公主所收拾東西。
和婉中午犯了困,去側殿歇著了。和敬則趁勢對皇后提出了自己想換伴讀的想法,引得皇后看她深思:「看樣子在圓明園是發生了什麼本宮不知道的事情,讓你對瓔珞格格很是滿意。」
「兒臣是當真喜歡瓔珞。」和敬恨不得把瓔珞誇到天上去,立即就把在馬場這姑娘幫她找回面子,急中生智救下七格格,還有對和婉的上心全都講了出來,「皇額娘,瓔珞還抄了佛經送給您和太后呢。」
「倒是有心了。」皇後點點頭,真心還是諂媚她能分辨出來,一時間對瓔珞也頗有好感,「你小舅舅呢,你覺得他是怎麼想的?」
和敬想起自家舅舅的叮囑,正色道:「小舅舅不是那種一見鍾情、為美色所誤之人,故而一切要循序漸進。兒臣看著因為上次御花園巧遇的事,小舅舅似乎對瓔珞有些上心,他們兩人的確是很多想法都不謀而同……富察家的夫人,不應當只是會吟詩作畫,還要有些膽識。」
皇后聽罷,沉吟了一會便明白了和敬的意思,看樣子弟弟同樣因為馬場那事對瓔珞頗有好感,她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當真是胸有溝壑、有膽有謀,還生了張巧嘴能說會道。待她查查瓔珞過往之事,若無什麼不妥,就問問傅恆的想法吧。
瓔珞卻是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有些茫然,難道她的風寒還沒好利索嗎?
不似鈕祜祿雅南時常去太后那裡坐著,好像怕別人忘記這姑娘與太後有親戚關係一樣,瓔珞去寧壽宮拜見貴太妃,卻是每月固定著時間去兩次的。
正好她從圓明園回來,長春宮與壽康宮皆以請安送過佛經,這寧壽宮合該走上一遭。
只是因為她之前那個噴嚏,瓔珞等了幾天才去的寧壽宮,她怕病還沒養好,把病氣過給了兩位貴太妃。
結果一到寧壽宮門口,瓔珞就察覺到了不對,因為她看到了皇後身邊的明玉,這說明皇後娘娘今日也來拜訪了。她本想離開,但宮女一見是她,便笑盈盈地請她進來,並進去通報了。
瓔珞進去后先給皇后和兩位貴太妃請了安,抬頭時才發現原來傅恆也在這裡。她頓時反應了過來,今日應是傅恆休沐的時間,富察府的老夫人與兩位貴太妃是故交,因而皇后與傅恆姐弟倆一同過來探望貴太妃,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富察侍衛。」瓔珞同他見了禮。
「瓜爾佳格格。」傅恆回禮。
瓔珞落座后卻有些想笑,方才這場面好生有趣,且不說前塵過往,就說今生她與傅恆幾次私下相處,還沒有出現過如此這般正經的對話,實在新奇。
溫惠貴太妃關切地問道:「和敬告訴皇后說,瓔珞你在圓明園染了風寒,如今可好多了?」
瓔珞才坐下,聞言后立即又站起來行禮,長輩詢問,理當如此:「多謝貴太妃關心,臣女如今已經大好了,因是怕過了病氣給您二位,所以今日才來拜見……看在臣女抄的佛經份上,還望兩位貴太妃千萬不要責怪臣女。」
「瞧瞧這丫頭,病了還想著咱們,就算沒這佛經,我們也不是什麼嚴厲的長輩,她倒好,還耍起了狡猾。」溫惠貴太妃笑道。
一旁的壽祺貴太妃也打趣道:「往日里來的時候都是自稱瓔珞的,今日里因著皇后與春和在,倒是難得見她如此正經。」
春和?哦……這不是傅恆的表字嘛。瓔珞裝作不好意思地低頭,實則在低頭的瞬間向傅恆那裡看了一眼,這還是她上次與傅恆在泛舟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不知以後有沒有福氣能這麼稱呼傅恆啊。
她看傅恆的時候,傅恆恰好也在看她,只見傅恆手指在桌上輕叩了一下,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瓔珞也不再看他,兩個人裝作沒什麼交集一樣,聽著長輩們說話,過了一會後,皇后與傅恆就先告辭了。
在皇后與傅恆離開不久后,瓔珞掐著時間賠禮一番,尋了借口也告退了——傅恆剛才那一下的意思就是讓她一刻鐘之後跟過去,雖然她不知道傅恆哪來的自信覺得她能看懂。
要是沒上輩子的相識,瓔珞還真不一定看得懂。
罷了,就當做心有靈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