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鳳凰男（十六）

丫鬟取過蒲團，放在楊氏面前。顯然，是想要這些姨娘跪著敬茶了。

幾個姨娘臉色都變了幾變——楊氏這個年紀，她們做她娘都可以了。

幾個姨娘還在躊躇，這實在有些折煞人了。

向老太、楊氏都沒有作聲。

其實楊氏在看到丫鬟拿過蒲團過來的時候，心就是一驚。她下意識想去看向老太，但是莫名止住了這種衝動。

向清怡一直在旁邊默默靜觀，楊氏的表現沒有讓她失望。若是楊氏此時站出來說不敢受讓人進蒲團拿走，她大概就要對楊氏能起到的作用打個折扣了。目前看來，楊氏不像沒有腦子的人。

老太太垂著眼皮，沒理會幾個面露不悅的姨娘。

就在此時，丫鬟端著茶過來了。

張姨娘是這些姨娘中最年輕的一個，她大概跟了向慶榮七八年。最開始的時候想要率先生下兒子站穩腳跟，慢慢地就死了這條心。隨著時間越長，向慶榮身邊的女人不斷，她年紀越發大了，向慶榮也就想不起她來了。不僅僅是她，後院的這幾個姨娘，向慶榮大概有幾年都沒有去過她們的院子了。

張姨娘看了楊氏一眼，見楊氏偷偷地看向清怡，她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向清怡只怕是向著這個新進門的後娘的。她跟向清怡拉不上關係，但是她知道，假如向慶榮一直沒有孩子，向清怡就算是姑娘，以後向家也只會是她的。

只是平日她跟向清怡攀不上交情。向清怡素來不喜她們這些姨娘。

張姨娘一咬牙，率先站了出來。

她笑道：「之前內宅有些亂，如今夫人進門了，我們也就像吃了定心丸了。我們雖比夫人早進府幾年，但也是伺候夫人的，以後還望夫人多加照拂。」

奉承話一說完，張姨娘端起丫鬟端過來的茶杯，雙手捧著，舉過眉心，姿態恭敬，雙膝一曲，就要跪下。

張姨娘這話讓人聽了，反應各不相同。幾個姨娘都有些幸災樂禍，許半琴臉色則不太好看。之前內宅一直是她在打理，現在張姨娘當著新夫人的面，說內宅亂，豈不就是在說她越俎代庖？

楊氏一把將人拉住。

看到楊氏這個動作，向清怡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楊氏穩了穩心神，才笑道：「姨娘比我進府早，伺候老爺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姨娘可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年紀輕，以後少不得還要請姨娘幫忙呢。」

張姨娘順勢就不跪了，蹲著將茶端給了楊氏，「夫人聰慧，我等愚笨，只怕幫不上夫人什麼忙，只求不給夫人添亂。」

楊氏笑了笑，將茶端過來，喝了。

有了張姨娘開頭，後面幾個姨娘也識相地過來敬茶了。只要是她們沒有強大的后家，在向府也沒有可以讓之安身立命的孩子，她們不知道這個楊氏到底是什麼來頭，以後肯定要在她手底下過活，現在將人得罪了有什麼好處呢。

楊氏都如法炮製，稱讚這些姨娘勞苦功高，扶著不讓人下跪。

許半琴是最後一個了。幾個姨娘都已經敬過茶了，所有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她知道，這幾個姨娘巴不得她被正室整死，畢竟她前面那樣風光，差一點就被扶正了。

許半琴看了一眼楊氏，又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那個蒲團。這個楊氏看著比她年輕一些。

但是比她心軟。她看出來了，這個蒲團是老太太的意思，就是為了讓楊氏立威的，但是楊氏太過心軟，這些姨娘，她一個都不敢得罪。

楊氏出身小門小戶她知道，這種門第，通常養不出什麼出類拔萃的人。

許半琴也不想在第一天就和這個正室卯上，於是她站起來走了過去。

一個丫鬟將茶端了過來。

許半琴並不想說什麼恭維奉承的話，但是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她便稱讚道：「夫人好容貌！」

楊氏笑吟吟地看著她，沒有說話。許半琴也懶得多說，她和楊氏註定是敵人。

她作勢往蒲團上跪——楊氏會起身扶她，她對前面幾個姨娘都是這樣的。

但是這一跪就跪到了底，楊氏端坐在椅子上，身形都沒有動一下。

向清怡的眉頭這是才高高地挑了起來。

而許半琴跪了個紮實，一時間也愣住了。她萬沒有想到楊氏不扶她，為什麼扶了前面的幾個人，卻不扶她？

她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她的腦子已經被羞怒的情緒所填滿，很明顯，楊氏是故意的。在這麼多人面前，讓她吃了個悶虧。

許半琴感覺雙膝下的蒲團長出了絲將她的膝蓋纏繞住了，縱使她羞憤到想要立馬站起來，她也無法移動分毫。她此時站起來，只會讓自己在丟臉的情況下更加惹人恥笑罷了。

可是楊氏這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還是最大程度地激怒了許半琴。她分明就是故意針對她！在這麼多人面前，故意落她臉面，給她難堪！

果不其然，幾個姨娘在短暫的驚愕之後，臉上都浮現起嘲弄來。想當初許半琴得勢的時候，半點都不將這幾個姨娘看在眼裡的，耀武揚威，也不屑與她們為伍。

許半琴難堪得耳根都紅透了。偏生楊氏還要說：「這位姨娘比另外幾個都年輕...」接著她又笑道，「恕我爽直，我初到向府，娘家也沒有陪嫁丫鬟，生活起居實在是不方便。另外幾個姐姐年紀都比我大，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請她們幫忙，以後可能就要辛苦這位姨娘了。」

另幾個姨娘一開始聽楊氏說她們年紀大，心裡都有些不舒服，聽到後面，陡然發現楊氏的話前面只是鋪墊，真正目的是要許氏過去服侍她！

幾人看熱鬧的同時，心中也是一凜，看來這個楊氏年紀雖然小，做事卻不含糊，不是蠢人！

許半琴當然也聽懂了，她氣得臉更加紅了。這楊氏竟然要求自己過去給她當下人伺候她！

許半琴當即就道：「夫人剛入府，對府中事務並不清楚，我奉老爺之命掌管中饋，只怕沒有時間過去伺候夫人，我給夫人派幾個丫鬟吧。」

說著，許半琴端過茶，遞給楊氏。

楊氏臉色鎮定，心中實則慌亂不堪。她就算是心思聰慧，也只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罷了。她昨天就已經聽合香將府中的情勢分析了一遍，也知道了許半琴跟老太太還有向清怡都不合。而許半琴還掌管著中饋，搬出了正院，卻沒有將中饋交出來。

楊氏道：「以前是我沒有進府，如今我已經進府了，中饋怎麼會由姨娘掌管呢？」

許半琴冷冷一笑，自從得勢后，她再也沒有受過這種羞辱，她見楊氏故意不接茶杯，將茶杯往楊氏手邊的茶几一放，隨即站了起來，「這事夫人說了可能不算數，得老爺發話才行。」

許半琴說完，環顧了一眼四周。幾個姨娘雖然收斂，但是目光還是泄露了她們看好戲的心情，向老太從頭至尾沒有怎麼說過話，向清怡更是成了透明人。

但她卻知道，若不是有人告訴楊氏，楊氏不可能進門第一天就知道府上的情況，在敬茶的時候就給她難堪的。

她知道是向清怡。

許半琴說完之後就道：「茶也敬了，我還有事情沒有處理完，等著我過去處理，就不久陪了。」

說罷，她跟向老太說了一聲，徑直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