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欺騙
這是方早第一次談戀愛,她也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是什麼模樣,但趙蒼蒼這麼一說,她認真想想,自己和阿崇之間的確缺少驚喜和浪漫。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告訴阿崇自己要回國的事。
原本方早還在擔心,按照自己的性格,這場戲難以為繼,可巧的是,回國前夕,阿崇異常忙碌,常常視頻請求發過去都未曾接聽,偶爾出現也只有匆匆幾句話。
感謝阿崇的忙碌,這「驚喜」才得以保持到最後。
方早回國的那天,慕尼黑難得放了晴。
趙蒼蒼開著車送方早到機場,一路不住地叮囑她帶東西,生怕她忘記,又往她包里塞了兩張小字條,羅列了剛剛念叨過的零零碎碎,其中便包括干辣椒和八角,上面還有一大團被塗掉的字跡。方早仔細辨認了一下,寫的是臘魚和火腿,估計是趙蒼蒼擔心她被海關拉進小黑屋,最後還是戀戀不捨地畫掉了。
方早來得有些早,距離起飛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在候機廳,方早看著三五成群的旅客,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來慕尼黑的那天。
當時她是與周聲一起的,那時他們還算不上特別熟悉,她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周聲只沉默地坐在一邊。當時她覺得氣氛太尷尬,主動開口打破寂靜:「你會緊張嗎,有捨不得嗎?」
方早記得,那一刻的周聲十分茫然,他看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對我來說,慕尼黑和南澤,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那時方早不明所以,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無論走到哪裡,他都隻身一人。
無論是在南澤,抑或是慕尼黑,無論他周遭有多少人,喧鬧還是寂靜,他都與之格格不入。不管他站在哪裡,都感覺不屬於那裡。
他是孤獨的。
方早想了想,給他發了簡訊:我要回國了,你需要帶什麼東西嗎?
手機沉寂了很久,直到廣播響起了登機公告,方早才收到他的回復,簡單的四個字,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一路平安。
方早放了心,他應該是不需要自己帶什麼東西。並非她虛偽,口不對心,而是光趙蒼蒼讓她帶的東西,已經可以填滿她的兩個行李箱,她可以咬咬牙再幫周聲帶一點,但還是什麼也不用帶,更讓人開心。
方早經歷兩次轉機回到南澤,已經是凌晨,方書愚和宋敏詩在機場等得昏昏欲睡,見到她的第一秒,宋敏詩便發出誇張的叫聲:「天啊,你是吃了激素嗎?怎麼長得這麼高了!」
方早抓了抓頭髮,還沒來得及不好意思,宋敏詩便一桶冷水潑了下來:「不是你這頭鋼絲球,我幾乎要認不出你來。」
見妻子打擊女兒,方書愚無動於衷,只是笑了,順手幫她拎行李箱:「你怎麼帶了兩個空箱子回來?」
方早的臉又垮了:「我感覺自己是鬼子進村,什麼都要掃蕩帶走。」
她奇迹地發現,自己和父母的關係與從前變得太不一樣了,或許這就是距離產生美。
回程的車上,方早昏昏欲睡,雖然一上飛機就睡,但長途跋涉仍覺得疲倦。
她捏著手機,已經換上了國內的電話卡,號碼還是原來那個,因為不用月租,卡里也還有錢,所以一直也沒停機。
她忍耐了許久,終究還是沒給阿崇發簡訊,想著自己有他工作室的地址,明天敲開門的時候,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可能是帶著期許,這一夜,方早睡得很沉,連時差都不用倒,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若不是宋敏詩將她從被子里拽出來,估計她還能睡得更晚些。
吃了午餐,方早便出了門。
阿崇的工作室也在南澤,不算市中心,附近還有個很大的公園,阿崇租下了寫字樓的一整層。他將地址給方早的時候,一定沒想到未來有一天,方早會偷偷回國后突然敲開工作室的門。
方早也沒有想到,開門的人並不是阿崇,是個年輕的男人,戴著厚厚的眼鏡,像是剛從電腦前抬起頭。
「我找阿崇。」
「他不在。」
「他不在嗎?」往常這個時間,阿崇都是在工作室,但他們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好好說話,這會兒方早也不確定了,「那請問哪裡能找到他?」
「這我就不知道了,阿崇的事情我們很少過問,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
方早有些茫然,想說阿崇明明說自己這些天都是在工作室,可那人已經關了門。直到方早回了家,坐到電腦前,看到阿崇那張毫無破綻的笑臉時,她才第一次真正明白「欺騙」這個詞的含義。
「阿崇你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這些天都是在工作室。」
「你那把椅子呢?」
阿崇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恢復如常:「壞了,質量不好,準備換一個。」
阿崇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她所熟悉的笑容。
那是方早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