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認識
與你每一次漫不經心的相遇,都是命運別有用心的安排。
郁雲初在醫院住了一周。
其實只是小傷,頭部縫了幾針,因受到安全氣囊的衝擊而導致輕微腦震蕩,觀察兩天就能出院,但於筱竹女士不同意,硬讓他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周,每日湯水不斷,外加精神轟炸,企圖催眠他,讓他搬回家住。
郁雲初不反對,不應承,以不變應萬變,自始至終沒有鬆口,無論是於筱竹的眼淚攻勢還是郁長安的冷臉絕招,都沒能使他屈服。
一如多年前,郁長安為他規劃好藍圖,一心希望他能上法律專業,接班自己的事業。結果他一聲不吭,悄無聲息,卻劍走偏鋒地選擇了整形醫科,先斬不奏,直到錄取通知書寄到家中,郁長安才知道。
郁長安嚴肅古板,於筱竹嬌慣溺愛,在這樣冰火兩重天的環境中,郁雲初慶幸自己沒有長歪。
這些年來,他認真地保護著自己,不想讓自己受到一丁點傷害,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為了彌補另一條生命逝去的缺憾。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這一周,他住的是醫院,卻感受到五星級酒店般的待遇。
每日都會經歷無數次量血壓、量體溫、換藥、各種理由的檢查與護理,從15歲開始,他已經習慣來自異性的關注,即便不耐煩,面上仍舊能維持著平靜,目不斜視地看著自己的書。
郁雲初安靜如詩,氣質如蘭,讓一眾年輕的、年長的醫生、護士為之痴迷。
出院那天,是好友林覺予來接。面對病房裡各式各樣的粉色小禮物,郁雲初看也沒看,直接辦了出院手續,連給他送了一周早餐的小護士長什麼樣、名字叫什麼都沒費心記住,更別說告別。
郁雲初一路健步如飛,剛坐上車,便拉下了副駕駛前方的鏡子,揭開額上的紗布:「還好我不是疤痕體質,不然這走線,肯定留疤。」
「您家太後娘娘讓我送您回家。」林覺予頓了頓,「郁家老宅。」
郁雲初沒停下照鏡子,忙中抽閑回了一句:「不,送我到觀瀾半島,我剛讓阿姨打掃了衛生。」
觀瀾半島位於博陵市東部經濟帶的核心地段,是融主題公園、濱海居住、休閑商業、娛樂配套、五星級酒店等多種功能於一體的高級商業小區,總而言之,那是有錢人住的。
林覺予是檢察官,收入不算低,傾盡積蓄又靠著父母資助剛在博陵買了房,雖然是郊區,但巨額的房貸壓得他喘不過氣,而他的好友郁雲初,毫不費勁就在博陵的CBD擁有一套超級豪宅,真是同人不同命,讓人嫉妒。
林覺予剛從法庭上下來,就被好友火急火燎催來當司機,又被隱形炫富了一把,擦了擦眼淚,默默地專心開車。
可偏生有人不自覺,要關心一下好友:「你最近很忙?瞧著怎麼那麼蒼老?」
作為檢察院最年輕檢察官,林覺予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說的是什麼話?我可是檢察院的院草。」
「你們院就你一個雄性生物?」
林覺予決定不與他討論這個話題,對最近的經歷發出感嘆:「現在博陵家暴現象十分嚴重,但量刑十分輕,且許多處於家庭暴力中的女性,在庭審的時候總是忍不住逃避,因為她們大多沒有工作,生活來源都是來自施暴者,也總是自我催眠期待對方會改正,所以在法庭上怯弱,總是會為對方說情,導致很多時候施暴者都不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今日這個案子,我十分佩服那名女性,長期活在暴力之中,還保留了證據,也勇敢地舉證施暴者。
「不過聽說,最開始她好像也不堅定,是一名女刑警說服了她……」
年輕帥氣的檢察官竟是個話癆,郁雲初也習慣他每天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向來左耳進右耳出,但聽到「女刑警」三個字,大腦已經自動連接啟動程序,跳出了商眠的臉。
郁雲初眼皮一跳,不禁想起車禍那天,自己昏迷之際那個似幻非幻的身影,他幾乎像被針扎到一般:「什麼女刑警?」
好在,林覺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哦,好像是南廈分局的……」
「那名受害者,是不是姓劉,做過整形手術?」
「哦對,我都差點兒忘記了,警方提供的證據中,就有她的整形記錄,咦,好像就在你們醫院……」林覺予八卦之魂又被解封,纏著他問細節,「警方去調查了?有那個女刑警嗎?」
博陵這麼大,女刑警這麼多,她卻像個惡意捆綁的小程序,時不時就跳出來。
郁雲初直接閉上眼裝死,不理會他的追問。
是她又怎樣,反正不過是個小插曲,和自己無關。
當然,郁雲初壓根兒沒想到,半小時后,自己就和商眠在小區樓下相遇。
世界可真小。
看見商眠的那一瞬間,郁雲初還以為自己魔怔了。
畢竟自己僅與她見過兩次面,且都不是非常愉快,而住院的這一周,他竟迷迷糊糊夢見了她兩次,她低著頭,輕輕地拍著他的臉,叫他的名字。
明明是夢,但她的發梢拂臉的感覺卻十分清晰,硬生生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睡眠質量奇好的郁雲初,第一次失眠了,美貌又多了一處瑕疵:黑眼圈。
現在,罪魁禍首就站在他的前方。
瞬間他就站直了身體,什麼波瀾不驚、雲淡風輕瞬間都被拋諸腦後,連林覺予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們認識?」
「不認識!」郁雲初聲音激動,微微變調。
多年好友,林覺予一眼就下定論:「哦,那就是認識了。」
話音剛落,那邊的商眠就望了過來。
她依舊穿著牛仔褲與T恤,搭了個程序員格子襯衫,雙腿又長又直,帥氣而隨性,她拉了個行李箱,身上還背了一個碩大的背包,旁邊還站了個高瘦年輕的男孩,兩人正在說著話,見有人走近,驀地收了聲。
郁雲初神色不對,商眠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她在努力憋著笑——小時候她和郁雲初見過幾次,把他當成了可愛的小姐姐,他揍不過自己,被逼著換上了裙子。
商眠看著他精緻面容上的高傲,與記憶中穿著裙子的小男生如出一轍。
她怕自己笑出聲,只好低下頭,拉著行李進了電梯,江遠緊隨其後。
郁雲初見他們都拉著行李,略有疑惑——觀瀾半島房價在博陵是數一數二的,商眠看起來也不像買得起這裡的,即便租住,她一個月的工資也不知付不付得起。
當然,這疑惑他只會爛在心裡,面上仍保持著生人勿近的高冷,待到商眠按了18樓,他這沉靜的面具終於忍不住龜裂了。
觀瀾半島五棟位於圓心,是二梯三戶的模式,郁雲初剛好住在18樓。
當商眠走到1801門口的時候,郁雲初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他就像看到了鬼:她怎麼會站在這裡?這是他的家呀!
當初他賺了第一桶金,就按揭買下了1801,後來又一次性還了貸款,那時候博陵房價還沒有現在這樣恐怖,林覺予不止一次感嘆他有先見之明。
於筱竹女士以方便照顧兒子為由,買下了1802,裝修的時候直接將兩套打通合成一套,美其名曰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隔著牆算什麼?
郁雲初沒有反對是因為他阻止不了媽媽的心血來潮;再者如他所料,她才住了一周,就待不住了,這200多平方米的大豪宅,比起她現在所住的別墅,簡直如鳥籠一般,她住不下去。
而現在,商眠帶著那個男孩子推開了1801的門。
商眠想了想,回頭和呆若木雞的人打了個招呼:「我是商眠,這是我的弟弟江遠。以後請多多指教。」她以為郁雲初已經知道,萬萬沒想到,他還沒有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