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有一天會拋下我

商眠是在三天之後，接到商明建的電話。

當時她正瞞著金戈偷偷地前往巴洛家——巴洛潛逃，他的妻兒卻來不及帶走，仍舊留在博陵，從高級小區搬離，因為早些年巴洛得罪太多人，以至於他們這幾年的日子也不大好過，時不時被仇家找上門，搬了好幾次家，才在安置區站穩了腳跟。

這些年，若不是巴洛早年老友的照顧以及警方的監控和保護，他的妻兒早就落入仇家的手中。

那是商眠第三次見到他的妻子，那是個美麗的女人，只是在生活和歲月的摧殘下變得蒼老，深深的法令紋配上空洞的眼神顯得她有些刻薄。

聽到是刑警，女人背書一般：「他沒有回來，我們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你們24小時監控，難道還不清楚？如果你們有他的消息，記得告訴我，我會給他上香的。」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起伏，商眠看著她枯槁的臉，估計也問不出什麼。

她剛離開安置區，電話就響了。

看到商明建的電話，商眠眉頭一跳——她這爹每日除了工作就是圍著老婆轉，雖然疼她，但也僅止於她被曲女士教訓時幫幫腔，在她窘迫時候塞幾百塊零花錢給她，平時無事是不會打電話來的。

所以商眠接電話的語氣，並不是那麼樂意。

但這一次，商明建帶來的卻是好消息：「阿眠，你郁伯伯那事解決了，那個寄恐嚇信、死家禽到郁家的人被抓住了，是前幾年強姦入獄的混混，出獄后一直抑鬱不平，想給你郁家伯伯找不痛快。他也沒什麼膽量，就只敢用這些骯髒猥瑣的小手段，前幾天給抓住了……」

商眠卻沒覺得輕鬆，抓住了重點：「那郁雲初的車禍，是不是和他有關？」

「這小子打死都不承認，還說什麼他壓根兒不認識你郁伯伯的兒子，估計是為了逃脫罪刑，現在最多是恐嚇威脅，要是認了車禍那事，就是故意殺人，這小子肯定不傻！」

商眠卻道：「只怕真的不是他。」

一個混混，哪有什麼手段做到這麼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巴洛可以，巴洛集團雖被摧毀，他的左臂右膀也落網，但是他當年的影響力這麼大，不可能沒有漏網之魚。

「你說什麼？」商明建忽然又想起什麼，忙道，「現在你郁哥哥危機解除，你可以搬出來了，你先前的房子，你媽打聽過，還沒有租出去，你隨時可以搬回去……」

「爸，我暫時就不搬了！」

「啊？這……不好吧？雖然你於阿姨說，還是希望你可以住下來，反正那房子大，相互有個照應，可女孩子家家的，這不好吧？」

「我過段時間再搬吧，小遠才住習慣，現在馬上又要搬走，不大好。」

商眠提到江遠，商明建便不再反對。

對於江遠，商明建內心始終愧疚——江遠父母過世得早，江遙過世之後親戚又為了那筆撫恤金鬧得不可開交，當初江遠被接到舅舅家也吃了不少的苦，且不說江遙與商眠曾經的過往，也不論江遙是為商眠而死，就算和江瑤只是普通同事，商眠關照江遠也是理所應當。

但這些年，商眠直接搬出來與江遠同住，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隨著年齡的增長，她一直單著，多少讓他們感到憂心。

不是沒有想過讓她找對象，但只提了個話頭，商眠已經冷臉離開。

她的心始終沒有放下，一刻也沒有。

商眠的底線在哪裡，商明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也相信，商眠不會令他失望。

令老父親自豪的商警官，面不改色地撒了謊。

又去買了一斤江遠愛吃的蜂蜜蛋糕回觀瀾半島，擺在了正在寫報告的江遠面前：「你最近辛苦了，我給你買了好吃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江遠內心警鈴大作。

「有事就說。」

「不愧是我家小遠，真聰明。」商眠老母親一般伸出手，想要摸摸自家孩子的頭髮，卻被避開，她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我是想，你前段時間，不是說想回校住嗎？要不，你搬回寢室住吧，我去找找你們老師，看看能不能給你安排個單人宿……」

商眠話未說完，便發現在電腦前打字的江遠一直盯著自己，他看著她，目光澄澈，她一下子便說不下去了。

她以為江遠會問為什麼，可是他沒有，只是看著她，良久，才說「好」，然後，目光又落回了電腦屏幕。

他的手仍舊敲打著鍵盤，但出來的只有一片亂碼。

商眠看著他倒映在屏幕上的發紅的眼眶，忽然就後悔了。

江遠是在江遙過世後半年，才被她從舅舅家接出來的。16歲已經175cm的少年，體重卻不到100斤，整個人瘦骨嶙峋，眼神獃滯，一點沒有少年該有的活力。

那時商眠是自責的——江遙與江遠相依為命，江遙恨不得將弟弟捧在手心裡，她卻只顧著悲傷難過，將他遺忘。他一個16歲的孩子，親戚們像豺狼虎豹，為了江遙那可憐的死亡撫恤金，爭得頭破血流，最後舅舅勝利了，拿了錢，帶著他回家，卻讓他住在地下室，讓他過了半年暗無天日的生活。

商眠整整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將江遠恢復正常，但她知道，這孩子一直沒有安全感。

她提出讓他搬回宿舍，完全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全——郁雲初的車禍還不知是不是與巴洛有關，如果是，江遠與他們住在一起，十分不安全，因為她知道，巴洛不是普通人，他是個窮凶極惡的惡魔。

可現在，看著他的沉默，商眠後悔了。

「你不問為什麼嗎？」

「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想問，我不想做你的拖油瓶。」

商眠被那三個字刺了一下，提高了音調：「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拖油瓶。我只是……你知道我的工作，我只是擔心有一天將危險帶給你！」

「我不怕危險！」

江遠猛地抬頭，目光堅定：「我一點都不怕危險。」

我怕的是，你有一天會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