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王
睡得迷迷糊糊，恍惚聽到樓下有動靜。葉落槐揉了揉眼睛輕輕坐起，打著赤腳下了閣樓。
躡手躡腳地推開一條門縫，看見豐悅獨自一人靠在沙發上，披著一件輕薄的真絲睡袍，對著電視不停地按著遙控器。屏幕的光線閃爍變換，照亮了豐悅面前的一小塊區域，其餘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極微弱的一點的聲音。由此可見他方才並不是被電視的聲音吵醒，更像是某種感應，眼前的一切又像是一場夢，不清楚自己醒沒醒。
沙發上的女人眉宇緊鎖，時而又倒在靠背上閉一會兒眼睛，忽而一聲嘆息，剋制不住緊張而痛苦的表情。
猶豫了片刻，推開房門走進客廳。停在電視旁邊，關切的問道，「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豐悅有些煩躁，鬱悶地嘆了口氣，「不是告訴過你晚上不要下來嗎？口渴還是噓噓？速戰速決。」
「怎麼了？」啪的一聲按亮了燈。
「喂——」趕忙用手遮住眼睛，「把燈關上啊，好刺眼！」有些惱火，又明知道對方是一片好心。耐著性子解釋道，「我嚴重失眠，夜裡睡不著覺。好容易醞釀出一點情緒，被你搞得更睡不著了。」
「這樣啊……」手足無措，十二分的抱歉。
「晚上不叫你下來就是這個原因。我偶爾會睡客廳，即便在房間里，睡得也很輕。一丁點動靜都可能被吵醒。」合攏衣襟往旁邊挪了挪，給對方讓出一塊地方。隨手抓起個橘子胡亂剝著皮，「特別嚴重的時候也會吃一些安定，醫生反覆提醒我藥物會有依賴性，讓我盡量放鬆，身體會慢慢修復睡眠功能。可我不知道怎樣才叫徹底放鬆，腦袋裡總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吃嗎？」將剝好的橘子一分為二，將其中一半遞給對方。
「那就看書，或者看電影，找那種以前看過無數遍的。新片子不行，越看越精神。」接過橘子，一絲不苟地剝著縱橫交錯的白毛。
「你也失眠么？」聽起來好像蠻有經驗似的。
「有那麼一段時間，幾乎天天失眠。」跟陸蓮娜剛分手的時候，大約半年時間，他甚至為了對抗失眠而酗酒。
「我剛剛就在看一部看了無數遍的老電影，還是越看越精神。」放下橘子，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看了一眼屏幕上定格的畫面，「《埃及艷后》？」
「這你也看得出來？」畫面上沒有一個主角，只有兩個侍女。
「我看過，不過沒看明白。片子里的『尼羅河妖婦』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嬌艷不足，霸氣有餘。在我心裡她應該更柔媚一些。參看一些歐洲油畫，也算一個熱門題材，在威廉·埃蒂筆下，她就是阿佛洛狄特。她跟凱撒大概就是具象化的愛神和戰神。」
「那安東尼呢？」靠在沙發上，情緒漸漸放鬆了下來。
「卑微的小角色。誰會在乎他呢？」印象里那不過是個單純而幼稚的酒瑟之徒，出於時局上的考量，充其量只是凱撒的代替品。
「可我覺得他才是克利奧帕特拉一生的最愛。」
「她愛的是凱撒。」對此深信不疑。
「好吧，我愛安東尼。凱撒給了她權利和安全感，安東尼給她的才是純真的愛情。他沒有凱撒那樣英明神武，甚至還有點孩子氣。可他願意為她放下一切，不只生命，還有尊嚴和立場。終其一生，他想要的不過是愛人的一句肯定，比起凱撒他真正缺少的是理智和野心。」
「擱在咱們這兒，這叫荒啥無度。沉湎酒色，典型的昏君。」
聊著聊著，風月的意識漸漸模糊，語無倫次，身體不自覺的倒向他，「是什麼讓一個男人如此瘋狂？不愛江山愛美人。」
糾結再三，終於戰戰兢兢地伸出手，讓她的頭部穩穩地靠著他的肩膀，「睡吧……睡吧，我的女王……」
一夜無夢，嗅覺率先蘇醒，散亂的神識被一股陌生而溫柔的氣息拉回了人間。豐悅嘗試著抬起眼皮，透過窗帘的奪目光線，映出眼前輪廓分明的下頜，忽而又是高聳挺俊的鼻樑，忽而定格於頭部後仰時突兀的喉結……
愣了許久，側目打量著均勻起伏的腹部，方才確認自己竟枕在某人腿上睡了一宿。
遲疑了半晌，輕手輕腳的坐起身，屏息聆聽他輕柔的呼吸，唯恐將熟睡的人兒吵醒。
在距離他半米的地方靜坐了許久，忽然起身進了廚房。
靠在冰箱上，默默翻看著手機，回復了十幾條信息，終於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心不在焉的拿起水壺，不知不覺竟倒了一地……
心慌意亂地望著窗外，目光不自覺地追逐著結伴下學的孩童……
良久，突然回了魂，急步走向櫥櫃。畫風幼稚的便簽撞入眼帘，忍不住哼笑出聲。將大米倒入電飯煲，悶頭處理僅有的幾樣簡單食材。微波爐「叮」的一聲，雞腿解了凍，靠在沙發上的葉落槐也因此而惶恐的睜開了眼睛。
環視四下，並沒有什麼異樣，方才回憶起昨夜有些出格的舉動。吃力地挪動左腿，僵麻的幾乎不能動，一蹦一跳的站起身，努力控制著齜牙咧嘴的表情。無所事事，打算滾回閣樓上伸伸腰，突然注意到廚房裡傳出輕微的響動。一瘸一拐地走向廚房門口，意外的看見一襲忙碌的背影。「呃，沒去上班？」心砰砰直跳，問得格外小心。
豐悅錯愕轉身，揚起一臉散漫的笑容，「睡過頭了，半小時前才醒。」微微提起嗓音，對抗著油煙機不甚響亮的嗡鳴，「連續睡了八個小時，醒來神清氣爽。」
「呵呵，那就好。」對方似乎有意迴避昨晚的事情，而他也一樣尷尬，忽然弄丟了話題。
「洗洗臉準備開飯了。」將可樂雞腿小心翼翼地盛了出來，抽出紙巾擦凈盤邊兒。
「呃？」發獃。
「午飯一起吧。洗好了手幫忙拿碗筷。」
「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催眠了，十二分配合。簡單梳洗之後，接過她盛在碗里的米飯端上餐桌。
對著材質獨特的餐具良久發愣，端詳了許久，終於抬起頭來輕問，「這些碗——是天然的？」
「嗯。」點頭表示肯定。
「什麼？」觸摸著表層打磨過的石皮。
「瑪瑙。」
「這個也是？」指著擺放著三隻雞腿的鑲金邊的藍色花紋盤子。
「嗯，海洋瑪瑙。」
「這個淡紫色的呢？」低頭注視著眼前的飯碗。
「印尼瑪瑙。」
「我的天吶……」噤聲唏噓，「太奢侈了！我好像在陪『女王』用餐……」喜歡風月留白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風月留白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