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梅(9)
長卿望著德玉幾分驚訝,「賞賜,還能要?」安遠侯府人丁單薄,她又是嫡出的女兒,自幼便被父母疼愛,不必討要,好東西都會送來她手上。可入了東宮之後,不被殿下罰已經是萬幸了,她哪裡想過討要什麼賞賜。
「那是自然。」德玉說起來還有幾分小驕傲,「大公主、四公主都還未出嫁,給皇祖母拜年的時候,皇祖母可就只給我封了大利是。那都是阿玉自己討好來的。長卿若是想要賞賜,便討好討好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心軟,說不準就賞了你一座小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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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凌墨從紀府回來,紀悠然原還想跟去書房的,卻被凌墨支著蘇公公,將她送回了翠竹軒。
凌墨卻沒在書房裡見長卿,他早上那一句「孤夜裡回來,你得在。」看來是沒起什麼作用。他將朝雲傳來問了問話,朝雲卻說,晌午長卿和公主一同出去,便沒見回來。
凌墨正打算去蘭心院里要人,廖公公卻從佑心院門外來,傳的是德玉的話。
「公主想留著長卿姑娘在蘭心院里過夜,讓奴才來問聲殿下的意思,可否?」
凌墨手掌背去身後擰成了拳,本想一口否了。卻聽廖公公又道,「長卿姑娘今日與公主出門,路過安遠侯府,便傷懷起來遠方的父母。心情不甚舒暢,只由得公主陪著,方才好些。」
一旁朝雲也聽著候著,卻見太子殿下眉心一蹙,半晌方才嘆了口氣,與廖公公道,「許了。」
朝雲難得看殿下心軟,捂嘴一陣偷笑,卻被凌墨掃了一眼。朝雲忙認了錯。卻見得殿下身邊的小暗衛明煜來了,該是有事情與殿下商議。朝雲忙幫著送走了廖公公,又見殿下領著明煜入了書房。她方才去了書房門邊,將房門合好了。
明煜查來宋遲的消息,凌墨也有些新的洞見。後面幾日,連著忙碌,竟是未曾騰出身來。早朝他出去得早,長卿並未來侍奉。夜裡他回得遲,也未見長卿未在書房裡候著。他問起過幾次。朝雲卻說,廖公公又來傳了話,長卿還在公主那裡…
大年初十,他推了太后在壽和宮的晚宴,難得早回。入了東宮,卻沒回去佑心院,直接尋去了蘭心院。
廖公公候著門口,見他來,見了禮。他問,「公主在裡面?」
廖公公臉上掛著笑意,「公主和長卿姑娘,都在偏殿。」
這話凌墨聽得幾分滿意,背手往偏殿里去了。
廖公公話說人在偏殿,可凌墨進來偏殿的時候,連燭火都未點。他立於一片漆黑之中,耳旁卻響起叮咚之聲。
是鈴鐺?
他只覺幾分耳熟,身後的屋門卻一把被人關上了。絲竹之聲遠遠從偏殿後傳來,眼前忽的晃過一抹白色的身影…
女子背著他立於殿中,小腰上掛著一串鈴鐺,微微晃動,便是方才那叮叮咚咚的出處。
殿中無光,女子卻緩緩起舞,手中秉著一顆夜明珠。女子回眸,那丹鳳眼垂著目色落在他腳下,嘴角一抹笑意,卻並未看他。
凌墨將人認了出來,是他的長卿。
那小腰一晃,細臂輕揚,白色絲帶於殿中飛舞,他忽覺舞步幾分眼熟,卻無心細想。絲竹之聲遙遠又活潑,長卿亦靈動如飛天,手中夜明珠照著她面龐半明半暗,一對笑靨明燦,襯得胡旋之舞更是妖惹。
曲還在奏,長卿卻舞來他面前,一雙玉臂勾著絲帶落在了他脖頸上,「殿下,長卿市井妖媚了一回,殿下可喜歡?」
「……」凌墨大掌纏上那小腰,碰著那處的鈴鐺一陣雀響,「誰教你的,嗯?」
長卿聲音嬌弱無骨:「殿下藏著仙仙姑娘在逐月閣里,公主讓長卿去偷師的。」
凌墨眉間閃過一絲不悅,可望著眼前的長卿,很快掩飾了過去,「市井妖媚,孤很喜歡。」他掌心觸及她身子涼,取下來自己身上的墨色羽蓬將人捂好,隨之將她打橫抱起,往佑心院去了。
佑心院里,沈嬤嬤正使喚著朝雲準備過夜的炭火,卻見得殿下抱著長卿從外頭回來。也不是第一回了,自從冉碧被殿下發配辛者庫,沈嬤嬤自也看開了些。見殿下抱著人進了寢殿,便吩咐著朝雲送一盆炭火進去,不能讓殿下著涼。
朝雲捧著炭火進來的時候,長卿身上的羽蓬已經被殿下取了。朝雲見得長卿那身舞裙,不覺都羞紅了臉,殿下直將人捂著懷裡,處處都不肯放過。朝雲還未嘗過歡愛的滋味,多有經不住了,忙放好了手中炭盆。又幫兩人吹熄了燈火,方才退了出去。
紀悠然此時卻正端著參湯從佑心院外進來,見朝雲紅著臉從書房出來,又聽得屋子裡聲響,頓時也羞得面紅耳臊。自她入東宮以來,殿下雖待她不錯,可全都止於禮數,根本不似將要成親的男女之間。只與長卿,殿下方才如此逾矩。
屋裡的動靜又大了幾分,紀悠然手中的參湯險些沒拿穩。她傳了沈嬤嬤出了佑心院,在門口小聲問話,「殿下與長卿,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長卿是兩個月前入的佑心院,沒多久便得了殿下恩寵。」沈嬤嬤說著,竊聲了一些,「夜夜裡都是這般,殿下寵得很…」
紀悠然手中的參湯瓷碗再端不住了,一把掀去了地上,砰呲一聲響。
沈嬤嬤卻一旁勸著:「紀小姐,動氣傷身。」
紀悠然這方才緩了緩情致,面上又擺出來一副笑容,「那日我與長卿的香囊,嬤嬤可否替我拿回來,我作了一個新的給她。」
沈嬤嬤在東宮伺候多年,自知道紀悠然話中有話,她治不了這小蹄子,未來太子妃終於開了口。她忙應了聲是,方才去地上拾掇起那些碎瓷片來,「這兒就交給嬤嬤吧,紀小姐先回,明日我便將那香囊取來送去翠竹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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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只覺得殿下今日有些瘋魔。一回不止,又是一回。平日里殿下還有幾分溫柔,今日卻想脫了韁的野獸,長卿疼得厲害了,聲響便也鬧得大了些,自己聽著都覺得羞臊。殿下用完了她的身子,直將她裹進了被窩裡。
長卿卻依著公主教的,捂著被子,小聲嚶嚶嗚嗚了起來。
凌墨聽得她好似在哭,撐起來半身過來探開了被褥,「孤弄疼你了?」
長卿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凌墨受不得這個,忙伸手來抱人。「到底怎麼了?」
長卿這才細細聲回了話,「長卿只是想起,今日與公主一道兒去翠玉軒,長卿什麼都買不起。長卿好窮…」
「……」他以為她是疼的,沒想到她是窮的。「你是想讓孤升你的階品?」
長卿窩在被子里擰了擰眉頭,她掰著手指數了數,佑心院里原有三個婢女一個嬤嬤。她位份最低,小小更衣婢女,月銀二兩。可冉碧、朝雲、沈嬤嬤也好不到哪裡去。分別是三兩、四兩、五兩。
殿下就算給她升了階品,她干一輩子怕是都買不起西街上的風水小宅。她這幾日花了這麼大力氣跟仙仙姑娘學了胡旋舞,可不是三五兩就能打發的…
「長卿,不想要階品,長卿想要賞賜…」
「哦?」凌墨頗有些好奇了,「什麼賞賜?」
「就…」當然是值錢的都行,「還是聽憑殿下賞賜吧…」
凌墨勾了勾嘴角,「你今日的舞跳得不錯,的確該賞。孤記下了。」
「嗯。」長卿躲在被窩裡點了點頭。
殿下這才掀了她的被角,躺回來她身旁,抱著她睡覺。
長卿這一覺下去睡得很是安穩,殿下答應了,她覺得自己就要有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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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早送走了殿下去早朝,長卿和朝雲又依著嬤嬤吩咐,收拾了一上午的佑心院,午時殿下未歸,德玉今日又去了公主入宮陪太后了,下午的時候,長卿獨自落得清閑。
佑心院門外三顆老梅樹,樹下兩張石桌椅。長卿見天兒好,拿著這幾日抄著的經文來,繼續抄了一會兒。提筆寫了三頁字,無人打擾,心情清爽,可眼睛卻有些乏累了,起身來活動活動,卻看到紀悠然領著丫鬟,正往佑心院門前來。
長卿忙湊去作了禮。紀悠然面色和善,見她在抄經,拉著她的手在小圓桌旁坐了下來。
「聽聞殿下尋了你好幾日,昨日才將你從蘭心院里接回來的?」
「嗯,長卿與公主相陪了幾日。」她答得淡淡,與紀悠然說話,她還是存了三分戒心的。那天她與德玉去了逐月閣,跟仙仙姑娘請教媚人之術。仙仙姑娘指點了一出欲情故縱,讓長卿留在蘭心院里住著,故意讓殿下自己來尋她。
紀悠然笑著,「長卿你能討得殿下歡心,可是好事。我也盼著你早日懷上小世子,到時候殿下納妃,便一同將你冊封為良娣。」
「……」長卿魅惑殿下,不過是為了賞賜。為了不給凌墨陪葬,她不要做良娣,更不要做太子妃。等湊夠了錢,她要買小宅,市井養老,吃好喝好,孝順父母。「殿下之於長卿,不過是當做玩物。殿下卻是將紀小姐放在心坎上的,敬重又愛護。紀小姐若再多些時日和殿下相處,殿下定會更加喜愛的。」
紀悠然帕子沾著嘴角,笑了笑,「長卿還真是會說話。」眼眸中卻是鋒銳一閃,給了早立著長卿身後的小太監一個眼色。
那小太監袖口裡的刀刃,迎著陽光反出一道明光,朝著長卿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