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噬靈畸戀
一萬能的淘寶
我們科室上班時間跟別的單位有很大的區別,一有案件幾乎是成天成天不睡覺,最多就是在椅子上打個盹兒,但是案件一破獲,通常都是明哥一個人在單位守著,其他人可以休息三到四天,這個要視情況而定。嫌疑人臧運佳被送進看守所那天正好是周三,明哥一甩手給我們四個放了四天假,要我們回家好好休息。
周一早上八點半,我準時來到了技術室的院子內,我剛想拿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房門,卻一眼發現房門虛掩著。
透過門縫,我看到葉茜正彎著腰,手裡拿著拖把,賣力地拖著地面。別看我平時儀錶堂堂,可這環境衛生問題,胖磊在科室排倒數第一,我倒數第二。
我看了一眼她額頭上的汗珠,微微一笑,其實辦公室有個愛乾淨的女孩,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我在心裡暗自偷樂。
吱呀,推開木門,我很自然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幹什麼?地還沒幹!」葉茜雙手扶著拖把,喘著粗氣對我喊道。
我剛想把挎包放下,聽她這麼一喊,本能地退後兩步,地上又多出幾個黑乎乎的鞋印。
「你——」
我低頭看了一眼,趁她還沒有爆發,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又退回到了門外。
忙碌了好一陣子,我重新返回辦公室。我坐在椅子上用餘光瞟了一眼氣鼓鼓的葉茜,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正想點著,葉茜從座位上迅速起身,一把將我的煙從嘴巴上拽掉,使勁扔在了垃圾桶里。
「別過分了啊!」我眼睛一翻,略帶怒氣地說道。葉茜看都沒看我,從她的桌子上拿了一個塑料擺台放在我面前,此時我看到擺台的正面被她用紅筆歪歪扭扭地寫了一串英文「NOSMOKING」。
「從今天開始,只要我在辦公室,你禁止吸煙!」葉茜蠻橫地對我說道。
這麼多天的相處,我也大致摸清楚了她的脾氣,於是我極不情願地把桌子上的煙盒收到了抽屜里。
「嗯,這還像點兒話。」葉茜注意到我的舉動,滿意地一轉身,回到座位上。
插曲之後,我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翻開筆記本電腦,連接互聯網,點開馬大財神創辦的中國電商第一購物網站——淘寶網,研究這個網站便是我這一天的「工作重點」。
我熟練地在網站首頁找到「家裝建材」一欄,找到「門窗」分類,點擊「按照銷量」排列,然後仔細地觀察每一個品牌的照片,並在我的筆記本上詳細地記錄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已經記不住打開了多少個網頁小窗口,一個筆記本上被我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櫥櫃、衣櫃、電視櫃、地板……基本上家裡裝潢能用到的東西全部被我瀏覽了一遍。
也許是我太專註,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後站著一個人,這個人陰沉著臉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終於,她實在看不下去我的做法,站在我的身後猛地喊道:「司元龍,你上班時間竟然上網購物,你等著,看我不告訴冷主任。」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跟我一個辦公室的霸王花葉茜。
「我×!」我被她這一聲吼叫,嚇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膝蓋正好碰到了桌角,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
我忍著劇痛,使勁揉了揉膝蓋,對她咧著嘴巴說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購物了?」
「好,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說著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咔嚓拍了一張照片。
「證據現在已經被我固定住了,我看你還敢抵賴。」葉茜在我面前使勁地晃悠著她那個粘滿水鑽的蘋果手機。
我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時間正好為16點。
「別打岔,還有一個小時就要下班了,我要趕緊弄完。」說完我又迅速回到了座位上,接著點開淘寶首頁。
葉茜見我一副死性不改的樣子,上前拔掉了我的網線介面。
「你還有完沒完?」我有些生氣地說道。
「你拿著納稅人給你的錢,上班期間上網購物,你還有理了?」
「我再告訴你一遍,我在工作,沒有購物!」我對著她翻了翻白眼說道。
「司元龍,你是不是當我三歲小孩兒?好,那你跟我說說,你上淘寶跟咱們科室的工作能扯上什麼關係?」葉茜雙手掐腰對我訓斥道。
「我要是說出個所以然,你是不是要請我吃飯?」見她不依不饒的模樣,我起身說道。
「你要能給我扯出來半毛錢關係,我今天還就請了。」葉茜一邊說,一邊手在桌子上拍得啪啪響。
我聽后,嘴角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站起來十分有底氣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後說道:「你現在翻開我的筆記本,看看上面記錄的都是些什麼。」
葉茜聽了我的話,好奇地打開我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仔細閱讀起來。
「切,我以為是什麼呢,都是一些傢具建材。怎麼,你準備裝潢房子結婚了?」葉茜一邊翻看,一邊說道。
「我還過『雙十一』的人,跟誰結婚?」我沒好氣地反駁道。
「喲,看不出來啊,您老還單著呢?」葉茜微笑著對我說道。
「怎麼,你不也是一樣?好意思說我?哥只是現在沒心思找,要是想找,那漂亮姑娘還不排成一個加強營!」我歪著頭,十分自信地說道。
「少轉移話題,說重點!你上淘寶怎麼就是工作了!」葉茜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對我喊叫道。
「這小妮子下手還真重。」我在心裡暗自叫苦。
我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對她說道:「根據咱們國家的統計,現在犯罪的年齡在逐年降低,尤其是18歲到30歲這個年齡段,犯罪率可以佔到50%。」
「我讓你給我說淘寶,你跟我扯什麼犯罪率?難道網站還有賣『犯罪率』的?」葉茜一邊說,一邊擼起袖子。
「你能不能聽我說完?」我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好,你說,我倒要聽聽你能編出什麼花來!」葉茜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座位上,抬頭看著我,等著我的答案。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開口說道:「現在電子商務在我們國家可謂是發展迅速,而18到30歲這一人群又是網購的主力軍,只要網站上有賣的,他們很少有人願意出門購物。」
「他們在網站上購買的東西可謂五花八門。像咱們這麼大的小年輕,剛上班幾乎都沒什麼錢,而網站上賣的東西不用附加店面費用,所以價錢很低。很多年輕人在裝修自己的房子時,多多少少都會從網上購置一些東西,沙發、茶几、電視櫃之類的。我剛才上網就看到,有一家的茶几,一個月竟然賣出一萬多張。」
「扯了這麼多,我還是沒聽出來這跟工作有什麼關係!」葉茜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這跟你的工作是沒關係,你就是個打醬油的,可跟我的關係大著呢。」我抓住時機狠狠地調侃了她一把。
「你!」葉茜剛要起身發飆,我快步上前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趕忙解釋道:
「我是一個痕迹檢驗員,到了案發現場就是提取痕迹物證,而這些傢具、地板,還有門窗,都是我在案發現場需要處理的客體。我在淘寶上搜索哪些材質的傢具銷量比較多,還有哪些材質我沒有接觸過,我把它們全部羅列出來,這樣就能根據情況配製不同的顯現試劑和粉末,到了現場遇到這樣的客體,處理起來就能遊刃有餘。你現在明白了吧?」
「哦,難怪你在醫科大這案件中,處理現場的指紋和足跡那麼快,原來是這個原因。」葉茜轉怒為喜,點了點頭對我說道。
「那個案件中的傢具擺設我都研究過不知多少遍了,只要掃一眼就知道用什麼東西去處理,當然快了。」我笑嘻嘻地回答道。
「好吧,本姑娘錯怪你了!」說完,葉茜從我的椅子上起身朝門外走去。
「一句錯怪就行了?說好的請吃飯呢?」我沖著她的背影喊道。
葉茜並沒有理會我,一轉眼消失在了門外。
二公路殺手
「沒勁。」我撇了撇嘴,重新插上網線,接著研究我的淘寶。
「北京時間下午六點整。」牆上的電子錶傳來報時的聲音。
啪啪啪,一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我抬頭一看,葉茜換了一身裝扮站在了我面前。她頭上的馬尾辮高高紮起,上身穿了一件薄款小皮衣,下身穿了一條緊身小皮褲,腳穿一雙坡跟皮鞋,這一身行頭,給她原本就火辣的身材又加分不少。
我看著眼前的葉茜,使勁咽了一口唾沫。
她彷彿沒有注意到我細微的表情變化,對我說道:「晚上跟我一起。」
「算了,我剛才只是開玩笑,你還當真了,我可不想耽誤你約會。」我很識趣地說道。
「你從哪裡看到我要約會了?」葉茜轉身好奇地問道。
我又瞟了一眼她的著裝說道:「你是近五點出的辦公室門,現在是六點鐘,你平常是下班就走,而你今天足足打扮了有一個小時,說明你下班以後有重要的事情。」
「你臉上化著淡妝,手上也塗著厚厚一層護膚品,從這一點不難看出,你這是為戶外準備的,說明你準備在戶外待很長時間,現在天氣比較乾燥,你塗抹這些主要是為了保護皮膚。」
我看葉茜沒有反駁,接著說道:「你全身上下都穿著皮衣,肯定是為了禦寒,因為你知道,這兩天氣溫下降得比較厲害。如果你單純是去室內吃飯,沒有必要穿成這樣,因為現在稍微有些檔次的飯店都會裝有空調,在空調底下,你這身打扮,顯然有點兒厚了;你皮衣里就穿了一件無袖衫,如果脫掉又顯得薄了。」
「最後就是你穿的皮鞋。我注意到,你平時基本上喜歡穿跟子高一點兒的鞋子,而今天穿了一雙坡跟鞋,這表明你晚上要徒步走很長時間的路,穿高跟鞋顯然不方便。」
「所以我猜測,你今天晚上吃飯不是主要目的,你的重頭戲是在吃飯之後,而且有可能是在戶外。如果你是跟一個女孩出去逛,沒有必要打扮這麼長時間,所以我推測,晚上跟你約會的是一個男的。而你把我喊過去,無非是想讓我當電燈泡,我才沒有那麼傻呢。」
葉茜聽完直勾勾地看著我沒有言語。
「怎麼?被我說中了吧!」我起身拿起我的挎包準備回家。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啰唆了?」葉茜冷不丁對我甩了一句。
「怎麼,被人看透心思不好受了?」我笑嘻嘻地對她說道。
「你是不是不敢跟我一起走?」葉茜用略帶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
「嘿,我個暴脾氣,我本來不想打攪你的二人世界,你要是這麼說,我今天晚上還非去不可了!」我有些氣憤地說道。
「那走吧!誰不去誰小狗!」葉茜賭咒說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當心我壞了你的好事!」我惡狠狠地對她甩了這麼一句,轉身朝院子外走去。
葉茜見我已經上鉤,剛才還綳著的臉,轉眼間掛起了笑容。
兩分鐘后,我跟著葉茜來到車棚,正當我準備打開我電瓶車的把頭鎖時,一陣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傳到我的耳朵里。我起身一看,一輛流線型設計的紅色公路賽摩托車出現在我的面前,葉茜雙腿跨在摩托車上,戴著安全帽,對我說道:「上車。」
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從我的心中閃過,我強裝鎮定地問道:「你這輛車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這可是我的寶貝,平時哪兒捨得開,不得不說你今天很走運!」說著葉茜把一個摩托車頭盔扔在我的懷中。
狠話已經撂出去了,這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雖然我現在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但還是毫無遲疑地戴上了頭盔,一個跨步坐在了葉茜身後。
「坐好了!」葉茜用戴著皮手套的雙手,使勁擰著摩托車把手,一陣陣青煙從摩托車的排氣管里噴出。
嗡!嗡!摩托車的發動機發出巨大的聲響,我下意識地抓緊了摩托車上的安全扶手。
就在0.01秒后,我感覺我的身子快要飄了起來,摩托車帶著120邁的速度沿著省道一路狂飆。
「葉茜,你個變態!」我坐在摩托車上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
轟!摩托車轉速表上的指針快速地跳到了150邁。就這樣我一路走一路喊,用了不到40分鐘便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劉府。
葉茜剛把車停好,我一腳從摩托車後座上蹦了下來。我臉色鐵青,快速地跑到旁邊的綠化帶里吐了起來。
葉茜從口袋裡掏出紙巾,笑著對我說道:「這點兒速度就受不了了?」
我臉色煞白地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唇上的污物,惡狠狠地沖著葉茜說道:「你這樣玩我有意思?」
葉茜看我真要發火,趕忙解釋道:「我真沒別的意思。本來我今天晚上跟朋友約好飆車的,沒想到你剛好撞到了槍口上,我哪裡知道你一個大男人暈摩托車啊!」
「×,我還暈飛機呢,我也沒想到你開那麼快啊,趕著投胎啊!」我看著葉茜有些歉意的表情,心中的怒氣消了一半。
「既然來都來了,就在這裡玩一會兒,飆完我再請你吃大餐。」葉茜又遞給我一張面巾紙說道。
我一把拽過面巾紙,又擦了擦嘴巴,感覺自己稍微好了一些,起身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問道:「這是哪裡?」
葉茜望了一眼遠處對我說道:「這裡是省城的郊區,叫劉府,是全省飆車黨的天堂,咱們省只要玩車的都喜歡來這裡,這裡能買到改裝摩托車的一切裝備。」
「我都鬧不明白,你一個女孩喜歡飆車?你這口味還不是一般的重。」我沒好氣地沖她說道。
葉茜沒有理會我,抬起右手指向了遠處。我的目光也隨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由於已是傍晚,我隱約地看到有一處類似學校操場的橢圓形建築物在散發著點點星光,低沉的發動機轟鳴聲從遠處傳入我的耳中。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盯了好一會兒,轉而抬頭看向葉茜:「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便是劉府的私人賽車場,也是咱們省唯一一處可以合法賽車的地方!」葉茜收回了右手,雙手插兜,眉頭微微皺起,向我解釋道。
「原來是合法的啊?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如釋重負地自言自語道。
也許是我有些婆媽,葉茜一腳跨上了摩托車使勁蹬了一下油門,摩托車的排氣管嗡的一聲噴出一股刺鼻的尾氣。
「你行不行?不行就在這等我一會兒。」葉茜有些焦急的話語伴著摩托車發動機抖動的聲音落入我的耳中。
「小看我?」我麻利地將頭盔卡在頭上,右手按住摩托車後排座位的黑色海綿墊,一個單手撐,穩穩地坐在了葉茜身後。
葉茜似乎也感受到了我敦實的落座聲,右手使勁扭動著把手,我下意識地抓住了車上的安全懸樑,嗡,葉茜雙腳離地,雙腿使勁地夾住了流線型的車身。摩托車如脫韁野馬,載著我們朝著亮處駛去。
我們趕到時,車道兩邊已經站了數十人,一輛輛外表華麗的摩托車出現在我面前,對於我這種只騎過電瓶車的人來說,只能從外表去判斷這些摩托車的好與壞。
「小茜!」此時一個穿著機車皮衣的男子朝我們走來。男子從年齡上看,比我們大不了多少歲,留著一個雞冠頭,右邊耳朵上扎滿了耳釘,脖子上掛著一個閃著LED屏的頭戴式耳機,我對這種非主流加殺馬特的打扮有著本能的反感。
「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我在葉茜耳邊說道。
「住嘴。」葉茜在我的胳膊上使勁擰了一把,一股鑽心的痛感襲遍全身。
正說著,男子幾步走到了我們面前。
「小茜,你怎麼才來?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要不要熱熱身,先跑兩圈熟悉一下跑道?」男子很熱心地問道。
「劉哥,不好意思,我今天帶了一個朋友來,稍微有點兒遲了。」葉茜有些歉意地說道。
「哦,圈裡的人?」男子好奇地打量著我。
「不是,他是我的同事,叫司元龍。這是劉哥,咱們每次的賽事都是他組織的。」葉茜在一旁熱心地介紹道。
我心裡十分不解,葉茜為什麼要介紹這樣的人給我認識,雖然我心裡很不爽,但我還是面帶笑容地看著眼前這位「洗頭小弟」打扮的男人。
「你好,劉哥。」我稍微運了一下氣,伸出了右手。
「你好。」對方也客氣地伸出了右手。正當我們倆雙手相接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在右手上加重了力量,用來表達我的不滿。
顯然這個被稱為劉哥的人沒想到我會來這一手,被我這麼一捏,眉毛擰成了一團。我看到他痛苦的表情,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火,趕忙收回了右手。
劉哥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甩了甩手腕,扭頭對葉茜說道:「我先過去忙了,回頭再聯繫。」
葉茜此時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觀察賽道上,敷衍地點了點頭。
三心靈雞湯
看著葉茜全神貫注的模樣,我沒有打攪她,而是走到一個染著黃髮的小青年面前,客氣地遞上一支煙捲說道:「哥們兒,晚上什麼節目?」
男子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中華煙盒,嘴巴一咧,接過往耳朵上一夾,樂呵呵地說道:「你是跟朋友來的?」
「對,我不是圈裡的人,來看熱鬧的。」說完我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啪按出了火苗,送到了青年面前。青年慌忙從耳朵上取下煙捲,把煙嘴對準了火苗,猛吸了一口,然後用手輕輕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示意火已經點著。
我收起打火機,等著他的回話。
青年吐出口中的煙霧,對我說道:「今天晚上所有參賽的選手都要挑戰這個賽車場新修的『雙S死亡彎道』,賽道因為有兩處S形大彎道而得名,摩托車在快速駛入這樣的彎道時,會產生十分強烈的離心力,所以這個彎道要求車手必須有很高的操控感,否則一定會被甩出賽道,今天晚上參加的無一不是高手,像我這樣的初學者跟你一樣,只有看的份兒。」
我抬頭看了看這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賽車場,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他身邊那輛價值不菲的摩托車身上,我突然想起了青年剛才的一句話,有些驚訝地問道:「就你這身行頭,還是初學者?」
青年微微一笑說道:「玩車不能看車的好壞,要懂得改裝。每輛摩托車在出廠的時候所有零部件都設定在安全的係數以內,根本跑不起來,指望這樣的車,還飆個什麼勁啊。所以,別看我這車挺唬人的,其實還沒有經過改裝呢。」
「你們這兒改裝車最牛的是誰?」我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劉哥,他可是我們飆車黨的領軍人物。這賽車場地就是他租來的,而且劉府這麼多家改裝車店都是他跟他的幾個哥們兒乾的,這兒不光是在咱們省,在全國也都是響噹噹的。你不知道,咱們劉府飆車俱樂部有上百個QQ群,好幾萬人呢。」青年一臉崇拜地望著遠處正在緊張籌備賽事的劉哥說道。
我和青年正聊著,七輛摩托車排成了一條直線,所有賽車手都穿戴上了嚴密的保護裝備,等待劉哥手裡發令槍的聲響。
我扭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葉茜,又好奇地對著青年問道:「來了這麼多人,這起跑線上怎麼就這幾個人?」
男子扔掉煙頭,使勁用腳踩了踩對我說道:「晚上分好幾組呢。男子四組,二十八輛車;女子三組;十五輛車。取最好成績為冠軍。」
「哦,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路就那麼寬,多了也跑不開啊。」青年樂呵呵地說道。
嘭。隨著一聲發令槍的聲響,七輛摩托車並駕齊驅,瞬間消失在我的視野中,一些好事者,趕忙騎著自己的摩托車沿著賽道外圍跟了上去。
一個小時后,終於輪到葉茜上場了,此時的她正在賽道上仔細地檢查著安全裝置,我見狀也一路小跑上前去幫她檢查。
「護膝、護腕、護肘、安全背帶。」在確保萬無一失后,葉茜對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做完這一切,我對著她學著基督教徒在胸口滑稽地畫起了十字。
葉茜伸出食指,放在安全帽嘴巴的位置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我很自覺地閃到了一邊。
嘭。隨著發令槍的聲響,葉茜快速地轟起了油門,朝遠處駛去。
「加油。」我賣力地沖著葉茜早已看不見的尾燈喊道。
「你女朋友?」站在我身邊的青年一臉壞笑地說道。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最終,葉茜以女子組第二名的成績,獲得了亞軍,這個成績著實讓我嚇了一跳,畢竟這裡來的都是全省的高手。不過我又一想,像她這樣的女漢子,估計全省都少找,一想到這兒我立馬釋然了。
正當我以為比賽就要結束時,「雞冠頭」劉哥站在場地中央,對著眾人喊道:「今天,小茜帶來了一個圈外的朋友。小茜的朋友能來到我們這裡,說明他對我們公路賽車是有一定認可的。既然是小茜的朋友,那就是我大劉的朋友,朋友遠道而來,咱們必須招待。現在時間還早,我有一個提議,今天就由我親自出馬,帶小茜的朋友親身感受一下賽車的魅力。我想他一定不會拒絕。」
劉哥說完,把目光投在了我身上。幾秒鐘后,在場的所有人全部看向我,整個賽場充滿了起鬨、叫囂的聲音。我就是臉皮再厚,也頂不住這樣的壓力。
「×,玩陰的!」我在心裡對著這個「雞冠頭」暗罵了一句。
「我×,劉哥親自帶你,他親自帶你啊!」站在我身邊的青年激動地搖晃著我的手臂說道。
我苦笑一聲,甩開了青年的雙手,朝著劉哥那輛黑色的哈雷走去。
「雞冠頭」笑嘻嘻地雙腿跨在哈雷摩托上,他並沒有戴安全帽,而是把脖子上的耳機卡在了頭上。
「要不要給你穿安全服?」他頭一歪對我說道。
此時葉茜幾步跑到我的面前,急切說道:「下車,把安全服穿上。」
我沒有理會葉茜,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沒有任何安全裝備的「雞冠頭」,倔強地說道:「不用。」
「司元龍,現在不是你逞能的時候,你給我穿上!」葉茜的語氣中帶著命令的口吻。
我把頭一轉,對著「雞冠頭」大聲喊道:「趕緊的,還著急回家呢。」
「那你可要抓好了!」
言畢,「雞冠頭」轉動了車鑰匙,使勁地扭了一把摩托車的把手,一秒鐘后,我的耳朵里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我坐在摩托車後座上,如同牽線木偶般,隨著摩托車變換的方向,來回擺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踩住了剎車,我的頭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哇!」我坐在摩托車上,朝地上吐出一口污物。
他可能覺得今天玩得有點兒過了,也顧不得我吐出來的東西多臟,一把將我從摩托車上抱了下來,用力把我攙扶到路邊。
「哥們兒,對不住了,今天我有點兒過了。」他誠懇地向我道歉。
聽他這麼說,本來還一肚子怨氣的我,轉臉就原諒了他。一個敢作敢當的男人,是條真漢子。
我看著他身上被我吐的污物,無力地擺了擺手,對他說道:「我沒事,但是劉哥你自己也要想開啊。」
劉哥好奇地盯著我,好像沒明白我的意思,問道:「你說我什麼要想開?」
「我說你的心結!一個女人。」我雙手支著地面,感覺稍微好了一點兒,對他說道。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的?我們兩個好像不認識。」劉哥有些警惕地說道。
我笑著對他說道:「我會算命,你要不要聽聽?」
劉哥從兜里掏出一包煙,遞給我一支,幫我點燃后說道:「好,那我就洗耳恭聽了。」
我使勁吸了一口,用來緩解我胃部的不適,然後開口說道:「你脖子上掛著一個戒指,戒指上刻著一個英文名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心儀女孩的名字。」
劉哥聽到這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然後慢慢把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借著摩托車的大燈,我發現他來回撫摸著戒指上的那一串英文,低頭不語。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表情,我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接著說道;「我剛才在起點位置借著燈光觀察到,這應該是一枚鉑金戒指,一般這種戒指最適合求婚。很顯然你並沒有送出去。如果戒指告訴我的是開篇的話,那你的耳機告訴我的就是內容。」
「耳機?」劉哥好奇地把脖子上的耳機取下,放在手中,「這耳機是我自己買的啊,不是她送的!」
「我沒說耳機本身,我是說耳機的內容。」我起身從他的手裡拿過耳機,指著LED屏上來回滾動的漢字說道:
「黑豹樂隊的《無地自容》,九十年代最經典的曲目。我從一見你就注意到,你一直在無限循環播放這首歌,而且你聽這首歌時的表情十分痴醉,說明你在這首歌里寄予了很深厚的感情,這種感情,只可能是愛情,否則不會讓你如此痴迷。」
在寧靜的夜幕之下,耳機里傳來了陣陣音樂聲: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識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裝作正派面帶笑容……」
劉哥沒有說話,輕嘆了一口氣,望向了遠方。
我關掉耳機,把它重新送回到劉哥的手裡,開口說道:
「《無地自容》是當年作者寫給一個女孩的歌曲,有的人當它是搖滾,有的人卻當它是情歌,黑豹樂隊的主唱用滄桑的嗓音唱出了多種韻味。這種韻味在每個人心中引起的感受都是不相同的,而我從你身上能感覺出,你把這首歌當成了情歌。」
「你和這個女孩是在人潮人海中相遇,然後快樂地走在了一起。當你鼓起勇氣向她求婚時,她卻在人潮人海中離你而去。你沒有把戒指丟棄,而是把它貼身掛在了身上,說明你渴望有一天還能在人潮人海中與她相遇。」
劉哥聽我說到這兒,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吐出一口煙霧對著遠方說道:「我們是在酒吧里相識、相知的,我從見她的第一面起,就被她所吸引。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很短暫。當我鼓足了勇氣向她求婚時,她卻沒能接受我,理由是,她只把我當成了哥哥。從那次見面之後,她便離我而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一點兒音訊。我用了很多辦法去找尋她的下落,可惜得到的都是令我失望的消息。你說得沒錯,我渴望有一天能與她相遇,就是站在遠處靜靜地看她一眼也好。」
劉哥眼神迷戀地看著天空中一彎明月,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之中。
我站在他身邊,舉起散發著裊裊青煙的煙捲說道:「很多人迷戀上這辛辣的尼古丁的味道,並不是因為它能使人上癮,而是它可以排解人們心中的那種寂寞。很多人不想戒煙,也並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毅力,而是他們不想忘記第一次點燃煙捲時的那種心情。劉哥,我真的覺得你沒有必要這樣,有時候放下也是真男人的表現。」
說完我掐滅煙捲,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許有人不禁要問,光棍一條的我,為什麼會感悟出這麼多的人生道理?其實這都要謝謝我母親的那些學生,要不是他們喜歡在課堂上偷看心靈雞湯類的小說,我也不會從小就養成一到我母親學校就扒拉她書櫃的習慣。
被葉茜這麼一折騰,我一直到晚上12點鐘才趕回家中。當我躡手躡腳推開家門時,我母親早已陰著臉,手中握著那根陪伴她多年的教棍在客廳中「耐心」地等待。我把這一切全部「歸功」到了葉茜身上。第二天一早,我頂著黑眼圈坐在了自己辦公室內。
「昨天劉哥騎車帶你去哪裡了?」葉茜坐在我對面,好奇地問道。
「搞基去了!」我眯著黑眼圈把背包往板凳上一扔,沒好氣地回答。
「不說算了,沒勁!」葉茜撇了撇嘴巴,一屁股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我揉了揉眼睛,接著打開了淘寶。
四紅高粱
9月是豐收的季節,今年雲汐市風調雨順,田地里的莊稼長勢喜人,辛苦了一年的農民伯伯都在焦急地等待秋收的時刻。雙塔村,雲汐市最為偏僻的一個村落,因為村中豎立著兩座古塔而得名,村子接近北方,所以當地的農民都以高粱為主要作物。高粱可以食用,也可以釀酒,可以說是用途頗多。當年由張藝謀導演執導,姜文、鞏俐、滕汝駿等主演的《紅高粱》可謂是紅遍大江南北,「高粱紅了,九兒笑了」這句話從小就讓我記憶深刻。
清晨,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睜開眼,一個身穿粗衣布鞋的老漢扛著錛子叼著煙袋,嘴裡愜意地哼著《小寡婦上墳》,沿著村間的小路一扭一扭地往自己的高粱地走去。
「老張頭,忙著呢!」老漢經過一片高粱地對著自己的同村喊道。
「哎,忙呢,你現在才下地?」老張頭放下手中的錛子,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老漢從嘴巴上拿掉煙袋,吐出一股嗆鼻子的煙霧,眯著眼說道:「我就那點兒地,沒必要起那麼早,估計也就個把星期就能完事。」
「那是夠快的,你瞅瞅我家,沒有半拉月肯定收不完。」老張頭愁眉苦臉地抬頭看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高粱地。
「今年豐收你愁啥,收不到糧食你不愁得更狠?看到今年莊稼長成這個樣子,咱就是累死也高興不是?」老漢說著又吧嗒了兩口旱煙。
老張頭被他這麼一說,臉上的愁雲瞬間散開,憨憨一笑,點了點頭。
「得嘞,不跟你瞎扯了,我去我地里了!」老漢換了一個肩膀扛起錛子又邁開了步子。
「六月里,天氣熱熱的,小寡婦上墳遇到當兵的……」
伴著十分具有鄉村特色的「文藝歌曲」,老漢站在了自己的高粱地邊。
吧唧,老漢腳下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他感覺自己腳下稀糊糊的,疑惑道:「他奶奶的,不會踩到大糞了吧?」
說完,他把頭低下去,瞅了瞅腳底。
「咦?怎麼會有血?難道有人在路邊殺雞?」老漢抬起腳,在乾淨的田埂上使勁蹭了蹭。在農村,殺活雞給祖先上墳是常有的事。農村不像城裡,人死後可以埋到公墓里。一般在農村,人死後都是埋在自家的田地里。所以在小路上有血跡也不稀奇,這並沒有引起老漢過多的懷疑。
「這些王八羔子,在俺家的地頭前殺雞。」老漢一邊擦拭著腳上的血跡一邊罵道。
待他重新起身準備下地幹活兒時,一大片倒伏的高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哪個狗娘養的乾的好事?看我好欺負是不是,壓我的莊稼?」老漢收起煙袋,朝著那一片倒伏的高粱跑去。
也就在幾秒鐘之後,老漢驚慌失措的慘叫聲從高粱地里傳了出來:「殺人啦!」
一個小時后,這個平時鮮有外人來的村莊的田地里停滿了警車,我們科室也在接到報警電話后立即趕到現場。
為了節省時間,我們五個人一邊穿著勘查服,一邊聽著徐大隊長給我們介紹情況。
「報案人名叫孫二狗,男,58歲,是雙塔村的村民。早上7點30分左右,他到自家的田地準備收莊稼時,發現了這具屍體。目前其他的一切情況未知。」
「徐大隊長,這個孫二狗有沒有見過死者?」我第一個穿好衣服,起身問道。
「不認識。而且我剛才也讓當地的派出所民警辨認了,他們很肯定死者不是這附近的人。」徐大隊搖著頭說道。
「難道是拋屍?」我捏著下巴自言自語道。
「別想了,咱們先進去看看再說。」胖磊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葉茜,麻煩你把我的照相器材拿過來一下。」胖磊扭頭喊道。
「好咧。」葉茜提起兩大包東西,跟在我們後面。
案發現場是一塊呈南北走向的長方形高粱地,高粱地東西短南北長,其北邊是一條寬約一米的土路,就是在這條土路上,發現了大量的血跡。
由於這個現場是室外現場,地面為坑窪不平的硬土,而且最近幾天風力很強,地表無法留下浮灰層,因此基本上提取不到指紋、足跡一類的痕迹,所以這個案件我又成了打醬油的。
在判明了現場情況之後,明哥第一個鑽進了派出所拉設的警戒圈。我們四個人也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了進去。
他放下手中的勘查箱,走到了一攤還沒有完全凝固的血前,用手在血中做了一個「捏」的動作,一個暗紅色的長條血塊被他很自然地「拎」了起來。
「從現場的血跡和出血量來看,死者應該是動脈血管破裂傷。」明哥並沒有看到屍體,單憑這一點便說出了死者可能的死亡原因,這不得不讓人佩服。
「這裡是拋屍現場還是案發現場?」我蹲在明哥面前問道。
明哥朝著東西方向看了看,接著對我說道:「這裡肯定是案發現場。你有沒有發現,這一條路只有這一塊有血跡,其他的地方都沒有發現,死者應該是動脈血管破裂傷,如果是拋屍的話,這附近很長一段距離都應該有滴落狀血跡才是。」
「那嫌疑人在這裡殺人,不就說明能留下很多物證?」葉茜在一旁趕忙問道。
「沒錯,只要咱們用心,就算是在這荒郊野外也不可能找不到線索。」明哥很自信地回答。
正當我跟明哥撅著屁股研究血跡的滴落狀態時,葉茜在我們身後使勁吸了吸鼻子,然後疑惑地說道:「怎麼會有一股機油味?」
明哥聽后好奇地轉身看向葉茜,張口問道:「什麼機油味?」
我此刻也轉過身來看著她,她正挺著她尖溜溜的鼻子一路找尋嗅源。
「哪裡有機油味?我怎麼沒有聞到?」胖磊放下手中的相機把頭探了過來。
我趕忙對胖磊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示意他不要打攪葉茜。別人可能會納悶兒,我心裡可是一本清賬,像葉茜這樣改裝摩托車的高手,對機油這種東西的敏感性,不是我們一般人會有的。
「在這裡。」葉茜突然停下腳步,在距離我們大約三米的西側地面上找到了一攤黑乎乎的油污。
明哥放下手中的血塊,幾步走到了葉茜所在的位置。他蹲在地上仔細觀察了幾眼之後,起身對我們說道:「嫌疑人或者死者是騎著摩托車來到案發現場的。」
「冷主任,你是怎麼判斷的?」葉茜好奇地站在一旁問道。
明哥看了一眼路面說道:「這條路不是村裡的主幹道,入口在東邊,而西邊路不通,所以平時不會有多少人走,能來這裡的人幾乎都是庄稼人。剛才我已經打聽到,這兩天村民們都在忙著收高粱,目前雙塔村收高粱基本上都是靠人工收割,他們把高粱稈砍斷以後,會用大型的農用三輪車把高粱稈拉走,然後再進行脫粒處理。」
「你們看,這條路只有不到一米寬,農用三輪車根本進不來,而且地面沒有車輪碾壓的痕迹,因此村民拉高粱應該都是選擇南邊的寬路,而不會選擇這裡,所以這片機油應該不是村裡常用的農用三輪車留下的。農用三輪車已經被排除,那汽車更不可能。剩下的只能是摩托車。從機油對地面的侵蝕情況看,機油滴落在地面上已經有不短的一段時間了,也就是說,摩托車停在這裡時,天應該還沒有亮。」
「從滴落位置到東邊的路口,有將近兩百米。這條路西邊根本走不通,熟悉情況的本村人不會從這裡經過,不熟悉情況的人也不敢輕易把車騎進這狹窄的高粱地。」
「另外根據現場血跡分析,案發時間應該是距離現在六個小時左右,也就是9月16日的深夜兩點鐘前後,這個點農村人早就在家裡休息了,不可能會有人半夜騎著摩托車在這裡轉悠,所以我能判定,這輛漏機油的摩托車,應該是嫌疑人或者死者乘坐的交通工具。這裡沒有路燈,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這麼偏僻,就算是在白天,除了當地的庄稼人也很少會有外人從這裡經過,這樣就排除了嫌疑人事先埋伏在這裡伺機作案的可能性,所以我推斷,嫌疑人和死者有可能是騎著同一輛摩托車來到這裡的。」
「能騎一輛摩托車,說不定就是熟人作案,咱只要查清楚死者的情況,就應該能抓出真兇。」葉茜在一旁興奮地說道。
「這就是破案思路,走,咱們去看看屍體再說。」明哥點了點頭,轉身朝高粱地里走去。
五生活在車輪上的男人
屍體的位置距離小路的南側約有15米,我們幾人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屍體旁。死者為男性,上身穿一件棕色的皮夾克,下身是一條黑色運動褲,腳上穿著一雙雜牌運動鞋,從死者的衣著來看,他的經濟條件並不是很好。
屍體面部朝下,右手置於自己的脖頸下方,左手呈伸展狀,這個造型有點兒像趴倒的自由女神雕像。
明哥換了一雙橡膠手套,在我的幫助下,將屍體整個翻了過來。胖磊在一旁固定好三腳架,用相機仔細地記錄現場的情況。老賢看了一眼屍體,便蹲在地上從自己的工具箱中拿出適合裝取物證的容器。葉茜則皺著眉頭,有些不適地站在一邊。
也許是死者在死前有一股氣憋在口中,我們一碰,屍體的嘴巴中發出「咕嚕」一聲響。
「啊!」葉茜看到這一幕驚慌失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胖磊慌忙走上前去,將受到驚嚇的葉茜扶起。我看著她蒼白的臉龐,想到的卻是她在賽道上馳騁時嚴肅的表情。沒有哪個女生會從小就給自己打上堅強的烙印,在她身上也許發生過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
葉茜在胖磊的攙扶下狼狽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適的表情在她的臉上轉瞬即逝:「謝謝焦磊老師,我沒事。」
「沒事就好,這是正常現象,見多了就習慣了。」胖磊說著重新走到照相機前。
明哥看了一眼葉茜,低下頭扒開了屍體的頭部。
一截被切斷的氣管出現在我面前,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咔嚓,咔嚓。
隨著兩聲照相機的快門聲,明哥對我說道:「把屍體的衣服脫下來看看屍表。」
我點了點頭開始解死者的上衣,明哥則拽住死者的長褲。
死者上身從外到內就兩件,一件皮夾克,一件短袖衫。在這裡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死者的下身衣著,從外到內依次為黑色褲子、藍色秋褲,在秋褲外竟然還綁著兩塊棉布護膝。
明哥看了一眼死者的著裝,接著又掰開了死者的雙手,他似乎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起身對我們說道:
「這輛摩托車是死者駕駛的,嫌疑人應該坐在死者身後。死者的致命傷是右邊脖頸銳器傷,從傷口的斷層面來看,應該是匕首一類的東西造成的。」
「土路上的摩托車機油距離現場血跡有幾米的距離,這表明嫌疑人不是在摩托車上作的案,他們應該是從摩托車上下來,走到了高粱地旁,此時嫌疑人才出手襲擊受害人。屍體表面沒有其他明顯外傷,說明兩個人沒有爭執,嫌疑人應該是在瞬間持銳器划向死者的頸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偷襲。既然是偷襲,那面對面肯定不合適,所以嫌疑人應該是站在死者的身後趁其不備舉刀划割,這一點從傷口的切割方向上也不難看出。」
「普通的摩托車正常情況下可以乘坐兩到三個成年人,嫌疑人既然要選擇偷襲,這表明他自己並沒有把握能將受害人正面殺死,這也就排除了嫌疑人有幫凶的可能,因此從這一點可以分析出,嫌疑人應該是一個人。」
「說到這兒,咱們再來看看死者的致命傷口,傷口分佈在死者的右側脖頸處,而且傷口很深,這一點足以說明嫌疑人的一個特點。」
「冷主任,什麼特點?」恢復差不多的葉茜走上前來,張口問道。
「嫌疑人是個左撇子。」明哥開口回答道。
「這都能看出來?」葉茜那挖地三尺的勁頭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這一點很好判斷。如果嫌疑人使用的是右手,那整條傷口的方嚮應該偏向脖頸的左側,在這個案件剛好相反,所以嫌疑人應該是使用左手拿刀。從傷口的深度來看,嫌疑人的左手很有力量,不像是偶然使用左手殺人,這恰好能證實我的猜想,也只有左撇子會有這樣的特點。」明哥很確信地回答道。
「是不是只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然後再調查出他的關係圈內有沒有左撇子,就基本能鎖定嫌疑人了?」我在一旁趕忙問道。
「恐怕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明哥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什麼?明哥你什麼意思?」看著明哥有些難看的表情,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我的心頭。
明哥低頭看了一眼死者的傷口對我們說道:「我剛才觀察到,死者的雙手有厚厚的老繭,而且全部集中在手掌心的位置,這樣的結果,估計是他長期駕駛摩托車,雙手與摩托車把手長時間摩擦而產生的。」
葉茜聽他這麼說,伸出了自己的雙手觀察起來。
明哥看了一眼葉茜有些滑稽的舉動,張口說道:「你那上下班騎一下不會有多少明顯的老繭,只有長時間接觸摩托車的人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葉茜在自己的手上並沒有發現所謂的老繭,放心地長舒了一口氣。
接著明哥又把目光移到了死者的下身,接著說道:「屍體的下身穿了一條厚實的運動褲、一條秋褲,另外還套著一雙護膝。如今雖然是9月中旬,但白天的氣溫基本都保持在19到24度之間,晚上最低氣溫也有15度左右,從這點來看,死者的下身明顯穿得有些多了,他這樣穿的目的是什麼呢?通過護膝我們不難看出,他很有可能是在保護自己的下肢部位。而且從他護膝的新舊程度來看,這雙護膝他已經佩戴了很長時間。如果死者只是騎摩托車上上班,不可能穿成這樣。從死者比較廉價的衣物看,他應該不是企業的員工或者事業單位的職工。」
「那麼什麼樣的人會長年累月騎著摩托車在室外呢?最常見的有三種。第一種:摩托車載客司機;第二種:送貨員,比如快遞員、送奶工等;第三種:對摩托車有特殊愛好的人,比如公路賽車手。」
聽明哥提到「賽車手」三個字,我看了一眼葉茜,葉茜站在原地用警告的眼神看著我,很明顯,她是在告訴我不要把她另外一個身份給說出去。
我讀懂了她的意思,微笑著點了點頭。
明哥好奇地瞅了瞅我們倆,嘴角一揚,乾咳了一聲。我們聽到他的咳嗽聲,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他身上。
這時明哥接著說道:「最後一種明顯可以排除,第二種也基本上不可能,因為第二類人的工作時間基本上都在白天,沒有人會大半夜騎著摩托車往這裡跑,而且還是一個陌生的環境。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摩托車載客司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黑摩的』司機。」
「由於黑摩的屬於三無產品,沒有哪個摩的司機會規規矩矩地定期保養摩托車,或者像汽車那樣買保險。只要是乘客出了交通意外,基本上只能自認倒霉。這兩年不管在什麼地方,這種『黑摩的』都是被嚴厲取締的,所以很多摩的司機為了賺錢,都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他們基本上都是靠晚上盤踞在火車站、汽車站等公共交通站口拉點兒客人賺點兒辛苦錢。通過死者的穿著打扮看,他很有可能是摩的司機。」
「完蛋了!」聽到這兒,我心裡涼了大半截,因為我已經大概知道了結果。
六案在囧途
就在這時候,明哥又開口說道:「如果死者的身份是摩的司機的話,那我們就要好好考慮一下這起案件的性質。我剛才在脫死者衣服的時候,發現他口袋中竟然沒有任何財物,這一點足以證明,財物已經被嫌疑人作案后拿走。所以我個人偏向是搶劫殺人,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間有可能根本不認識。」
明哥說的這一個觀點我基本贊同,這也是我心裡涼半截的原因。公安局什麼案件最難偵破?答案就是臨時起意的案件最難破。什麼叫臨時起意呢?說簡單一點兒就是嫌疑人事先沒有嚴密的計劃,完全是瞬間起了犯罪動機從而實施犯罪。比如說街面上的攔路搶劫、飛車搶奪,嫌疑人跟受害人之間沒有交集,唯一能留下證據的就是那個短暫的接觸過程。如果作案地點的條件不錯,安裝有監控,或者有群眾親眼看見,能描述出嫌疑人的基本特徵還好;假如某人是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遇到搶劫的,周圍啥也沒有,那這樣的案件偵破起來,難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咱們再來看看這個案件,雙塔村地處偏遠,手機連個信號都沒有,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輔助破案的監控設備。可以說方圓數公里內,連個交警探頭都看不見。現在通過分析得知,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乘客,指引死者來到了這個地方,然後殺人搶劫財物。這基本上跟在黑衚衕里搶劫的破案難度沒兩樣。案發現場又在室外,沒有鞋印、沒有指紋,現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老賢身上,看看他能不能在現場提取到有價值的生物物證回去檢驗。
「這現場血跡分佈有點兒奇怪啊!」老賢蹲在地上用鑷子夾起一塊沾有血液的泥土自言自語道。
明哥把屍體裝入了屍袋中,刺啦,袋子的拉鎖被他快速拉上,然後他起身朝老賢身邊走去。
「怎麼了國賢?」明哥好奇地問道。
老賢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抬起右手指著遠處說道:「剛才在高粱秸稈的遮擋下,我沒有注意到地面血跡的分佈,現在秸稈被扒開我才注意到現場血跡的走勢。明哥你看,血跡從北邊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這裡,然後由此又往東北延展,呈『L』形分佈,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明哥沿著血跡的方向仔細地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這正好能證明我剛才的說法,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是趁人不備偷襲。有可能受害人在挨了一刀后,受到了驚嚇,然後捂著自己的脖子跑到了高粱地里。我們知道,死者雖然是動脈被切開,但是人出於本能還是能跑一段距離,這跟殺雞是一個道理,雞脖子被切斷之後往地上一扔,一般都還能跑兩步。雖然動脈被切斷,人體的機能還是能短暫地運行一段時間。」
「這時候受害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傷口有多嚴重,想再拐回到土路上看看情況,然後由於失血過多,倒在了高粱地上。這就是『L』形血跡形成的原因。」
老賢一邊聽一邊觀察血跡,因為這關係到他下一步提取檢材的方向。
明哥此時指著一片被壓彎的高粱稈說道:「從血跡上不難看出,嫌疑人應該沒有追趕,他是等受害人死亡之後才走到屍體旁邊搶劫財物的。死者在逃跑的過程中使得地里的高粱有倒伏的情況,這樣正好形成了一條臨時性的通道,所以嫌疑人行走的軌跡有可能也是沿著這條『L』形的路線。國賢你重點沿著這條路線提取生物檢材,高粱葉子都比較鋒利,在快速運動的過程中,葉子會划傷嫌疑人也說不定,有一點兒希望咱們都要試試。」
老賢認真地點了點頭,因為他自己知道,現在案件能不能破掉,有70%都要靠他的檢驗結果。
我們忙完自己本職的事情,都跑到老賢面前給他打下手。四個小時后,幾十份檢材被他小心翼翼地分裝好,貼上標籤。當現場勘查完畢,我們所有人全部回到了技術室。目前來看,這個案件很明朗,嫌疑人的死亡原因明哥通過肉眼都可以判斷出來,解剖屍體基本也就是走一個法律程序,對偵破案件沒有多大的幫助。現場沒有監控設備,胖磊也無用武之地。案發現場並沒有發現指紋和足跡等特徵,我這個痕迹檢驗員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現在唯一還有點兒盼頭的就是老賢的檢驗工作。
明哥前腳剛到技術室的院子里,後腳就對胖磊說道:「焦磊,你現在抓緊時間把屍體面部的照片給處理出來,寫一份協查通報,列印兩百份。」
「明白!」胖磊拿起相機,晃動著他的啤酒肚,快速跑向自己的辦公室。
在這裡有個名詞需要跟大家解釋一下,那就是「協查通報」的含義,通俗點兒來說,就是公安局在偵破某案件時遇到了瓶頸,需要發動群眾的力量去解決時,印發的一種文書;如果涉及重大案件,或者重大嫌疑人,通報上還會標註出懸賞金額。當然,明哥讓胖磊列印這個通報的主要目的是查明死者身份,不涉及懸賞。
明哥看著胖磊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扭頭對葉茜說道:「現在有兩件事情需要你們刑警大隊的同事去完成。」
葉茜聽到有任務,表情肅然,從警服口袋中拿出了紙筆,等待記錄。
明哥看葉茜已經準備好,掏出一支煙捲點燃,然後說道:「第一,馬上聯繫110指揮中心的人,看看昨天和今天有沒有人口失蹤的報案。第二,等焦磊的協查通報列印出來,抓緊時間分發到火車站、汽車站、碼頭、高鐵站等黑摩的聚集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清楚死者的身份。」
「明白。」葉茜唰唰唰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
現在唯一一身輕鬆的就是我。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起,一串陌生的號碼出現在我的手機顯示屏上。
「喂,你好,哪位呀?」我按下接聽鍵,問道。
「喂,兄弟,我是劉府的大劉,還記得我嗎?」電話那邊傳來他爽朗的笑聲,看來心情是好了許多。
「劉哥啊,你怎會有我的電話號碼啊,葉茜告訴你的?」我一邊說,一邊閃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隨手把門帶上。
「葉茜可沒有你這麼好說話,我問她要,她肯定不給,哈哈。」劉哥笑著說道。
「哦!是這樣啊!」我敷衍了一句,因為案件現在正處於攻堅克難的階段,我真沒有心思去跟他開玩笑,雖然我感覺劉哥這個人還不錯。
「我在公安局也認識不少朋友,而且我打聽到了你們科室在雲汐市名聲那叫一個響啊,你的號碼太好找了。」劉哥樂呵呵地說道。
「劉哥,找我有事?」我已經開始有點兒想早點兒結束這樣的對話,所以我直奔主題。
「哦,也沒別的事,就是上次聽你那麼一說以後,我感覺我自己是有點兒走進了死胡同,現在我心裡也放下了,這還要謝謝你啊。」劉哥誠懇地說道。
「不用客氣,我也沒幫上什麼大忙,主要是劉哥你自己有覺悟。」我笑著說道。
「那個,晚上有沒有空?我去一趟雲汐市,咱兄弟倆晚上喝一杯?」劉哥說出了這次通話的主要目的。
「劉哥,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這邊發案件了,我暫時走不開,要不咱改天約?」我有些為難地說道。
「哦,是這樣啊。那行,過幾天我再給你打電話,兄弟到時候你一定要賞臉啊!」劉哥很善解人意地說道。
「行,沒問題,電話聯繫。」我點頭說道。
「好,那我就不打攪你工作了,電話聯繫。」說著劉哥笑呵呵地掛掉了電話。
七跨出雲汐市
我把電話重新收在兜里,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看著天花板發獃。我知道,這個案件著實不好辦,就算查到了死者的真實身份,嫌疑人和他之間有可能也沒有任何交集,說白了就是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我在一個黑暗的角落把你給殺了,現場還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你說該如何下手去查?
「看來,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長嘆一口氣,靠在了椅子上,漸漸沉睡了過去。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葉茜回到了辦公室,我抬頭望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鐘,已經是深夜兩點多鐘。
「有沒有什麼發現?」我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起身問道。
葉茜沒有說話,只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老賢的檢驗做完了嗎?」我接著又問道。
「應該還沒有,半個小時之前我看到實驗室還亮著燈。」葉茜疲憊地回答道。
我們正說著,走廊里傳來明哥的聲音:「來會議室,開會!」
我聽到這聲呼喚,瞬間來了精神,抓起筆記本起身朝會議室跑去,葉茜整了整著裝也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我們四個快速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老賢抱著一摞檢驗報告最後一個走進了會議室,我看著他有些垂頭喪氣的表情,基本上猜到了檢驗結果。
「國賢,趕緊說說。」明哥的聲音有些急促。
老賢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點燃了明哥扔給他的煙捲,猛吸一口,然後說道:「現在所有客體上的血跡全部為死者所留,我並沒有發現嫌疑人的任何生物檢材。」
明哥眉頭微微一皺,把目光轉向了葉茜。
葉茜心領神會地說道:「昨天和今天,咱們市沒有任何關於失蹤人口的報案。我們刑警隊加上派出所的所有民警,都拿著協查通報去全市的交通樞紐找摩的司機進行辨認,沒有一個人能認出死者的身份。」
「有沒有疏漏的?」明哥趕忙問道。
「沒有,我們刑警隊連線人都全部派下去了,依舊沒有反饋。」葉茜耷拉著腦袋說道。
「難道死者不是咱們本市人?」明哥自言自語道。
突然,他話鋒一轉,對葉茜說道:「咱們市裡面基本梳理了一遍,既然沒有,周邊的幾個市也要開展工作。你開完會就聯繫徐大隊,讓他在咱們雲汐市周邊的幾個地市全部發布協查通報,尤其是跟咱們市相鄰的地市,要作為重點調查的對象。他一個開摩的的司機,也不可能拉人出省。」
「明白!」葉茜停下了手中的筆,點頭說道。
「焦磊,小龍,你們兩個有什麼要說的嗎?」明哥轉頭問道。
我和胖磊聽后,動作一致地搖了搖頭。
「那好,我們等葉茜這邊反饋回來結果再說,散會。」
最大的煎熬莫過於等待,而且這種煎熬一直伴隨了我五天的時間。葉茜這五天幾乎都沒有出現在辦公室,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我感覺她真的是蠻拚命的。其實有時候我也納悶兒,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動力去幹警察這一行。
雖然葉茜的姑父是刑警隊大隊長,但她目前的身份是一個實習生,以後能不能分到刑警隊還兩說呢,因為在公安機關,女孩干文職的還是比較多,沒有幾個女孩喜歡紮根一線。就拿熬夜辦案件來說吧,女孩的抵觸心理可不是一般的大,我在上警校的時候就經常聽我們班裡的女生說:「哎呀,刑警隊、派出所以後根本不能去,一熬夜皮膚就全完了,女人最美麗的時間就那麼幾年,我可不想就這麼毀了。我要是分到公安局機關,我就到辦公室坐著,喝喝茶,聊聊天,多自在。」在我看來,其實這才是大部分警校女生應該有的真實想法,像葉茜這種女孩,我真的搞不明白她是從哪裡來的動力。
「嘀嗚……嘀嗚……嘀嗚!」外面傳來警笛聲。
我起身朝走廊的窗口走去,拉開玻璃窗,把頭探了出去。我第一眼便看到了警車的車牌號碼。
「原來是刑警隊的車。」我嘀咕道。
「冷主任,死者的身份查清了!」葉茜一下車,便衝到了明哥的辦公室。
「什麼,查清楚了?」我聽到這句話,興奮地鑽進明哥辦公室。胖磊和老賢也趕忙跑了進來。
葉茜拍了拍胸脯,咽了一口唾沫說道:「我們發動了幾個地市的警力,終於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是在咱們雲汐市東邊六合市跑摩的的司機,叫徐剛,這一點跟冷主任說的分毫不差。」
「死者的情況調查了嗎?」明哥趕忙問道。
「我們沒有來得及問,但是我們把死者的家裡人帶來了,就在樓下。」葉茜解釋道。
「死者家裡一共幾個人?」明哥又問道。
「他老婆,三個小孩兒,還有兩個老人。」葉茜一邊數著手指,一邊說道。
「不會都帶來了吧?」我有些詫異地問道。
「兩個老人年紀大了不方便來,我們就把死者的老婆和小孩兒帶來了。」葉茜雙手插兜回答。
「行,我們一起下去看看。」明哥率先起身走出了辦公室,我們四個人緊隨其後。
一轉眼的工夫,我們便在一樓的接待室內看到了死者的老婆和孩子。死者的老婆30多歲的年紀,上身穿一件褶皺的長袖衫,下身是一條藍色長褲,腳穿一雙手工布鞋。皮膚黝黑,臉上隨處可見皸裂的痕迹,她給人的感覺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她的三個孩子是兩個女孩,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的年紀差不多,最多只有六歲。男孩看起來更小,也就三四歲。幾個小孩兒蓬頭垢面,光著腳丫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身上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讓我看得十分心酸。
這女子也許是第一次走進公安局,緊張地看著我們幾人,三個小娃娃也緊緊靠在女子腿邊,忽閃著小眼睛,有些恐懼地看著我們。
此時葉茜蹲下身去,對著幾個小娃娃拍著手掌輕輕地說道:「小朋友,阿姨帶你們去一邊玩好不好?警察叔叔有話要問媽媽。」
也許是葉茜本身就長著一張美麗俊俏的臉,再加上她甜甜的笑容,很少有人會拒絕她的要求。三個娃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葉茜,然後抬頭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媽媽。
女子有些為難,我很適時地說道:「我們有幾個問題是關於你丈夫的,很快就好,小孩兒就讓咱們的女警官給你帶著。」
「我丈夫咋了?」女子趕忙上前兩步詢問道。
聽到女子這麼說,我用疑問的眼光看了一眼葉茜,葉茜對著我輕輕搖了搖頭。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也是咱們公安局常用的手段,尤其是對命案的被害人家屬。就拿這個案件來說,死者居住在農村,如果刑警隊當時在村裡就告訴女子她丈夫被殺,那她的情緒肯定無法控制。如果女子把丈夫的死訊透露出去,那村裡只要是沾親帶故的肯定都要來瞅一瞅,一來幾十人,公安局能被圍得滿滿當當,光接待這些人都是問題。因此提前告知對方案件的辦理情況,不會起到任何積極的作用,所以一般公安局的處理辦法是先不告訴死者家人具體的情況,等把死者的直系親屬帶回到單位,再慢慢勸導,這樣效果要好一些。
面對女子的詢問,明哥平靜地開口說道:「你先跟我上樓,我慢慢跟你說。」
女子盯著我們看了有好一會兒,然後低頭對幾個娃說道:「大妞,二妞,毛蛋,你們先跟阿姨玩一會兒,媽先跟著警察叔叔上去,馬上就下來。」
「嗯。」三個娃娃天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笑嘻嘻地朝葉茜走了過去。
八真正作案動機
「俺男人咋了?」女子一進會議室的門便問道。
我從飲水機里接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裡,然後輕聲說道:「你坐下喝點兒水,我們先問你幾個問題。」
女子見到我如此熱心,臉色稍微變得好看了一些,雙手接過水杯,慢慢坐在了座位上。
明哥趁著這個工夫,趕忙開口問道:「你叫張美鳳是吧?」
「嗯!」女子機械地點了點頭。
「能不能說說你的家庭情況?」明哥換了一種問話的方式。
其實這是一種很有效的問話方式,如果上來就問張美鳳她丈夫的情況,那她肯定抓著這個問題不放,說一些「我丈夫怎麼了」「我要見我丈夫」之類的話,這樣得不到實質性的信息。如果改問她的家庭情況,便可以順便掌握死者的情況,這是一種不錯的聲東擊西的問話方式。
張美鳳顯然沒有理解明哥的意思,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對著明哥說道:「俺家有一、二、三、四……」張美鳳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抬頭看著房頂仔細地算了起來,當數到「六」的時候,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口說道:「加我一共七個人,三個娃,我、我男人,我男人他爹媽。」
「你男人平時都幹啥?」明哥學起了張美鳳的腔調,為的是營造她熟悉的談話環境。
「開摩的啊!」張美鳳很自豪地說道。
「什麼樣子的摩的,你形容得好嗎?」明哥問道。
「就是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張美鳳絞盡腦汁形容道。
「車上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明哥仔細問道。
「啥叫明顯的特徵?」張美鳳不解地問道。
「就是跟別的摩托車不一樣的地方。」我在一旁補充道。
「哦,那車上貼的貼畫算不算?」張美鳳試探性地問道。
「算,當然算,都貼到哪裡了?」我問道。
「哦,這都是俺家幾個娃乾的事,整個摩托車上貼得都是。」張美鳳笑嘻嘻地說道。
「你平時都在家裡幹啥?」
「我平時在家種田,我男人在外面掙錢。」張美鳳搓著雙手回答道。
「掙的多嗎?」
「一晚上幾十塊呢。俺倆加一起一年也有個萬把塊錢,夠花。」張美鳳已經被明哥這些家長里短的問題帶得有些入了戲,好像把她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都給忘了。這也是明哥的高明之處。
「你丈夫平時在哪裡開摩的?」明哥看張美鳳心情已經完全放鬆下來,抓緊時間問道。
「哦,他平時都是在六合市的火車站『趴檯子』(等活兒的意思)。」張美鳳仔細地回憶起來。
「都是晚上去?」明哥小心地問道,因為這關係到嫌疑人什麼時間段上車的問題,所以張美鳳的回答至關重要。
「對,基本上都是晚上八點出門,第二天上午回家。」張美鳳認真地回答道。
「你丈夫這幾天不在家,你怎麼也不報警?」明哥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咳,一個大男人又丟不了,報啥警。」張美鳳嘴角掛著笑說道。她自己可能以為這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或許我們會跟著她一起笑。當她說完,看見我們一圈人嚴肅的表情時,她的笑容僵住了,整個人開始變得不安起來。她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明哥面前,雙手抓住明哥的手腕,瞪著眼睛緊張地問道:「俺男人怎麼了?俺男人怎麼了?」張美鳳的聲音越來越大,渾身上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站在明哥身邊,看著張美鳳擔憂的表情,雙手緊握,對犯罪嫌疑人的仇恨,此時充滿了我的內心。我現在終於體會到,父親當年為什麼能那麼「狠心」扔下我和母親,投身於自己的工作中;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年來母親對父親的做法,從來沒有一點兒怨言。
「不管有多大難度,一定要抓到兇手。」我在心裡默默地發誓。
「你男人被害了。」明哥還是說出了這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現實。
「被害了?被害了?我男人被害了?」張美鳳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眼睛無光地看著我們,嘴裡喃喃自語。
我慢慢地走到她跟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巾紙遞了過去。
「別碰我!」張美鳳一把將我手中的面巾紙打掉,大聲沖我喊道。
「小龍,讓她安靜一會兒。你們都出去吧,我來開導開導她。」明哥對我們幾個說道。
這裡交給明哥絕對可以放心,於是我們應聲出門。
平時嬉皮笑臉的胖磊,此時也勾著頭,彎著腰,邁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地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我憤怒地一拳砸在了走廊的牆面上,面對案件,我第一次感覺到那麼憤怒,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那份責任,一份對死者的承諾。
一直到下午六點,張美鳳的心情才算稍微平復了一些,在明哥的勸說下,她帶著三個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就在三個孩子被葉茜抱上警車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三個孩子身上全都換上了嶄新的外套,本來沾滿污垢的小臉,此時在夕陽餘暉的照射下,顯得是那麼乾淨和純真。在警車發動的那一刻,三個小娃娃扒著車窗,對著車窗外的葉茜使勁地揮舞著小手。待警車從院中離去,我帶著感動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低著頭朝我走來的葉茜。
「小龍,把人都喊過來開會。」明哥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
「嗯。」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幾分鐘后,我們五個人重新坐在了會議室內。明哥把帶有死者基本信息的A4紙分發到我們手裡,他點燃一支煙捲,抽了半根,張口對我們說道:「死者名叫徐剛,平時以開摩的為生,每天晚上八點都會在六合市西站接人拉客。剛才我又詢問了一下關於死者的情況。我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偵查方向。」
聽明哥這麼一說,本來都沉默不語的我們立馬來了精神。
「什麼偵查方向?」我第一個張口問道。
明哥吐出一口煙霧說道:「我通過張美鳳得知,徐剛每次出門都不會帶太多的錢,所以我換了一個思維,重新考慮了一下嫌疑人真正的作案動機。」
「作案動機不是劫財嗎?難道不是?」我緊張地問道。
「肯定有,但是這個案件,案發現場除了丟失了少量的財物外,還有一輛摩托車。」明哥對我解釋道。
「摩托車?」葉茜聽到這個名詞,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麼。
「對,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摩托車。」明哥掐滅了煙捲回答道。
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哥想表達什麼意思,他環視一周接著說道:「根據我的了解,死者開的這種摩的,一次收費也就兩到五元,如果嫌疑人是沖著錢去的,不會選擇摩的司機下手,因為他們身上的錢比起計程車司機要少得可憐。如果我是嫌疑人,在極需要錢的情況下,肯定是先拿計程車司機下手。所以我想,嫌疑人主要是沖著摩托車去的。摩托車作為交通工具,十分方便靈活,比起汽車來更容易偽裝。」
「嫌疑人沖著摩托車去的?」我還是想不出裡面的玄機,問道。
明哥接著說道:「根據目前的調查情況,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從東邊的六合市乘坐摩托車一直來到了我們雲汐市。如果按照公里數來算的話,摩的的收費至少也要50元,而從六合市坐火車到咱們這兒的價錢是八元,而且火車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個時段都有,而坐汽車也只需要15元,他為什麼不選擇這兩種交通工具?」
「明哥,你是說嫌疑人身上有事?」我瞬間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對,你說得沒錯,這就是我的想法。根據調查,嫌疑人應該是在夜晚乘坐受害人摩托車的。在夜間汽車停運,如果乘坐火車的話,需要出示身份證件,嫌疑人可能知道自己身上犯了事,不敢乘坐這樣的交通工具。」
「從嫌疑人針對的目標是摩托車來看,他可能需要一輛車逃跑。所以我大膽猜測,有可能我們這個案件的嫌疑人在別的地方還有大案在身。咱們現在已經知道了死者的長相,而且他的摩托車也十分有特點,就是整個車子上都被他家小孩兒貼滿了貼畫,應該很好辨別。焦磊——」明哥說到這兒,對胖磊喊道。
「明哥你說。」胖磊拿起筆準備記錄。
「你聯繫一下交警隊的同事,調取六合市到咱們這裡的省道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這輛摩托車,最好能有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說完,明哥看了看手錶,然後又說道,「你現在就去。」
胖磊合上筆記本,點了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葉茜。」明哥轉過頭又說道。
「冷主任,你說。」葉茜打起了精神回答道。
「你現在就聯繫刑警隊,梳理一下咱們省最近發生過什麼大的案件,要重點關注是左撇子的嫌疑人。用最快的時間給我答案。」明哥言語急促地說道。
「明白!」葉茜領命立刻起身朝辦公室外走去。
九懸賞緝拿
由於現在交警支隊的監控都是聯網的,所以只要坐在他們的指揮中心,就能調取到全部的錄像。胖磊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便把錄像分類完畢,然後開始了他漫長的視頻勘查工作。
葉茜也在一天後把全省範圍內發生的所有命案資料搜集到手。在十幾起命案中,沒有一個案件提到嫌疑人是左撇子,估計很多地方的公安局都忽略了這一點。
目前剩下的工作只能靠胖磊去完成,如果能得到嫌疑人的清晰影像,與所有的懷疑對象一一對照,案件也許會有突破口。
功夫不負有心人,胖磊在緊張地工作了兩天之後,在一個加油站的監控上找到了死者以及那個嫌疑人的影像。
加油站位於我們雲汐市的東面,監控錄像上顯示的時間是凌晨0時58分,從那裡到案發現場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時間點上剛好對得上。那麼死者身後的男人,可能就是嫌疑人。
啪嗒,啪嗒,啪嗒。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在胖磊的軟體中,變得逐漸清晰起來,最終這張照片被他處理得達到了可以辨識面目的程度。
「妥了。小龍,你去把葉茜梳理出的幾個嫌疑人員的照片拿過來,我對比一下。」胖磊瞪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對我說道。
我走到他跟前,十分心疼地幫他點上一支煙捲提神,然後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煙剛燒到一半,十幾張命案嫌疑人的照片就被放在了胖磊的辦公桌上。他把手中的煙捲往煙灰缸上一架,拿起照片,對著自己的電腦屏幕一一篩選。
正當我準備轉身拿茶葉泡杯水喝的時候,胖磊興奮地喊叫道:
「就是他!」
「誰?」我慌張地放下茶杯,一個箭步衝到了胖磊面前。
「何長春!絕對是他,這狗日的連衣服都沒換,你看!」胖磊激動地指著照片對我說道。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監控,果然,從衣著和面相上看,就是一個人。
「趕快把這件事告訴明哥。」我在一旁催促道。
正當我們要出門時,明哥、老賢、葉茜緊張地推門走了進來。
「你們聽到了?」我興奮地問道。
「就你那殺豬似的吼叫聲,不想聽到都難。」葉茜撇了撇嘴巴對我說道。
聽到她對我的嘲諷,我破天荒地沒有反駁,而是沖她微微一笑。我有這個反應,主要還是因為前兩天送走張美鳳的那一刻感動了我。
葉茜愣了一下,顯然她沒猜到我是這個態度。
「何長春,男,19歲,灣南省六合市人,其於9月14日強姦殺死一人。」明哥把何長春的信息輸入電腦,仔細閱讀起來。
我聞言也轉身把頭探了過去,站在明哥身後眯著眼看,然後說道:「這一案件案發時間是9月16日凌晨,他犯姦殺案的時間是9月14日,而且還是在六合市瘦西村,不管是作案的時間還是地點,都對得上。」
「他強姦的誰?」胖磊打著哈欠,疲憊地抬頭道。
「你等等,我看看簡要案情。」說完,我眯著眼睛對著電腦讀了起來,「9月14日下午3點15分許,嫌疑人何長春在家中將其嫂子李娟強姦並殺害,目前嫌疑人在逃,下落不明。」
「畜生!」葉茜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上面有辦案人的電話,我來打電話聯繫一下,問問具體的情況。」說著明哥拿起手機,對著顯示屏撥通了一串號碼。
「喂,哪位啊?」電話那邊問道。
「你好,我是雲汐市公安局技術室的主任,我叫冷啟明。」明哥自我介紹道。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對方略顯疲憊地說道。
「我們這兒前段時間發生了一起命案,根據我們的調查,嫌疑人很有可能叫何長春。」明哥平靜地說道。
「誰?」對方突然喊了起來。
「何長春!」明哥又重複了一次名字。
「你說是我們『9·14』命案的嫌疑人何長春?」對方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
「如果我們偵查的方向沒錯的話,應該就是他。」明哥回答道。
「媽的巴子,這畜生又殺人了!」對方惡狠狠地說道。
「我給你打這電話的目的就是想確定一件事,何長春是不是左撇子?」明哥趕忙問道。
「左撇子?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我問他哥應該能問出來,你稍微等一會兒,我問完了給你電話。」對方客氣地說道。
「好的。」說完明哥掛掉了電話,點燃煙捲,站在窗戶邊,望向遠方,等待著答案。
當明哥把煙屁股按在窗台上時,他手中的手機響起。
「喂,你們怎麼知道何長春是左撇子的?」對方好奇地問道。
「是就好。」明哥平靜地回答道。
「你們那邊有線索了?」對方有些急切地問道。
「沒有。」明哥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唉!這小子身上沒錢,跑不遠。他這次把他的嫂子殺掉,肯定不敢投奔親戚,聽說在你們市西邊的洞山市有一個和他關係不錯的同學,我們懷疑何長春去投奔他了。我們這邊已經派了些人過去了,但目前還沒有實質性的調查結果。」對方有些無奈地說道。
「從目前來看,你們的案件和我們這邊的案件基本上可以確定是他乾的,我明天動身去一趟你們局,把我們掌握的情況跟你們說一說,看看能不能碰出什麼好的辦法來。」明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對方聽明哥這麼說,爽快地說道:「不用,明天我到你們單位。我正好明天要動身去洞山市,剛好經過你們雲汐市。」
「好,那明天電話聯繫。」
「電話聯繫。」
「何長春躲在了洞山市?」明哥打電話時我就站在他身邊,所以我聽得一清二楚。
明哥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電腦邊,打開了電子地圖。接著他從桌子上拿起一支筆,用筆尖指著地圖對我們說道:「焦磊從監控中發現死者的路段是這條省道,省道往西北去可以直接上國道,而國道剛好穿過洞山市。根據六合市公安局民警的介紹,這個何長春沒有多少錢,按照他的行車路線,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去了洞山市。」
「但是洞山市這麼大,該如何下手呢?」葉茜在一旁皺著眉頭問道。
「等明天我跟六合市公安局的民警碰完頭再想辦法。」明哥對我們說道。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們技術室院子里停了一輛掛著「灣A」牌照的警車。明哥跟他們的負責人在會議室內緊張地討論這兩起案件的案情,由於會場空間有限,我們四個人都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等待結果。
「小龍,你對這個案件是怎麼看的?」葉茜疲憊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枕著手背,對我說道。
「不好辦!就算咱們知道了嫌疑人也不好抓。就目前六合市出動了這麼多警力依舊沒有任何線索來看,這個何長春的反偵查能力不是一般的強。」我坐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說道。
「那現在該怎麼辦?」葉茜也沒了主意。
「封鎖洞山市所有的汽車站以及火車站,然後加派警力,挨家挨戶地搜,瓮中捉鱉。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我說出了我的想法。
「看來只能這樣了。」葉茜十分認可地說道。
兩個小時后,明哥送走了六合市的民警,把我們幾個給召集了起來。
「明哥,有什麼好辦法沒有?」我趕忙問道。
「我剛才跟六合市公安局的人仔細討論了一下案件的情況,他們的案件中提取到了嫌疑人的精斑,而我們的案件中有視頻證據,雖然這些證據都可以給兩個案件定案,但是對找到兇手沒有太大的幫助,剛才他們已經把我們掌握的情況做了詳細的記錄,我把嫌疑人搶走的摩托車照片也列印給了他們,他們的意思是封城抓捕。」明哥點燃一支煙捲說道。
「封城抓捕?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目前也只有這個辦法來得最實際。」我捏著下巴說道。
「我剛才打了一個電話給我們市局的主要領導,他們的想法更絕!」明哥吸了一口煙捲說道。
「啊?什麼想法?」我好奇地問道。
「把嫌疑人照片列印出來,在洞山市張貼,發布懸賞通報,懸賞十萬元捉拿何長春。」明哥回答道。
「看來這次要死磕了!」我咬著牙齒說道。
「這是一種極端的做法,如果何長春就是躲在某一個地方不出來,或者給自己臉上劃一刀,弄個偽裝,這種方法也不一定奏效。」明哥擔心地說道。
「咱們還是等等再說吧。」我說道。
下午六點的鐘聲敲響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拿出一看,又是劉哥。
「喂,劉哥,你好啊!」我客氣地說道。
「兄弟,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剛好在你們雲汐市。」劉哥試探性地問道。
上次劉哥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后,我就向葉茜打聽過這個人,從她對劉哥的評價,再結合我自身的體會來看,這個人應該還算不錯。我聽到電話那邊劉哥的語氣如此誠懇,也不好拒絕,於是回答道:「行吧,地點你定。」
「好咧!川菜吃嗎?」劉哥興奮地問道。
「那可是我的最愛!」我樂呵呵地回答道。
「好,那就在你們市最有名的川北川菜館。你現在就過來吧,我現在就趕去。」劉哥爽快地說道。
「好咧!」說完我按掉了手機。
「晚上一起嗎?劉哥請客。」我對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葉茜說道。
「你們兩個不會真搞在一起了吧?」葉茜開玩笑說道。
「一邊去!」我沒好氣地回答道。
「我答應晚上跟我媽一起逛街,你們去吧。」葉茜從自己的鐵皮櫃里拿出摩托車頭盔對我說道。
「好吧,不耽誤你盡孝心了。」我說完便離開了辦公室。
十峰迴路轉
半個小時后,我把電瓶車停在了飯店停車場。在停車場上,一輛黑色的哈雷摩托格外引人注意,許多路過的人都掏出手機對著它拍照。顯然,劉哥已經率先來到了飯店。
「請問A16卡座在哪裡?」我對著門口的迎賓小姐問道。
「您好,請跟我來。」在迎賓小姐的帶領下,我走到了大廳的卡座旁。
此時劉哥正在仔細翻閱菜單。
「劉哥!」我一邊喊,一邊坐在了他對面。
「速度夠快啊,兄弟。」劉哥樂呵呵地說道。
「我們單位離這兒比較近。」我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說道。
「想吃什麼?」劉哥把菜單遞到我面前。
「只要是川菜都行!你隨便點兩樣。」我把他舉在半空中的菜單又重新推回他面前。
「哈哈,沒想到咱們倆還有這麼多共同之處,我也喜歡吃川菜。」劉哥笑著說道。
「服務員。」劉哥打了一個響指。
「水煮肉片、牙籤排骨、酸菜魚、辣子雞,再來一個榨菜肉絲湯。」
嘀嘀嘀,站在一旁的服務員飛快地按著點菜器。
「請問需要什麼酒水嗎?」服務員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道。
「兄弟,喝酒嗎?」劉哥問道。
「不喝了,你一會兒還要開車回劉府,要注意安全。」我推辭道。
「那好,給我們來兩瓶飲料,謝謝。」劉哥說完把菜單遞到了服務員手裡。
「怎麼,現在劉哥看開了?」我扔給他一支煙捲問道。
「咳,什麼看開不看開的,我就想交你這個朋友。多少年了,還從沒有人跟我掏心掏肺地說過那麼多話,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性格。」劉哥微笑著點燃煙捲回答道。
「哈哈,我這人就喜歡有話直說,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吐出一口煙霧,蹺起二郎腿回答。
「我覺著你上次說的話好像有點兒道理。」劉哥話鋒一轉又說道。
「你出門買本《格言》,那上面寫的絕對比我說的專業。」我搖著頭笑著回答。
劉哥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老弟,你可真幽默。對了,你們的案件破掉了沒有?」
一聽到他說案件,我臉上的笑容立即消散了。
劉哥看著我有些沉重的表情,張口問道:「怎麼了?案件還沒有辦掉?」
「對啊,現在嫌疑人鎖定了,但就是不知道他躲在哪裡。」我無奈地回答道。
「這年頭你們公安局的科技那麼發達,抓到只是時間問題,不用擔心。」劉哥安慰道。
「但願吧,但是這個嫌疑人的反偵查能力很強,不是那麼好抓的。」我吐出一口煙霧說道。
「對了,你們要抓的嫌疑人是不是今天中午新聞上說的那個在六合市殺了一個人,然後在你們雲汐市又殺了一個人的何某?」劉哥說著掏出了手機,點開了騰訊新聞客戶端。
我接過手機看了看:「對,就是他,案情跟新聞上說的基本相符,他在六合市殺了他的嫂子,然後在我們這兒殺了一個摩的司機,搶了一輛摩托車逃走了。」
既然新聞已經播了出來,案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我也沒有必要遮著掩著。
「摩托車?」劉哥皺著眉頭問道。
「對,是一輛紅色鈴木摩托車,就是新聞上的這張圖片。」我翻開了第二頁,指著一張刊登出來的視頻截圖對他說道。
劉哥接過手機,眯著眼睛仔細瞅了瞅:「這張圖片太模糊了,你有沒有清楚一點兒的?」
「有啊!」我打開了手機相冊,把照片放在了劉哥面前。
劉哥拿起手機仔細看了看說道:「鈴木GSX125型摩托車,也是在市面上比較常見的摩托車。這車上白色的斑點是什麼?」劉哥指著照片問道。
「是死者小孩兒貼的貼紙。」我抬頭瞅了一眼劉哥手指的地方回答道。
「這車還有什麼特徵?」劉哥把手機遞到我手裡問道。
「特徵?好像沒了!」我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說道。
「唉,如果嫌疑人把這輛車上的貼紙給撕掉,根本沒辦法找。我知道你們公安局可以查到車子的車架號和發動機號,但是這些都是打在車子內部的,從外面根本無法辨識,所以也沒有多大的意義,除非摩托車去大修,興許還能看到。」劉哥搖了搖頭說道。
聽到這兒,我一下子想到了一個細節,但是我不知道說出來合適不合適。
「怎麼了?」劉哥看著我有些為難的表情問道。
我抬頭看了一眼面帶真誠的劉哥,雖然我知道這樣做有些違反原則,但是破案心切的我,還是選擇相信我對面的這個男人,因為關於摩托車的問題,估計整個省都沒有人比他專業,我很希望他能幫助我找到突破口,於是我開口道:
「這輛摩托車漏機油!」
「摩托車漏機油?你確定?」劉哥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確定,我們在現場的路面上提取到了機油的成分。」我回答道。
「如果摩托車漏機油,嫌疑人沒有注意的話,肯定會燒車,他騎不遠。我經常玩車,不是跟你吹,這全省干摩托車生意的很少有我不認識的,我來給你想想辦法!」劉哥很熱心地說道。
依他的性格,我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但是我依舊有些懷疑地說道:
「我們公安局出動了那麼多警力都沒有結果,這真的能行嗎?」
「你們公安局去問,人家都害怕給自己找麻煩,當然不願意說,要是我問就不一樣了。只要他們知道,一定會跟我聯繫的!要是你相信你哥,一會兒你把摩托車的照片和相關的信息發給我,我自有辦法。況且還有你們公安局的十萬元賞金,這樣就更有希望。」劉哥拍著胸脯對我說道。
「就目前來看,嫌疑人是往洞山市跑的,如果你有那邊的朋友,幫我留意一下。」我看到他的表情,已經徹底放下心來,補充道。
「沒問題,不過我也不敢保證有結果。」劉哥解釋道。
「呵呵,你這說的是哪裡話,就幫我留點兒心看看,沒事的。」我笑著回答道。
「菜上齊了,咱們趁熱吃。」劉哥拿起筷子招呼道。
當天,我和劉哥圍著幾盤菜一直吃到了深夜,隨後我們兩個又去啤酒廣場接著吃燒烤。別看劉哥一身非主流的打扮,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人家已經是坐擁上千萬資產的有為青年,而且這些錢全都是靠他自己一點兒一點兒賺來的。雖然他很有錢,但是沒有一點兒架子,出手也很大方,跟我又投脾氣,我們真有點兒相見恨晚的感覺。
告別了劉哥,又是幾天漫長的等待。明哥這兩天忙得團團轉,在單位幾乎看不到他。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電視、報紙、雜誌相繼報道這起案件,尤其是電視,不停地滾動播出,很多熱心的市民只要看到有跟嫌疑人長相相似的人,就會拿起電話舉報,明哥接到電話就必須趕往現場進行辨認。不得不說,這個案件我們處於絕對的被動狀態。
由於明哥、胖磊、老賢都不在,葉茜平時又不在單位休息,我這些天就成了技術室的守夜人。時間已經是午夜,我的手機突然在床頭瘋狂地振動起來。
我眯著眼睛用右手在床邊「探索」,扒拉了幾下以後,我一把握住在床邊發出嗡嗡聲響的手機。手機顯示屏上的燈光在黑夜裡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因此我並沒有注意是誰給我打的電話,就把手機放在了耳邊。
「兄弟,說話方便嗎?」對方故意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由於睡意襲腦,我一時間沒有聽出對方的聲音,隨後我又把手機重新拿在眼前,使勁睜開眼睛看著手機屏幕,「劉哥」兩個字印在了我的眼中。辨識出了對方的身份,我接著把手機放在耳朵旁問道:「劉哥,你說。」
「你讓我查的那個摩托車,我查到了!」劉哥小心地說道。
「什麼?」聽到這兒,我「騰」地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睡意全無。
「查、查、查到了?」我本來沒有抱什麼希望,聽劉哥這一說,我怎能不興奮!
「對,我現在就在這個車的旁邊。」劉哥小聲說道。
「在哪裡?你趕緊告訴我方位,我現在就通知我們的同事過去看看。」我急切地催促道。
「你不要著急,現在你要找的嫌疑人不在這兒。我今天下午接到我洞山市朋友的電話,說有一個人推了一輛摩托車過來要求改漆,他就注意了一下車的發動機號和車架號,然後偷偷地給我打電話。我今天正好在洞山市辦事,就跑了過來,查看了他修理廠的監控,這個人不是你要找的何某,估計是他委託某個人推來的。而且這個人催得很急,明天一早就要來取車。我分析,這個嫌疑人何某估計準備逃跑了。」劉哥謹慎地分析道。
「來的那個人能摸清楚底細嗎?」我趕忙問道。
「我不敢讓人去跟,怕打草驚蛇。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讓我朋友偷偷地在車上安裝了一個GPS定位系統,等他明天來推車的時候,你們根據GPS信號,一定能找到真兇。」
劉哥不愧是專業玩車人,這個辦法都能想到,我聽到這兒,十分感激地說道:
「謝謝你,劉哥。」
「都是兄弟,說那話幹嗎。等案件破掉了,請我吃燒烤,咱兄弟好好喝一杯。」劉哥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
「沒問題。」我高興地說。
十一令人大跌眼鏡的真相
我這邊剛掛掉劉哥的電話,就撥通了明哥的手機,簡單地跟他說明情況之後,我便連夜讓胖磊帶著我前往洞山市跟明哥會合。
第二天早上六點,安裝好GPS的摩托車被一名陌生男子取走。我們幾個人坐在洞山市區的一個修理場內,盯著電腦屏幕,看著畫面上一個藍色的圓點先是在洞山市內左拐右拐,接著在地圖上飛快地移動起來。
「明哥,現在摩托車上的駕駛人應該就是嫌疑人,我們要不要抓捕?」我有些焦急地問道。
「不著急,摩托車速度過快,抓捕起來有難度。看他的行駛路線,應該是想出省,我們先調幾輛民用車從高速公路包抄過去,等他中午停下來吃飯的時候,咱們再抓捕,這樣穩妥一點兒。」明哥坐在電腦旁邊,冷靜地抽著煙說道。
牆上的鐘錶嘀嗒嘀嗒響個不停,摩托車依舊在飛速移動。也就是兩支煙的工夫,藍色的光點突然停了下來。
「焦磊,把地圖放大!」明哥犀利的目光聚焦到了光點之上。
胖磊快速推動滑鼠滾輪,電子地圖上,藍色光點周圍建築物上標註的漢字清晰地顯示了出來。
「大閘縣美食街」幾個字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明哥抬起右手腕,看了看手錶:「下午1點35分,嫌疑人應該是在吃飯,抓人!」
隨著明哥一聲令下,由我們雲汐市和六合市聯合組成的抓捕小組將整條美食街團團圍住,嫌疑人何長春在剛端起拉麵碗的那一刻,就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銬。由於何長春牽涉到兩條人命,而且還是在不同的兩個地方,這就涉及該哪個公安局管轄的問題,最後經過兩地警方的協商,嫌疑人的落網,主要歸功於我們雲汐市公安局提供的線索,所以他們心甘情願地把案件移交給我們辦理。
所謂案件移交,說簡單一點兒,就是六合市公安局把何長春強姦殺害他嫂子的那起案件移交給我們辦理,連同現場提取的物證也都交給我們。有人不禁要問,辦案件不是很累嗎,幹嗎不把我們雲汐市的案件移交給他們?其實,這裡面牽涉到一個更深層次的東西,那就是對方對我們雲汐市公安局的信任,這也從側面體現出我們的辦案能力,說白了就是長臉的事。
嫌疑人何長春雙手戴著手銬,腳上掛著腳鐐,頭上蒙著一個黑布袋,在一堆記者閃光燈的圍堵下,被帶回了我們雲汐市。
刑警隊審訊室內,老賢絲毫沒有留情地把何長春扒個精光,因為按照他的判斷,嫌疑人何長春在殺死徐剛的過程中,一定有血液噴濺在他身上,雖然他換了一件外套,但裡面的襯衣上很有可能還會沾有血跡。通過檢驗,果然證實了老賢的猜想,在何長春所穿的襯衫袖口上,檢測到了死者徐剛的DNA。這個關鍵的證據可以讓嫌疑人無可狡辯。
啪!明哥走進審訊室,把一份還帶有溫度的檢驗報告扔在了瑟瑟發抖的何長春面前。
何長春盯著檢驗結果一欄看了足足有兩分鐘,然後長嘆了一口氣。
「說說看吧,如果交代得好,我晚上給你安排一頓好的送行飯。」明哥點燃了煙對何長春說道。
兩條人命,肯定是死罪,明哥也沒有避諱這個問題。
我此時注意到何長春有些無所謂的表情,心裡十分納悶兒。他的年紀這麼小,為什麼會有一顆如此狠毒的心?
「怎麼,不想說,還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明哥點燃一支煙捲,走到他的面前,塞在了他嘴裡。
何長春抬頭看了一眼明哥,使勁吧嗒了兩口煙捲,搖了搖頭,嘴角掛起了笑容。
明哥看著他的表情,沒有說話,而是幫他攏了一下擋在眼前的長發。
何長春顯然沒有想到明哥會做出這樣的動作,瞪著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明哥。把最後幾口煙抽完,煙屁股被他用力地吐在了地上,接著他咽了一口唾沫開口道:「警官,你跟我想的不一樣。」
何長春冷不丁說了這麼一句話。
明哥聽到這句話,轉身看著他沒有說話。
何長春此時看了看明哥的臉,笑著說道:「警官,你知道嗎,你剛才幫我弄頭髮的時候,讓我想起了我老爸。」
「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子,我能操碎了心。」明哥對何長春開起了玩笑。
「哈哈,說的也是。」何長春笑著回答道。
「晚上想吃什麼?」明哥說道。
「紅燒肉!大盤雞!我還想喝兩口白酒。這兩天逃跑的時候,就想著這些東西了。」何長春樂呵呵地回答。
「沒問題,我一會兒讓人給你準備。」明哥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對他說道。
「謝謝警官。」何長春開心地說道。
「你的願望滿足了,接下來該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吧,說說吧。」明哥點燃一支煙捲,扭頭看了一眼準備記錄的葉茜。
何長春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十分爽快地說道:「我爸死得早,我媽也改嫁了,我小時候就跟著我哥在一起生活。他不是我親哥,是我堂哥。我哥他從小就沒把我當弟弟看,什麼臟活兒累活兒都讓我去干,尤其是我嫂子,動不動就打我,所以我從小就對他們兩口子沒有好臉子。」
「這就是你殺你嫂子的動機?」明哥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當然不是。他們雖然對我不好,但我還指望他們給我一口吃的,所以不會因為這個殺人。」何長春解釋道。
「那是什麼原因?」明哥好奇地問道。
「都是我嫂子惹的我。我哥這兩年經常在外地打工,我嫂子這個人,騷得不得了,我哥不在家,她就拿我泄火。」何長春有些委屈地說道。
「咳咳咳。」這個結果我實在沒有想到,聽到這兒我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於是我趕忙假裝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所有人都望向我,尤其是葉茜投來那犀利的眼神。
我被他們這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後站了站。
「你接著說。」明哥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又望向了何長春。
何長春頭一歪開口道:
「你說我嫂子要是個正常人吧,搞也就搞了,但她還喜歡拿繩子把我綁起來,用鞭子抽我,這讓我有點兒受不了。前段時間,也就是我殺她的那天下午,我嫂子又發起了騷,把我按在屋裡就是一頓搞,我實在被她弄得沒有力氣了,哪裡知道她的火還沒有泄掉,還要把我給吊在房樑上,我實在受不了了,就跟她打了起來。可我被她那五大三粗的身體折磨了半下午,哪裡還有力氣,於是我就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告訴她,如果她再這樣,我就跟她拚命。沒想到她竟然對著我罵,說今天我要是不敢弄死她,我就是狗日的。」
「我一聽到這兒,立馬火冒三丈,我本來就沒有父母,她不該在我面前罵我是『狗日的』,於是我拿起刀子就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刀。我看我嫂子在屋裡的床上捂著脖子,鮮血直噴,沒掙扎幾下就死掉了。接著我在家裡找了幾件衣服,拿了些錢,就離開了。」何長春一口氣說道。
「你離開以後的事呢?你是怎麼跑到我們市殺的人?」明哥皺著眉頭又問道。
「哦,我有一個同學,在洞山市做生意,我們兩個關係很好,我殺完我嫂子,就跑到路邊的電話亭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何長春接著說道。
「你同學叫什麼?」明哥開口問道。
「他叫王磊,以前因為搶劫進過號子,所以我才打電話問他該怎麼辦。」何長春認真地說道。
「他怎麼告訴你的?」明哥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重重地寫了「王磊」兩個字,然後畫了一個圈問道。
「本來我是想坐火車逃跑的,但是他告訴我一定不能坐火車或者汽車,如果警察封鎖了火車站或者汽車站,我肯定跑不掉。他讓我晚上到火車站站外搶一輛摩托車,然後騎到他那裡,他安排我逃跑。於是我就按照他的說法,晚上在火車站攔了一輛摩的,讓他帶我去你們雲汐市的雙塔村。」
「為什麼要去雙塔村?」明哥打斷道。
「因為我對那裡熟悉,那兒是我的老家。」何長春沒有絲毫停頓地回答道。
「你接著說吧。」明哥又點燃了一支煙捲給何長春送了過去。
何長春貪婪地吸了一口,接著說道:「我當時問那個摩的司機多少錢,他說最少一百,我當時一聽就不願意了,這不是敲竹杠嗎,坐火車才幾塊錢。他明顯看我小,想訛我,但是我去的那會兒,就他一輛摩的在那裡,所以我就答應了。」
「沒想到車子騎到半路,沒油了,他還讓我給他加油,否則讓我自己走回去。我這時候就已經起了殺心,反正我手裡已經有一條人命了,橫豎都是一死,我也不介意再多一條。後來我硬著頭皮給他加了50塊錢的油,他就載著我一路往雙塔村跑,當到了村口時,他死活不願意再往裡進,生怕我對他做什麼。我在這個時候,偷偷把水果刀塞進了自己的褲襠里,接著把口袋全部都翻開,讓他看我身上有沒有東西。他看我個子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估計他認為能打過我,於是又讓我加了十塊錢才願意接著載我。既然他願意,我當然答應,反正在我心裡他又拿不走這錢。」
「等車拐到村子里的高粱地時,我告訴他,我要尿尿。他可能是害怕我趁著黑夜跑掉,把車一停,也跟著我一起來到了高粱地。我站在地頭,準備從褲襠里拿刀,他看了看我的動作,以為我真的是想尿尿,就放鬆了警惕。我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從他的背後朝著他的脖子使勁抹了一刀。」
「他當時大喊一聲就往高粱地里跑,我剛殺完一個人,所以我知道他跑不了多遠,於是就走到摩托車旁,把車熄火,把鑰匙往口袋裡一裝,慢慢悠悠跟了過去,我走到跟前時,他剛好斷了氣。隨後我把他身上的東西全部搜了一遍,不值錢的身份證和駕駛證什麼的都被我帶到村外扔進了河裡。接著我就騎著他的摩托車跑了。」何長春說完,愜意地吐掉了嘴巴中的煙屁股。
隨著這個煙屁股落地,這起連環殺人案終於告破,何長春嘴裡的同學王磊,也在第二天因為包庇罪被再次關進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