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捧殺
第168章捧殺
李嬤嬤看著眼前的這座大宅,眉間的溝壑深深隆起。雖然來時交談之間已然得知白家不過一介商賈之家,但聽聞白婉兒所言,應當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但其他地方尚且不知曉,只看著這宅院,也不過如此,只能勉強算是高門大戶。莫說不能同皇宮比,不能跟王府侯門相較,便是昔日小姐未出嫁時,娘家也是大大氣派於此。
況且來這裡之前她已經了解過,大梁不比大宋,門第規矩更加嚴重,凡是家中沒有當官的,即便腰纏萬貫,能起雕樑畫棟,卻不得用「府」字作為宅院匾額,因此,「府」字也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徵,但凡家中出了官身,便沒有不用「府」字裝飾門面的。
所以,這白家行商一般,還做官的都沒有。
李嬤嬤的眉頭忍不住往中間聚攏,竟是在這樣一戶人家長大的嗎?難怪言語之間透著一股子小家子氣,上了馬車也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眼神落到白婉兒身上,頗有些複雜,可再多的情緒最終只化作一抹幾不可聞的嘆息。
怪只怪,造化弄人吧。即便失望,但能找到皇上和小姐的骨血,於小姐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吧?
白婉兒雖然不懂看人眼色,但是李嬤嬤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明顯,便是她想忽略都難。若是平時旁人對白宅這般嫌棄,她定然是要不高興的,可是這會兒卻真真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來。
她初時見到的那幾輛馬車,本以為再普通不過,可是等走近了,坐上去了,才知道什麼叫做格調。整個馬車所用的木材均是酸枝紅木,馬車內更是別有洞天,縱深寬廣,暗格精巧,其中所裝之物樣樣精妙,隨手拿出來的一盤棋子都是白玉所制,茶杯茶壺也是難得一見的白玉骨瓷,渾身通透潔白,不染纖塵。
再抬頭看看周圍,白婉兒忍不住撇了撇嘴。
白家老爺白進財本是難得閑暇一天,正在後院的戲園子里聽著小曲喝著茶,好不愜意。乍一聽說白婉兒帶著一位大宋的貴客回來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很快,心裡就不高興了。
這死丫頭,又搞得什麼幺蛾子!
他未曾想過這事兒是真的,還只以為是白婉兒不想去莊子里,所以才編造了這等謊話來欺瞞於他。於是便大手一揮,直接吩咐,讓她莫要再耍什麼花招,趕緊啟程去莊子里,否則,便親自帶人押著她去!
消息傳回來,白婉兒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見著李嬤嬤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直勾勾的盯著那報信的小廝,冷笑一聲說道:「路上還聽說白家老爺很是疼愛自己女兒,就是這麼個疼愛法兒?」
果然不是親生的,說疼就疼,說不要就不要,好生涼薄的性子!若是小姐還在世,看到這一幕,該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一旁白婉兒張了張嘴,到底還是閉上了,並沒有解釋半句,她心裡可也不舒服著呢。再說了,她本就沒錯,也不該受此待遇。
白婉兒到底是白家最受寵的小姐,她要是硬闖,還真沒人攔得住,眼見著她大搖大擺的帶著李嬤嬤進了門,身後的陶媽媽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急匆匆的跑去後院,親自跟白進財解釋去了。
白進財一聽,還真有些傻眼了。竟然是真的?能跟著使團一起來的人,那可真是大貴人啊。當下,也不敢再多耽誤,急急忙忙趕往前廳。
彼時,白婉兒正招待李嬤嬤用茶,給她講一些自己小時候發生的趣事,談一談京城流行的服裝首飾順便炫耀一下自己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卻根本沒有發現,李嬤嬤一直都在打量、套話。
越是聽著,李嬤嬤越是有些詫異。聽她字裡行間的意思,再看看這府中人待她的態度,不可謂不好,說是親生女兒也不為過,可是為何又會出現初來這裡時見到的那一幕呢?
白婉兒雖然不設心房,但是談及這件事情,還是多長了個心眼。自然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告訴她是因為自己看不順眼寧靜姝,所以處處找她麻煩,只能拚命的尋找寧靜姝的錯失,反正,一切都是別的人錯就對了。
「李嬤嬤,你不知道,她雖然懂得一點醫術,但是她才多大呀,不過十六七歲,能有多厲害?可是她卻說,身為大夫,只要是病不是命,她都能治。現在京城裡人人都將她看做神醫,就連皇上都被她給蒙蔽了,還親自給她的醫館題字,殊不知,她就是個專會說大話的騙子!」
「我可是親眼看見過的,本來只是一個腿傷了的人進了他們醫館,可出來就沒氣兒了,那家裡人眼睛都差點哭瞎了,可是想要去官府告她庸醫誤診也沒法子,有皇上親筆的御賜招牌在這裡,誰敢接這個晦氣?他們就想著上門哭冤,可是直接被人打回來了,還說什麼就是命短,怪得了誰!」
李嬤嬤原本聽著還有些詫異,十幾歲的神醫,也可是好多年都沒有出過了。她用腳丈量了萬里路,奇聞異事也聽說過不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可能,只是是病不是命,便都能治的話,還真沒聽說過。如此囂張,想必,也真是有幾分本事。
可是聽到後面,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想當年她也曾經歷過垂死掙扎的時候,若不是遇上了仁醫,或許現在就沒有她這個人了。醫術好不好,醫品當為先,若無一絲憐憫之心,醫術再好又有何用?若是醫品不好,醫術也不行,那更是不配作為大夫!
雖然對白婉兒說的話還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無疑,對千金堂和這位所謂的神醫,李嬤嬤已經沒太多好印象了。
「而且她還是一個女子,女子這般年紀本應該待字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可她不僅不遵守這些規則,反而大搖大擺的為人治病,有時候一些外傷,免不了要碰到別人,她竟也是毫不避諱,你說這不是牝雞司晨是什麼?」
白婉兒瞧著李嬤嬤緩緩變幻的臉色,趕緊不遺餘力的加把火。這麼些年讀的書學的詞兒,今天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是個女人?」
果然,一聽這話,李嬤嬤的眉頭就是一挑,聲音略顯低沉,語氣中都透著一股子不贊同:「女子怎能為醫者?如此拋頭露面、肢體相接的活計,也便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才會學吧?」
「就是!她不僅做,而且還做的風生水起呢,就連皇上都給她題字。不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醫術,還是會什麼蠱惑人心的把戲,這才來京城幾個月,就和長公主的女兒安寧縣主還有慎王爺的女兒慧心郡主搭上了關係,還讓她們對她言聽計從,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有時候想想都覺得可怕,這兩位平時可都是眼高於頂,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卻偏偏對她例外。」
白婉兒大概是將這輩子的智商都用在抹黑別人上了,說起來竟也是一套一套,環環相扣。單憑這一番話,還有誰敢說她智商不夠?
一旁站著的翠翠後背慢慢開始冒汗,她雖然不懂得什麼叫做層層推進,但是光看著李嬤嬤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越發難看,心裡就忍不住犯怵。那個在她心目中一直並不聰明只會蠻橫不講理的小姐,原來認真起來這麼可怕。
李嬤嬤想的可就比她深多了,大宋的西南方,有一個名為南疆的小國,知道的人並不很多,但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必定是同巫蠱之術一同來說。
百多年前,前朝應後宮巫蠱之術死傷慘重,本朝剛剛建立,就明文規定若再發現有人使用巫蠱之術,人人得而誅之。到而今,人們更是連提都不曾提起,早已將其忘諸腦後。若非她行過萬里路,或許也不會知道還有這回事。
蠱惑人心吶,難不成,真是南疆後人又想來興風作浪?
不過,這大梁的皇帝未免也太無能了些,竟是如此輕易便叫人迷惑了去,大宋與大梁結盟,真的會是一計良策嗎?
「還有啊,她迷惑的人可不僅僅只有這些,就連我們名滿京城的秦少將軍也不知道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一直圍著她轉,可是,秦少將軍向來不慕女色,不知為什麼見了她就像是迷了心智,醒不過來一樣。」
「夠了!」李嬤嬤忍不住輕拍桌子,輕聲喝道,喘息了兩秒,一抬頭見著白婉兒詫異驚愕的樣子,才猛然回過神來,扯著嘴角笑了笑說道:「沒什麼,我就是聽到這樣的事心中憤慨而已,沒嚇到白小姐吧?」
白婉兒眼神閃爍了一下,才緩緩搖頭,沒敢再說話了。
不過偷瞄看了一眼李嬤嬤的臉色,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翹。果然,那赤腳大夫真沒騙自己,想說一個人的不好,就先把她誇上天,說的跟神一樣,可這世界哪兒有神?只有會蠱惑人心的人!
這招就叫做。叫做什麼來著,哦,對,捧殺!
現在看來,效果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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