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提示:背後捅一刀

第29章 提示:背後捅一刀

有一層薄薄如山澗煙波浩渺般的雲緩緩朦朧了夜空,懸在天上的上弦月似被浸泡在了深秋的水色里,霧蒙蒙的散著幽藍冷白的光,看著叫人心底無端端生出一股無助來。軟塌旁的小几上青玉香爐里有四月飛絮般的輕煙裊娜吐出,本該是最安撫人心的氣味,此刻聞著竟似落了一股沉重在心頭,叫人喘不起來。

蘇氏摟過哭得可憐的女兒,語調里透出淡淡的倦意,道:「你與姨娘說,到底怎麼回事,如何黑夜了還去林子?可是有人假借了徐家公子的名兒約你去的?」

沈焆靈哭得抽抽泣泣,想說什麼,可又怕被生母這杯莽撞,所有情緒唯化了淚水滾滾。

蘇氏嘆著氣,保養得宜的面孔敷著脂粉,眼角在幾日功夫里快速的生出了絲絲紋路,不明白女兒怎麼絲毫不似了自己,竟是這樣沉不住氣,「姨娘與你說過,待姨娘順利扶立,你與徐二公子的婚事便可攤開來講了,他知道,你也清楚,他又如何會半夜約你相見?」

沈焆靈咬了咬唇,道:「我、我也曾懷疑,可是、可是女兒實在害怕……」

蘇氏耐著性子溫柔的撫著女兒的背脊,道:「你記著,姨娘的事情一定會成。姨娘有辦法叫三姑娘為我說話,她得老爺和老太太的喜愛,只要她開口,姨娘年底之前必能順利扶立的,在這之前你需得沉得住氣才行,以後少於徐公子見面,待你們的親事定下有的是機會相見。」

沈焆靈抬著往往眼眸瞧著生母,方才哭到蒼白的面色漸次潤紅了起來,映在眼底便是一抹嬌紅,「三妹妹?她如今與咱們不算親近,有老太太寵著,她也不必討好姨娘,如何肯為咱們開口呢?」

「你不用知道那麼多,總之姨娘會為你打算好的。」蘇氏順著她青絲,眼神似深厚的湖泊,河流地下是湍急的暗涌,更有著尖銳的冰峰,要將對手扎的頭破血流才肯罷休,「她肯這樣救你,說明她還是念著當年我辛苦照顧她一場的,姨娘只要再為她做些事情,她定會站在咱們這邊的。」

「姨娘能為她做什麼呢?她又不缺什麼的,不過這一回真是多虧了她,否則女兒當真要葬身狼腹了。」沈焆靈想著又恨恨了起來,咬牙道,「這個白氏竟這樣害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瞧她鎮日里悶聲不響的還以為是個沒用的,哪知是個禍害!老太太竟只是罰了她禁足,真是可恨!」

彼時夏日百花綻放,香氣瑩瑩,蘇氏的臉浸在淺淺的陰翳中,連著滿身栩栩如生的纏枝刺繡也只剩了冰冷之色,「想要害你的另有其人。」

倒是白氏的香囊當真只是為了引野貓傷焆靈,還是另有所圖留有後手?

沈焆靈一驚,捧著心口呼吸急了起來,大聲道:「當真還有旁人?可我、我並未得罪了誰啊!」

蘇氏垂眸一笑,陰冷之色一閃而過,「徐家公子與你親近,自然有人心裡不舒服的。」

「除了大姐姐還能有誰!」沈焆靈眼眸一突,瞬間想起了煊慧說的那個袁家姑娘,那可是連自己奶娘都敢打殺的人物啊!難怪會這樣狠戾的對自己下手了。「是、是袁家的那個?那可怎麼辦呀!」

「放心吧,老太太不會允許她這樣囂張的,你的名聲也關乎她最寵愛的三姑娘,她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蘇氏眼神渺遠有無奈的疲憊,再次推心置腹的叮囑道,「以後出門緊跟著三姑娘,她是個有算計的,身邊的人功夫也好,你跟著她,有什麼事她會護著你的。你不可再莽撞了。」

正說著,外頭的婆子來稟報,說三姑娘來過,曉得姨娘與二姑娘說話,便走了。

蘇氏喚了蘅華苑看管庫房的嬤嬤來,去收拾了幾件貴重的物件又叮囑了女兒幾句,便去了灼華的院子。

蘇氏嘴角含著得體的笑意,「二姑娘一心想來好好謝謝三姑娘,只是如今老太太吩咐了禁足,不便前來,就叫了俾妾來看看三姑娘。聽說今日法事的時候姑娘的傷口有些崩了,不知現下可好些了?」

沒了午間時在老太太處的恭謹小心,此刻看著灼華的神色柔和而親切,似長輩般溫柔關懷著一個小輩。

灼華不愛外人進內室,簡單挽了個髮髻,在明間見蘇氏。

「無事了,養些天想來就能大好了。」淺笑看著她髮髻間的一直赤金鳳頭釵,鳳首細細流蘇在動作間微微晃動,漾了一抹碎金的光芒,那光芒並著屋外的晃晃光線,看的久了,有些晃眼的刺目,灼華道:「老太太叫二姐姐安靜幾日,也是好的,省的出來去瞧旁人的眼光。」

蘇氏頷首應道,「姑娘說的是。」

「只是姨娘可想過什麼人會去為難姐姐?」灼華笑意微淡如雲煙,「那個人的手段不簡單,即便這回咱們能想了法子去挽回姐姐的名聲,可若是捉不出背後的人,怕是要無休無止了。」

蘇氏斂了笑意,「姑娘說的是,妾會仔細查問的。」

灼華掐了掐眉心,十分乏累的樣子,鬢邊簪著的一朵明艷石榴花也擦不亮她蒼白的臉色,「姨娘明白就好,大姐姐和二姐姐快及笄了,大哥哥也十六了,名聲之事無小事,姨娘多與二姐姐提點著。畢竟姨娘是姐姐的生母,想來姐姐還是能聽進去的。」

「是,妾明白的,多些姑娘提點。」蘇氏凝視著灼華的眼神閃了閃,道:「姑娘面色不大好,可是有什麼不適?」

灼華笑了笑,「只是有些乏。」

蘇氏溫柔的關懷道:「不若明日妾請了李大夫來,為姑娘請個脈。」

灼華嘴角柔婉,眼底深處的光恰似枝影交疊間的薄薄陰影,「午晌里請過脈了,姨娘有心了。」

蘇氏起了身告辭。

灼華微微一點頭,叫了秋水去送。

蘇氏正要踏出屋子的時候,灼華清婉微緩道:「徐公子家世好、樣貌佳、人品也端正,確實是個很好的人選。若是永安侯府能為二姐姐定下這樁親事自然是極好的。到底是沈家的女兒,叫外家張羅婚事落在旁人眼裡總是不好看,老太太說的重些,姨娘與姐姐到不用放在心上。不過,未免頻添了不必要的麻煩,暫時還是不要見的好。」

蘇氏瞧著她沉然從容的神色,頗有上位者的凌然之氣,表情便不自然的微微一僵,然後深深一福身,「多些姑娘提點。」

看著蘇氏出了三進的門子,宋嬤嬤問道:「姑娘何故提醒她?」

灼華潤白的指尖點在桌面上,淡淡道:「永安侯府多與她通信,京里的消息咱們曉得的,她也曉得。蘇氏是個聰明人,經了這半日,袁家姑娘的事情想必她也猜到了,我不過廢些口水一說,得她個順水的人情而已。」

宋嬤嬤想了想,點頭道:「也是,她既覺得自己的戲碼演的好,總要叫她堅定不移的繼續下去。」

灼華閉了閉眼,藥性緩緩發作近日昏沉更重了,冷笑道:「我捨命去救她的女兒,想必她還當我是在還她當年衣不解帶照顧我的情意呢!」

長天哼道:「嬤嬤沒瞧見么,那蘇氏與咱們姑娘說話時一副長輩的口吻,不知身份!」

「她那是自信。今日來哪裡是為著沈焆靈謝我,來瞧我中毒多深才是真。」灼華抬手拔了發間的簪子,起身往內室里走去,「待我倒下,她的計劃便要開始了,我呀,馬上要承她一份大大的情意了。」

宋嬤嬤伺候著灼華寬衣,說道:「姑娘何必受這樣的苦,如今查起來便可擼了她一切權力,老太太和大人也絕不會輕繞了她。」

灼華挨著軟枕躺下,緩緩閉上眼,只輕聲道:「有永安侯府在,這點兒的罪名不過叫她永遠上不了位而已,沈家還得好好養著她,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她害死了母親,還能好好活著?這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宋嬤嬤嘆了一聲,不再勸了,處了十年了,看著她溫溫軟軟的,卻是個倔性子,決定了的事,八匹馬也拉不住。

「我的情意……怕她是承不起的。」

其實,袁穎打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沈焆靈的命,可沒想到她竟半點損傷都沒有,老太太的一番說辭,還叫沈焆靈白白得了個好名聲,她哪裡會就這樣罷休的。

於是便叫人在鬧市的茶館酒肆里散布謠言,同樣拿名聲去毀她!

壞了沈焆靈的名聲,徐家那樣的門戶如何還會要這麼一個不知檢點的女子進門。

一招接一招,端的是好計謀!

暴戾是不假,倒半點不似傳言里魯莽的性子!

若袁穎只是教訓教訓沈焆靈便也罷了,她也懶得管,可惜她做的太過了,儘管她也是厭惡沈焆靈和蘇氏的,但好歹是沈家的人,就算要殺要刮的,也得沈家人說了算的,哪由得她一個外人如此輕賤沈家名聲!

所以她才會向老太太提議七夕的燈會讓沈焆靈一起去,且要大大方方的去,謠言就是這樣的,你越是迴避它,它渲染的越是激烈,你越是無視它,它消失的越快,輿論的倒向也會發生偏移。

第二日叫陳媽媽去請了寺里的大和尚往山下來一趟,好似無意的提一嘴,沈家的小施主是為了尋迷路的丫鬟才進得林子,進去的時候還有丫鬟護衛的,沒想到竟遇上了狼群。又說他們去救人的時候,也只有幾位女施主而已。

大和尚慈悲為懷,原也沒證據證明沈焆靈進去是為會男子,是以,大和尚哪怕是看在沈家每年大筆的香油錢,也儘力一幫,為沈家的姑娘說了幾句話。

出家人,可還得靠著紅塵的俗物維持香油,不是么?

一邊是不知何處出來的謠言,一邊是方外大師的憑心而論,不過一日的功夫,謠言的傾向已經慢慢就偏向了沈家。

經此一事,沈家上上下下哪個見了灼華不是服帖又敬佩,心裡嘴裡的誇讚個不停,出去採買之際,也不忘告訴外頭的人,她們家的三姑娘是如何的溫柔善良又體貼周全。

回來后老太太備了份禮,差了管家親去徐悅的府上,謝過徐悅和周恆的出手相救。

灼華提筆畫了一副畫,一位穿著鎧甲的少年將軍和以為錦衣少年並排站著,望著遠方,錦衣少年手裡握著把匕首,揚著手,正要往少年將軍的背上捅去。

灼華吹了吹墨汁,拎起畫紙瞧了又瞧,十分滿意。

喊了四個丫頭來看,「你們能看出什麼來?」

倚樓皺了皺眉,「背後捅一刀。」

無時無刻不黑臉的聽風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情景,瞥了瞥嘴角「恩」了一聲。

長天點頭表示同意。

秋水仔細瞧了會兒,道:「兩個人並排站著,還挨的那麼近,那說明兩人關係是極為親近的,這個錦衣的公子還這樣去背後捅人,不厚道。」

「你們都能看出來,徐大世子絕對能看明白了。」灼華滿意的點點頭,將畫折好,遞給聽風,「找個機會送到徐悅的書房去,記得,悄悄的送,別叫任何人察覺了。」

聽風收好了畫紙,認真應下。

長天好奇,「為何要給徐世子送去這樣的畫,是不是有人要害他?姑娘怎麼曉得呢?」

灼華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鬍子,故作高深道:「天機不可泄露。」又問了倚樓,「老先生怎說?」

倚樓回道:「是有問題的。應該是將藥粉煮干在藥罐子里,姑娘的葯熬煮起來,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在其中。」

「還真好法子,若不是咱們起了疑心,這藥罐子一碎,誰還能捉到她半點的證據。」灼華冷笑道:「東西留好了,自有它派用場的時候。」

私塾里,沈家的姑娘們養傷的養傷、「受驚」的「受驚」,煊慧煩於應對旁人的探尋索性當一回好姐姐,便也向老先生請了假,要照顧妹妹們去了。

各家的公子姑娘們諸多猜想,本想著聽習的時候從姑娘們的嘴裡繞一些出來,卻是想了個空,又望了望坐在前頭認真吟哦的烺雲。

「……」

這些日子相處大家也多少曉得,想跟他聊詩書,他能跟你侃侃而談,想從他嘴裡挖出些什麼八卦私隱,完全是不可能的!

又說那文遠伯夫人病重,宋文倩至孝要伺候母親,宋文蕊心思再活泛也來不得了,否則說出去就是一句不孝。

眾人又覺得高興起來,沒了那個嬌嬌繞繞的宋文蕊,說話都愜意了許多。

顧華瑤和鄭雲婉心裡痒痒的很,待下了學,提著禮打著探望的名義來打聽八卦,都很想要知道那個外男是誰,灼華一臉真誠又氣憤填膺的告訴她們,外頭的傳言都是假的。

「二姐姐是個嬌軟的性子,這兩年咱們又在孝期,門都出不去,哪裡能得罪什麼人呀!更別說什麼男子了。」

鄭雲婉兩眼放光,「那怎麼謠言就針對著你家二姐姐來呢?」

顧華瑤問的就沒那麼委婉了,「你家那個蘇姨娘,聽說老太太給了管家的權力,這扶立妾室為正向來都不大順利呢!」

灼華抿了抿嘴把笑意咽回去,鄭家姑娘還算含蓄,只隱隱透露著她不信沈焆靈沒得罪人,而顧家姑娘就利害了,只差沒有直說:沈家自家的算計。

「怎麼會,家裡的姨娘們向來安分,平日里連院子都不出,哪能算計得了這些呢!好在二姐姐沒事,咱們也正查著呢,應該很快就有眉目了。」

兩人一臉失望,卻又說著慶幸,表情實在對不上話語,灼華險些笑場。

這幾日里倚樓悄悄潛出去兩回,去查看釀酒坊的囤米情況,回來說起文遠伯在外頭救了個賣身葬母的美麗姑娘,灼華捧著醫書捻著藥草,倒是驚訝宋文倩的決心下的真是快,卻也曉得,蔣氏的病怕是拖不久了。

每日關在院子里養傷,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的,反過來一日兩回的去瞧她,查看她的傷口結痂程度,看著傷口的痂子慢慢脫落,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灼華不出院子,外男又不方便進姑娘家的院子,蔣楠自然也就見不到她了,便每日托老太太帶些小玩意兒過去,又稍了話。

妹妹今日安否?

灼華看著手裡的冰糖葫蘆,嘴角微抽:「……」

大哥,您哄娃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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