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皎然如璧
時至七月,鳳凰花綻滿枝條,帶著昨夜降下的雨珠迎著朝霞漫天一絲絲一縷縷的瀲灧光芒,於陽光穿過大片的緋紅花朵間暈出了碎金的光暈,明艷無比,微微搖曳間與綠葉相映成趣。鳳凰花的花蕊格外綿長柔軟,微微上翹的姿態恰似鳳凰振翅時拖曳的美麗尾羽,旖旎了一片風光,叫人憐愛。
鳳凰節到來時,灼華的傷已經大好。
架不住煊慧的急性子,才申正時分,一行人三兩馬車,帶著數十僕從護衛,浩浩蕩蕩出發了。
老太太和烺雲不愛熱鬧便都不去了,又想著是賞夜景,回來必是很晚的,便把兩個小的也給留下了。
兩個小的眼巴巴望著門口的車架,表情別提多委屈了,灼華再三保證會給她們帶了漂亮的花燈回來,才高興些。
今日出行用的都是雙駕的馬車,並沒有很華麗卻很寬敞,姐妹三人一人一駕。
沈府在城東,觀陽街在城西,一路上遇上了不少熟人同行,少不得停下來打個招呼,相互謙遜一下你先行還是我先行的問題。一炷香的車程竟花了一個時辰才到,走走停停,下車時都覺幾分頭昏腦脹。
為了防止回程的時候發生擁堵,所有馬車都在觀陽街外十里亭處的一座農場停下,農場主家是雲屏縣知縣大人的小舅子,是個十分熱情周到的人物。
北燕的鳳凰節燈會是商家和官府合作的,五步一崗,有慶北營的人護衛著,倒也不怕出亂子。留下等候的護衛僕從,莊子的主人家也客氣的招呼著。
待灼華一行人到達農莊的馬車已經不少,馬車上掛著附上都有的標誌,同一府邸的連在一處,十分整齊。
遣人送上一份薄禮到農場主家手裡,告一聲叨擾才出莊子。
上畫舫游湖賞燈,不能把貼身伺候的都帶上,所以灼華只帶了只倚樓同行,聽風留在岸上觀察暗處。
原本定了是上文遠伯府的畫舫,只是伯夫人病重,宋家的姑娘便不好再出來遊玩,好在邀的人也不多,與按察使顧大人家一商量,顧家便將宋家的客人一併邀了過來。
顧華瑤的貼身侍女早已候著,見到沈灼華立馬笑著迎上去,笑道:「姑娘安,奴婢是大姑娘身邊的珠玉,奴婢帶姑娘們上船罷,咱們姑娘正巴巴等著呢!」
灼華頷首淺笑,道了聲「有勞」。
申正時刻,天還亮著,觀陽街上人不是很多卻是熱鬧極了,道路兩側早已經掛上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沿著定陽湖蜿蜒數里,圍繞成圈。
煊慧看的津津有味,灼華也是十分得趣,沈焆靈勉強的扯著嘴角,只覺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打量她,哪裡有心思去賞什麼燈。
珠玉笑著跟在灼華身側,知道她們這幾年幾乎不出門,對什麼都新鮮的緊,便也不催,慢慢的走著,時不時的解說上一番,十分伶俐。
畫舫停在定陽湖的小渡口,距離十里亭也得一里多的路,一行人看的高興,竟也不覺得累。
湖面上停著五艘畫舫,都是兩層的大型畫舫,大紅朱漆,雕欄鏤刻,十分壯觀。
「浮畫舫,躍青驄,小橋門外綠蔭籠。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鏈第幾重。」還真是頗有意境。
顧家的畫舫停在小渡口的左側,一層是一個大通層,有一處寬敞的甲板,門窗都開著,能看到裡頭已經坐了不少人了,二層略小些,是兩個雅間,左側的閉著窗戶,應該還沒人進去。
右側的開著窗戶,臨窗坐著兩個男子,一個著青衣,一個一身暗紫色,有些遠,灼華這個半瞎瞧不清楚那兩人的五官,身形瞧著倒是熟悉。
不過從身旁姑娘那頻頻投過去的眼神可以猜得出,兩個都是一副好皮囊。
兩人似說這話,抬眼望出來時不知瞧見了什麼,朝她們的方向揮了揮手,好像是笑了吧,因為她的餘光見著身旁沈焆靈竟紅了俏臉。
倚樓小聲提醒道:「是蔣公子和徐公子,應該是咱們這邊招呼。」
好在方向還是分得清的,就朝著二人方向微微頷首。
朱玉笑著提醒著小心腳下,灼華抬腳踏上跳板,跳板很穩,踩上去都不曾晃動一下。
顧華瑤原本招呼著客人,見沈家的姑娘們上了跳板,忙迎了出來。
顧華瑤生的俏麗,今日穿著水紅色的抹胸襦裙,更是襯得顏色明亮。
她笑道:「我還當你家老太太今日不放你出來呢!」
灼華掐了掐額角,坐久了馬車有些頭暈,笑吟吟道:「我還以為我們來的早,竟是晚了。」
顧華瑤細細打量著她,沈灼華雖虛歲不過十三,但個子高挑,同煊慧、焆靈在一處,竟也不顯得矮一頭。
今日穿著白底綉紅楓葉的長裙,簪著的玉簪吐出一根流蘇,墜著一顆與楓葉同色的紅玉珠,她本膚白清麗,玉珠搖曳,投在面上幾分紅影,十分好看,又叫她吟吟一笑,唇色淡淡,清艷中多了幾分脆弱,直教人心頭憐惜。
「幾日不見,三妹妹愈發好看了。」
與煊慧和焆靈打過招呼,顧華瑤拉著灼華的手,邊說邊往二樓走,她笑道,「難得沒有長輩們盯著看著,自然都早早出來了。原本我家邀請的人不多,好在宋家也只邀了幾家,基本也都到了。咱們一道聽學的,我都安排在了上面,清靜些。」
「華瑤姐姐總是這樣周到。」
灼華三人進了二樓的雅間,原來不止徐惟、蔣楠,鄭家兄妹也已經到了。
因為只有鄭雲婉一個姑娘家,所以這會兒是顧家的兩位庶女在作陪聊著天,看到嫡長姐帶著客人過來,與沈家的姑娘們打了招呼,便笑著告退了。
裡頭四人見著她們三人進來,相互問候了,目光都似有似無的落在了沈焆靈的身邊。
只瞧著那鄭雲婉眼神一亮,端正了下坐姿,挪了一小碟蜜餞在自己面前,一臉等待的模樣聽八卦的樣子。鄭景瑞還含蓄些,只是微微漏了幾分探究的眼神。
蔣楠只直直望向灼華,那一雙含情的眸子里滿是春風和煦,白白的臉上帶著透著幾分淡淡的紅色。
徐惟不愧是有城府的,看著沈焆靈的目光一如往日的溫和,還不忘遞去溫柔安撫的一笑,似渾不在意這些日子裡的謠言。
不知他是否有料想,那個朝沈焆靈出手的,就是對他窮追猛打的袁穎呢?
「柳家大公子和你家大哥哥是不愛熱鬧的,宋文倩和那位不便來,咱們這兒人便齊了。」顧華瑤慣來幫著顧夫人招呼客人,說起話來輕快明了,大家又是相熟的,便也不客套了,「我去下頭招呼著,就不與你們客氣了,有需要的喊我一聲就是。」
灼華打趣道:「咱們也不客氣,少了主家在,咱們還更自在了。」
與眾人說笑幾句,顧華瑤朝著鄭雲婉遞去一個眼神,才下了一樓去招呼客人。
灼華撿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頭即可瞧得見甲板上的人來人往,又可瞧得見水中風光,當然了,也就只能瞧瞧近處的,遠了她也看不清。
倚樓便守在窗外。
大家見著三人坐定,便開始好好「關心」一下沈焆靈了。
好在她也有心理準備去應對,便拿著一早對好的「口供」回應大家的關心,少了外頭不相熟的人的探究目光。如今又有心上人在場,未免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總要加倍的可憐些才是。
「皎雲是第一回跟我去寺里,瞧她興緻好,便讓她出去轉轉,哪曉得天都要黑了,也不見她回來……也是我魯莽,只帶了幾個人便出去尋了。」
她軟語細聲的給大伙兒講著這場「無妄之災」,寥寥幾語帶過自己如何「尋找丫鬟才進了林子」,著重講了「三妹妹如何捨命相救」。然後向「三妹妹」投去無限感激的目光,再真誠無比的責備自己的不小心,連累了三妹妹受傷,真真是擔憂的晚上也睡不著,隨即,兩滴眼淚優柔滾落,痛苦的自我懷疑「不知何時得罪了人」,竟叫這樣折辱。
最後,再哀哀結語:若不是祖母與姐姐妹妹的寬慰,真是不想活了。
「如今這般……我當真無有臉面出來,可大姐姐和三妹妹勸著我,立身正,便不懼流言。」沈焆靈說的傷心,然後又是一番感激家中兄弟姐妹的話語。
她本就生的嬌柔,口才又不錯,尤其這會子要為自己洗脫,更是將故事說的有情有節,說的曲折婉轉,她兩眼蓄著淚,該掉的時候掉兩滴,不該掉的時候硬是能蓄起一汪柔腸婉轉。
那樣子,當真是我見猶憐啊。
於是,聽罷,眾公子們似乎都信了。
灼華靠著窗戶聽著,有一瞬間也都要相信沈焆靈講的才是真的了。
鄭家的姑娘這會兒都坐去她身邊關懷起來了。
再去瞧大姐姐,人家也是一臉的震驚,生生呼吸了好幾回才找回了關懷的表情。
關懷完了沈焆靈,大家自然也要來關懷灼華的傷。
灼華謝了眾人的關心,遣笑道:「早好了,不然我家老太太也不能放我出來了。」
蔣楠瞧著她,蘊了一泊江南春水的眸子里儘是擔憂,「妹妹看起來面色不是太好。」
灼華宛然一笑,手上緩緩搖著玉扇,「許是坐久了馬車,有些乏累了。」
「自然是要乏力些的。」煊慧明艷的面上擰了道擔憂之色,道:「前頭為著除服禮,妹妹要打點著,后又受了傷,哪怕仔細養著,可到底這幾日的也一直費著精神,瞧著面色定是不太好的。」
焆靈壓了壓眼角,滿眼感激又愧疚的望著灼華,神色楚楚又無限感激,柔柔道:「都是叫我連累的。」
「二妹妹也別這樣說,好在有大師傅們的說辭,大家也曉得你的委屈,事情也過去了。」煊慧微微一嘆,似在感慨,團扇在焆靈的胳膊上輕輕一點,又明快的一笑,道,「咱們好容易出來一趟,便是給妹妹散心的,可不能光想著這不愉快的事。」
沈焆靈順從的點點頭。
鄭雲婉也跟著勸了幾句。
這時候,顧家的護衛喊了一聲「開船」,畫舫微微一晃,左右一陣調整方向,畫舫以著極緩慢的速度開始往前開。
大伙兒興緻勃勃的賞起夜景來。
岸邊的燈盞開始透出點點星輝,灼華兩眼朦朧,遠遠瞧去,若星點帶著光暈,華光熠熠。畫舫廊下的角角落落處都掛著精緻的宮燈,映著水面的粼粼波光,恰似繁星滿天、銀河千里,與蔚藍夜空中如鑽星光交相呼應,無盡光華璀璨。
灼華眼神不其然掃到了樓下的甲板,甲板上側身站著位公子,恍然間覺得這是她今生前世里遇見過最美貌的公子了。忍不住支手托腮伏在窗台上細細瞧去,只見他修眉俊目,膚若潤玉,似仙姣又不似女子,微薄的唇瓣微微揚起,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面目溫潤柔和。手中握著把摺扇,輕輕搭在另一隻手上,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一身白底綉紅色鳳尾紋的窄袖束腰長袍,修竹挺直,髮髻半束半披,帶著一隻質地通透的玉冠,碎碎燈影下攏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越顯蕭蕭如松下風、軒軒如朝霞舉。
若說蔣楠的笑如春風和煦,那這位公子的笑,便是如玉的溫潤。
君子如玉,竟是這般模樣的。
她淡聲一笑,不覺間,嘴中緩聲輕念,「燈下美人,皎然如壁……」
樓下的人似乎聽到了,仰頭看了過來。
灼華驚覺自己把美人給調戲了,趕忙側身避開。真是尷尬。
蔣楠瞧她如此便也好奇起來,順著她的目光探出去一看,見到樓下的那位「美人」后,愣了愣,表情變得頗有些古怪。
灼華輕輕搖著扇子,大抵是在書房放的久了,隱約有沉水香的氣息,「怎麼了?」
蔣楠疑惑道:「妹妹不認得他?」
「我見過他?」灼華怔了怔,窗外緩緩送來水澤濕潤,「我眼睛不大好,遠了便看不清。」
調戲了個熟人?
蔣楠想起上回在林子里她確實是帶著眼紗的,且又受了傷,大抵是真的沒在意了。
鄭雲婉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奇的問道:「什麼美人?」
兩人說著話,跟打啞謎一樣,紛紛朝著她們處靠過來。
徐惟走到蔣楠身邊,探出去一看,笑道:「是我兄長。」
徐悅啊!
灼華微嘆了一聲,尷尬的眼角抽了抽,側首再瞧去他身邊多了一位鮮衣明眸的俊公子,那個她認識,正是周家四公子周恆!難怪那日摘桃時聽著兩位公子說話,總覺得有一個人的語氣頗為熟悉,原是熟人了。
樓下的人似乎感受到樓上人的注視,再一次緩緩看過來,灼華那扇子遮了臉,她竟調戲了戰場「殺神」,不知嚴厲聽了會是什麼表情了。
倚樓站在外頭瞧著兩人移動,目光怪異的瞧了灼華一眼,乾巴巴道:「姑娘,顧大姑娘帶著那兩位公子……上來了。」
灼華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一記,咳的小臉通紅。
眾人瞧著她尷尬的樣子,便又忍不住的取笑她。
「瞧不出來,灼華妹妹竟是個貪美的。」鄭雲婉搖著團扇,眼尾朝著蔣楠的位置微微一挑,戲謔道:「看來,咳,那誰公子顏色還是不夠啊,得多努努力,吃些美容養顏的吃食才行啊!」
眾人視線「唰唰」就往蔣楠處去。
蔣楠嫩生生的面龐瞬間炸開了緋紅,不好意思的掃過灼華,眸中瑩然有漣漪流轉,恰似二月柳梢嫩黃一點沾了春水溫柔。
灼華無法理解,怎會有郎君這般愛臉紅的。
「今日慶北營撥了兵力在外護衛,一打聽竟是徐大人負責帶的隊伍,正好徐二公子也在咱們這裡賞燈,便請了徐大人與周公子一道上來。」顧華瑤笑著領了徐悅與周恆進來,一看屋子裡的大約都是相熟或有親的,客氣了幾句便又下了樓去。
魏國公府和定國公府這樣的府邸,向來是通家之好。而定國公府某一輩的姑娘,曾和武英侯府的某一輩的公子喜結了連理,也是七拐八繞的親戚。
最後,團團都喊了表哥。
雖說徐悅和周恆搭救,又徐悅贈葯,沈家已經派人送了禮過去,但畢竟還未當面謝過,沈家姑娘們與兩位公子施禮,又是一番「道謝」和「不客氣」。
一通行禮寒暄,然後紛紛落座。
徐悅溫和的笑著望向灼華。
灼華微有尷尬,小心觀察著徐悅的神情,溫雅而沉穩,眼神深邃而平靜,沒什麼不對勁的,不禁心中暗暗讚歎,曉得自己身邊有個想殺自己的暗樁居然還能這麼平靜,難怪年紀輕輕就能當時兵部侍郎了!
論城府,徐惟還是有所不及的。
來了新客,朱玉隨後端著茶點進了來,更換茶水時不小心將一盞蜜餞碰倒在了沈焆靈身上,朱玉嚇了一跳,忙是道歉,「奴婢疏忽,沈二姑娘快跟奴婢來,隔壁有乾淨的衣裳,奴婢給您換上。」
灼華的眼神落在離去朱玉身上,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她曲了手指敲了敲窗沿,外頭的倚樓應聲而去。
她的動作極小,旁人或無所覺,習武的徐悅與周恆耳力極佳,卻是聽到了的,不著痕迹的望了她一眼。
周恆高挑身量,精緻尖細的下巴,紅唇飽滿嫣紅,鼻樑鼻頭小巧鼻樑挺直,一雙鳳眸漆黑閃亮,膚色瑩白細膩,兩頰微微有著紅暈,生的是眉目如畫,如玫瑰艷麗嬌嫩。若非那平板的身材、喉間的突出,當真是雌雄難辨了!「灼華表妹不必覺得尷尬,靖權長得……確實很美。」
靖權,徐悅的字。
灼華索性也不去尷尬了,一臉柔軟笑意,問道:「周四哥,我焯華哥哥還好嗎?」
「咳!」周恆剛喝進嘴裡的茶嗆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咳的驚天動地,兩眼濕潤。
徐悅多半是知情者,愣了一下后,緩緩的笑了一聲,恰似泉水潺潺的溫柔。
其餘的人則是一臉懵,提了一句沈家的公子,怎麼反應這樣大了呀!
周恆緩了咳嗽,面色一變再變,見了鬼似的拿眼瞪她。
灼華端起茶盞愜意的小小呷了一口,茶水清新冷冽的氤氳讓她的眉眼添了幾分朦朧,朝周恆歡快一挑眉,頗有些小女兒家的俏皮之意。
周恆與沈三公子焯華……
灼華轉手窗外,望著一汪繁華如錦,粼粼光華落在眼底,似有破碎之意。自打今世里聽到周恆的名字后,灼華感慨了不知幾回,這二人竟會有情愛上的牽絆。
可即便如此,到底周恆還是個男子啊!
焯華是四房嫡長子,自幼身體孱弱,被祖父送去山上學藝以強身。哪想這樣巧,二人拜在同一門下,兩家又是世交,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是親厚無比的,二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一個清俊孱弱,一個艷麗開朗,時時日日都在一處,兒時的清清情意,不知何時,不知為何,情分便在積年的陪伴中慢慢纏繞,化作了夫妻的濃情。
掌門發現了二人不一樣的情意,便去信兩家。
後來,兩人被各自被關在家裡,直到焯華死去,再也沒能見到周恆。
前世里二人也不是沒有抗爭過,鬧得甚囂塵上,可是有什麼用呢?
家人的不理解,朋友的疏離,外人的白眼,污言穢語不斷,二人的希望慢慢的、一絲一毫的,斷在如沸的流言中。
四嬸為斷焯華念想,絕食相逼,焯華無法,只能應了,可卻偷偷斷了湯藥,心灰意冷之下沒有熬過多久,在一個格外寒冷的冬日裡,撒手而去。
焯華走了,到未曾見周恆跟著去,只是他下葬之後,周恆便離了家,去了江湖,直到她自焚於冷宮,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
灼華曾想著,焯華身子不好,卻一直想著去看看外面的山川河水,周恆大抵是帶著焯華的念想去走遍千山萬水了吧!
焯華死了,世上的一切都再與他無關了。前世的記憶不再,他走在去來世的路上,了無牽挂。
可是周恆呢?活一日,痛一日,存一時,痛一世。
到底,留在世上的人才是最痛苦的,焯華死後的每個日日夜夜裡,他是如何度過的,沒人知道。
山川秀美,河海濤濤,可與他何關呢?
情深者,自苦。
前世時她便不覺得他們二人在一處有什麼不好的,情情愛愛的,發自本心,與他人何關?
二人自來的焦不離孟,這回卻是周恆獨自而來。
流言啊,怕是已經出來了吧!
周恆的眼神閃了閃,雙手不自覺的緊握,直直盯著灼華,似在要一個答案,可是要什麼答案,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懂。自苦笑一聲,然後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