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前世篇
突然之間一無所有,雖然他們本來擁有的就不多。
滾滾的濃煙瀰漫整個天空,彷彿要將這漫天的紅霞都染成黑色。小姑娘將嬰兒綁在懷中,一邊哭一邊抽噎著將所有死去的孩子拖到了亂葬崗。她沒有工具,找了個石頭刨坑。刨到鮮血淋漓,十根手指傷痕纍纍,才終於在第二日的傍晚離開村子。
天大地大,再沒有一群嬉笑著喊餓的弟弟妹妹圍著她,她只剩下小白一個。
村子被燒成灰燼,房屋倒塌得已經看不出原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懷裡抱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頭髮衣裳髒的彷彿一個乞丐。鮮血淋漓的手裡拄著一個樹枝,她已經許久沒吃東西,走起路來,腳下都打票。此時形單影隻地走在山路上,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
她腳步蹣跚,一邊走,一邊眼淚還在啪啪地往下掉。
薛九卿看了眼歪歪扭扭的十三個墳,幽幽地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小姑娘只要一想到去鎮上,臉色都是慘白。身上還未好透的傷似乎有隱隱作痛。但是村子已經毀了,他們無處可去。他們要想活下去,就得去鎮上討生活。
小嬰兒很乖,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都沒怎麼哭。兩人越過長長的山路,走過一段長長的路,終於在滿天星辰之時抵達了鎮子。
鎮子上的人都睡了,家家戶戶都閉燈塞戶。兩人走在街上,街道之上空無一人。
小姑娘想去常去的那家窯子找管事的要點吃得,哪怕要來一點水也行。她去討生活的那家窯子是鎮上唯一一家可以不簽賣身契也給她賺錢機會的下等窯子。雖然接待的客人髒亂臭些,脾氣暴戾,時常打罵賣身的娼女,但總規給了她這樣的人一條生路。
小姑娘求到窯子門前,生意還在做。門口迎來送往的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人。他們做起事毫不講究,掐著姑娘就按在大堂里肆意妄為,或者拖到草叢裡,什麼花樣都敢玩。反正這裡的鴇母也不管,只要玩完了給錢就是。一不小心玩死了,多給些錢就是。
小姑娘懷裡抱著一個嬰兒,髒得跟乞丐似的。還沒進窯子就被門口的龜公給攔住。他們手持棍棒,上來就給她一棍子。
小姑娘跋山涉水這一路早已站不穩,這一棍子差點沒給她砸死。鮮血從腦袋上流下來,瞬間染紅一張臉。她倒在地上,聲音微弱:「阿薩哥哥,我是『賤丫頭』啊。」
『賤丫頭』是她在這裡的花名,玩她的客人給取的。因為她什麼都敢玩,只要給錢她都敢。客人們一面喜歡她這樣的一面又覺得她賤。兼之不曉得她名字,隨口給她取了個花名。
龜公哪裡認得什麼『賤丫頭』不『賤丫頭』,在窯子里賣.屁.股的女人哪個不賤?給錢都能上的女表子,天一亮誰還記得誰。於是揚起棍子就要趕人:「滾滾滾!臟乞丐別來我們春麗樓來。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敢來這裡乞討!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小姑娘被他們一腳踹老遠,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
薛九卿站在一旁看著,臉色幾經輾轉,終究是沒有出手去管。這是千年之前,所有事情都早有定論,他插手,定然會天命引向未知。
小姑娘就這樣倒在地上暈過去,她懷裡的孩子不知感受到什麼,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尖利的嬰兒啼哭聲穿破天際,聽到的人雖然覺得吵鬧,但也只是蹙了蹙眉頭,沒有一個人願意管。畢竟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大家各掃門前雪都來不及,哪裡又會為了別人的事情操心。
薛九卿在一旁看了許久,終究還是顯出了身形。
他一身清輝,高懸空中的明月彷彿要將月光聚集於他一身,瑩瑩生輝。薛九卿蹲下身,將她懷裡的小嬰兒抱起來。那小嬰兒在嗅到他懷裡清冽的味道以後,情緒漸漸得到了安撫。
大眼睛里掛著淚,很快就不哭了。
薛九卿拍了拍,抬手一道清涼的靈氣注入小姑娘的體內。看到小姑娘額頭的傷口止住血,也恢復了不少。他復又輸了一道靈氣如小嬰兒身體。小嬰兒停止了抽噎,大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兩隻手伸出來,半空中抓抓撓撓的,像是要貼著他。
看兩人都舒服了不少,薛九卿才將孩子又重新放回小姑娘的懷裡。
就在放下的瞬間,小嬰兒一把抓住了薛九卿腰間的掛墜。那是一隻銀鈴小盅。這東西是月老送給他玩的小東西,不是什麼要緊的。裡頭裝著一黑一紅兩隻鴛鴦蠱蟲。據說是從西南一代的凡間世淘來逗樂的玩意兒。眼看著那銀鈴鐺被嬰兒抓到手裡,瞬間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見。
薛九卿樂了一下,「看來這東西跟你還挺有緣分。」
小嬰兒聽不懂,那銀鈴鐺說消失就消失,小嬰兒還以為東西掉了。爪子揪著薛九卿的衣服,死活不願撒手。扯了半天,薛九卿將他哄睡著,才將衣服從他手裡扯出來。
他將小嬰兒重新放回姑娘的懷裡,身影又悄然消失。
沒多久,小姑娘掙扎著睜開了眼睛。血糊了她一臉,額頭還在隱隱作痛。她捂著額頭爬起來,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感覺身體鬆快了許多。胃裡火燒火燎的疼並沒有緩解,她抱起小白,轉身離開了窯子。
天漸漸亮起來,街上很快就有人出來做生意。
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抱著一個小嬰兒蹣跚地走,在這街道上並不少見。這年頭餓死的人不在少數,這幅臟污又滿身是血的模樣根本沒有引來半分投來關注的目光。小姑娘帶著小嬰兒在街角的一個角落裡坐下來。小嬰兒乖巧地睡著,一動不動。
她心裡一咯噔,顫抖著手伸向嬰兒的鼻子。等感覺到輕微的呼吸,才哭著將人死死抱在懷裡。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幾乎喜極而泣,哭得別提多慶幸。小姑娘沒有別的願望,天大地大,她就剩小白一個。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角落裡坐著,蒼蠅嗅到血腥味湧上來。
嗡嗡地圍著兩人打轉。
路過的行人雖然沒嗅到什麼臭味道,但人人都捂著鼻子,彷彿他們是什麼髒東西。
小姑娘早已習慣,她的命卑賤如草芥。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幸運,她從未想過得到別人的憐憫。兩人靠著牆角,蜷縮著又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叮一聲銅板砸地的聲音。小姑娘才掙扎地睜開眼睛。
她的面前,站著一個身材肥碩的婦人。她甩著帕子,一手捂著鼻子蹲老遠問了一句:「你懷裡的是男孩兒女孩兒?」
小姑娘撿起銅板蒙蒙地看著她:「是,是你掉的錢嗎?」
細細弱弱的聲音聽著像蚊子哼,肥碩的婦人瞥了眼銅板,彎嘴一笑:「可不是我掉的?給我吧。」
小姑娘沒懷疑,將銅板遞了過去。
那肥碩的婦人瞧著蘭花指將銅板塞進自己兜里,才又問了一句:「你懷裡的是男孩兒女孩兒?」
「男孩。」
那肥碩婦人頓時嘖了一聲,有些遺憾的樣子。不過她沒有走,眼睛還是盯著襁褓看。剛才驚鴻一瞥,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丫頭懷裡抱著個美人坯子。那漂亮的五官,天生白雪一般的皮膚。這種孩子只要不是太作踐,基本上長大了就是一棵搖錢樹。
男娃就有點難,雖然這年頭玩孌.童的不在少數。但喜歡捅.屁.股的畢竟是少數,不大好賺。
「你將你懷裡那個小傢伙賣給我怎麼樣?」肥碩婦人覺得自己真是好心,居然還想著買。這年頭人命就是草芥,她叫人將這一大一小拖進春花樓論斤賣了都沒人管。
嘖了一聲,她繼續道:「我也不虧待你,一百個銅板。」
小姑娘一聽這人居然是人牙子,頓時就將人往懷裡一藏,拿起了棍子:「走!你走!我不賣!」
那婦人被她亂揮的棍子給砸了一個激靈,哎喲叫喚著站起來。當即叉腰,破口大罵:「什麼東西,老娘好心好意給你們倆個乞丐一條生路,竟然敢打老娘!反了天了!沒良心的東西!」
說著,她張嘴就嚷道:「阿達阿明,愣著幹什麼,這賤丫頭偷了咱們樓里剛買的新貨,你還不把人抓起來!」
小姑娘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嚇得臉發白腿發軟。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揮舞著棍子,哪裡是兩個少年人的對手。沒幾下就被人給按到地上,拖著帶回了春花樓。
還別說,洗乾淨,那肥碩婦人才發現。小的那個先不管,大的這個居然是個大美人坯子。年紀也夠了,再養個一兩個月就能出來接客。只是可惜的是,小小年紀早已破了身子,是個破.鞋了。
婦人名叫春花,是春花樓的老鴇兼管事的。她呸地吐了一口痰,心疼的要揪起來:「真是的,賤丫頭就是賤丫頭,居然小小年紀就破了身子。上等貨淪為下等貨,真是氣死人!」
心裡正嘔得慌呢,屋那頭又傳來的尖叫。
老鴇罵了一句:「小騷.貨!」扭著腰去到內室。等看到那襁褓撥開,露出裡頭漂亮得出奇的嬰兒是一頭紅毛之後,老鴇嚇得也是一激靈。
「媽媽,這該不會是個妖怪吧!」給孩子洗漱的僕婦慌得身子都在抖。
「哪裡是妖怪!」另一個拿盆擋在胸前,「這怕不是個鬼胎!」
說著,就看到那嬰兒睜開了眼睛,一雙猩紅的眼珠子。
盥洗室里兵荒馬亂,幾個婦人差點沒嚇得當場尿褲子。擠擠推推地就想往外跑,反倒是老鴇心狠手辣。抓起手邊一個銅盆就往小嬰兒腦袋上砸去。
她下手極狠,幾下子就將小嬰兒砸得頭破血流,血花四濺。
「還愣著幹什麼!」老鴇大喝一聲,「趁著他小要他的命!」
一時間,盥洗室里充斥著銅盆砸東西的聲音和嬰兒痛苦的哭聲。外間的小姑娘聽到動靜,連忙衝進來。但是她一個小姑娘能打的過誰?被人一推就是砸幾步遠,爬都爬不起來。
老鴇砸的極狠,一旁僕婦見狀,也抓起手裡的東西上去打。
然而駭人的一幕發生了。無論他們下多重的手,孩子傷的有多重,這怪異的孩子就是沒有死。不僅沒有死,他的傷口還在迅速長合。眨眼的功夫,傷口就恢復了。
「鬼啊——」
「妖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