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濤聲依舊,錦寧公主
馬車行駛在繁華喧鬧的街衢,車裡卻沉寂如死,好像籠罩著厚厚的烏雲。
拓跋泓坐在最裡面,面孔冰寒,水意濃背對著他,望著車窗外的店鋪與行人。
「我已吩咐下人給他擦洗,你大可放心。」他壓抑著體內的怒火。
「不敢勞煩王爺。」她冷聲道。
「你今日說的『勞煩』還少嗎?」
「所以我就不敢再『勞煩』王爺了。」
他不知哪一日會被她氣得吐血,「坐好!」
她故意道:「我想看看街市,不行嗎?」
拓跋泓目色驟變,伸臂勾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攬到懷中。
「放開我!」水意濃掙扎著,打他,推他。
「這就是激怒我的下場!」他扣住她兩隻手,禁錮著她整個身子,讓她動彈不得。
「你除了用強、逼迫,還會什麼?」她叫道。
「你自恃我對你情根深種、不忍心對你怎樣,就一再挑釁我,是不是?墨君狂那招霸王硬上弓,我也會!」他的黑眼寒氣逼人,「我告訴你,我只會比他更狠!」
水意濃盯著他,他的目光狠戾無比,好像下一刻就會付諸行動。
對視半晌,她掙了掙,還是掙不開,咬牙瞪他,怒意橫眸。
拓跋泓扣住她的後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她的唇。她立即閃避,卻動不了,唇被他叼住,她狠狠地咬下去。他不退反進,不顧下唇的銳痛與血水,吮吻她的嫩唇。
她激烈地抗拒,狀似瘋婦,執意阻止他入侵。
一時半刻,他強攻不入,只能吻觸她的唇瓣,帶著一股狠勁。
她覺得好似被利刃划割,痛得四肢緊繃,血腥在唇齒間瀰漫。
想阻止,卻阻止不了他的霸道。
良久,拓跋泓放開她,戾氣滿目,「這只是略施小懲。」
水意濃憤恨地揚掌,卻被他及時扣住。
「我已經照你的指示潛伏在你父皇身邊,你還想怎樣?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她氣炸了,抽出手,真想一拳捶爆他的頭。
「我的女人,激怒我便是如此下場。」他的大掌輕扣她的後頸,輕而易舉地將她整個人扳近,「再有下次,就不僅僅如此了。」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怒吼,注意到他眼底深藏的欲色。
「墨君狂落魄至此,你竟然對他不離不棄!我該說你蠢還是說笨?」拓跋泓以指腹輕撫她染了薄粉的腮,「你以為他還能回墨國奪回帝位嗎?你以為他還能翻身嗎?」
「風水輪流轉,人生的機遇很奇妙,你能預料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水意濃鄙夷道。
他不欲多說,只道:「你說對了,風水輪流轉。他給不了你想要的、你需要的,我可以給你。」
她笑了,冷嘲熱諷地笑,「你是我見過的最狂妄自負的人。」
拓跋泓沉沉地看她。
她抿唇問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麼、需要什麼?」
他頷首,無與倫比的自信,「你是墨國水大將軍的女兒,又是秦國先皇所生的靈犀公主,當今秦皇不會輕易放過你。如若你流落民間,只怕不出多久就會香消玉殞。如若在我身邊,秦皇動不了你一根汗毛。」
水意濃好整以暇地問:「還有嗎?」
「你這脾性,世間沒有幾人能讓你心甘情願地低頭。」
「王爺所言極是,世間只有一人能讓我心甘情願地服侍他。」
「那人便是我。」
「王爺明明知道我說的是誰,為什麼自欺欺人呢?」她淺淺地笑。
「今日你心中只有他,明日你心中只有我。」拓跋泓篤定道,「我從不說狂妄之語。」
她冷嗤道:「拭目以待。」
真不明白,他憑什麼認定自己會喜歡他?
水意濃轉移話題,「昨日韓王已被押解出京,王爺覺得,他能安全抵達涼州嗎?」
他目視前方,目色冷冷,「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她猜不到,以他心狠手辣的秉性,他會不會讓韓王活著?
「王爺布局精妙,誰也想不到幕後操縱者不是韓王,而是齊王。」
「你想說什麼?」拓跋泓面色一沉。
「承歡殿爆炸,其實並非韓王指使,那個小林子奉了某人的命指證韓王罷了。後來,我在小膳房做粥,兩個公公將我擄到清風台,將我吊在半空。不多時,韓王便來了,接著你父皇也找來了。你父皇看見韓王在清風台,深信不疑,認定韓王弒君奪位、大逆不道,便懲處了韓王。這個局叫作『請君入甕』,精妙絕倫。」水意濃含笑道。
這巧妙的連環計,她想了許久才想通的。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你是否佩服之至?」
她冷笑,「佩服,佩服。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吩咐那兩個公公綁我到清風台?韓王為什麼那麼巧地去清風台?」
拓跋泓勾唇一笑,「單憑小林子的一封家書,難以讓父皇相信二皇兄弒君奪位。父皇對你非同一般,二皇兄綁了你,危及你的性命,只有如此,父皇才會緊張,才會相信承歡殿炸案是二皇兄主使,才會因為你而重懲二皇兄。至於二皇兄出現在清風台,並不難辦,一個宮人對他說,看見你被公公擄走,往清風台的方向去了,他便跟去了。」
「可是,就算韓王出現在清風台,你父皇也未必會相信他是主謀。」
「這就要看父皇多在意、緊張你了。事實證明,涉及你的安危,或是你身處險境,父皇便無法冷靜。」
「過幾日,也許你父皇就會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就會懷疑你。」水意濃明白了,他利用魏皇對自己的關心,令韓王被廢、再無翻身之日,「你不怕你父皇秋後算賬嗎?」
他眼神森冷,「成大事者,不可婦人之仁,必須永除後患。」
她知道,再過幾日,涉及此案的那些宮人,不是神秘失蹤,便是被扔到宮外的亂葬崗。縱然有人想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拓跋泓當真狠辣。
馬車進了宮門,停在一處偏僻之地,水意濃在車上換好宮袍,趕回寢房。
推開房門,眼前一幕,讓她呆愣住了。
魏皇竟然坐在房中,身旁是安順。
糟糕!
她心念急轉,徐徐下拜,裝得鎮定,「奴婢拜見陛下。」
魏皇面龐冷冷,正慢慢飲茶,沒有讓她起身。
「大膽葉翾,去哪裡了?你可知,陛下等了多久?」安順喝問。
「陛下,奴婢進宮以來已有一些時日,卻還未將皇宮逛個遍。今日得閑,奴婢便想著不如在宮裡逛一圈。」緊急關頭,水意濃只好編這個借口,「讓陛下久等,是奴婢的錯,奴婢願領罰。」
魏皇開懷地笑出聲,「你願領罰,朕還不捨得罰你。」
她鬆了口氣,嬌嗔一笑,「奴婢嚇死了,陛下貴為九五至尊,竟然這樣嚇奴婢。」
他見她如此表情,清俏而嫵媚,不由得心神一盪,親自扶她起身,「皇宮這麼大,可是走累了?」
「奴婢不累。」她反而扶他坐下來,「以後奴婢不在,陛下不要等奴婢,奴婢會折福的。」
「無妨,朕沒事,只不過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他的拇指指腹摩挲著她白嫩的手背。
「陛下餓了嗎?陛下想吃什麼,奴婢去做。」
「晚膳時辰將至,不如回承思殿。」魏皇站起身,牽著她的手,「回去的路上,朕想想今晚吃什麼好。」
二人一起出了寢房,安順跟在後頭,關好房門。
翌日,午後,風雪肆虐,漫天雪白,不到半個時辰,御書房階下就積了薄薄的一層白雪。
魏皇本是批閱奏摺,忽然擱下御筆,行至朱門前,望著外面的鵝毛大雪,怔忪出神。
站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他一動不動,臉孔平靜,瞧不出情緒。
水意濃站在他斜后側,揣測他的心思。
他是不是擔心前往涼州的韓王的安危?
無論如何,父子終究是父子,血濃於水,父親關心、擔心兒子,是人之常情,是天性。
「陛下可是擔心韓王的安危?」她輕聲問。
「天寒地凍,雪天路滑……」魏皇低聲道。
「如果陛下擔心,不如派個人去看看韓王,或者送禦寒的大氅、吃食給韓王,讓他在路上好過一些。」
「翾兒,滔兒害過你,你不恨他嗎?」他轉頭看她,目光訝異。
水意濃莞爾一笑,「韓王只不過是一時糊塗,奴婢覺得,此時此刻他必定後悔之前的所作所為,必定懊悔極了。」
他緩緩道:「朕的兒子是什麼秉性,朕了解。滔兒才幹不輸浩兒,一直不服氣浩兒當太子,因此,他盼著浩兒被廢的一日。」
她大著膽子問:「有朝一日,陛下會原諒太子嗎?」
他望著越來越大的雪,「將來的事,朕不知。」
她不再開口,聽那簌簌的風雪聲。
安順端著熱茶進來,她接過來,奉上熱茶,「陛下,暖暖身子吧。」
魏皇轉身,走向御案,接過茶盞,慢慢地飲著。
一人匆匆進來,腳步聲重若千鈞。
水意濃看去,拓跋泓看她一眼,便屈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兒臣有急事稟奏。」
「何事?」魏皇擱下茶盞。
「兒臣接獲奏報,二皇兄在去涼州途中,遇到劫匪,被劫匪……殺了……」拓跋泓語聲沉重。
她驚愕地呆住,想不到猜到的事這麼快就變成了事實。
魏皇面色劇變,不敢置信似的,喃喃道:「滔兒……死了……」
「陛下,保重龍體。」安順擔憂不已。
「滔兒……」魏皇的臉上瀰漫著悲痛,「為何有劫匪?」
「據說,那條道上一向劫匪橫行,二皇兄不幸遇上……」拓跋泓痛聲道。
魏皇踉蹌兩步,眼白一翻,一口氣提不上來,暈倒了。
三人一起扶住他,匆匆送回承思殿。
昏迷了半個時辰,魏皇終於醒來。
林太醫說陛下昏厥是因為受激過度、悲傷過度,靜養三日便無大礙。
他躺在床上,目光向上,眼珠子一動不動,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
水意濃站在一旁,拓跋泓跪在龍榻前,千般誠懇、萬般沉痛地懺悔:「父皇,二皇兄如此遭遇,兒臣很難過……都是兒臣的錯,如若兒臣沒有查出真相,二皇兄就不會……」
衛王拓跋澤冷言冷語,「二皇兄人都走了,你說這些有何用處?貓哭耗子假慈悲。」
「三皇兄,二皇兄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四皇兄奉命追查真相,有什麼錯?」崇寧公主拓跋凝搶白道,「四皇兄也沒想到二皇兄會有此遭遇,誰也不想這樣。」
「你是姑娘家,懂什麼?」拓跋澤鄙薄地斥責。
「對,我什麼都不懂,我只知道父皇病了,需要靜養,你再在這裡吵吵嚷嚷,我對你不客氣!」她嬌蠻道。
魏皇緩緩抬起手,手指微動,安順會意,讓他們先退下。
拓跋凝柔聲道:「父皇好好養著,明日兒臣再來看望父皇。」
拓跋泓的眼風掃過水意濃,好像對她說:好好看著父皇,不許父皇胡思亂想。
安順低聲對她道:「好生伺候著,我去看看葯煎好了沒。」
她點點頭,靜靜站在榻旁。半晌,魏皇才哀傷地問:「翾兒,滔兒會不會恨朕?」
「韓王去涼州的途中在想什麼,奴婢不敢妄斷,但奴婢以為,父子終究是父子,當兒子的一時糊塗做了錯事,日後便會懊悔。他心甘情願地前往涼州,怎麼會恨陛下呢。」她勸道。
「但願如此。」他低緩道。
「陛下不要胡思亂想。」水意濃苦苦相勸,「陛下肩負家國重任,身系社稷萬民,理應養好龍體。」
魏皇不再胡思亂想,如此,他養病三日,她也在天子寢殿待了三日。原先計劃好的去看望君狂,去不了了,只能另外擇日。
林太醫把脈后,說陛下痊癒了,慎重起見,再服一日湯藥便可。
積了三日的國事政務,魏皇在御書房坐了一整個白日,那高山似的奏摺才被公公搬走。
晚膳后,安順稟奏,齊王求見。
水意濃站在御案一旁,看見拓跋泓步履沉沉地進殿,恭敬地行禮,不敢有絲毫馬虎。
「何事?」魏皇捏著鼻樑。
「前日,兒臣親自去了一趟,找到了二皇兄的屍首。眼下二皇兄的屍首在兒臣府中。」拓跋泓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樣。
魏皇立即坐正,關心道:「滔兒還好嗎?」
她心想,拓跋泓可真能裝。
他稟奏道:「二皇兄的屍首還算整潔,父皇無須擔心。父皇,二皇兄遭遇不測,兒臣以為,可恢復二皇兄的爵位,風光大葬,以慰亡靈。」
魏皇點頭,「滔兒的葬禮,就由你辦吧。」
「父皇放心,兒臣會辦得妥妥噹噹。」
「去吧。」
「兒臣告退。」
拓跋泓的眼風掃過水意濃,她視若無睹。
三日後,韓王的葬禮風光舉行,皇宮一片縞素。
拓跋泓將這件事辦得漂亮好看,魏皇相當滿意。
然而,自從那日昏厥,魏皇的身子更不如以前了,時常覺得疲乏、睏倦,批閱奏摺半個時辰就昏昏欲睡,或是頭疼欲裂。
水意濃在想,他是憂鬱成疾,還是身子早就不好了?
林太醫每日都來請脈,卻始終找不到真正的病因,不知是醫術不夠高明,還是魏皇的病不易察覺、不易治。
這夜,魏皇坐在龍榻上看奏摺,看著看著,竟然睡著了。
水意濃在一旁伺候,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讓他早點兒就寢。恰時,安順端著參茶進來,見此情形,便低聲叫了兩聲。
魏皇驚醒,問什麼時辰了。
「陛下,不如就寢吧,這麼坐著會著涼的。」安順勸道。
「這幾本奏摺拖延不得,朕一定要及時批閱。時辰還早,朕再看半個時辰。」魏皇喝了參茶,拿起一本奏摺。
水意濃靈機一動,道:「陛下,不如奴婢唱支小曲兒、跳個舞,為陛下解解悶吧。」
他雙眼一亮,「那敢情好,朕正好提提神。」
安順笑道:「奴才也有眼福欣賞葉姑娘的舞姿、歌喉。」
她輕然一笑,想了一下,背對著龍榻,緩緩下腰,扭動柔軟的腰肢,舞起。
身姿纖細曼妙,廣袂輕逸若雲,舞姿舒緩柔美。
清麗溫婉的歌聲緩緩響起,「帶走一盞漁火,讓它溫暖我的雙眼……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
是毛寧的《濤聲依舊》。
雖然沒有樂器的旋律伴奏,但這支舞、這曲子已經非常完美。她的舞姿美輪美奐,歌聲宛如天籟,唱詞優美如詩,令人迷醉。
魏皇獃獃地看著,沉醉在她編織的幻夢中。
這個女子,容色清嫵嬌媚,一如當年的婉兒,美得令人心動,令人無法抗拒。
他慢慢起身,朝她走去。安順見此,悄無聲息地退出寢殿。
水意濃唱完最後一句,跳完最後的舞蹈動作,「陛下喜歡嗎?」
他呆了,看見婉兒笑吟吟地問他:「陛下喜歡嗎?」
婉兒,朕好想你,你可知?朕不會再放手……
魏皇拉她至龍榻,她驚慌道:「陛下,奴婢……」
他陡然抱住她,緊緊地,低聲呢喃:「不要走……朕好想你……」
「陛下,奴婢是葉翾……」水意濃不敢太過用力推他。
「如此相思之苦,朕再也不想熬了。」
他擁著她躺倒,尋她的唇……她緊急地閃避,雙手推他的肩……可是,他強硬的態度不容反抗,用力地壓制著她,甚至扣住她雙手,令她無法反抗……
她著急道:「陛下,您醒醒,奴婢不是婉兒……」
魏皇恍若未聞,壓住她的手,用力扯開她的衣袍。
「陛下……陛下……」水意濃激烈地扭動,「您不要這樣……」
「朕喜歡你……只要你依了朕,朕便冊你為後……」
「奴婢不要中宮之位……陛下,不行……」
魏皇扯著她的衣袍,不顧她的反抗與意願。
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水意濃急急道:「陛下這麼做,婉兒在天有靈,會傷心的……她會很傷心,陛下待她的深情,不過如此……」
聞言,他倒是停了動作,凝視她,「你與婉兒容貌酷似,來到朕身邊,一定是婉兒的意思。婉兒負了朕,命你代替她與朕再續前緣,她怎會傷心?」
「不是的……陛下,聽奴婢說……」
「你就這麼不願侍寢嗎?」他惱羞成怒,「朕乃魏國天子,你為何不願?還是你早有意中人?」
「是!奴婢早有意中人。」她索性承認。
「放肆!」魏皇怒不可揭,「縱然你有意中人,今夜你註定成為朕的女人!」
水意濃知道,他決意寵幸自己,不會罷手了。可是,她怎能背叛君狂?怎能委身他人?
為今之計,只有表明身份。
她決絕地問:「陛下鐵了心要寵幸奴婢嗎?」
他悲憤地質問:「朕寵愛你、呵護你,這些日子,你對朕竟無半分情意?」
她一字字道:「陛下是奴婢的父輩,奴婢視陛下如父,對陛下只有敬愛、仰望,沒有男女之情。」
「從此刻開始,你是朕的女人,朕不是你的父輩!」魏皇語氣堅決。
「陛下深愛的女子,華婉心,是奴婢的娘親。」水意濃字字清晰地說道,「奴婢是秦國靈犀公主,慕容翾。」
他震驚了,獃獃地凝視她,不敢置信。
她推他,他慢慢起身,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好似想從她的臉龐找出與婉兒一模一樣的地方。
「世間容貌酷似的人,鳳毛麟角,也許百年才能遇到。奴婢的娘親是華婉心,因此奴婢的容貌才會酷似她。」她利索地整好衣袍,下了龍榻。
「你是婉兒的女兒,慕容翾?」魏皇低低地問,顯然還未接受這個真相。
「是!奴婢是秦國靈犀公主,慕容翾。葉翾只是化名。」
他無法相信這樣的真相,卻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女子,承襲了婉兒的傾城美貌,美得令人屏息。他曾經懷疑過,也許她是婉兒的女兒,或者與婉兒有血緣關係,可是很快就打消了這樣的懷疑。也許,他內心深處排斥這樣的猜測,希望她與婉兒毫無關係,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擁有她。
事到如今,他終究知道了真相。
水意濃簡略地說了如何逃出秦國金城、逃到墨國金陵避禍、又如何來到魏國洛陽,其中不乏瞎編胡謅,將自己進宮的目的隱瞞過去。
如果拓跋泓知道她亮出身份,會不會責怪她?
魏皇恢復了正常的面色,同情她的遭遇,「這些年難為你了。秦皇那老匹夫欺人太甚,竟然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下狠手。」
「陛下對娘親念念不忘、情深意重,對奴婢呵護有加,有幾次奴婢想表明身份,可又不想泄露行蹤,便拖到了現在。」她抱歉地解釋,「這誤會是奴婢造成的,還請陛下降罪。」
「你怎會有罪?是朕糊塗了。」他感嘆道,「朕的確思念你娘,這二十餘年,朕總會想起你娘的一顰一笑,想起你娘跳舞的樣子。」
「娘親會知道陛下的深情,得陛下如此惦念,也許下輩子娘親會來找陛下呢。」
「但願如此。」
魏皇含笑看她,目含憐惜之情,是那種父輩對小輩的憐愛。
這夜,他們聊到子時,聊華婉心,聊墨國,聊秦國……
翌日午後,水意濃端著熱茶進御書房,安順趕緊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茶盤,恭敬地笑。
她莫名其妙,看向魏皇。
他下了御案,笑眯眯道:「翾兒,以後不必做這些粗重功夫了。」
她更覺得奇怪,「為什麼?陛下覺得奴婢伺候得不好?」
安順笑道:「以後這些粗重功夫讓奴才做就行了。」
她驚訝,最得器重的御前公公竟然對她自稱「奴才」,發生了什麼事?
「翾兒,朕想過了。」魏皇拉她的手,是那種父輩的親昵,「朕封你為錦寧公主。」
「公主?」水意濃太震驚了,「這如何使得?奴婢與陛下非親非故……」
「聖旨一下,誰敢說三道四?」他右臂一揮,目露霸氣,「縱然你與朕非親非故,但你是朕喜愛的義女,是朕寵愛的錦寧公主,與崇寧一樣,是天家女兒,是金枝玉葉。」
「可是……」她想不到竟有如此戲劇性的轉折。
安順提醒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與恩寵,公主,還不謝恩?」
既然拒絕不了,那便接受。水意濃謝恩,想著變成魏國錦寧公主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冊封的詔書已經擬好,冊封典儀在三日後舉行。
這夜,她相信拓跋泓會來,窗扇沒有關牢,等他來。
他從窗檯進屋,坐在她對面,「你猜到我會來。」
水意濃淡淡道:「我累了,王爺長話短說。」
「為何對父皇說你是秦國靈犀公主慕容翾?」拓跋泓目光陰沉,沉得可怕。
「宮中布滿了王爺的耳目,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王爺不知道嗎?」她嘲諷道。
「父皇封你為公主,你沒有拒絕?」
「以你父皇的性子,我拒絕有用嗎?」她反將一軍,「最了解你父皇的人,不是你嗎?」
「父皇決意如此,誰也改變不了。」
「那不就是了?」
「從今往後,你與我便是兄妹。」他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其實,你喜歡魏國錦寧公主這個新的身份,樂意接受父皇的冊封。」
她失笑道:「有什麼好喜歡的?我最厭惡的就是皇宮,與皇宮有關的,我都討厭。」
拓跋泓的掌心貼著她的雙腮,「因為,一旦你變成錦寧公主,你我便是名義上的兄妹,我就不能對你怎樣。」
水意濃莞爾一笑,「王爺這麼一說,我才知道魏國公主的身份還有這個好處。那你父皇這個決定,真是好極了。」
他的雙手壓迫她的臉頰,使得她嘟起嘴,「我告訴你,無論你是我名義上的皇妹,還是其他什麼身份,我都不放在眼裡。」
她無語,無論是以前的金公子,還是如今的魏國齊王,一樣的邪惡狠辣,令人畏懼,更令人討厭。
冊封典儀前一日,負責宮中禮儀的掌事姑姑教導水意濃在冊封典儀上該有的禮數,她整整聽了一個時辰才得以離開。
魏皇賜給她一座寢殿,凌雲閣,與崇寧公主的鳳飛殿很近。
今日一早,宮人就帶她去凌雲閣,說陛下吩咐了,今日起她便住在凌雲閣。
走過這條宮道,再轉個彎,就到凌雲閣了。忽然,一抹黑影閃過來,快如閃電,她還沒看清楚這黑影是人是鬼,就被黑影拽住手,閃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那種移步幻影的速度與激情,既刺激又恐怖。
水意濃看清黑影是誰,驚得把他拉到一個更隱蔽的地方,「秦大哥,你怎麼進宮了?現在是白日……」
「我跟隨崇寧公主進宮的。」慕容燁淡然一笑。
「啊?崇寧公主?」她訝異地問,「你怎麼認識崇寧公主的?」
「此事稍後再詳說。」他面泛急色,問道,「對了,魏皇當真冊封你為公主?」
她點頭,「魏皇知道我是華婉心的女兒,就決定封我為錦寧公主。」
他眉頭一展,「這是愛屋及烏。興許這是好事,起碼……」
他沒有說下去,她知道他的意思,起碼拓跋泓會顧及她新的身份、不再纏著她,可是他又怎知道拓跋泓是一個纏人的魔鬼。
「拓跋泓有沒有欺負你?」水意濃問。
「你放心,我是那種隨便讓人欺負的人嗎?」慕容燁淡笑。
「對了,這幾日你去看過君狂嗎?他的腿傷好些了嗎?大夫有沒有每隔一日去複診?」
「夜半時分偷偷去看過一次,他的情況看來好一些了。」
如此,她放心了,好奇地問:「崇寧公主怎麼會帶你進宮?你怎麼哄騙她的?怎麼認識的?」
說起崇寧公主拓跋凝,他倒有點不好意思,緩聲說起他們相識的經過,「數日前,我在齊王府撫琴,公主牽著一隻兇惡的狼狗來王府。不知怎麼回事,那狼狗突然發癲,襲擊府中下人,咬死了五個人,整個王府被那隻狼狗鬧得雞飛狗跳。幾個侍衛合力也降不住那隻狼狗。忽然,狼狗撲向我,我施展輕功,避開狼狗的襲擊。之後,我接住侍衛扔來的刀,閃避的時候伺機出擊,費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刺死狼狗。」
雖然他說的簡略,但水意濃聽得驚心動魄,「狼狗死了,公主是不是大發脾氣?」
「可不是?公主訓斥我殺了她的寶貝狼狗,要賜我死罪。」他憤憤道,「我據理力爭,說狼吼咬死了五個人,是不是應該賠五條人命?她驕縱蠻橫,硬要治我的死罪。」
「接著呢?王府的下人沒有站在你這邊嗎?」
「那些下人雖然同情我,可是他們不敢得罪公主。後來,公主轉了口風,說不治我的死罪了,命令我把那套輕功教給她。」
「然後你就以輕功換取一條命?」水意濃笑得東倒西歪,「雖然崇寧公主驕縱蠻橫,卻是直爽的性子。」
慕容燁眉頭輕鎖,「之後每日公主都到齊王府跟我學輕功。」
她感覺他和崇寧公主會是一對歡喜冤家,笑問:「公主學得怎樣?」
他哀聲嘆氣,「別提了,每日她都跟我吵,為了一點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大發脾氣。若我不依著她,她就生氣,用馬鞭抽人。」
她在想,崇寧公主是不是喜歡他,「像她這樣的直爽脾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秦大哥,你還是多多讓著她吧。」
他氣得咬牙,「我能不讓著她嗎?這輩子就沒見過像她這麼野蠻、驕橫的姑娘,我算是見識到了。你看,公主閨名『凝』,我是『燁』,我和她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你們是水火不容的歡喜冤家。」水意濃打趣道,「公主願意帶你進宮,可見她當你是朋友,信任你。」
「我說這輩子沒見過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皇宮,想進宮見識見識,她就帶我進宮了。」
「這理由太牽強了,說明公主把你擺在心裡呢。」她轉念一想,「對了,公主應該陪著你呀,你怎麼溜出來的?」
「魏皇派人來傳公主去御書房,公主去了,我就偷偷溜出來。」
水意濃想,他與崇寧公主相熟,也許是好事呢。
慕容燁見她陷入了沉思,擔憂地問:「意濃,你在宮中還好嗎?伴君如伴虎,魏皇和齊王都不是善類,你應付得來嗎?」
她笑起來,「如果應付不來,魏皇就不會收我為義女啦。」
他將心中珍藏多日的想法提出來,「不如……我救出墨君狂,我們三人一起逃出洛陽。」
她一怔,救人、逃走不是不可行,只是太冒險,「你可以救出君狂,可是我們逃得掉嗎?拓跋泓知道后,必定派人追我們。再說,我們對洛陽不熟,很難逃得掉。」
「不試一試,如何知道逃不掉?」他清逸的眸光分外凝重,「意濃,我不願你與虎謀皮。」
「我也想儘快救出君狂、離開洛陽,我好好想想,改日答覆你。」
慕容燁頷首,握她冰涼的小手,「你一人多加小心。」
她彎唇一笑,「你也是。」
為了錦寧公主的冊封典儀,宮人趕製宮裝和鳳冠珠釵,送來冊封時穿的公主禮服、平時穿的六套宮裝和琳琅滿目的珠釵珠寶首飾,這些光芒熠熠的東西堆滿了大殿,使得整個大殿輝光流轉,刺人的眼。宮人還說,這些只是陛下吩咐宮人趕製的第一批,兩日後還有一批。
冊封這日,在宮人的帶引下,水意濃先在太廟祭祖,后在金殿行冊封之禮。
魏皇始終含笑望著她,那是夙願得以實現的幸福微笑,比老來得子還開心。
拓跋泓站在一眾宗室子弟中,著親王衣冠袍,披墨色大氅,淹沒在魁梧的魏人中。然而,她總能一眼找到他,也許,他的臉孔最獨特,目光最冷冽,沒有半點微笑。
文武百官恭賀陛下得如此絕色義女,恭賀錦寧公主以鳳凰之姿翱翔。
魏皇拉著她站在丹墀之上,受群臣朝拜,盛況空前。
午時,宴開金殿,滿殿錦繡。
觥籌交錯,歌舞助興,君臣盡歡,喧鬧聲一浪接著一浪。
唯有一人,落寞地飲酒,好似眾人皆醉他獨醒。
拓跋泓的眼中總會浮現一抹鮮紅的倩影。不久前,他站在太廟前等候,風雪簌簌,白雪紛飛。她緩緩走來,頭戴珠翠鳳冠,著一襲鮮紅宮裝,廣袂飄飄,衣帶飛揚,七尺長的裙裾拖曳在地,隨著步履的行進,迤邐出一片刺目的鮮紅。那張略施粉黛的小臉眉目如畫,宛如月下聚雪,逼退了飛舞的雪光,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鮮艷強烈的紅,純潔無暇的白,形成強烈的反差,讓她那種純凈的美極具張力,清純的嫵媚,潔白的誘惑。
他忍不住想,有朝一日,她穿上魏國皇后的冊封禮服,不知是怎樣的,是否像今日這般光彩奪目、艷驚四座、風華絕代?
冊封大典后,水意濃回到凌雲閣,接受宮眷的恭賀。
大殿堆滿了妃嬪、宗室子弟送來的禮物,她看也不看,早早地就寢。
近身服侍她的兩個宮女叫做春花、秋月,伶俐、穩重,稟奏說崇寧公主來了。
水意濃正要起身,拓跋凝就直闖進來,端著真正的金枝玉葉的架子,鄙夷地打量她。
「山雞變鳳凰,再怎麼打扮,也改變不了山雞的低賤。」拓跋凝下頜微揚,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她,目光冷如冰霜。
「公主是真正的魏國公主,我只是義女,自然比不上公主的金貴。」水意濃沒有下床,故作謙卑道,「多謝公主照顧家兄,家兄一人在齊王府,原本我還擔心呢,如今有公主照看,我就放心了。」
「你兄長是誰?秦仲?」拓跋凝驚詫地問。
「家兄正是秦仲。昨日家兄跟隨公主進宮,來看過我。」
拓跋凝不可思議道:「他怎麼會是你兄長?」
水意濃笑道:「我與家兄是遠房親戚,年幼時一起長大,後來分開了,不久前才相認的。」
拓跋凝點頭一笑,「原來如此。他年幼時有什麼趣事,快告訴我。」
這夜,她們聊了很久,拓跋凝索性留下來,纏著水意濃說慕容燁小時候的事。
接下來兩日,水意濃忙於接待妃嬪、宗室來訪,忙得累癱了。
歇了一日,她向魏皇請旨,和崇寧公主出宮去逛逛,見識見識洛陽城的繁華。
魏皇叮囑了一番,就讓她們去了。
馬車直奔齊王府,因為,拓跋凝想見慕容燁,水意濃想見墨君狂。
對於她突然來到,拓跋泓並不驚訝,面不改色,很爽快地答應帶她去見墨君狂。
坐在馬車裡,她假裝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默默地記著前往那座小苑的街道。
他黑眸微闔,面無表情。
抵達小苑,她飛奔來到墨君狂的廂房,推門而入。
拓跋泓目色陰寒,唇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墨君狂坐在床上看書,見她來了,眼中浮現一抹驚喜,卻只是一閃而過。
他的意濃,身穿鳳羽錦衣,外披白狐斗篷,妝扮得華貴美麗,明眸流轉,顧盼生輝。
「君狂,腿傷好些了嗎?」水意濃坐下來,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好多了,多謝公主記掛。」他的語氣冰冷、疏離得可怕。
她一愣,他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墨君狂神色冷冷,下起逐客令:「你已是魏國錦寧公主,不該來這種地方,公主還是回去吧。」
她莫名其妙,他究竟怎麼了?
他聽聞自己被魏皇冊封為錦寧公主,因此想和自己劃清界限?
「君狂,有什麼不痛快,告訴我。」
「我不痛快,全是因為你。」他的語氣更是惡劣。
「因為我?」水意濃更不明白了。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墨君狂,已經不是了!我是階下囚,什麼都沒有了,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憐憫,不需要你的照顧!」墨君狂厭惡地瞪她,粗魯地抽開手。
「我沒有同情你、憐憫你。」她的心隱隱作痛,他又自卑、自暴自棄了嗎?
他眯著眼,目光邪戾,「每次你來看我,我就覺得自己是廢人。如若不是你,我在這裡過得逍遙自在,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怎樣就怎樣,既不覺得顏面盡失,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廢人一個。我不想看見你,你滾!」
水意濃握住他的手臂,苦口婆心地勸:「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你不是廢人,你只是暫時落魄,等著我們的不會永遠是黑暗……」
墨君狂大聲訓斥:「陳詞濫調!你會不會說一些別的?聽都聽膩了!我告訴你,我就想當廢人,就想在這裡過安靜的日子,你不要再來看我,因為,你一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會想到自己多麼落魄,多麼窩囊。你是高貴的魏國錦寧公主,我只是廢人一個,高攀不起!」
「君狂,我知道你故意這麼說,你不想讓我為難,是不是?」她不怪他這麼說,心中卻悲酸。
「墨君狂已經死了,世上再無此人!」他陡然加重語氣,滿目乖戾,「勞煩你不要再來提醒我!你滾!」
「我不走!」她抓著他的衣袍,倔強道。
墨君狂掰開她的手,粗暴地推她,以嫌棄的目光看她,「你以為我不知嗎?你與齊王摟抱、親熱,甚至已有肌膚之親,這頂綠帽夠大的,我不會再戴。如你這般水性楊花的女人,我不會再碰一下!」
水意濃心痛地解釋:「我和他沒有肌膚之親……你不要聽他說……」
他怒問:「你敢說,他從來沒碰過你、親過你嗎?」
「不是我自願的……」
「既是如此,你不要再來招惹我。我要不起你,齊王才是你的好歸宿。」
「君狂,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她握他的手,懇切地祈求,「我們好好說,好不好?」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墨君狂重重地推開她,手指著她的鼻子,「我寵幸你之前,你已非處子,你騙我!」
水意濃震驚地呆住,不知道怎麼說。
他的眼中浮動著森森的寒氣,「你被信陽公主掃地出門之前,身中迷心散,和一個男人翻雲覆雨才保得一命。」
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她唯有承認:「是!確有此事。當時屋裡很黑,我不知道那人是誰。」
他劍眉如刀,「那人便是拓跋泓。」
她驚呆了,怎麼會是拓跋泓?怎麼會?
對了,拓跋泓潛伏在將軍府,是高管家的兒子高超。去年三月,她剛剛魂穿,他在將軍府,潛入水大小姐的寢房,太容易了。
那日的記憶從深處湧出來,黑暗的房間,結實的男人,低沉的聲音,瘋狂,凌亂,模糊……
如今想來,那個神秘男人和拓跋泓還真有點符合。
原來,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救過她一命。
然而,一時之間,她無法接受這個謎底。
「雖然當時你迫不得已,也不知那人是誰,我也不怪你,但你是不潔之身,我不會要一個不潔之人。」墨君狂冷酷道。
「你怎麼知道的?拓跋泓告訴你的?」水意濃的心很亂,無法平靜。
「我想知道的事,會查不出來嗎?」他面無表情道,「在拓跋泓離開金陵后,我就派人去查。」
她明白了,怪不得那時候他大發脾氣,怪不得那時候他變得那麼奇怪。
他的臉孔冷寒如雪,「我已是廢人,勞煩尊貴的公主不要再來煩我。」
水意濃轉身離開,熱淚湧出。
心,插著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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