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新娘11
中午隨便吃了東西,池疏繼續埋頭在書海里搜尋。
其他人都沒回來,民宿里只有池疏和孫琳。孫琳在結合肖家族譜整理肖亥自傳中的人物,這個並不難,只是繁瑣,需要很耐心,因為她不僅要把人名、關係記錄下來,還有自傳中提及的人物事迹。
為此,孫琳很不滿,她不明白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中午吃飯,她背著池疏給王世軍打電話,抱怨了幾句,但王世軍依舊要求她聽池疏安排。她沒辦法,下午繼續整理,還得忍著不發脾氣。
她不怕池疏,但怕惹惱王世軍。
池疏心知肚明,沒理會孫琳。
池疏記憶力特別好,又很擅長整理,所以他看書看得很快,重點部分就多看兩遍,這部分內容就如同文件一般印在腦子裡,記憶區里分盤儲存。
《我的兄長》一書,看似謎團很多,但實際上有不少□□。短時間內,池疏不能勘破所有謎團,但關於「叢芳」這個人,到底讓他抓到了蛛絲馬跡,並結合肖亥自傳、肖午寫的一本繪畫手札,確定了叢芳是誰。
——我正在欣賞兄長最新的一幅畫,無意間抬頭,見窗外站這個人,四目相對,外面的人沖我笑了笑,俊秀的臉上滿是靦腆。我也笑了。來人叫林期,小兄長二十歲,卻和兄長關係頗好,有點忘年交的意味。我也喜歡他,我覺得他很有思想,很有想法,偶爾的交談,能給我靈感。
——林期是來道別的。他說,他要去遊學,像兄長當年那樣。兄長很讚賞,我也很欽佩。現在的世道是動蕩的,他才十六歲,敢於離開家鄉,離開家人的庇護,很有勇氣。
這是書中「林期」第一次出現,在叢芳之前,且「林期」出現了三次,內容也不少。
不過,同叢芳一樣,林期同樣「查無此人」。
——兄長這幾日很惱怒,今日更是拉著我絮叨,為的就是肖柳。肖柳是族裡的同輩兄弟,跟著兄長學習過幾年,後來走了另外的路子,小有名氣,兄長一直為他高興。誰知道,一向低調寡言的肖柳,鬧出那樣的「醜聞」。
「肖柳」只出現了六次,頻率不低。
肖家族裡確實有個「肖柳」,和肖午肖亥同一個太爺爺,但「肖柳」在族譜中記載的是七歲夭折。族譜中的記載不會胡來,死了就是死了,又是同一個家族,所以不會有重名,這麼一來,書里的「肖柳」就值得琢磨了。
肖亥捏造一個死而復活的「肖柳」,明顯是張冠李戴、冒名頂替。
他們那一輩的兄弟起名都是從「木」。
池疏盯著「肖柳」的「柳」字,莫名想到了柳風小築。
柳風小築這個名字,會不會也是原本就有的,那裡曾是肖林的地方,肖亥是否用柳風小築的「柳」來代指肖林?
且這個「肖柳」在書中次次都是間接出場,且都是肖午口中提及,透著肖午對肖柳的失望、擔憂、焦慮、無奈等等情緒,最後一次終於正面出場,卻是肖柳的死亡。
傳記內容通常都是真實的,且時間明確,書中也寫明了肖柳的死亡時間,和肖林死在同一年。只因每每提及肖柳,對其具體做了什麼事,概括的比較模糊,才使得後人不好對照證實。
另外,池疏還留心了另一個人:小七。
肖午肖亥稱呼的「小七」,是有明確身份的,指的就是肖林。他們是同一個爺爺,關係很近,兄弟里排行,肖林行七,又比肖午肖亥小的多,所以都喊他「小七」。
從書中看,肖林跟著肖午學過畫,受其啟蒙,二十歲時由肖午推薦,出過去法國留學進修,修的就是油畫專業。四年後歸國,在肖午幫助下辦了個人畫展,大獲成功。
在《我的兄長》一書里,肖林畫展成功后就沒再出現過。
肖亥自傳里多提了一次,寥寥幾筆記錄了肖林的英年早逝。
按照時間看,肖林在畫展成功的後年,就死了。
叢芳在書中的形象,是個有才華靈性的年輕人,雖是肖午同輩,卻更像學生,疑似被推薦出國留學;林期的形象,靦腆俊秀的年輕人,和肖午像忘年交;肖柳則是匯聚了肖午所有的惋惜痛斥的人物,也讓肖午難以釋懷。
人是有多面性的。
三人也有相同點——年齡方面:很年輕、小二十歲、同輩兄弟。性格方面:俊秀靦腆、低調寡言。能力方面:很有靈性、很有思想、小有名氣。
再看三人經歷:叢芳是以畫人物畫出場,疑似被推薦出國留學。林期出場朝氣勃發,要去外出遊學。肖柳出場雖然都是□□,但已然小有名氣。
綜合這些,對照著時間線,就能把三人的軌跡給串起來。
若再把「小七」的事迹添進去,應該就是肖林完整的人生。
或許書中還有其他隱晦的線索,但對於池疏而言,足夠了。
若是夏冰那邊有收穫就更好了,畢竟肖林和秀珠的瓜葛尚未清楚,萬一那兩人只是湊巧死在同一年,那池疏查了這麼多東西就等於白費了。
一陣來電鈴聲打斷了池疏的沉思。
池疏看來電顯示,是[夏冰]。
為方便聯絡,他們都交換過手機號。
只是有點奇怪,夏冰怎麼會給自己打電話?
「池疏,你會開鎖嗎?那種老式的插片銅鎖。」
「……會。」原本不會,但跟著崇凌學過,只要不是太複雜的鎖就行。
「你來一趟肖家,肖予鳴家。對了,你別走大門,繞到後院,那裡有個小門,我會給你開門。」夏冰說完就掛了電話。
池疏沒猶豫,立刻對孫琳說道:「我有事出去一下。」
「去哪兒?」孫琳追問。
「幫夏冰一個小忙。」池疏猜到夏冰那邊肯定有了收穫。
「我也去吧。」孫琳倒不是為逃避書海,而是不願一個人待著,哪怕是大白天,獨自一人也沒什麼安全感。
「行。」池疏沒拒絕。
兩人沿著一條小巷子到了肖家後院牆,果然有夏冰等著。
夏冰只是多看了孫琳一眼,低聲道:「進來吧,別高聲說話,不能被肖奶奶發現。」
池疏兩人進來后,夏冰關好小門,領兩人進了一間屋子,看到了肖兔。
肖兔挑了挑眉,打量了他們,努努嘴:「誰會開鎖?」
不知夏冰怎麼和肖兔講的,顯然,肖兔接受了他們參與進來。
池疏也不廢話,立刻動手。他不如崇凌手數,費了不少時間,但鎖被順利的打開了。
「開了!」肖兔聲音透著欣喜,連忙將池疏擠開,打開了木箱。
箱子打開后,先看到的是油紙,裹了幾層,大概是防潮的,箱子是樟木的,本身就防蟲,可見,即便是塞在床底下落灰,裡面的東西還是被用心保存著。
揭開油紙,池疏先就被一個相框吸引了。
相框反扣著,巴掌大,肖兔應該早就看過,瞥了一眼,道:「是我大爺爺。」
肖林?
「我能看看嗎?」池疏道。
肖兔把相框遞給他,重點放在箱子里的信件上。箱內最多的就是信,厚厚裝了半箱子,估摸大幾十封。當年肖兔正是看信看的入迷,被肖奶奶發現的,信很多,她也才看了幾封而已。
夏冰蹲在旁邊,幫她整理,將那些信按照時間擺放。
看到來往信件的接收人,夏冰道:「肖爺爺大哥的信最多,他們兄弟關係一定很好。咦,還有一部分是肖爺爺寄給他大哥的,怎麼也在這裡?快看!肖姐,『鄭秀珠』,是肖爺爺以前的未婚妻吧?這二十多封都是她寫給肖爺爺的。」
池疏分心聽兩人說話,目光落在手裡的相框上。
「這是肖爺爺的大哥?和肖予鳴長得很像啊,要是不說,我還以為是肖爺爺呢。」孫琳驚訝道。
肖兔道:「他們相差五歲,我看過以前留下的老照片,在我爺爺參軍前,他們兄弟的確非常像。後來我爺爺參軍,人又長高了,也黑了,更硬朗,兩人區別就大了。」
照片中的肖林穿著襯衫馬甲,西裝外套搭在腕上,沖鏡頭微笑。他站在一座石橋上,背後是一座西式教學樓,還有一座維納斯的雕像。
在照片右下角有一行鋼筆小字:攝於1930年春。
1930年,肖林21歲,這個時間段他已經出國留學了,應該是留學期間寄回家的。
同樣是這一年,肖桐16歲,休學去參軍了。
未婚妻鄭秀珠所在的鄭家,同是縣中大戶,鄭秀珠比肖桐還小三歲。肖桐參軍這一年,鄭秀珠13歲,因此成婚還早。
肖林比鄭秀珠更是大八歲,肖林出國前,鄭秀珠才12歲,只要肖林不是變態,就不可能和個小女孩兒有什麼關係。更可能是四年後歸國,兩人才有了交集,尤其是那時候肖桐在軍中,很難回家。
「看!這是鄭秀珠的照片兒。」肖兔從一封信里抽出一張微微泛黃的老照片,三寸大小的黑白照。
幾人都湊過來,只見照片中端著個年輕女子,民國老式襖裙,戴著一對兒玉鐲子的雙手交疊在腿上,秀美的面龐透著幾分羞怯,微微低著頭,噙著笑。
若是在女子頭上加一紅紗,就和油畫新娘形象完全吻合了。
「原來『新娘』是長這樣的。」孫琳同為女人,本能關注女子容貌,雖不能否認「秀珠」漂亮,但也不讓人覺得驚艷。更多的,是一種氣質,端雅秀美、氣韻內斂。
「紅頭紗!」夏冰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