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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生死皆是孑然一身。李沅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也不在乎外人如何看他。只要卿卿喜歡他珍視他,也不算白活二十多年。
夜裡的噩夢總是格外真實,血腥背叛與打壓,李沅藏了許多不好的心思,如今看著跟自己不對付的莫竹,手也有些癢。
他的手裡該是常握著佩劍,如今空空如也,總是不得心安。
混亂的思緒在眼前停頓,李沅沒忘記自己是來見卿卿的母親的,起身先來解決眼前這個「麻煩」。
眼見呆坐著的李沅突然起身,莫竹嚇了一跳,後退兩步,「你幹什麼?」
李沅走過去,抬起左手按在他脖子一側,不耐煩道:「卿卿很擔心你,你不要再亂跑讓她擔心,下次不會像這次那麼容易解決。」
熱力從脖頸一側傳來,疼痛的嗓子就像打通了似的,突然就不疼了,莫竹呼出一口濁氣,摸著脖子驚喜道:「不疼了?」說話聲也清亮起來。
李沅之前只是封了他頸間的穴道,氣流不通,內力無法通過,對習武之人來說算是一個死穴,而莫竹是自學成才,這種死穴,自然是沒人告訴他的。雖然有天賦,卻仍舊是塊璞玉。
這樣就很好。
莫竹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李沅也不屑給他解釋,璞玉就該扔在石頭堆里自生自滅,不該被他捧到卿卿面前。
他不會讓任何人分享卿卿的愛。
兩個男子出來時,玉容卿聽到莫竹那熟悉的聲音,總算鬆了口氣。
莫竹總亂跑是個問題。
玉容卿單獨將他叫到一旁,說了兩句話,莫竹領會小姐的意思,羞愧著退下去了。
「讓你久等了。」處理好莫竹的事,玉容卿提起裙角跑到李沅身邊,驚喜道:「我沒想到你還會給人看病,你還會什麼,都告訴我吧。」
少女踮著腳仰頭看他,兩人之間的距離猛然縮短,若李沅稍稍低頭,嘴唇便會碰到她的鼻尖,顯然是玉容卿一時激動忘了禮法。
四下的家丁都低著頭不敢看他們,唯有小梨站在玉容卿身後不遠處偷偷抬眼偷看兩人。
李沅不希望因為自己讓卿卿的名聲受到損害,即使喜歡也該發乎情止乎禮,尤其是在她的家裡。他後退半步,溫柔道:「卿卿忘了嗎,我失憶了,從前擅長什麼做過什麼都不記得了,現在也是慢慢才想起來。」
察覺到李沅後退,玉容卿竟然心感失落,忽然又反應過來這是在家裡,被人看到她這樣沒規矩可怎麼好。
李沅總是在為她著想。
玉容卿明白這一點,心中更加想要珍惜他。
明明是戀人卻總要保持距離,玉容卿快要受不了了,她今天一定要說服娘親,光明正大的跟李沅在一起。
兩人向暖春閣走去,玉容卿問他,「要不要我給你尋個大夫?吃藥針灸,說不定能記起些什麼。」
對於自己做的事,無論廚藝還是詩文武功,李沅都不驚訝,可若記起更多,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像現在一樣保持平靜的心態。
那些夢裡的恐懼,他想要看清卻不想太早記起。
「如今我還沒在徐州站穩腳跟,治病不著急。」李沅小聲道,「比起失憶,我更擔心你的爹娘不喜歡我。」
說起爹娘來,玉容卿有點小擔心,「我爹很好說話,就是我娘比較倔,有點凶……」
兩個哥哥出走好幾年了,玉容卿雖掌管家業,可府里的大小事宜還是娘親說了算,她的婚事也要娘親點頭才行,若是一般人家,娘親問清家世也就同意了,可李沅偏偏失憶記不起本家。
玉容卿見過李沅身上的傷痕,經年累月的不知受了多少罪,就算用最好的藥膏也得好久才能將疤痕淡化,能對人下這種狠手,想來李沅的本家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她寧願李沅不記得那些痛苦的記憶。
走在自家院子里卻跟做賊似的小心翼翼,輕巧的步子自然地偏了角度。眼尖的小梨見狀便察覺到了小姐的意圖,忙化身望風小達人與兩人拉開些距離。
玉容卿靠近李沅,伸出小指頭鑽到他長袖下偷偷勾住他冰涼的手指許諾,「你別怕,就算我娘不接受你,我也不會跟你分開。」
聽到她的話,李沅心中一暖。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卿卿的垂愛,她如此傾心相付,自己又怎能辜負。
李沅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玉夫人接受自己,不能讓卿卿因為他而有負擔。
站在暖春閣外,玉容卿心跳加速,竟然比上門的李沅還要緊張,深呼吸后又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不能慌,不然如何能在娘親面前保護李沅。
平復心情后,玉容卿邁出一步卻被李沅叫住。他緊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抬手為她理順幾根被風吹到耳朵上的頭髮。
烏黑的長發被別到耳後,他細心為自己整理碎發,微涼的手指蹭在自己耳朵上,細膩的觸感蹭得她耳朵一麻,玉容卿差點又臉紅了。
「你不要緊張,我會好好表現的。」他說的雲淡風輕卻又堅定有力,叫玉容卿也有了更多底氣。
只要同心同力,就沒人能分開他們。
暖春閣里燒了暖爐,溫暖如春,屋裡兩盆蘭花依舊綠油油,留住了幾許生機。
冬日的下午昏沉又寒冷,婉秋推門進來,帶進一絲涼意,匆忙走到夫人身邊稟報。
「夫人,小姐來了。」
玉夫人從針線絲綉中抬起頭來,放下綉了大半的荷包,將細針戳回線球上,笑著說:「許是得了空來我這兒吃晚飯,你去讓小廚房準備點容兒愛吃的,她難得來一次。」
婉秋應下卻遲遲不去吩咐,猶豫道:「夫人,小姐還帶了人來。」
「她能帶誰來,交了朋友還要讓我給過目不成?」玉夫人微笑著不甚在意,腦中閃過幾個可能,一下子激動起來,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都有神了,緊張著問:「難道是玉疆和玉白回來了?」
剛問出口便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那兩個倔脾氣怎麼可能回來。
玉夫人慢慢坐下,沉下氣問:「容兒是帶誰來了?」
「是……李公子。」婉秋盡量說的小聲,不希望夫人聽了生氣。
玉夫人的確沒聽清,門外候著的玉容卿怕李沅總站著不動會凍壞身子,她已經等不得了,牽了李沅的袖子走進門來。眼見娘親還在問婉秋的話,也不等她們再磨嘰,領了李沅到娘親面前,直言不諱。
「娘,我跟您說過我有了心上人。」玉容卿指向李沅,「就是他。」
面見長輩,李沅謙遜恭敬,後退半步躬身行禮,「小生李沅,見過玉夫人。」
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龍睛鳳目,翩翩如松下風。一身藍白素裝,衣著端莊,衣領腰帶都整齊如熨,平平整整,看著便是個一絲不苟的斯文公子。
乍一看,玉夫人竟一時語塞挑不出毛病來,只是越看越眼熟——
這不是那個被容兒救回來的男子嗎?那個失了憶還不知家世的男子。
玉夫人有些胸悶,冷著臉按著太陽穴,許久沒說出話來。當初就是怕容兒與他有糾葛才讓他離開玉府,結果還是沒躲過。
玉夫人並非不喜歡李沅,而是不希望女兒嫁一個不明不白的人。
早在年前玉夫人就讓婉秋送李沅去城外莊子,沒想到被女兒施了障眼法,看來這半個多月是容兒偷偷安置了這男子,竟然還……還生出感情來了。
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