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人心將傾

第410章 人心將傾

文慧的話如當頭一道驚雷,令鄭承猝不及防,登時拍案而起。

「你休要在這血口噴人!」他忙走了出來,俯身行禮,「還望陛下明察秋毫,莫要聽信這等空穴來風之談!」

裴君懷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看向文慧:「文卿,通敵叛國之罪,可是要株連九族的,此話,不可亂說。」

文慧道:「還望陛下容臣呈上證據。」

「陛下!切不可聽信!」鄭承沒想到文慧會在今日對他發難,強定心神應對。

裴君懷的確對此事早有懷疑,聽文慧如此一說,便許他呈上證據,與鄭承當堂對峙。

一旁的裴嫿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幸虧桃月及時先將她拉回來坐下。

得了裴君懷恩准,文慧立刻命人將人證和物證都帶上來。

早已等在外頭的於風等天欽府府衛立刻將數名鄭府暗衛和收拾好的細軟押到了御前。

「啟稟陛下,鄭府此時已形同空宅,這些暗衛受命屠殺府中下人,斬草除根,恐怕今晚鄭大人一出皇城便會啟程離開楚京。」文慧道,「臣還在鄭大人書房中找到了與怒圖來往的書信,其中一封,便是怒圖大皇子阿布納一允諾鄭大人歸順后必將善待的書信。此外,天欽府府衛還在鄭府後院荷塘便,找到了鄭府大公子鄭安的屍體。」

「你怎能擅闖老夫的府邸!」鄭承聽聞鄭安的屍體被挖了出來,不由惱羞成怒。

文慧看了他一眼,平靜道:「鄭大人私自埋屍於府中,瞞而不報,更與怒圖人暗通書信,為保命甚至送出我大周邊關布防圖,天欽府監察百官,先帝曾賜予先斬後奏之權,莫說闖一座府邸,便是將鄭大人您綁到陛下面前問罪,也不在話下!」

「你!……」鄭承氣得面色鐵青。

裴君懷目光一沉:「鄭卿,文卿所言可屬實?」

鄭承慌忙爭辯:「陛下,文大人所言,臣一概不知,這些人臣也從未見過!臣的兒子是意外身死,臣不願將事情鬧大,才將人埋在後院,至於那些下人,臣離府時,他們都好好地,臣也從未想過今晚要離開楚京!更不知道什麼書信,什麼布防圖!臣對陛下一直忠心耿耿啊!」

「哦?」岳琅起身上前,「這麼說鄭大人從未見過什麼怒圖細作,就連當初那十名胡姬中混入了偷盜布防圖之人也不曉得?」

鄭承硬著頭皮斬釘截鐵地發誓,自己從未與怒圖細作有過往來,更不知他說的是哪一位。

阿娑朵朵的真實身份,岳琅早已查明,稟報與裴君懷,鄭承那邊卻並未告知。

只當一個手腳不幹凈的下人,死在了天牢中。

今日鄭承既然答得如此肯定,岳琅便命岳將影去將證人帶上來。

片刻之後,岳將影便押著秦氏和鄭洵進來了。

見到他二人,鄭承心中怒火頓起,若不是在裴君懷面前,他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們為鄭安報仇。

岳將影自然不會給他下手的機會,擋在了他們三人之間,對裴君懷道:「啟稟陛下,這二人是鄭大人家中姨娘秦氏,以及庶子鄭洵,怒圖細作之事,他二人有話要稟。」

聞言,鄭承頓感心慌,忙道:「陛下,他二人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庶子和姨娘,胡言亂語,不可信啊!」

他越是阻攔,裴君懷便越要聽聽這兩個奴才能告訴他什麼了不得的事。

「鄭卿不必急於一時,若你真是清白的,朕斷然不會冤枉忠臣。」他的目光落在秦氏和鄭洵身上,道,「你二人知道什麼,便據實以答,若敢欺君罔上,朕定不輕饒。」

「是……」秦氏與鄭洵戰戰兢兢地跪下磕頭。

秦氏暗暗看了鄭承一眼,見他目露凶光,面色情急,又想起今日出門前,顧如許交代他們的「如實答覆」,嘆了一聲,先道:「回稟陛下,奴是鄭府的姨娘,亦是鄭洵的生母,陛下所問,不敢扯謊。」

裴君懷點了點頭,讓文慧來問。

文慧拿出阿娑朵朵的畫像,遞到他二人面前:「認得此人嗎?」

「認得。」秦氏答道,「此人是當初陛下御賜的胡姬中的一人,這眉眼生得俏,奴仍有印象。」

「此人與鄭大人,私下可有不尋常的往來?」文慧繼續問。

秦氏頓了頓,道:「這女子時常在深夜與老爺在書房見面,不知談了什麼,但來去總是行色匆匆,奴撞見過好幾回。」

「我也見到過她從爹的書房出來。」鄭洵亦道。

「你二人休要陷害於我!」鄭承惱羞成怒,恨不得衝上來掐死他二人,卻被岳將影一把摁在了地上。

「陛下面前,豈容爾等放肆!」

文慧收回了畫像,回身道:「啟稟陛下,這二人因誤殺鄭安,遭到鄭大人追殺,幸被救下,他二人今日所言,臣已核實,那怒圖姦細的確每隔一日便會在子時過後,出入鄭府,若沒有鄭大人指使,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子,如何能避開府中暗衛耳目,又如何將布防圖偷偷帶出去?」

隨後,文慧又傳城東七里亭小酒館的掌柜和鄭府管事上殿對峙,當初給他銀錢,讓他每隔一日子時開門接應怒圖細作之人,正是鄭府管事。

管事剛從暗衛手中撿回一命,至今仍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鄭承要斷了他的後路,原本承諾他帶著銀錢回鄉養老的說辭,此時此刻,都成了荒唐的笑話,萬念俱灰的失望中,他將自己知曉的一切,都招了出來。

鄭承與阿布納一往來的那封書信,也被與其他物證一同轉呈到了裴君懷手中。

裴君懷看著眼前的證據,氣得手都在發抖,抄起酒壺便照著鄭承的臉砸了過去!

「這便是你的『忠心耿耿』?朕可受不起啊!」

鄭承額上被砸出了血,一壺佳釀潑了他滿臉,好不狼狽。

「陛,陛下……不是這樣的!您聽臣解釋!」他自知文慧與岳琅聯手,早已萬事俱備,今日是絕不會放過他的,但他只要能逃出城,只要能想辦法離開這,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裴君懷勃然大怒:「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朕這些年信任你,提拔你,你居然背著朕通敵叛國!如今鐵證如山,還要不思悔改,滿口狡辯,來人啊,將這不忠不義之徒拖下去!革去右丞之職,即刻打入天牢!」

禁衛軍應聲而入,將鄭承架起來往外拖。

鄭承驚慌失措,拚命掙扎求饒,見裴君懷不應,便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司菀身上。

對……對……他還有籌碼!

他當即掙扎著爬回來大喊:「太後娘娘您救救臣!臣為您鞠躬盡瘁,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司菀聽出他話中之意,面色頓變,但此刻保下他,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厲聲道:「你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投奔怒圖危我大周,罪無可恕!當堂咆哮,成何體統,將他的嘴堵上,立刻拖下去!聽候發落!」

鄭承震驚地望著她,正欲說些什麼,已被一旁的禁衛軍用布帛堵住了嘴,再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嗚咽怒吼,被強行拖走。

就在他即將被拖出雙元殿時,文慧忽然上前道:「陛下且慢,臣還有一事要稟,亦與鄭大人有關。」

聞言,禁衛軍停了下來,在裴君懷的示意下,再度將鄭承拖了回來。

此時的鄭承,彷彿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失魂落魄地跪在御前,因方才的掙扎,頭冠也散了,衣衫皺亂。

右丞之職已革,他如今不過一介草民,從一人之下,落到這步田地,竟不過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著實令人唏噓。

在司菀棄他於不顧之時他便曉得,今日他恐怕是走不出楚京城了。

「文卿還有何事?」裴君懷耐著性子詢問道。

文慧拱手稟奏:「鄭大人私通怒圖,時日已久,看到這封通敵的書信,難道陛下沒能想起什麼嗎?」

裴君懷眉頭一皺:「信?」

文慧道:「五年前在寧國府搜出的通敵叛國之信,所用的紙,與這一封乃是同一種。」

五年來,終有人敢在御前提及「寧國府」三個字,此等膽魄,非常人可比。

裴君懷的臉色變了變:「文卿,你可曉得寧國府一案,乃是本朝大忌!」

「微臣自然明白。」文慧平靜地垂下了手,轉而道,「寧國府一案,定下的乃是寧國公私通后妃,謀害先帝,通敵叛國三大罪狀,當年寧國府上下九族連坐,順天門下血流成河之景仍歷歷在目,莫敢忘懷——但,若此案出了錯呢?」

「文卿!」裴君懷面露怒色,示意他莫要再往下說,「寧國府一案早已定論,朕說過,誰也不準再提此事。」

文慧挺直了背脊,斬釘截鐵道:「臣,不得不說。」

「你這是在忤逆朕嗎?」裴君懷緊緊握著手中酒杯,已將其掐出了裂縫。

一旁的司菀臉色也不大好看,絞著絹帕,冷冷地望著堂下之人。

偌大的雙元殿,此事卻落針可聞,角落裡的樂師們都為之膽戰心驚。

「臣不敢忤逆陛下。」文慧道,「只是當年的案子,另有隱情,鄭承曾是寧國公的門生,手中拿捏著出入寧國府的令牌,他既然能從寧國府帶走布防圖,便能做別的手腳。若是從那時起,鄭承便已通敵,那麼他的證詞,便須盡數作廢。」

「你有何證據,證明此案又冤情?」裴君懷強忍著怒火,「若只憑臆測便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詞,朕便讓你與鄭承一同進天牢!」

天欽府有先帝所賜的諫君之權,在大周律法之內,他暫且動不了他。

但他今日若是拿不出證據,他定要讓天欽府吃不了兜著走!

文慧從懷中取出兩封書信,與此時裴君懷手中所持的那封,紙張如出一轍。

「這兩封信,便是當初從寧國府搜出的通敵罪證,臣從刑部借來一用。」

聞言,裴君懷的目光落在刑部尚書身上。

刑部尚書趕忙上前稱是。

這兩封信是何時消失在刑部卷宗閣中的,他的確不知,但既然落在了天欽府少卿手裡,這事兒看來還有下文。

寧國府一案,他當初也有參與審理,但總覺得一切發生得異常湊巧,回頭細想之餘,還有許多疑點未曾解開,從前不敢提這一大忌,今日卻是要看看好戲的。

文慧命人取來清水和刀片,將信紙一層一層地刮開,被夾在中間的兩層被一分為二時,引得滿堂皆驚。

「陛下請看。」文慧示意齊浣將其呈上去給裴君懷過目,「這兩封信,本是拼湊而成,斷章取義,雖是寧國公親筆所寫,卻並非什麼通敵之信,而是寫給遠在邊關的顧淼顧將軍的信,被有心之人利用后,便成了寧國府通敵的證據。

如此栽贓嫁禍之法,當初若是能細細查驗,必能發現,可惜當年見了信件之後,便給寧國公定了罪,故而時至今日,才察覺到這一點。這種紙張與怒圖大皇子寫給鄭承的書信如出一轍,乃是邊關特有的一種紙,這些年已愈發罕見。」

裴君懷看著這兩封被「拆開」的書信,再度回想起了當年的情景。

顧昀跪在法場上,望著遠處的他,忽然那一笑,讓他彷彿身處寒冰之中。

若是可以,他一生都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寧國府的事。

可今日,本該忠於大周,終於他的臣子,竟當堂解開了這瘡疤,為顧昀鳴冤,他心中的憤怒,已如利刃,殺心將起。

「文卿今日給朕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文慧撩袍而跪,高聲道:「臣懇請陛下,重查寧國府案!還天下一個真相!」

「荒唐!」司菀拍案而起,「此事早已結案,那便是真相!你以為憑著兩封七零八落的信便能在這放肆了嗎!」

「臣,自然不只是憑著這兩封栽贓陷害的書信。」文慧道。

話音剛落,便有宮人稟報,許府傅雲月求見陛下。

「宣!」他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齊浣上前高喝:「宣——傅雲月上殿覲見!」

眾人紛紛回頭望去,只見傅雲月手托木盤緩步而來,全然不見平素那副紈絝模樣,端的是衣冠楚楚,氣宇軒昂,堂堂正正地走到御前,跪下行禮。

「臣,天欽府少監傅雲月,叩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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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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