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重回師門
岳將影順利與岳琅等人會合,同往陽關,而季望舒的屍體也被送回了楚京城。
林煦說,她不喜帝都繁華,親自將她的屍體送回萱谷下葬。
谷中山河清明,秀麗如畫,是個入土為安的好去處,孟思涼的墳也被遷了回來,葬在季望舒墓旁。
至此塵埃落定,再無紛擾。
從萱谷回來之後,顧如許便總是心不在焉,時常望著窗外發獃,沈雖白陪著她,有時聽她說些零碎至極的往事。
生離死別,似乎總會令人悵然若失,何況九世的輪迴,積攢了太多不能忘懷的回憶。
而今還能留在她身邊的人,還剩多少,天長日久,最後還在的人,又有多少……
她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
沈雖白走到她面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哭出來吧。」他嘆息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千萬有餘,你總將這些都壓在心裡,終有一日會受不住的……」
顧如許緊緊抱住他了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裡,一開口聲音都哽咽了。
「你答應我,無論如何,都別丟下我一人了……」
阿舒的死已經讓她受不住,她只怕到了最後,連他都不在了。
「好,我答應你。」沈雖白曉得她此刻定然是怕了,阿舒的死,對她該是何等的打擊……
她本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又如何能受得住一次次的生離死別。
這樣的重擔,他再不會讓她一人去扛了。
……
半月之後,陽關傳來消息,岳琅已抵達邊關,怒圖糾集大軍,已在長嶺附近安營紮寨,隨時有可能對大周發難。
但有岳家軍鎮守邊關,也令阿布納一頗為忌憚,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楚京局勢日漸穩定,裴君彥日理萬機,在許楨和傷勢初愈的顧鐸的輔佐下,治理了江南水患與江北旱情,巡查河道之事也漸入尾聲,眼下諸事還算順利,顧如許便打算與沈雖白沈新桐他們一同回雲禾山一趟。
往日種種,也多有不是,她須得回去向沈遇請個罪。
從楚京到蕪州,少說五日腳程,幸而沈雖白傷勢已愈,還能經得住這番跋涉。
要讓顧如許隨沈雖白回去,裴君彥心中自然是不甘願的,但寧國府一案他也欠了劍宗一番人情,若是再不通情理地阻攔,倒顯得他的不是。
權衡之後,他囑咐顧如許早去早歸,終是放人出了楚京城。
一路上,沈新桐就耐不住直往她身邊湊,將韓清趕去與沈雖白走在一處,難得能霸佔小師妹一會兒,噓寒問暖,一會兒問顧如許渴不渴餓不餓,一會兒又擔心她累著,好像要將這五年沒能給她的關心,都在這短短几日間補償給她。
顧如許被她煩得啼笑皆非,但這般歡脫的性子此時倒是讓她的心情輕快了不少。
沈新桐暗搓搓地湊了過去,低聲問她:「十一,你是怎麼看我哥的啊?」
聞言,顧如許看了眼策馬走在前頭的沈雖白,他似乎察覺到她在看他,回過頭對她溫柔一笑。
她莞爾,道:「我曾經相信,我的意中人,會成為別人的蓋世英雄,而我是給他鋪好五彩祥雲的人。我以為這結局就該如此的時候,卻沒想到,他踏著那朵五彩祥雲,走向了我。」
沈新桐愣了愣:「聽起來有些曲折啊……」
她不禁笑出了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九世的坎坷,豈能用一句「曲折」便能說盡的。
「還好,終於等到了。」她望著沈雖白的背影,忽而一笑。
就在這時,從她馬背的簍子里探出了一隻毛茸茸的腦袋。
哈士奇仰著臉望著從眼前飛過的蝴蝶,似乎頗為高興。
「親愛的壯士,您都許久沒有回師門了吧?」
顧如許斜了它一眼,不便回答,先伸手敲了敲它的狗頭。
要不是不放心它留在寧國府,回頭給她闖出什麼禍來,她還真不想帶著它上路。
不過這樣也好,二哈嘛,總是要牽出來多溜溜彎的。
況且它惦念雲禾山的紅燒肉已經很久了。
五日後,他們順利抵達犀渠山莊,早已收到飛鴿傳書的沈遇等人早早便在主峰等著,他們一回來,便先到項脊殿拜見師長。
顧如許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堂堂正正地走進這裡了,從山門進來時,不免有些恍惚。
犀渠山莊的梨花從觀雲台一直開到了項脊殿外,一如多年前她拜入師門之時,漫天梨白勝雪。
只是這一次,牽著她的手的人不再是她的兄長顧鐸。
她轉過臉望著身旁的沈雖白,展顏一笑。
「怎麼了?」他愣了愣。
「沒什麼。」她默默握緊了他的手,與他一同朝項脊殿走去。
他們步入項脊殿時,沈遇與諸位長老已然到了,陸璋一如既往地板著臉,見他們進來,眸光一閃。
顧如許也曉得,自己一個臭名昭著的女魔頭突然回來請罪,換誰見了這心裡都硌得慌,這些人還能八風不動地坐在那,多半是沈遇已經叮囑過了。
她走上前,躬身行禮:「不肖徒顧如許拜見師父,各位長老。」
她說得誠懇,長老們卻是眼皮直跳,有礙於沈遇給她撐腰,不得發作。
「起身罷。」沈遇道,「這麼多年過去,難得你還曉得回來。」
顧如許垂眸,恭順地站著:「弟子愧對師父教誨,多次忤逆師門,寧國府一事多謝師父出手相助,弟子感激不盡。」
沈遇無奈地笑了笑:「你這丫頭啊,當年勸不動你,今日你倒是自己跑回來了,為師能諒解你的不得已,這江湖卻不知有多少人還想要你這顆腦袋。你既然回來請罪,可有想好要受罰的。」
她面色泰然:「弟子當年離開師門時,曾立誓待一切了結,定回來受罰,還請師父明示,弟子絕無怨言。」
沈雖白也為不聽勸阻,插手朝堂重案一事一同請罰。
殿中眾人心中五味雜陳。
顧如許如今的身份他們也都聽說了,早在宗主答應放這女魔頭回到劍宗的那一刻,他們便曉得,這罰,是不可能真的重罰的,端看這水如何放了。
沈遇嘆了口氣,猶豫片刻,道:「你二人既然誠心回來認錯,便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此事也折騰得夠嗆了,你倆死裡逃生,也算吃了不少苦頭,都下去領二十清心鞭,再去規儀峰抄十遍宗規,早些回去歇著吧,你師母還做了一桌好吃的等著你們呢。」
說著,便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這等處罰饒是沈新桐聽來都覺得不可思議,想想她上回偷偷溜下山,什麼都沒幹呢,回來就抄了百遍的宗規!這從輕發落,可真是不痛不癢啊!
殿中諸位長老也震驚得合不攏嘴。
都曉得沈宗主護短,可也沒見過這麼沒邊兒的啊!二十清心鞭,能打出幾道印子來都懸!
沈遇似是心意已決,執掌宗規的陸璋這回都破天荒地沒有多說什麼,皺了下眉便沉默了,他們也不好當眾拂了宗主的面子——況且能下這樣的處罰,宗主多半也沒想要什麼面子。
看來這門內護短啊,還是宗主最為過分。
顧如許也沒料到這罪名會被如此輕飄飄地一筆帶過,但還是順著沈遇的意思,與沈雖白下去領罰。
二十清心鞭與他們而言,也就是咬咬牙的功夫,打完之後,沈新桐便遞上了純嘉給的膏藥。
「爹這罰的,跟你倆皮癢欠收拾,打幾下意思意思似的。」沈新桐簡直不敢相信他爹真敢當著各位長老的面兒如此徇私護短,說得還忒理直氣壯。
顧如許理了理衣裳,穿好外袍,道:「你以為宗規里那幾條護短的規矩是誰定下的?」
沈新桐:「……」
之後,二人上了規儀峰,在陸璋有意無意的暗中盯梢下,抄起了宗規。
顧如許都好些年沒練練字了,抄了幾行,湊過去瞧了瞧沈雖白那邊,頓時耷拉著臉。
沈雖白看了她一眼:「不然我幫你抄,你早些回一朝風漣歇著吧。」
「用不著。」她擺擺手,「不就是十遍宗規,想當年我百遍都抄過好幾回了,陸長老瞧見我就頭大……」
他啞然失笑:「你那會兒也是不知天高地厚,陸長老能容忍你上規儀峰已是了不得的忍讓了,每每說起你,都直搖頭。」
她撇撇嘴:「這都五年了,長老還那麼小心眼。」
她抄著抄著,就覺得不大對頭了:「這宗規幾時又多了這麼些個?」
好傢夥,她才走了五年,多了足足一百條呢!
沈雖白忍著笑,同她解釋:「年年都有弟子犯錯,宗規上沒有的,便要添。久而久之,便多出了這些,其中少說五十條是為新桐立的。」
聞言,她一臉恍然:「那丫頭也挺會來事兒的啊。」
說說十遍宗規,真抄起來也挺費神的,她從正襟危坐,像模像樣地提著筆到托著腮,逐漸耷拉了下來,最後整個人都差點歪到沈雖白身上去。
沈雖白看了看她手中的紙,無奈道:「抄了多少?」
「八遍了……」她呵欠連連,看看外頭天色,都暗下來了。
系統這會兒應當在沈新桐那吃紅燒肉吧,連看都不來看她這個宿主一眼,忒沒良心。
沈雖白抽走了她手中的筆,道:「你先回一朝風漣吧,最後兩遍我替你抄完。」
若是方才,顧如許定會回絕,然眼下她著實有些累了,同從前一樣,一抄宗規她就忍不住地打瞌睡。
她將剩下的紙張推到他面前,狐疑道:「我的字你會寫么?」
他淡淡一笑:「會。」
從前他可沒少幫她抄宗規,仿她的字易如反掌。
如此,她便放心了,搖晃了一下,起身朝門外走去:「那我先回去等你啊,你若是回來得晚,便帶點宵夜吧……」
一面說,她一面呵欠連連地出去了。
沈雖白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她的繼續抄。
顧如許下了規儀峰,覺得有些餓了,便朝後院走去,廚房裡還有些點心,她稍稍墊了墊肚子,扭頭忽見一丫鬟抱著一壇酒走過來,放在了灶台上。
見了她忙行禮。
顧如許走過去,看了看那酒罈子,問道:「這是什麼酒?」
「回姑娘話,這是莊子里釀的藥酒,明日夫人打算拿來燉藥膳的。」丫鬟如實答道。
「藥酒?」她喝過不少的酒,倒是還沒嘗過藥酒,「這酒還有多的嗎?」
「有,庫房裡還有好幾壇備著。」
她點點頭,轉身朝著庫房走去,取了一壇藥酒,又拿了點吃食,便回了一朝風漣。
這藥酒里不知放了什麼,一揭蓋兒便有一股醇香撲面而來,還未入口便能讓人沉醉其中,比起莊子里的梨花釀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方才倒是忘了拿碗,此時只得抱著酒罈喝,一口入喉,微帶一絲苦澀,轉瞬間便被甘醇的酒香所掩蓋,回味無窮。
她心中一喜,又連喝了幾口,覺得甚是合她心意,回頭要向師娘多討幾壇才是。
半罈子喝下去,起初並未覺得如何,但後勁兒湧上來之後,她頓時覺得腦子發暈。
她記得自己酒量不錯,一大壇女兒紅都沒能放倒她,區區一罈子藥酒又豈會放在眼裡?可眼下她卻是已然感到了天旋地轉,走幾步都覺得人要飄起來了……
「怎麼回事……」她晃了晃頭,扶著桌子都穩不住自個兒,轉眼就摔倒了桌子底下。
與此同時,正在沈新桐那兒歡快地吃著紅燒肉的哈士奇打了個嗝,恰好聽到純嘉正與沈新桐商量著明日用藥酒做些葯膳,給沈雖白他們補補身子,它便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然眼前的紅燒肉著實晃眼,它咂了咂嘴又埋頭繼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