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陸淮給她抹完,把藥膏合上放在她手裡,道:「贈你了,以後又被人打了,好有葯塗。」
江九娘覺得這話,好損。
從陸淮嘴裡,她就沒聽見一句好話。
兩人說了會兒話,大約兩刻鐘,福祿從門外進來,道:「小郎君,該回了。」
陸淮起身便走,江九娘卻拉住他,道:「你能不能再待一會兒,一小會兒。」
陸淮拂開她的手道:「夜已深,我該回去就寢了。」
福祿在門外掌著燈,兩人很快出了院門。
江九娘又害怕起來,卻只須臾便聽見自家父親的聲音,江福昌一直是大嗓子,
常常是先聞其聲再見其人。
江九娘立馬開心了,等了半晚上,終於把人等回來了。
一家人進了屋,張秀群問江九娘吃了晚飯沒有,江九娘說早就吃過了。她問道:「不是說好吃完午飯就回來嗎?」
張秀群道:「張錦爹娘非要留著吃晚飯,所以便留了。我們這會兒才回來,一個人在家害怕了吧?」
江九娘遲疑了一會兒答:「有點。」
若答沒有,於她有些怕黑的性子,不是衝突么?豈非惹人懷疑?
陸淮進他們家門,要被人知曉,不光她要挨打,陸淮也會被斥責。
張秀群道:「娘現在回來了,不怕。等了這麼久,應該困了吧,先去睡吧。」
江九娘確實有點困,點了點頭,便回屋睡了。
*
夜裡下起了綿綿小雨,滴滴答答的聲音不斷。
江九娘在雨聲中睡得很熟。
天明時,小雨停了,天邊升起了橘紅的太陽,橘光一出現周圍灰色的雲便漸漸淡化開去,使整個天空更加明朗。
江九娘已起了身,正拿著苞米和糠餵雞餵鴨,剛剛喂完,便聽見不遠處鞭炮聲響起。
她狐疑的問正洗臉的張秀群,「娘,今日村裡也有人出嫁嗎?」
張秀群道:「沒聽說。」
她掛上洗臉巾趕緊出去看,發現鄰里的婦人也有出門看的,那放鞭炮那戶,是村長那戶人家,而他家是有兩女,可早已嫁人生子。
這放炮只兩種可能,一種是喜事,一種是喪事。
是有人逝了。
眾人大概都能猜到,應該是村長逝了。
兩三月前就已經卧病在床,屎尿吃飯喝水都要人伺候,前些日子江貴就去探望過,整個人臉色煞白,骨瘦如柴,眼神渙散,是將死之相。
還能多活兩三月,都得謝他媳婦日夜照顧周到。
張秀群進了屋,與江貴道:「爹,村長老了,家裡可還有冥紙?」
江貴道:「過年上墳時買得有多的,還剩下兩捆,用作哀禮夠了。」
路群花從房間里出來,道:「他劉志偉死了不是活該么?生前就貪,前兩年鬧旱災,田裡顆粒無收,朝廷撥賑災糧下來,一家說好的發一斗米,他倒好,一斗米給你舀一碗起來,要不是之前我們家還有存糧,就我們這十幾口人,還不都餓死。他當個村長就這麼沒良心,死了看誰不是阿彌陀佛,皆大歡喜。」
張秀群道:「你小聲點,被別人聽見。」
路群花道:「他家離我們家有兩田埂子路呢,他聽見什麼,況且他現在不死了嗎?「
張秀群沒出聲了。
對於劉志偉貪賑災糧這事,江九娘那年十歲,早已知事。那年確實大旱,田裡都幹得裂開了一指寬的縫,稻米還沒開花都乾死了。地里的苞米也是,幹得只能去割了用作柴火燒。
她常常吃不飽,很餓很餓,但每晚上陸淮都會給她饅頭或者糕點吃,偶爾還有烤雞烤鴨,或者炒好的臘肉。
陸家不管怎麼大旱,都不至於吃不起飯。
那年家裡人都瘦了,就她沒瘦,還拔高了一些個子。
江九娘在一旁默默的掃地,削紅薯,聽著路群花和周桂仙在那兒閑聊。
周桂仙道:「他那野婆娘在他病後來照顧過沒有?」
路群花道:「怎可能來照顧,你沒聽說過么,歸子無情,婊子無義。」
劉志偉愛吃酒,早上、中午、晚上是一頓不落。他也不是什麼規矩人,愛進瓦子那等地方,這幾年在外找了個寡婦,這寡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劉志偉給了她幾兩薄銀便與他好上了。
就去年,這寡婦還厚著臉皮的進了劉志偉的門,一來又是洗衣又是做飯,還裝模做樣的擦窗戶,可彰顯自己能幹。
可這活也就幹了兩三日,便一個勁兒的喊累,那劉志偉的媳婦是個性子軟的,這寡婦讓她幹啥就幹啥,也不知道反抗,一個野貨,趾高氣昂的指著明媒正娶的正室讓干這干那,可了不起。
這寡婦在劉志偉家住了近半年,把家裡的存余揮霍了個乾淨,見家裡實在不像樣了,才收拾東西搬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