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陸淮卻更傾向於第二種,他知道夏堯是什麼本性,嗜酒成癮,好賭成性。前兩月更是輸掉了家中的好幾個鋪子,后這個月,又把江九娘的兩個藥鋪給輸了。
陸淮這個月動過些惡劣的心思,之前他剛回蓉縣之時,見江九娘與夏堯過得幸福,他退出便罷。如今見江九娘過得悲慘,整日以淚洗面,他怎會坐以待斃。他想過用自己的權力,意圖逼迫夏堯與江九娘和離,他不管江九娘喜不喜歡他,也要強娶她為妻。
可這個惡念剛剛萌生,就被江九娘失蹤的消息給掐斷。
陸淮盤問了夏堯,問了他好些問題,他回答得遮遮掩掩,還言語栽贓江九娘,說她有紅杏出牆的意思。
江九娘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江福昌和張秀群雖然寵愛女兒,卻也嚴厲教導,且江九娘向來恪守禮教,律己自身,絕不會做出紅杏出牆這樣的事。
陸淮斥罵夏堯一派胡言。
陸淮知道他不肯說實話,於是派了差役去他家中,在卧房內,發現了好些血跡。
既有案發現場,還是在夏家卧房中,夏堯是殺人兇手已經坐實。
陸淮當日就把夏堯關進了大牢中。
他連夜整理了案件,起因、經過、結果、證據都寫得一清二楚,在文書中痛斥夏堯泯滅人性,殺害髮妻,手段殘忍,形同禽獸。
他把文書呈給了知府,不日結果下來,知府判夏堯死刑。
若按之前的辦案結果,夏堯最多把牢底坐穿,若是碰上新皇登基,或許還能遭到大赦被減刑,但陸淮在文書中行文嘔心瀝血,字字泣血,為江九娘鳴不平,可憐她一介賢良婦人被丈夫殘忍殺害,知府被陸淮行文所慟,故判了夏堯死刑。
結果下來,陸淮如釋重負。
他望著窗外,不過剛入秋的天氣就飄起了鵝毛大雪。
雪花飄啊飄,飄進了書房中,落在了知府回他的文書上。
陸淮早已淚流滿面。
他咳嗽出聲,卻咳出鮮血來。滿嘴的血,空氣中都是血腥味。
陸淮病得很重,僅僅三日,便已在榻上起不來身。
王茹從永禾村趕來縣衙照顧他。
她進卧房見兒子滿頭白髮,在房內大哭出聲。
「兒啊,你這是怎麼了,一月前你還好好的…」
陸淮在榻上幽幽轉醒,面上早已是瀕死之相,他氣息孱弱,道:「娘,兒子對不住你…兒,怕是活不成了..」
王茹哭得泣不成聲,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讓娘白髮人送黑髮人,你何其忍心…」
陸淮握住王茹的手,道:「兒喜歡江九娘,從小就喜歡,喜歡了好多年,可…可她死了..兒難過…」
王茹道:「你這孩子,你若早些說出來,娘怎會不成全你….如今江九娘死了,你也要隨她而去,娘怎麼辦?你是娘辛辛苦苦懷胎生下來的兒啊。」
「兒子對不起你….娘,請您成全我,兒子死後想與江九娘合葬….兒子要與她合葬…」
陸淮說完又是嘔出一口鮮血來。
胸前的衣襟全被鮮血染紅,悲慘至極。
王茹哭著滿臉淚水,道:「娘應你,娘什麼都應你,即便他們不答應,滿蓉縣的人都不答應,娘也成全你。」
陸淮面上帶起笑容,似乎滿足了。
他看著窗外飄著的鵝毛大雪,想起幼時與江九娘一起打雪仗,那時她是多麼開心的一個小姑娘,如今她卻屍骨殘餘,下場凄慘。
她才十七歲…
如今卻已長眠地下,再也看不見這美麗的雪。
或許老天都開始垂憐她,大雪十日不停,在她生長的地方,在她埋葬的地方,更是大雪紛飛,片刻不停。
陸淮死在江九娘滿十七歲生辰那日亥時,終年二十歲。
一生無妻無子,凄涼收場。
江九娘從夢中醒來早已淚流滿面,她側身去看身旁,陸淮正熟睡的躺在她身邊。
她未曾想到,前世陸淮待自己竟已如此情深。
江九娘擦乾了淚水,抱緊了陸淮的身子。
陸淮幽幽轉醒,將人也摟入懷中,迷迷糊糊的在她耳邊低聲問道:「怎麼了?睡不著?」
江九娘翻上了陸淮的身,主動的去吻他的唇。
陸淮道:「把你男人榨乾了,你下半輩子怎麼辦?」
江九娘道:「我熬補湯給你補。」
…
江九娘後悔自己主動吻陸淮,她被折騰得不輕。陸淮根本不需要她主動,他就能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
她淚眼婆娑的求陸淮,「不要了…不要了…我好累…不行了..」
陸淮還說她把他榨乾這等話,她現在覺得她被他榨乾了。
陸淮緊緊抱著她的身子,在她耳旁道:「誰讓你勾我..」
江九娘纖細的藕臂環上他的脖子,細聲細語求道:「真的不行了..天都快亮了..」
陸淮只好放過她,抱著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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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愈發寵江九娘,幾乎要什麼給什麼。兩人如膠似漆,天天膩在一處。陸淮教江九娘作畫、念詩,很是耐心。
兩人情濃至此,江九娘卻遲遲沒有好消息。
王茹倒也沒催二人,如今家中已經兩個孫子,抱都抱補過來,再來一個,還要不要人活命。撫育孩子本就辛苦,且二人還年輕,也不用太急。
天氣越發的冷了,今日還下了一場小雪,江九娘有些怕冷,便一直待在房中。
她聽陸淮說夏堯的案子,遲遲沒有狀師來接,於是二十年牢刑只能坐下去。
夏堯雖在牢中發瘋,卻也無濟於事。
江九娘的心落了下去,判他二十年,即便他能出來,也已經四十歲,他能不能活到四十歲還未可知,她不想讓他活著出牢獄。
陸淮披著狐裘進了卧房,見江九娘坐在窗邊發獃,上前摟住她的身子,道:「無趣了?」
江九娘道:「沒有,在想事情。」
陸淮道:「想什麼?」
江九娘道:「想夏堯的事情。」
陸淮沉了臉色,起身解開了狐裘搭在屏風上,道:「好好的想他做什麼。」
江九娘道:「想他該怎麼死。」
陸淮面上立即烏雲轉晴,走至江九娘身邊,重新摟抱著她的身子,道:「有我在,你不需要考慮這些,不費神么?」
江九娘靠在陸淮懷中,道:「與夏堯是深仇大恨,難免會想。」
陸淮在她額心落下一吻,道:「不許想。」
江九娘努嘴道:「真是霸道。」
陸淮握住她的手,拿在唇邊淺吻著,道:「只對你,月娘。」
夜晚,更深雪重。
江九娘和陸淮早早睡下,兩人一番親熱之後,在被窩裡說話。
陸淮的身子像個大暖爐,江九娘喜歡抱著他入睡。不僅暖烘烘的,陸淮還會輕拍著她的脊背哄她入睡,她十分喜歡,並且貪戀。
陸淮待她溫柔寵溺,哪哪兒都依著她,她在想,日後她離了陸淮肯定生不如死。
江九娘冬日裡的腳總是冰涼,怎麼睡都睡不暖,陸淮夜晚就與她一起泡腳。她泡腳的水總是很燙,陸淮受不了這麼燙的,卻也漸漸習慣。
陸淮見懷中的人漸漸睡熟,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才閉眸睡去。
窗外的雪靜靜的飄著,屋內的炭火也快燃盡。
陸淮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情景與江九娘所夢到的一模一樣。
他夢見江九娘被夏堯殺了,他心痛難忍,一夜白髮,最後也死了。
他死了不要緊,可是他摯愛的月娘,卻死得這般凄慘。
他總算是明白,為何心善醫者仁心的月娘,會構陷夏堯害他入獄。
這個傻丫頭,與他說起她和夏堯的恩怨,她竟一句話匆匆帶過。
陸淮眸中有淚,輕聲道:「真是個傻瓜。」
不過幸好,他們現在在一處了,江九娘現在是他的妻子。
他這輩子,會好好待她。
天色逐漸大亮,陸淮起身處理公務去了,江九娘還在榻上睡得沉。
外面的雪依舊零零散散的飄落著,寒冽的風呼呼的刮個不停。
江九娘從榻上醒來時,已過了用早膳的時辰,她起身梳洗打扮,略施粉黛之後,去了堂屋。
淑雲給她端來了早膳,有燉好的菌湯。這菌子是夏日裡陸家老宅的下人去山裡採的雞樅菌,每年大雨過後,山裡都會長許多雞樅菌。
幼年之時,她也常常與江西去山裡采,便看她年紀小,但論找雞樅菌卻是一把好手。都說這東西憑運氣,她卻覺得不是。
雞樅菌大多都有固定的地點,只要記住固定的地點,來年盛夏落了大雨,去尋便是。
這雞樅菌也好保存,陸家的人都是把雞樅菌采來,洗乾淨,晒乾之後收藏起來。
江九娘喝了一口菌湯,渾身都暖暖的。
她用完早飯後,乘著馬車去了藥鋪,對完賬之後,才又回了縣衙。
日子過得極快,轉眼冬日過去,新年過去,來到暖暖的春日。
江九娘已許久沒回永禾村,這次趁著陸淮也沒什麼公務,二人回了村中。
春日裡,楊柳依依,微風和碩,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開得明朗艷麗。
很難不讓人有好心情。
江九娘早就想把老屋修繕一下,正逢春季,不熱不寒,正是做工的好時候。
對於修繕房屋一事,陸淮沒什麼意見,只要是江九娘想做的,他都支持。
張秀群想著給江九娘省些錢,不讓她請工人修,江九娘與她道:「娘,修繕房屋花不了多少銀子,這屋子好些年了,修一修您和爹住起來也舒服。」
張秀群拗不過江九娘,只好答應。
江九娘請了六七個工人,不到一日便修繕了一半。
午時的陽光有些炙熱,江九娘蹲在河邊凈手。
「江小九。」
江九娘聽有人喚她,轉身去看,見陽光下站著個身姿頎長,面如冠玉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青色長衫,手執書卷,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那人,正是陸淮。
她面帶淺笑,恍惚間像是看見了十七歲的陸淮。
那年,他站在楊柳樹下,微風徐徐,少年眉目清朗,風姿卓然。
陸淮眼含寵溺,道:「娘子,該回家吃飯了。」
江九娘想雖然歲月綿長,但餘生若是與陸淮一起過,定方恨人生苦短,不能與他長久相處,生死不離。
陸淮見她不言,道:「沒你我吃不下。」
(正文完)
正文今日完結,明日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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