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革新之漸

第十八章 革新之漸

第十八章

革新之漸

中國自明代即知外人科學技藝之長,而引用之。然其漸改舊法,實自咸、同以後,則因迫於戰敗而然。物之靜者,非加之以力則不動,物理固然,無足怪也。

中國借用西洋兵力,實始清初之借荷蘭以攻鄭氏,然其關係甚淺也。至洪楊軍起,而其關係乃稍深。當太平軍入湖南,即有創守江之議者,謂寧波、上海等處,外人駐有舟師以防海盜,可與商派,入江助剿,未果行。及江寧陷,向榮以長江水師不備,檄蘇松太道吳健彰與外人商議。領事答以兩不相助,事乃已。吳健彰者,粵人,嘗為洋行幫辦,後援例得官。而匕首黨劉麗川香山人,亦在洋行,與之相識。咸豐三年(1853),麗川謀起事,托領事溫那治先容於太平軍,溫那治許之。使輪船二,溯江西上,至鎮江,為清巡船所獲,得溫那治與太平軍書,並洋槍火藥及劉麗川奏摺。溫那治書言:三月間在南京,蒙相待優厚,並為照顧貿易之事。我兄弟同在教中,決不幫助官兵,與眾兄弟為仇。今寄來火器若干件、火藥若干斤,即祈早為脫售云云。則當時領事與太平軍,確有往來。惜乎太平軍不知世界大勢,不能善用外人,而轉使其為清人所用也。時兩江總督為怡良,咨粵督窮治此案,卒亦未果,而麗川起兵陷上海,殺知縣,劫道庫,方露刃以脅健彰,領館中人挾之去,健彰遂居領館,詭稱公出,規脫處分。言官劾其通夷養賊,擅將關稅銀兩運回原籍。奉旨交督撫嚴訊。奏言無其事。惟以與本管洋行商伙,往來酬酢,不知引嫌,避居洋行,捏報公出,遣戍新疆。而向榮請留之效力贖罪。《中西紀事》謂其錢可通神雲。《紀事》又雲,上海自通商以來,事者率以和番稱勝任,蓋民心雖排外,巧宦已從而媚之矣。然麗川踞上海,亦不能有所為。至咸豐四年(1854),而英、法助清軍平之麗川居上海,官兵礙租界,不能攻。是年冬,英、法讓出陳家木橋一帶,由官兵築牆,麗川來撲,洋兵合力敗之,於是官兵攻其東南,洋兵攻其北,又派船截其由江入海之路。五年(1855)一月一日,上海陷,麗川亡走,被擒殺。當太平軍初起時,外人厭惡清廷殊甚,使能據公理,與立約束,外人之承認,指顧問事耳。然太平軍固見不及此,此亦時會為之,未足為太平咎也。戊午、庚申兩役,外人所獲權利甚多,乃有助攻太平之議。換約后,法使葛羅干首稱願售船炮,如欲仿造,亦可派匠役前來,並請在海口助剿。王大臣等奏聞,不許。迨俄人換約,俄使伊格那提也夫亦言願派水兵數百,與清陸軍夾攻,又言明年南漕,有無阻礙未可知,在上海時,有粵商及美商願采台米洋米運京。如由伊寄信領事,將來沙船釣船均可裝載,用俄、美旗,即可無事。詔江浙督撫及漕督議奏。漕督袁甲三、蘇撫薛煥皆言不可聽。曾國藩請溫詔答之,而緩其出師之期。總署奏亦謂然。而謂初與換約,拒絕過甚,又恐轉生叵測,宜設法牢籠,誘以小利。法夷貪利最甚,或籌款銷其槍炮船隻,使有利可圖,冀其昵就為用。請令曾國藩酌量辦理。代運漕米一節,由薛煥招商運津,華夷一體,無須預與該夷會商。十一年(1861)夏,又據赫德議,請購小火輪,又稱法如必欲代購,亦請援例照許,其後曾否購到無可考,然攻太平軍則未嘗用也《中西紀事》卷二十。

是時蘇、松、常、太相繼為太平軍所據。蘇撫薛煥駐上海,布政使吳煦及蘇、松、太道楊坊募印度人防守,以美人華爾為將,白齊文副之。又欲募呂宋人。蘇州王韜獻策,言募洋兵費巨,不如募中國壯勇,用洋人統帶,教練火器,從之。於是華爾、白齊文以募勇500守松江,稱常勝軍。華爾、白齊文願易服入中國籍,蘇撫以聞,詔賞華爾四品銜,后加至三品,以副將補用。白齊文以戰功亦賞四品銜。時李鴻章募淮勇於安徽。同治元年(1862),上海官紳籌銀18萬兩,雇汽船七,迎之。三月杪,畢至,詔授鴻章蘇撫,常勝軍屬焉。薛煥為通商大臣,專辦交涉,於是外兵頗助清軍,而餉項亦出滬稅。外國水陸隊及經理稅務商人,時傳旨嘉獎。常勝軍會英法兵陷嘉定、青浦,守松江,又隨淮軍入浙,陷慈溪,華爾傷死,遺命以中國衣冠斂。詔優恤,於松江、寧波建專祠。白齊文代將其軍,通於李秀成,謀據松江以應。又至上海索餉,不得,毆傷楊坊,劫銀4萬兩去。鴻章共美領事,替之,代以英人戈登,定軍額為3000人。白齊文降秀成,勸其棄江浙,據秦晉齊豫,清水師之力所不及也。時避難上海者數十萬人,蘇州諸生王畹亦獻策,以水軍出通泰,掠商船,使物不入上海,避難者必洶懼,夷必求好,不則以精卒數千,偽為避難者,入租界中,夜起焚劫,夷必走海舶,我乃撫之歸,夷必為我矣。秀成皆不能用。戈登從程學啟陷太倉、崑山,又從攻蘇州。納王郜永寬等人約降,戈登為之保任。秀成微聞之,走,永寬等殺譚紹光,叛降清。學啟殺永寬等,戈登怒,袖短銃索鴻章,鴻章避之,數日乃已。常州既陷,裁常勝軍,戈登加提督銜,洋弁之受寶星者,六十有四人。淮軍勇悍,而火器不精,其戰勝,得常勝軍之力實不鮮也。白齊文為淮軍所俘,致之美領事,美領事使歸國,約毋再來。白走日本,入漳州,與英人克令細仔俱投太平軍,後為左宗棠所獲。福州美領事慶樂索之,宗棠不與,致之蘇州,及蘭溪,舟覆而死。

中國初與外國交涉,恆不願其直達政府,一則沿襲舊見,以示體制之嚴,一亦以交涉每多棘手,多其層次,可為延宕轉圜之計,並可掩耳盜鈴,以全體面也。迨咸豐八年(1858)戊午英約,第五款訂明,特簡內閣大學士尚書中一員,與英國欽差大臣文移會晤,商辦各事,乃不得不一變舊習。十年(1860)十月,設總署各國通商事務衙門命恭親王奕、大學士桂良、戶部左侍郎文祥管理。司員於內閣部院軍機處挑取八員。又以崇厚辦理三口通商大臣,駐紮天津,管理牛庄、天津、登州通商事務。其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及內江三口,潮州、瓊州、台灣、淡水各口,命江蘇巡撫薛煥辦理。新立各口,惟牛庄歸山海關監督經管,其餘各口,由各督撫會同崇厚、薛煥,派員管理。各國照會,隨時奏報,並將原照會一併呈覽。吉、黑邊界事件,由將軍等據實奏報,一面咨禮部,轉致總理衙門。各將軍督撫,仍互相知照。案咸豐八年(1858),欽差大臣關防,由粵督接管,此時歸諸蘇撫者,以英人要免黃宗漢也。及同治四年(1865),乃以此職歸諸兩江總督,謂之南洋大臣,撥江海關稅二成,粵海、山海、閩海、滬尾、打狗各關稅四成。江浙厘金20萬,湖北、廣東、福建、江西各15萬,為籌辦海防,添制船炮軍械之用。九年(1870),天津教案既結,署三口通商大臣毛昶熙以為徒撓督臣之權,奏請並歸直督辦理,命李鴻章議復。鴻章贊之,於是以直督兼北洋大臣,冰泮移駐天津,冰合仍回保定,增設海關道一,管理交涉。光緒二十四年(1898)十一月諭,向來沿海沿江通商省份,交涉事務本繁,及內地各省,亦時有教案,應行核辦。各省將軍、督撫,往往因事隸總理衙門,不免意存諉卸。總理衙門亦以事難懸斷,未便徑行,以致往還轉折,不無延誤。嗣後各省將軍督撫,均著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仍隨時與總理衙門王大臣,和衷商辦,以期中外一氣相生,遇事悉臻妥洽。及二十七年(1901)六月,改總理衙門為外務部,乃諭該衙門已改為外務部,各將軍督撫即著毋庸兼銜,惟交涉一切,關係繁重,皆地方大吏分內應辦之事,該將軍督撫仍當加意講求,持平商辦,用副委任雲。

咸豐庚申條約既定,各國均遣公使駐京。同治十年(1871),日本來議約,曾國藩、李鴻章請立約后遣使日本,未報。十三年(1874),台灣之案既結,李鴻章再以為請,並請公使到后,再於長崎、箱館各處,酌設領事,以理賦訟。並請派員出駐泰西各國,總署乃議許之。

總理衙門之立,奏請飭廣東、上海,挑選專習英、法、美三國文字語言之人,來京差委,挑選八旗子弟學習。除俄羅斯章程由該館遵旨酌議外,其英、法、美教習及學習之人,薪水獎勵,應仿照俄羅斯館議定之例辦理。此特以備翻譯而已。同治元年(1862),李鴻章撫蘇,奏設廣方言館於上海后移並製造局,譯出西書頗多。三年(1864),又在上海設製造局,五、六年(1866、1867)間,左宗棠奏請在福建設船廠,命沈葆楨時丁憂在籍司其事。六年(1867),設同文館於京師。十年(1871),曾國藩、李鴻章始派學生赴美國遊學。十一年(1872),設輪船招商局,籌辦鐵甲兵船。光緒二年(1876),設船政學堂於福州。六年(1880),設水師學堂於天津,設南北洋電報。七年(1881),設開平礦務局。十三年(1887),又開漠河金礦。十五年(1889),總署請造鐵路,張之洞請先築盧漢線,迨二十二年(1896),乃以盛宣懷督辦其事。是年又設郵政局,此戊戌以前所辦新政之大略也。皆一支一節,無與大計,然反對者猶甚多,主持其事者,必幾費筆舌心力,乃克排眾議而底於成。此以見圖新之不易矣李鴻章要築津沽鐵路,難者紛然,謂京通大道,自此無險可守。鴻章駁之曰,敵兵至,並拆毀鐵軌而無其人,雖無鐵路,又何守焉。同文館之設也,御史張盛藻請毋庸招集正途。奉批:天文算學,為儒者所當知,不得目為機巧。大學士倭仁上疏曰:「天文算學為益甚微;西人教習正途,所損甚大……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今求之一藝之末,而又奉夷人為師,無論夷人詭譎,未必傳其精巧,即使教者誠教,學者誠學,所成就者,不過術數之士。古今來未聞有恃術數而能起衰弱者也。天下之大,不患無才,如以天文算學必須講習,博採旁求,必有精其術者,何必夷人?何必師事夷人?且夷人,吾仇也。咸豐十年(1860),稱兵犯順,馮陵我畿甸,震驚我宗社,焚毀我園囿,戕害我臣民,此我朝二百年來未有之辱,學士大夫,無不痛心疾首,飲憾至今,朝廷亦不得已而與之和耳,能一日忘此仇恥哉?議和以來,耶穌之教盛行,無識愚民,半為煽惑,所恃讀書之士,講明義理,或可維持人心。今復舉聰明雋秀,國家所培養而儲以有用者,變而從夷,正氣為之不伸,邪氣因而彌熾,數年以後,不盡驅中國之眾,咸歸於夷不止。伏讀聖祖仁皇帝御制文集,諭大學士九卿科道雲,西洋各國,千百年後,中國必受其累。仰見聖慮深遠,雖用其法,實惡其人。今天下已受其害矣,復揚其波而張其焰邪?聞夷人傳教,常以讀書人不肯習教為恨,今令正途學習,恐所學未必能精,而讀書人已為所惑,適墮其術中耳。」當時守舊大臣,其見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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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中國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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