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請安
次日晨起內侍太監來報,說是太皇太后偶感風疾身子不爽,遂免了六宮請安。
婉媃一早起身,雲杉與霜若伺候著洗漱更衣。
雲杉取了支金花鈿點了瑪瑙翠的步搖為婉媃簪上,婉媃對著銅鏡左瞧右看,覺得有些太過招搖,便隨手取了支素銀簪子換上。
收拾利落後,方出了寢殿,見董文茵一早侯在門外。
婉媃瞧她打扮的甚是嬌俏,一身青紫色的流光緞子,將她曼妙身材襯的一覽無餘。精巧的是耳上佩著的素銀鏤空墜底拖珍珠耳墜,珍珠墜著,走起路來也不搖擺,更顯端莊。
婉媃同她互相欠身問安,不忘誇讚她裝扮的討喜,董文茵面若桃紅,莞爾一笑。
嬪位以下請安是不可攜宮女的,婉媃安頓好了宮中各人後,便同董文茵一併向坤寧宮走去。
臨出宮門路過李答應門前,董文茵瞥了一眼仍守在屋外的太監宮女,不屑道:「昨個夜裡姐姐安枕的早,倒是沒聽見她宮裡折騰了一宿。」
婉媃疑惑追問,才知後半夜裡,李答應宮內燃了通明燭火,不時有太監宮女進出,來去行色匆匆,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婉媃想著,時候已不早,若是李答應晚了向皇后請安時辰也是不好,於是駐足偏殿外,肅聲沖守門宮女道:「請安時辰到了,你家主子還未起身嗎?」
宮女掛著黑眼圈,眼神迷離向婉媃躬身請安回道:「貴人小主掛心,主子起身了,即刻便要往坤寧宮去。」
聞聽宮女如此說,婉媃也不好多言語,便同董文茵一併去了坤寧宮。
皇后獨居坤寧宮,與承乾宮一併都是先帝爺在位時修葺過的,
宮室坐北朝南,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檐下施以五彩斗拱,內外粉飾龍鳳和璽彩畫,更顯華貴。
東偏殿為帝后大婚時的婚房,房內牆壁飾以紅漆,頂棚雙懸雙喜宮燈,甚是喜慶。
婉媃與董文茵行入殿內,見中選秀女一併集結在此,婉媃與容悅點頭相視一笑,后環顧四下,見殿中鳳座無人,眾人皆站著,唯有一人落座。
那人神情跋扈,冷眼瞧著一眾秀女也不搭理,只自顧飲著置在桌上的茶水。
於此時,內侍太監於門外肅聲道:「懿妃娘娘駕到。」
眾人轉身,見懿妃身著絳紅色紋綉祥雲外衫,頭上髮髻高高簪起,兩邊各插三隻點翠祥雲金簪,紅唇美目,入內更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眾人齊聲向懿妃請安道:「懿妃娘娘萬福金安。」唯有婉媃目不轉睛盯著懿妃,淚水充盈於眼眶內打轉。
懿妃瞧著婉媃,含笑向她點頭,隨後又吩咐了眾人不必拘著禮。
她昂首向前行去,路過那名久坐不起身的女子時,只聽女子慵懶到:「嬪妾給懿妃娘娘請安,嬪妾今日晨起身子不爽,太醫瞧了說是月子里虛虧,讓嬪妾靜養著,因此不便起身向懿妃娘娘請安,還望娘娘見諒。」
懿妃目光也不看她,只點頭回道:「馬佳常在誕育長子有功,在本宮這失禮不失禮的倒是小事,只是別在皇後面前失了分寸。」
婉媃瞧著馬佳氏不過區區一常在,竟敢對長姐如此無禮,而長姐卻還是一副習慣了的樣子,想來長姐這些年在深宮終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她心中急切相與長姐一續姐妹之情,可眼下皇后還沒來,若自己貿然與長姐攀談,怕是要惹人非議,於是隱忍著,目光一直停留在懿德身上。
懿德臉上畫著精緻妝容,從前在府邸她便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如今宮中浸淫多久,美貌之上更添了幾分成熟韻味。
「皇後娘娘駕到。」
正殿後便是皇后寢宮,掌事太監康福壽呼了一聲,皇後身後跟著兩名貼身婢女,應聲從寢宮內行出。
眾人齊跪拜,向皇後行禮問安,婉媃餘光瞥見,皇后眉目細長若含春水,鵝蛋面頰上薄唇輕啟,鼻高而挺,是典型的滿洲女子。
人身著正黃色紋綉鳳穿牡丹圖案朝服,頭帶珠翠掛帘鳳冠,耳佩一耳三鉗金飾耳墜熠熠生輝,指上護甲更添了玉石點綴華美非常,暗想今日其必是盛裝打扮了一番。
婉媃私心裡想著,若是要論容貌,皇后終究是要略差長姐一籌的。
皇后入了鳳座,拂袖令眾人平身:「平身入座吧。」
眾人入座后,康福壽湊上前,於皇后耳畔輕言:「皇後娘娘,慧嬪娘娘一早被太皇太后召去了侍疾,今日怕是趕不來向您請安了。」
「無妨,慧嬪本就是太皇太后表侄女,由她照顧,自是更順太皇太后心意些。」
她打量眾人,見馬佳常在請安時未跪,開口關切問道:「馬佳常在,可是身子又染了疾?」
馬佳氏點頭,故作病痛咳嗽一聲,嬌弱道:「皇後娘娘您是知道的,承瑞年幼多病,養在阿哥所里臣妾少不了要多費些心思,如今他大病初癒,嬪妾這身子卻是被熬垮了。這不昨夜,守在阿哥所又是一宿。」
說著,馬佳氏扶額凝眉,又乾咳數聲:「想來這為娘的辛酸,還當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的。妹妹就羨慕旁的姐妹,未體會過這生養孩子的苦楚,到底是妹妹無福,早早的便要盡了母親的責。」
「你是有大福氣之人,眾位姐妹都瞧著呢。」皇后聽了馬佳氏這話也不生氣,反倒溫婉向眾人道:「如今皇上膝下寂寞,姐妹們也得加把勁,為著皇家多添子嗣。」
眾人起身欠聲行禮,齊聲答:「嬪妾等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皇後點頭,見坐上李答應的位置空著,問曰:「怎不見李答應?」
見無人知曉應答,便抬手喚了康福壽親自去延禧宮走一遭,瞧瞧李答應為何未來請安。
待康福壽退出殿外,皇后正坐,悅色道:「皇上與太皇太后眼光極佳,新選入宮侍奉的姐妹一個個出落的閉月之姿,本宮瞧著實在欣喜。」
說著,她又開口問道:「嫻嬪何在?」
容悅應聲而起,行禮答:「嬪妾嫻嬪佟佳氏,請皇後娘娘金安。」
「很好,人端莊,貌柔和,難怪皇上對你青眼有加,此番入宮的秀女,獨你一人封了嬪位擬了封號,如此看來,你也當得起這個嫻字。」
聽了皇后一番誇辭,馬佳常在冷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番容悅,陰陽怪氣道:「嫻嬪娘娘身份貴重,與嬪妾同住,嬪妾歡喜的很。」
言罷,又抬眼望著懿妃,笑道:「聞聽懿妃娘娘親妹此番也中選入宮,不過就只得了貴人位份,這皇上當真偏心的緊。」
懿妃撇過頭,細長眸子散著寒意直逼馬佳常在,肅聲道:「馬佳常在常伴君側,皇上教誨聽的多了,怎地卻越發糊塗了?席間在座,無論嫻嬪,或是婉貴人,位份皆在你之上,你一開口便對著她二人評頭論足,是月子里落下的虛虧,連累著你腦子也跟著糊塗了嗎?」
懿妃言語明顯動了怒,馬佳常在只得閉嘴不再言語。
眾人沉默了半晌,皇后復開口言:「婉貴人何在?」
婉媃起身,行禮答:「嬪妾貴人鈕祜祿氏,請皇後娘娘金安。」
皇后瞧了瞧她,又看向懿妃,笑道:「果然是鈕祜祿家的女子,個個明艷動人。懿妃容顏傾城,婉貴人亦是嬌俏動人。」
懿妃回曰皇后謬讚,婉媃附議。
二人一唱一和,皇后也未再多說什麼。
之後又挨個秀女點名問安,讓她們與早入宮的嬪妃們相互熟絡,如此一來二往,這請安便足足請了快一個時辰。
婉媃端坐著不敢壞了規矩,只是時間久了,身上備敢酸楚,卻不敢露了聲色被人瞧出,只得臉上強掛著笑。
正值坤寧宮一片熱鬧之際,御前首領太監梁九功卻於此時入了正殿,他躬身向各小主請安,而後正聲向皇后說道:「皇後娘娘,太醫院來報,延禧宮的李答應遇喜了,眼下皇上下了早朝,已經趕去延禧宮,特命奴才前來知會一聲,您若得空,煩請也走一遭。」
此話一出,宛如一道驚雷在眾嬪妃之中炸開了鍋,四下議論聲不止,反倒皇後端庄,先是呵斥了眾人,又笑答梁九功自己即刻便去,后又命貼身侍女清月送了他出去。
「皇後娘娘,皇上這兩個月來少入後宮,那李答應舊未承寵,她如何能遇喜?」
眾人中,馬佳常在第一個跳出聲來,而後坐在她身邊的答應納喇氏也應和著:「她遇喜理應先報給皇後娘娘,再由皇後娘娘報給皇上去。怎地能直接越了皇後娘娘,反倒由皇上派人來知會?這般本末倒置,成何體統?」
「李答應遇喜是喜事,本宮方才的話你們都忘了嗎?鬧什麼?」皇后搖頭起身,正步向著殿外行去:「本宮先去瞧瞧,你們各自散了吧。」
身後,宮女太監盡數跟隨,清月口中喊著『備轎』,眾嬪妃們齊跪地,道:「臣妾等恭送皇後娘娘。」
待皇后入了轎遠去,眾人方才起了身。
新晉妃嬪臉上多一臉懵懂無知,倒是馬佳常在和納喇答應這兩個老人,臉色是掛不住的難看。
懿妃沖著人群中的婉媃使了個眼色,隨後在侍女攙扶下向坤寧宮外走去,婉媃意會了長姐的意思,於是悄悄從人群中退了出來,緊跟在長姐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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