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翁

張天翁

《香祖筆記》卷六雲,「古今傳記如《拾遺記》《東方朔外傳》之類,悉誕謾不經,然未有如《諾皋記》之妄者。一事尤可捧腹,雲天翁姓張名堅,字刺渴,漁陽人,少不羈,嘗羅得一白雀,愛而養之。夢天劉翁責怒,每欲殺之,白雀輒以報堅,堅設諸方待之,終莫能害。天翁遂下觀之,堅盛設賓主,乃竊乘天翁車,騎白龍,振策登天,天翁追之不及。堅既到天宮,易百官,杜塞北門,封白雀為上卿。劉翁失治,徘徊五嶽作災,堅患之,以劉翁為太山太守,主生死之籍。鄙倍至此,不可以欺三歲小兒,而公然筆之於書,豈病狂耶。段柯古唐之文人,何至乃爾。」案,此事便只是荒唐得好玩,是傳說與童話的特色,與經史正大相殊耳。震鈞著《庚子西行記事》中雲,「又聞某處有拳壇,其壇上但供伏魔大帝神牌,或有供鴻鈞道人者,又未幾則沿街多貼有告白,彷彿希臘神話。」夫關公與鴻鈞老祖在《三國演義》《封神傳》中豈非很好的腳色,但不堪坐壇上實司刑政,以貽害邦國,正如上古希臘用人於社煞是可怕,後來亞耳德米斯處女神止在神話中出現,原無妨其莊嚴之美,為詩人所歌詠嘆美也。我最喜歡《聊齋志異》上面的一首漁洋山人題詩,至今還背誦得來,其詞雲,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案此詩亦見漁洋《蠶尾集》中。)懂得這個意思,自然便會愛讀《諾皋記》與希臘神話的故事,王君奈何自己倒忘了,對段柯古大認其真耶。中國道教的天上朝廷原還是人間的那一套,不過鍍了一點金而已,如李義山著《李賀小傳》所說,上帝修白玉樓成,找長吉去作記,可為一例,—金鑾殿還只是土木,這樓大約是以白玉代磚吧。至於這裡所記鄙倍的事,劉張二位交代天翁職位,實在也無非把人世篡奪的把戲應用到天上去罷了,論道理並沒有什麼不對。世人既承認天廷的朝見和除授,卻不信其也有史上見慣的篡奪,則正是知二五而不知一十也。《癸巳存稿》卷十三張天帝一則中亦述此事,雲此當是張道陵造作道書時議論,檢道藏書未見也。此評甚確,可以從劉張二姓上看出來,五斗米賊之氣焰亦尚存在,後世居然任為天師,可知黃巢之造廟非不應該。但是俞理初的話也只是確實到這裡為止,前面已說過奪位系取諸史上,其餘設想及白雀白龍則是傳說中現成的材料,俯拾即是,不能歸在張道陵名下,算是他的新意匠者也。同一荒唐,在神話中則可喜,在人世間便可怕,此一極簡單事,本可不煩言說,但世上知之者似正亦不多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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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堂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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