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記
奭良著《野棠軒摭言》卷三言文中有一則云:「陸放翁為《南園記》《閱古泉記》,皆寓策勵之意,今之人使為達官作文,不能爾也。韓敗,台評及於放翁,不過以媚彌遠耳,亦何足道,而後人往往譏之,雖曲園先生亦為是言(見《茶香室四鈔》)。先生至為和平,持論向為公允,此蓋涉筆及之,袁子才獨不爾,信通人也。」前見陳作霖著《養和軒隨筆》,有雲,「大抵苛刻之論皆自講學家始,而於文人為尤甚,如斥陸放翁作《南園記》,亦其類也。」當時甚服其有見識,今奭氏所言則又有進,講學家好為苛論,尚只是天資刻薄而已,若媚權臣,豈不更下數等耶。士大夫罵秦檜而又惡韓侂胄,已反覆得出奇矣,數百年之後還鑽彌遠,益不知是何意思,憩叟揭而出之,誠不愧為通人,或當更出隨園之右也。古人云,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是為讀史的正塗。向來文人不能這樣作,卻喜歡妄下雌黃,說千百年前人的好壞,我想這怕不是書房裡多做史論的緣故么?外國人做文章便不聽說如此牽引史事,譬如英國克林威爾,法國那頗倫,總算史上有名,而且好壞都有可說的了,卻並不那麼常見,未必是西洋人的記憶力差,殆因未曾學做策論之故吧。無論看那一部史書,不要視為文料或課題,卻當作自家的事看去,這其中便可以見到好些處,令人悚然,是即所謂殷鑒,爾時雖不能懼思,也總無暇寫厚於責人的史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