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拜託救人
不妙,大大的的不妙。
他沒接鍾景洲奉上的啤酒。
鍾景洲也沒收回去,保持原本的姿勢,就那麼端著。
白一峰開始後悔,剛剛不該一進門就調侃的太厲害,把鍾景洲邪惡的一面全給勾起來了。
「大鐘,有啥話,你就直接說,咱哥倆不用玩這一套虛的。」嗚嗚,怎麼辦,還是不敢接他的酒。
「你先喝了這一瓶,我才敢說啊,畢竟是有求於人,禮數要足。」鍾景洲果然是有事。
但白一峰轉念一想,鍾景洲又能求他辦什麼事呢?
他現在一個人呆著,親朋好友聯繫的都不熱切,日子過的跟自閉了似得。但在個人財務上應該是相當的不錯,他父母可是把一切都留給他了,再加上,之前鍾景洲上班時,待遇可是不低,嗯,八成也不是為了借錢。
白一峰在一瞬間,腦子裡轉悠了很多念頭,到最後,他反而是覺得好奇起來。
因為他是真的想不透。
索性就把那瓶酒接了,白一峰準備見招拆招。
「說吧,我這個小小的外科主任醫生,能幫得上你鍾景洲什麼事。」
鍾景洲沒吭聲,從夏沫的手裡又接過一瓶啤酒,砰的打開,依舊是雙手捧著,奉送到了盧醫生面前。
「盧主任,您喝這瓶。」
盧醫生正看熱鬧呢,矛頭突然就轉向了自己,他結結實實的嚇了一激靈,飲酒後產生的微醺感,一瞬間揮發消散,他眨眨眼:「不用敬我吧,不是有白一峰在嘛。」
「白主任,您先喝了這一瓶,我才能開口求人啊,這是禮數!禮數很重要!張副院長今天遇到我,還這麼教育我呢。」鍾景洲是現學現用。
反正,盧醫生不接,他也是那麼端著,一直等到他受不了,接了為止。
白一峰發現鍾景洲對付的不僅僅是自己,他連盧醫生也給算進去了,頓時心情好了很多。
畢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好兄弟,一起來,誰也別想置身事外的看熱鬧。
盧醫生很快的妥協了下來,酒接了,也喝了。
連周小乾都集中了精神,頗為好奇的看著這一幕,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鍾景洲吊足了胃口,表情逐漸轉為認真。
他在大家身邊盤膝坐下來,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停頓在半空當中。
腦子裡浮現的是他給樓明媚做手術的畫面,果然,當他開始琢磨,按照幾年前的計劃,要怎麼給樓明媚第二次做手術,徹底的解決掉心臟的問題時,他的雙手開始輕輕的哆嗦了起來。
白一峰是知道他的這個毛病的,盧醫生也知道。
兩個男人的表情,轉為凝重。
夏沫和周小乾卻是不太清楚,他們好奇極了,可是沒人開口解釋,就只能在一旁看著。
「還沒好?」白一峰抓住了鍾景洲的一隻手,哪怕是有外力攥住了手指,鍾景洲的哆嗦還是沒有停,但也沒有加重,就是那樣輕輕的顫著。
盧醫生從外賣袋子里拿出來一隻勺子,塞進鍾景洲的另一隻手,等他握緊后,盧醫生觀察到,顫抖並沒停止下來。
鍾景洲此時的神情,非常的放鬆,他努力不去讓自己的思想去刻意的干擾自己的手。
盧醫生突然罵了句粗話,神情氣餒。
聚餐的歡樂氣氛,迅速淡了下去。
鍾景洲收回了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繼續說了下去。
「大約是三年零十個月前,我那兒收治了一個小病人,十一歲,女孩,名字叫做樓明媚,她是先天性的心臟畸形,主動脈血管畸形,還有其他幾處問題,孩子送來的時候,血液不暢,呼吸困難,一進醫院就進了ICU,孩子的父母輾轉多處,看了不少醫生,但這孩子太小,一直以來都受到心臟問題的困擾,日常生活都不能正常進行,就更別提跑跑跳跳了,根本不行;長期這樣子,孩子的發育明顯遲緩於同齡人,身體各方面的指標都很差,不具備手術的條件。」鍾景洲的聲音很沉穩,他仔細的將過去的事,用最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講了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雙手,顫抖的更加的厲害。
鍾景洲為了剋制,他攥緊了雙手,持續保持握拳的狀態。
但沒什麼效果,變成了拳頭,依然是在抖,他的雙手有自己的想法,不肯平靜下來。
鍾景洲又開始講當年的那一場手術,每一個思路,每一處細節,在手術過程之中所遇到的狀況,以時間為結點,配合判斷,最終完成手術。白一峰和盧醫生都是這方面的絕對專家,鍾景洲的話,他們一聽便懂。
「真是冒險。」白一峰搖了搖頭,「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台手術的成功率仍是不高。」
盧醫生跟著點頭,表示同意。
心臟是人身體之內的「發動機」,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個器官。
對它實施手術,不管大小,全都不容易。
更別提,樓明媚的年紀還那麼小,各種意外可能,無限增加。
「當時的狀況已不是成功率的問題,是生與死的選擇。上手術,還有概率可以存活,延續三年到四年的生命,讓孩子有機會再長大些;而如果保守治療,不上這台手術,即使家人照顧的再好,她的生命也絕不會超過兩星期。」鍾景洲盯著白一峰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我和樓明媚的父母溝通之後,他們選擇要賭一把。」
哪裡只是樓明媚的父母要賭。
鍾景洲何嘗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在賭。
只是,他沒有提起這些。
「小女孩很幸運,手術按照原計劃進行,做的非常成功,她的心臟問題暫時得到了緩解,幾年以後,她會有一次再上手術台的機會。我預計,孩子若是照料妥當,身體再長一長,各方面的指標會隨之增長,到那時,大概率是可以考慮二次手術,徹底的將小姑娘的心臟問題給解決,我那兒還有一份更細緻的手術計劃,當然那只是幾年前的一個構想,是否能夠完成實現,還需要先檢查樓明媚此刻的身體狀況。」
就在這時,鍾景洲又伸出了那雙只要一提起治病救人,就不停顫抖個不停的雙手。
「可是,我現在變成這樣,沒辦法救她了。」
白一峰和盧醫生好像是明白了他要說什麼了。
「你想,讓我們接下樓明媚的手術?」
鍾景洲點了點頭:「手術實施的標準和精度,要求是相當的高,但你們可以的。」
「樓明媚,她在哪了?」白一峰緊緊皺著眉。
「應該是已經辦理了入院,就在我們醫院內的某一處病房內躺著呢。」鍾景洲又想起了王慧扒著他的車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他心裡很是不舒服。
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聽自己體會極深,卻是如鯁在喉,一個字都無法向人傾訴。
「大鐘,我們目前無法答應你任何事,第一,我們還沒看過樓明媚的病例,單是從你口中所說的,就能夠判斷出這一台手術並不容易,在我們沒有仔細研究過之前,所有的承諾都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所以,我們不能草率答應;第二,心臟那邊還有幾位相當厲害的醫生,他們若是接手了樓明媚的治療,就應該由他們那邊來負責,原則上,咱們是不能干預的;第三,既然這位小患者是你給救回來的,那麼你對她一定是相當的關懷,心裡邊更是不希望她出事,那我們可以私下裡,做出一些準備,在細緻研究之後,可以給予一些手術上的建議,大鐘,你的手現在沒有恢復,你的腦子還在啊,對不對?你可以為他做很多事。」
白一峰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把鍾景洲「拐」回到原本的位置去。
鍾景洲垂下眼眸:「我儘力。」
雖不是明確的肯定,但也沒有乾脆拒絕。
近幾年來,這好像是鍾景洲第一次如此對待回歸的問題。
白一峰眼底露出驚喜之色:「明天去醫院,我去調一下樓明媚的檢查報告,列印出來,等晚上下班,咱們還在大鐘這兒集合,一起研究方案,怎麼樣?」
盧大夫點頭:「行。」
周小乾也點頭:「雖然我沒法做什麼,但我可以打下手,算我一個吧,總是有些瑣瑣碎碎的事需要人做。」
夏沫目光堅定:「我也來。」
鍾景洲見大家都很積極地參與,也沒露出多熱烈和激動來,他攥起了啤酒,正打算喝,可放在唇邊許久,最後還是放了下來。
他嘲諷的抿唇,「手都抖成這樣了,以後看來也得戒酒才行,不然的話,要是連救護車都沒辦法開,我怕是只能去醫院的值班室做看門大叔了。」
他自我嘲諷的神情,太過有趣,明明大家是應該同情他、安慰他,卻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盧醫生讚歎:「你必將是史上最帥鬍子大叔!」
白一峰嘲笑:「杭市人民醫院的一道靚麗風景線。」
周小乾跟著起鬨:「現在做值班大爺,也需要這麼高的水準了嗎?」
夏沫看鐘景洲的臉都黑了半邊,便很有求生欲的把調侃的話給吞了回去。
她盯著鍾景洲骨節分明的手指出了會神,忽然問:「上一次,那個短腿的病人,你不是處置的很好嗎?那時候手指也在抖?不會吧,如果手抖,你怎麼會把他腿部的重傷處置的那麼完美?」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定格在鍾景洲身上。
夏沫問的問題,也正是他們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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