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秋遊

第90章 秋遊

轉眼間中秋已過。京城已是黃葉遍地,萬木蕭疏。

秋高雲淡,碧空如洗。

馬蹄聲急響在郊外的古道上。

得到了老佛爺的恩准,我如願以償的和小玄子出宮了。秋遊同行的還有曹子清和班布爾善。

梳著兩條黑亮的麻花辮子,腳蹬平底繡花鞋,穿著寬鬆輕便的藍色衣裙。

雙手控韁,我心中歡喜異常,搖頭晃腦的東張西望。

山野蒼茫,馬蹄飛濺,沿路行旅百姓絡繹不絕。

我心情好的時候就想唱歌,醞釀了好一陣子,然後一面騎馬,一邊歡聲哼著歌。

康熙打馬追上來。

我望著他,笑道:「小玄子,芳兒能和你信馬由韁,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康熙的眼底閃著夢闌般的光芒,他輕輕笑一下,撥轉了馬頭,貼近了我。

兩匹馬挨的很近。

「往後啊!芳兒要跟小玄子寸步不離!」我樂悠悠地撒嬌。

康熙仰起臉笑:「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

「對!」我回答得很堅決。

「那……」康熙眯起眼睛,拖著音,定定地道:「我要是做了叫花子,去要飯呢?」

「你端著碗,我給人家唱曲兒!」

「那我要是……讀書呢?」

「你捧書,我捧茶!」

「我要是跟誰打架呢?」

「誰打你,芳兒就拿彈弓打誰的腦門!」

康熙爽朗地大笑,此時此刻他的目光、面容、表情,都像一個開心的大男孩,洋溢著真摯之情。他朝我伸出一隻手來,我笑著將自己的手遞過去,與他緊緊交握。

藍天白雲,鳥兒歡啼著掠過樹梢。

曹子清和班布爾善騎馬趕了上來。

相視笑了笑,四個人快馬揚鞭,往前飛奔。

到了西便門外,抬頭望去,白雲觀掩在滿山蒼翠中,遙遙在望。

班布爾善勒住馬頭,笑道:「萬歲爺,時方寅末,又未逢社會之日,咱們主僕四人在這蒼莽野蒿中並轡而馳。知道的呢,說我們是去遊玩;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是響馬呢!」

康熙聽了這說,也勒住了馬,環顧四野,果然荒涼寒漠,他淡淡笑道,「響馬與天子也只有咫尺之隔,堅持王道,就是天子,進了邪道便為好雄,賊道就成為響馬了。」

班布爾善聽了,先是一怔,隨即訕訕笑道:「主子學問如此精進,聖思敏捷,奴才萬不能及。」

我無心的聽他們兩人說笑,眼睛一瞟,卻看到曹子清催馬往前走了兩步,似乎在留心四下動靜。順著子清的視線,我遠遠的看見御前侍衛孫殿臣等一干人扮作成窮苦的刈草賣柴人,散在附近割荊條。

看來康熙在出行前,已經將一切布置停當。

曹子清撥馬回身,笑著說道,「萬歲爺,前邊就到白雲觀了。」

康熙搭眼一看。果見山門隱隱地立在雲樹之中。他率先翻身下了馬。

眾人跟著落馬,牽馬而行。

「咱們不做響馬了,還是做遊客吧。騎馬進廟門,也不甚恭敬。」康熙笑著吩咐。

此時十幾個長隨打扮的侍衛帶著酒食器皿方才趕來,一行四人便將韁繩交給一個侍衛拿了,信步朝山門走去。

漫長蜿蜒的山中小道上,偶爾還有一兩個腰懸長劍的冷麵道士走過,瞧著樣子裝扮挺像電視劇中的江湖俠客。我嘻嘻地笑了笑,十指玩弄著衣襟前的髮辮,自顧自地四下亂瞅。

「咦——你們看那人?」我驚愕地回眸,目光落在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身上。

眾人聞聲看過來,疑惑的眼神。

「那人左手拿著佩劍,劍柄朝後,是不是拿反了?」。我笑著問。

康熙的目光也落在那人的劍上,輕輕笑道:「不,不是拿反了。這麼拿劍的人絕頂聰明。」

「怎麼講?」

康熙靜默不語,曹子清笑著介面道:「與人交手時,對手見他這麼拿劍,定會笑他太笨。可他正是利用對手小瞧他的機會,握劍的左手往後一橫,右手便可從身後將劍抽出,刺人一個冷不防?」

「哇!這也太厲害了吧?」我誇張地讚歎一句,細細想了想,又小聲嘀咕道:「說不定他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聰明,他真的就這麼笨,才將劍拿反了。」

眾人仰頭大笑,齊齊道:「也有這可能。」

一路往山門走去。

曹子清饒有興趣的將「白雲觀」的歷史講了一番。

這白雲觀坐落在西便門外三四里處,原是奉把金元之際、道教全真宗派領袖丘處機的「仙宮」,為元比長春宮的側第。丘處機羽化之後,其弟子尹志平率諸黃冠改此側第為觀、號曰「白雲」,取道家騎黃鶴乘白雲之意。清初兵定北京;西便門外一場大火,使蟻百間殿堂廬舍,連同附近幾十戶人家的房屋盡付一炬。這白雲觀也燒了,僅存下了幾間拜殿和東廊下的泥塑。

我聽得嘆為觀止,眼睛越睜越大。丘處機,尹志平,怎麼沒有郭靖黃蓉和楊過呢?

踏進了山門。

我放眼環顧四周,院中一堆堆瓦礫,一叢叢蓬蒿,遊人和香客稀少,顯得十分寂靜荒涼。

北京城內有名的廟字寺觀多的是,白雲觀算是最破敗的一個,小玄子偏偏選中這樣一個地方來遊玩,真是令人匪夷呢!

歪著腦袋正在發怔,卻看到康熙撩起錦袍,快步拾級而上,停在一座錯金香鼎前上下審視。

我走了過去,身後的兩人也聚了過來。班布爾善仔細端詳了一番,笑道:「香鼎旁這副對聯寫得倒是很不錯。」

我打眼瞧了瞧,寫著:敬天愛民以治國,慈儉清靜以修身。

「嗯,前明正德皇帝這筆字寫的倒是風骨不俗。」班布爾善兀自感嘆。

康熙在旁若有所思地笑著,卻不答話,只圍著這尊六尺多高的鼎興緻勃勃地仔細打量。

曹子清雙臂抱肘,娓娓道來:「說起這香鼎,也有一段傳說。相傳當年香火旺盛時,每日只須要道童晨起焚香撮火,並不用人力,稍過片刻后,那山門便自行開啟。待昏夜時,向鼎中貯水,山門便會自行關閉。其實就連小道士也並不知香鼎與山門乃是消息相連,香客以訛傳訛,深信這白雲觀道士掌著九天符錄,這些廟務全由神差來辦。因此,寺廟雖頹舊,這鼎上的錯金對聯連最貪財的人也不敢動他分毫。」

我越聽越神,在旁驚嘆不止。

康熙以手叩鼎,揚眉笑道:「可惜沒有邀鰲中堂一同前來,他有拔山扛鼎之力。班布爾善,你倒說說看,他能不能將此鼎移動?

我自覺小玄子這話問得太露骨了。

原來自大禹在天下九州各制一鼎以來,「問鼎」就成了篡國的代名詞。周宣王三年,楚子助天子伐陸渾,兵勝之後,在洛陽近郊閱兵。楚子便乘機詢問王孫滿大廟中九鼎的大小輕重,意在侵佔。此時康熙引出此典來,自然有敲山震虎的功效。

班布爾善面色遲疑,乾笑一聲,才汗顏道:「這鼎至少重有兩千斤,鰲中堂來,也未必就能動得了它。」

四個人仰著頭,圍著鼎看,特稀罕。

「無量壽佛!」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道士從後邊太極殿里走了出來,拱手道:「居士們納福!難得如此虔心,來得這般早。前邊的觀宇已經荒蕪,後面也還潔靜,請進來用茶吧!」

我虔誠地雙手合十,其他三人也忙都轉身答禮,曹子清說:「道長請自便。我們先在前邊瞻仰瞻仰,待會兒才去後面呢!」

老道士靜靜回了一禮,徑自去了。

曹子清見老道走後,笑著說:「這是朝咱們化緣來著。這裡的道士們除了每逢初一、十五社會時,能收點香火錢,平日里難得有香客來。眼見咱幾個來了,你們又一身富貴打扮,這牛鼻子哪肯輕易放過!」

康熙一聽這話,悻悻地拍了拍身上,苦惱道:「不巧,今日恰巧沒帶錢出來!」

我鼓了鼓腮幫子,也是兩袖清風。

三個人正鬱悶著呢!班布爾善笑著從袖中取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雙手奉上:「奴才不敢同萬歲爺相比,走到哪裡,也須帶點銀子。」

我低下眼皮瞅了瞅,哇,出口可真闊綽,一給就是五十兩銀子。康熙也慢慢皺起了眉頭。

曹子清摸了摸鼻子,笑道:「可惜太大了,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百三十斤上白細米,全部給出去可能被人疑心。」說著接過銀子握在手中,雙手手掌一使勁,「咯嘣」一聲,那銀子碎成了好幾塊。他把大的幾塊丟還給班布爾善,掂了掂小的道:「怕有十兩吧,這已經算得上闊香客了。」

瞧著曹子清功夫如此了得,我吐了吐舌頭,心下不禁駭然,更增加了幾分敬佩之情。

班布爾善面有郝色,口中卻平靜地笑道:「虎臣這一招,沒有千斤之力怕是不成,不過這又不是臨潼鬥寶,何必如此呢?」

康熙負手而立,眉宇間的神情忽然有些煩躁,靜聲說:「這個鼎看過了。那邊廊下捏的有唐僧取經九九八十一難的泥塑故事兒,一多半毀了。餘下的倒不知怎麼樣,不如過去瞧瞧吧。」

我深知小玄子今日邀班布爾善至此,是專為查考他的。孰料班布爾善這廝察顏觀色,只是裝痴作呆,敲鼓只敲邊梆子。看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我思忖了一番,正要說話卻見一個小道士過來,手裡托著土黃袱面兒搭著的茶盤,上面三杯清茶正冒著熱氣,遂轉頭對曹子清笑道:「還真應了你方才的話了,快打發銀子吧!」語畢,裝作無心的模樣抽身,跑跳著,跟著小玄子到東廊下看故事兒。

曹子清把銀子放在茶盤上,雙手合個禮,笑道:「小仙長,茶我們是不用的;你拿了這銀子去吧!」說完便快步追了上來。

康熙走在最前頭,和班布爾善逐個兒品評塑像。我和曹子清跟在身後,相視一眼,表情都有些悻然。

康熙一面饒有興趣的推敲著,一面連說帶笑:「這丘處機也是無事生非,牛鼻子道人吹和尚,寫出個『西天取經』,後人還真的編出這些故事來,不倫不類地擺在這三清道場。」

班布爾善笑道:「是啊,這白雲觀將來重修,還是不要這些故事的好。」

我不太同意他們的觀點,就插了一句進去:「《西遊記》裡面的故事雖然不是真的,但是很有意思呢!孫悟空大鬧天宮那一節寫得真是大快人心、氣勢如虹啊!」

曹子清聽至此,也笑著介面道:「說起『西遊』,我還聽了個笑話兒。我朝入關前,兵臨河間府,城裡的百姓要避兵災,走得精光。有個老頭子,臨出門看了看門神,嘆道:『尉遲敬德、秦叔寶有一個在,天下也不至就亂得這樣。』恰好鄰居是個三對方的老學究,聽了這話,撅著鬍子道:『門神乃神茶鬱壘!秦叔寶他們是丘處機老頭子胡編亂造出來的,你就信了真!』這老兒不服,搬出《西遊記》,那學究又找出《封神》與他爭論,一直爭到天黑,城門關閉。第二日大兵破城,二人都死在亂兵之中。」

班布爾善聽得哈哈大笑,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康熙也沒笑,只是沉聲道:「漫說《西遊記》是後人偽托丘長春所作,即便是真的,道士觀里誇和尚有甚麼意思呢?」

《西遊記》竟是偽托之作,這真是聞所未聞。我暗暗琢磨著,吳承恩跑哪兒去了。

曹子清在旁問道:「咦,這《西遊記》何以見得不是丘長春所作呢?」

康熙搖了搖頭,笑道:「看看《西遊記》本文便知——祭賽國中的錦衣衛,朱紫國司禮監,滅法國中的東城兵馬司,還有唐太宗朝里的大學士,翰林中書院,都是前明才設置的,丘處機身處宋末,從哪裡去捏造這些?」

「就是嘛就是嘛!」我甩了甩衣袖,笑眯眯地附和道,「這《西遊記》本來就是明朝後人所著,丘處機一個牛鼻道士,哪有這本事。」

康熙和班布爾善一聽這話,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曹子清張大嘴巴,擺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

看了一陣子《西遊記》故事,又在拜殿里搗弄了半日鬼神,不知不覺已到晌午了。

秋風卷著一團團烏雲漸漸地蓋了上來,渾黃的太陽在飛雲中黯然失色。

破亭里,凡個拾酒食的侍衛不待吩咐,早過去安置好了一切。

一行四個人坐在一起飲酒賦詩,都默默地看著清澈透底的水塘中變幻的雲影,沉思默想地搜索佳句。

一尾鯉魚躍起,在池中打了個翻飛,「咕咚」一聲又沉入水底。康熙起句微吟道:

「劍池錦鱗躍雲影,」

我接著道:

「擊破秋空欲出形。」

曹子清道:獻醜了——

「為問天闊造化數,」

班布爾善沉吟良久,才念道:

「划亂清波朝金龍!」

最末一句大有頌聖之意,我鼓掌叫好。康熙卻搖搖頭,淡然道:「這又不是金殿對策,哪裡有甚麼金龍呢?」

聽小玄子如此說,我抿了抿唇角,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他。

康熙跟我交換一下眼神,淡笑無聲,他興猶未盡地喝了一杯酒,朗聲又吟道:

「登山臨水送將歸,誰言宋玉秋客悲。」

曹子清接道:「坐觀百雲思大風,起聽紅葉吟聲微。」

我吟吟一笑,搖晃著腦袋念道:「春山啼鵑去不返,瑟江寒雨釣竿垂。」

班布爾善很快的想出了末句:「不堪豪士聞雞嗚,一聲詠嘆雁南飛!」

一首七言律詩已成,康熙連聲贊道:「這才是詩,不枉了今日白雲觀走這一遭!」

我聽得心潮澎湃,眼中滾動著晶瑩熱淚,怕人瞧見,忙深吸口氣,眨掉了淚珠。

眾人舉杯相敬。一飲而盡。

康熙搖著手中的泥金摺扇,呵呵大笑。我挨著他,提議道:「不如大伙兒輪番講笑話兒,誰說得不好笑,就罰酒!怎樣?」

「好——!」康熙率先贊同。

「我先說!」班布爾善嘻笑著道,「一個姓賈的秀才死了,去見閻王,閻王偶放一屁。秀才就獻了《屁賦》一篇,道:『伏惟大王,高竦金臀,洪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彷彿乎麝蘭之味。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閻王大喜,增壽一紀放他還陽。十二年後限滿再見閻王,這秀才趾高氣揚,往森羅殿搖擺而上。閻王卻忘了他,便問他是何人,小鬼笑道:『就是那年做屁文章的秀才!』」

話音剛落,我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這位賈秀才先生倒是個真名士,一語罵倒天下阿諛之人!」笑過,心下細思量時不禁大為惱怒,班布爾善這個狗奴才,如此粗俗無禮!臉上卻毫不帶出,只輕輕扭頭道:「子清,該聽你的了。」

曹子清沉吟良久方道:「我就接著方才的屁故事也來說一個——前明有個人叫陳全,是極有才學的一個風流浪子。一日外游,誤入御園獵場,被一個太監拿了。那太監道:你是陳全,聽說你很能說笑,你說一個字,能叫我笑了,便放掉你。陳全應口答道:屁!太監不禁愕然,問道:這怎麼講?陳全道:放也由公公,不放也由公公。」

眾人聽了,無不鼓掌大笑。我笑得前仰後合,輕輕喘口氣,道:「我也有了一個——有一家富戶,原是賣唱的出身,死了母親,求人寫牌位,既要堂皇,帶上『欽奉』二字,又不能失真。花了一千兩銀子沒人能寫。一個秀才窮極無聊,便應了這差。上去奮筆疾書道:『欽奉內閣大學士,兩廣總督,加吏部尚書銜,領侍衛內大臣太子少保王輔相家僕隔壁之劉嬤嬤靈位』。」

眾人聽了又是哄堂大笑,康熙也禁不住呵呵地大笑起來,頓了頓,才正容道:「我也有了一個——話說一家人想住好房子,賣了地和存糧,又借了錢,好容易蓋成了,卻連飯也吃不上。他的一個朋友進來揚著臉看了看道:這房子蓋得好,不過欠了兩條梁。問他怎麼回事,朋友笑道:一條不思量,一條不酌量!」

這個故事說了,除曹子清微微一笑外,別的人都沒笑出來,

「這故事勸大於諷,沒把大家逗笑。公子,你該罰一杯!」我斟了杯酒,雙手奉給小玄子。

康熙笑著接了,一口飲盡。

班布爾善似乎很喜歡聽笑話,意猶未盡,又接著道:「我還說個讀書人的事:有個學官,退休還鄉,自做了一塊匾,上頭寫了『文獻世家』四個字。有個無賴夜裡把『文』字上面一點貼了,便成『又獻世家』。這家子大怒,撕了去,不料隔了一夜『文』和『家』上頭的點都沒了,變成『又獻世冢』這家便摘下來,擦洗乾淨掛上,第二日『文』和『家』都被糊住了,只剩『獻世』兩個字了……」

他的笑話未講全,眾人早已笑倒了。

——

日暮四合,殘陽黃昏。

皇宮。養心殿。

康熙伏在書案前,御筆飛動,似乎在寫什麼。

我端了盆洗臉水走進來。本來這些事不用我干,可是我心裡樂意,宮女們也沒轍。

將帕子在水中浸濕,然後輕輕擰乾,我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小玄子跟前,喊道:「請皇上凈面。」

康熙正在寫條副,抬起眼睛看到是我,他笑了笑放下御筆,一邊接過帕子擦臉一邊問道:「今個兒在白雲觀,你瞧班布爾善這個人怎麼樣?」

「有點神不守舍,也有點高深莫測。」我一邊回想一邊說。

「朕不是問這個。是問這個人怎麼樣?」

我一邊吩咐宮女將盥洗器皿皿撤下,一邊嘆息道:「這我就瞧不出來了,小玄子的眼睛,那才叫聖明呢!」近些日子,我發覺康熙頗為自矜,愈是大事,便愈是啟發他自己拿主意。

「朕看這人絕非鰲拜一黨。」康熙一甩手,回至桌前,頗為深沉的笑了,「可他也絕非忠良之人。他的面目不清,朕也不作斷語,以後再看罷。」

小玄子說得也有理,那班布爾善要是忠臣,今個就該明明白白、剖心置服地跟主子說個明白。小玄子好幾次提調他,他只是裝糊塗!算什麼嘛?

「芳兒,你來看!」康熙指著自己方才寫的條幅道,「這是朕方才寫的幾個字——好不好?」

我雙手交握,湊著腦袋看了過去,見是用隸書寫的六個大字:靖藩河務漕運。

近幾日,朝中所奏大事,都是關於河運的。山東、安徽兩地巡撫迭次奏報,說因黃河決口,泥沙淤塞運河,舟揖難行。光北京城每年就要靠漕運四百萬擔糧。這兩件事也實在叫人揪心。

我心裡暗暗掂量了一番,笑道:「小玄子的字練得越發有神了!」

「哪裡要你說這個!」康熙笑著搖搖頭,「你瞧著意思可好!」

靖藩河務漕運。

我聳了聳眉,稀里糊塗地笑了笑:「好好!皇上深謀遠慮,每一條款都很重要,這幾件事辦下來,老百姓都要額手慶賀,傳頌堯天舜地哩!」

聽到我的誇讚,康熙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得意之色,「這是朕近年來看了許多奏摺,偶有所得,怕被眼前瑣事攪忘了,故而把它寫了,貼在廷柱上。」

康熙這「靖藩」二字以乎太刺眼了。從各種跡象看,三藩的野心時有外露,但將「靖」字明明白白地寫在廷柱上,大臣們來宮中朝拜覲見的很多,傳了出去有何益處,我嘿嘿一笑,低低諫言道:「貼在廷柱上,只怕明兒一早,太傅的起居薄上就會將它記下來咯!」

「晤?」康熙眉目一驚,恍然大悟,提起筆來另寫了一張,道,「這樣是不是更好些?」

我側眼瞧了瞧,已將「靖藩」改為「三藩」了,遂滿意地笑著,連連點頭。

康熙將字幅夾在書里,若有所思地望著我,低低道:「芳兒,我發現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瞧著他一本正經的傻樣子,我羞澀地瞟了瞟四周,手指點著桌面,假裝沒聽到。

康熙孩子氣地翹了翹唇角,伸出雙手將我的身子扳回去正對著自己。

「幹什麼?」我笑了笑,低著眼睛,並不敢正視他。

康熙手指微抬,溫柔攫起我的下顎,他正視著我的眼睛,笑著問:「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我悚然一驚,瞪大眼睛望他,不…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見我發獃,他笑得眼底柔情四溢,慢慢埋下身來,似乎想吻我。

我怔怔地看著他,眼睫毛眨爍兩下,緊張地閉下眼睛。

唇片溫柔相接,他輕輕地吻我,我也溫順地回應著他的吻。

這時。

「皇上——!」圖德海一路從殿門外狂奔進來。

當立的兩人都驚了一下。

我趕忙從小玄子懷裡掙離,羞死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康熙手指握拳蹭了蹭鼻子,吭哧了好幾下,才穩住神態,不至於發窘。

圖德海雙腿打顫,不停地眨眼睛,臉蛋憋得紅紅的,半響后,才噗通一聲跪下來,無比喜悅地仰頭稟報:

「永和宮裡的馬佳氏誕下了一個小阿哥,老祖宗請皇上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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